「你的頭是怎麼回事？」

　　姑姑曾說過，每一種學習都會有所得益。

　　我曾在姑姑的全身鏡前站了不知道幾十或幾百頭個鐘頭，只為了清楚每一個角度，一個動作，在別人眼裡會呈現出什麼樣子。

　　「高貴優雅的人，何以有別於一般人而高貴優雅？那就是他們清楚明白自己是什麼樣子。」姑姑說話的時候手裡端著高腳杯輕晃，優雅而炫目，因為那個樣子太深刻，所以我一直難以忘記，一直覺得要當個高貴優雅的人就要喝紅酒。

　　頭髮不能全別於耳後，一定要有些散落在前才不會顯得不自然，可這自然的結果卻是我用尖齒梳，把頭髮小心翼翼一根根挑出來的成果，費了時間和心力，效果果然不同。何書韓一進教室沒多久眉間就緊皺出個川字，臉板的僵，連班上那些萌春少女都發現了不對勁，這堂課少了以往的笑聲，課後也沒有人追著何書韓問問題。

　　不過，何書韓還是讓我意外了，下課他居然就在教室外拉住我的手，以前連給我便當都要約在無人的小巷偷偷給，這下居然就在我教室外沒幾步路的走廊上，在下課時滿是學生的校園裡拉住我的手。

　　「你的頭是怎麼回事？」

　　「沒…沒有，我沒事。」我知道我是什麼樣的表情，驚慌失措，欲蓋彌彰，又顯得傷心，我在鏡子前練習了好幾次才成功做出受傷小鹿的表情，而紅眼眶和眼淚更不是問題，那些姑姑早就訓練過我。

　　「何…何老師，你弄痛我了。」我的手腕上也有抓傷，當然也是我自己抓的。

　　那聲何老師是用來提醒何書韓有人在看，也是用來吸引來不及注意這裡情況的人。

　　何書韓果然因為那聲何老師而清醒了不少，他環顧一下四周的眼睛時幾乎要把我的手放開，可手肘上的傷痕又摧折了他的理智，他掙扎了一下，還是沒有把我放開，而是拉著我進了辦公室

　　我開始期待起藍汝潔的表情。

　　星期五的第八節，教師辦公室裡沒有幾個人，大部份的老師都已經回家，有些老師縱有上第八節也會把東西帶到教室，下課鈴一響拎著就走，不會再回辦公室。

　　何書韓雖然到這個國中已經有四年，但比起其它老師而言年資還是資淺，所以他的位子在最角落，後面是書櫃，前面是檔案櫃，再加上他旁邊是個體育老師的位子，長常堆著裡面裝著運動護具的紙箱，在何書韓的位置上一坐下，除非走近，不然是看不到裡頭任何狀況。

　　我在想，何書韓會不會就是因為這樣，所以才膽敢拽我坐上他的位子，自己又拉了椅子坐在唯一的出路上。

　　「說實話，發生什麼事了？」

　　他盯著我，臉上有不可置信，有憤怒，也有愧色，其實我在家會落到這種田地，是有他從中一手，他自責倒也不冤枉。

　　「沒…沒有，我很好，大家都對我很好，何老師，你放心。」

　　我微笑著，但臉上一顆顆的水珠子落下，淚珠子掉在我手背上，我才一驚似這才知道自己哭了，慌張的用手背按了按臉頰，可一擦淚淚就掉的更猛，眼簾輕眨，淚水成串。

　　姑姑說：「要哭的梨花帶淚，要人心生憐惜，哭的時候眼睛就不能猛眨，臉就不能皺的像隻賴皮狗，要能忍得那一種酸澀。」

　　小學的時候我曾為此練了好久，看過好多次姑姑那輕蔑的笑容，終才得一次稱許點頭，之後很多次，在周先生離去前，我會用那發紅的眼睛緊揪著周先生小心翼翼的問：「乾爹什麼時候再來？子皓想乾爹。」

　　如果，周先生笑著說：「這禮拜我有空就來。」那麼，姑姑就會讓我帶比較難得的香菇禮盒或是肉脯禮盒回去，另外還會再送我套好衣服，她說：「香菇肉乾會被你媽收走，衣服是照你的尺碼買的，只有你能穿。」

　　姑姑雖然很聰明，但她也料不到，我媽寧可把衣服收起來，也不願見我穿。不過，那都無所謂，衣服我沒穿到，但本事我學會了，這時候也用上了，並不吃虧。

　　有人說眼淚是女人最大的武器，其實這句話是錯的，眼淚是女人的武器是沒錯，但前題是你要是個美人，前題是看的人要是個有心人，我雖不算是一等一的美人，但何書韓是有心人，雖然不知道他存的是什麼心，但無所謂，我太難受也慌張，我需要一個肩膀，一個出口。

　　何書韓張開了嘴，動了幾次卻都不成句，最後只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把我攬入他的懷裡，然後又吐出了那口氣，他的胸膛高高低低的起伏，心跳的很快，體溫很高，臉貼著都有點燙，我又哭了，這是是真的哭。

　　已經好久沒有人抱我。

　　已經好久沒有人抱我。

　　我發現，我惓戀這種溫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