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作者：牧了个川 更新：2019-03-02 16:08 字数：2158
门一开，盛开从床上翻身而起。
“怎么样？想通了吗？”疤瘌进屋坐在沙发上跷起二郎腿，嘴里叼根大雪茄。
盛开跌坐床上，低头不语。
小五随后进屋，两手拎着食品袋，腋下夹着两瓶酒。
“不着急，慢慢想。”疤瘌掐了烟，帮着小五摆饭菜。“来来来，肚子要紧，先吃饭。”
望着一桌堪称丰盛的美食，盛开却没有食欲。
“大开，抄杯走一个！”
他端杯和二人一碰，一饮而尽。
“你还有别的路可走吗？”疤瘌夹块牛排嚼得滋滋有声。“我看你是块料，才划了这条道。要真剁了你的手，你这辈子就废了，我们也损失一笔，两不落好。来，再走一个。吃菜吃菜？你若跟了我，十二万……哎，别瞪眼，到今天已经是十二万了。你跟了我，十二万不但一笔勾销，而且每天有酒有肉有烟有女人，每月再给你几大千，上哪儿找这么好的勾当儿去？”
“我和你们不是一路人……”
“操，什么狗屁话！”小五指着他骂道，“别敬酒不吃吃罚酒，疤哥看得上你才拉你一把，你还拿上劲了。有什么可拿劲的？真以为你姥姥家有什么能耐人儿可撑腰似的！”
“大开，这年代谁还管你是哪路人呀？你说哪行哪业不是为了个钱？只要有钱就牛X，就是大爷，就能做老大。你装清高，做守法公民，行，那就抱着本分喝西北风去吧，看谁答理你！””谁说做守法公民就得喝西北风呢？我心里憋着股劲儿要干一番大事业呢！“
“兄弟，不是哥哥泼你的冷水，就你要文化没文化，要背景没背景的，连个摆地摊的本钱都不一定能拿得出手，还想干一番大事业？你以为那是说话儿呢？当鸭子不用本钱，你干不干？”
“好多公司的老总都是白手起家的，网上杂志报纸上有不少这样的励志传奇。”
“你懂个屁！”疤瘌用力在他头上扇了一巴掌。“真正白手起家的有几个？那都是做秀做广告，骗傻X的鬼话。‘马无夜草不肥，人无外财不富’，哪个成气候的不是先赚足了黑心钱，再金盆洗手干正经事儿？碰上地震发大水之类的天灾人祸，再捐点钱，上上电视报纸，摇身又变成了慈善家。这就叫‘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明白吗？”
“可是，可是跟你们混能有什么出息？打个架、讨个债、放个高利贷，再收点保护费……”
“操，我们干的大事儿说出来吓死你，连警察我们都敢撞……”
“你姥姥的外孙子！”疤瘌突然提高音量打断了小五的话。“实话告诉你，我们的道道儿深着呢，你刚看着了几寸几尺呢？再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这年头，手里没钱，不说别人，就是亲爹娘老子都不会给你好脸儿看！”
盛开心中一动，反复琢磨疤瘌最后那句话，不觉被戳到了痛处。假如自己有钱，父亲还会那样对自己吗？
“别发呆了，赶紧吃，完了我带你们蒸桑拿去，城西的桑拿城来了好几个俄罗斯的大洋马，我叫你开开洋荤！”
“疤哥，我想先打个电话。”
“给谁打？”
“露露。她病了，昨天晚上……”
“怎么着？又想叫那个鬼丫头来救你？上回拿张空卡骗了我，这次可不给她机会了。这段时间什么也别想，老老实实地在我身边呆着吧！”
大洋马晃着一身打眼的白肉，施尽招术也没能让盛开雄起，打着嘟噜儿说了通洋文，双肩一耸，光着身子靠在墙上抽烟。她吐出个烟圈，斜着绿眼珠子瞟他，目光甚是轻蔑。
“姥姥的，这臭婊子准是把我当废物了！”他暗自骂道，倍觉窝火，久战床场，还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他穿好衣服，跳下床，临走前灵机一动，连比划带说地向大洋马借手机。也不知那娘们儿是听不懂还是真没有，摇摇头，依旧用那种让他咬牙的目光斜看着他。
“臭骚货，要不是老子心里装着事儿，非把你干得跪地求饶不行！”他气呼呼地摔门出了桑拿城。
此时，他完全可以趁那两个讨债鬼欲仙欲死的大好时机逃之夭夭。可是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宝州城就这么大，能藏到哪儿去呢？再把他们惹毛了，再被逮住恐怕就真没什么好果子吃了。况且，他的确被疤瘌说动了心。没准真能跟他们混出个人样儿来呢，想想飞黄腾达出人头地后，在父亲面前挺直腰杆子的劲儿，诱惑力实在难以抵挡。当然，他也清楚那并非一条阳光大道，他们走的路危机四伏，杀机暗藏，很可能没能出人头地，反倒人头落地，更要命的是别被判个无期死缓的扔进父亲的大牢里，那就比死还要难受了。
人都是这样。
如果别无选择，哪怕是死路一条，怕过之后也会硬着头皮一条道儿走到黑。而一旦有了岔路，就会举棋不定犹豫不决踌躇不前，烦恼由此而生。此时，盛开的心里沸腾如滚粥。
他扭头，看见一个骑电动车的人冲自己而来，忙向后退了两步，和那人对视着。
“大开！”那人在他面前停下，单腿支地，摘了口罩。
“洋哥！这么巧，你这是忙什么呢？”
陈青洋苦笑一下，说：“人没了，还有许多手续要办。老二不熟悉国内的情况，只能我跑这儿跑那儿地忙活。”
“谁没了？”他一愣，随即留意到了陈青洋膊上戴的孝。
“怎么，你还不知道？我爸上礼拜出了车祸，肇事司机逃逸。”
“陈伯伯没了？”震惊之下，悲声问，“化了吗？”话音刚落，泪就流了出来。小时候，一挨打总往陈家跑，连吃带住好几天，直到父亲在众人的劝说下来接他才肯回去。陈拥军很喜欢他身上那股子野劲，说很像《红楼梦》里的薛蟠，混帐得可爱。“这些日子没在家，回头我去烧纸磕头……”
陈青洋也红了眼，用力拍拍他的肩膀，戴上口罩，骑上车渐渐远去。
“……警察我们都敢撞……”
他突然想起了小五在宾馆说的话，想起了当时疤瘌急于打断制止他的紧张神情，越想越觉得可疑，越想越觉得可怕，呼吸都不自觉地停了下来，只感觉心在胸腔子里一下比一下有力地蹦达。
一小窝旋风卷起地上的积雪迎头打来……
“怎么样？想通了吗？”疤瘌进屋坐在沙发上跷起二郎腿，嘴里叼根大雪茄。
盛开跌坐床上，低头不语。
小五随后进屋，两手拎着食品袋，腋下夹着两瓶酒。
“不着急，慢慢想。”疤瘌掐了烟，帮着小五摆饭菜。“来来来，肚子要紧，先吃饭。”
望着一桌堪称丰盛的美食，盛开却没有食欲。
“大开，抄杯走一个！”
他端杯和二人一碰，一饮而尽。
“你还有别的路可走吗？”疤瘌夹块牛排嚼得滋滋有声。“我看你是块料，才划了这条道。要真剁了你的手，你这辈子就废了，我们也损失一笔，两不落好。来，再走一个。吃菜吃菜？你若跟了我，十二万……哎，别瞪眼，到今天已经是十二万了。你跟了我，十二万不但一笔勾销，而且每天有酒有肉有烟有女人，每月再给你几大千，上哪儿找这么好的勾当儿去？”
“我和你们不是一路人……”
“操，什么狗屁话！”小五指着他骂道，“别敬酒不吃吃罚酒，疤哥看得上你才拉你一把，你还拿上劲了。有什么可拿劲的？真以为你姥姥家有什么能耐人儿可撑腰似的！”
“大开，这年代谁还管你是哪路人呀？你说哪行哪业不是为了个钱？只要有钱就牛X，就是大爷，就能做老大。你装清高，做守法公民，行，那就抱着本分喝西北风去吧，看谁答理你！””谁说做守法公民就得喝西北风呢？我心里憋着股劲儿要干一番大事业呢！“
“兄弟，不是哥哥泼你的冷水，就你要文化没文化，要背景没背景的，连个摆地摊的本钱都不一定能拿得出手，还想干一番大事业？你以为那是说话儿呢？当鸭子不用本钱，你干不干？”
“好多公司的老总都是白手起家的，网上杂志报纸上有不少这样的励志传奇。”
“你懂个屁！”疤瘌用力在他头上扇了一巴掌。“真正白手起家的有几个？那都是做秀做广告，骗傻X的鬼话。‘马无夜草不肥，人无外财不富’，哪个成气候的不是先赚足了黑心钱，再金盆洗手干正经事儿？碰上地震发大水之类的天灾人祸，再捐点钱，上上电视报纸，摇身又变成了慈善家。这就叫‘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明白吗？”
“可是，可是跟你们混能有什么出息？打个架、讨个债、放个高利贷，再收点保护费……”
“操，我们干的大事儿说出来吓死你，连警察我们都敢撞……”
“你姥姥的外孙子！”疤瘌突然提高音量打断了小五的话。“实话告诉你，我们的道道儿深着呢，你刚看着了几寸几尺呢？再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这年头，手里没钱，不说别人，就是亲爹娘老子都不会给你好脸儿看！”
盛开心中一动，反复琢磨疤瘌最后那句话，不觉被戳到了痛处。假如自己有钱，父亲还会那样对自己吗？
“别发呆了，赶紧吃，完了我带你们蒸桑拿去，城西的桑拿城来了好几个俄罗斯的大洋马，我叫你开开洋荤！”
“疤哥，我想先打个电话。”
“给谁打？”
“露露。她病了，昨天晚上……”
“怎么着？又想叫那个鬼丫头来救你？上回拿张空卡骗了我，这次可不给她机会了。这段时间什么也别想，老老实实地在我身边呆着吧！”
大洋马晃着一身打眼的白肉，施尽招术也没能让盛开雄起，打着嘟噜儿说了通洋文，双肩一耸，光着身子靠在墙上抽烟。她吐出个烟圈，斜着绿眼珠子瞟他，目光甚是轻蔑。
“姥姥的，这臭婊子准是把我当废物了！”他暗自骂道，倍觉窝火，久战床场，还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他穿好衣服，跳下床，临走前灵机一动，连比划带说地向大洋马借手机。也不知那娘们儿是听不懂还是真没有，摇摇头，依旧用那种让他咬牙的目光斜看着他。
“臭骚货，要不是老子心里装着事儿，非把你干得跪地求饶不行！”他气呼呼地摔门出了桑拿城。
此时，他完全可以趁那两个讨债鬼欲仙欲死的大好时机逃之夭夭。可是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宝州城就这么大，能藏到哪儿去呢？再把他们惹毛了，再被逮住恐怕就真没什么好果子吃了。况且，他的确被疤瘌说动了心。没准真能跟他们混出个人样儿来呢，想想飞黄腾达出人头地后，在父亲面前挺直腰杆子的劲儿，诱惑力实在难以抵挡。当然，他也清楚那并非一条阳光大道，他们走的路危机四伏，杀机暗藏，很可能没能出人头地，反倒人头落地，更要命的是别被判个无期死缓的扔进父亲的大牢里，那就比死还要难受了。
人都是这样。
如果别无选择，哪怕是死路一条，怕过之后也会硬着头皮一条道儿走到黑。而一旦有了岔路，就会举棋不定犹豫不决踌躇不前，烦恼由此而生。此时，盛开的心里沸腾如滚粥。
他扭头，看见一个骑电动车的人冲自己而来，忙向后退了两步，和那人对视着。
“大开！”那人在他面前停下，单腿支地，摘了口罩。
“洋哥！这么巧，你这是忙什么呢？”
陈青洋苦笑一下，说：“人没了，还有许多手续要办。老二不熟悉国内的情况，只能我跑这儿跑那儿地忙活。”
“谁没了？”他一愣，随即留意到了陈青洋膊上戴的孝。
“怎么，你还不知道？我爸上礼拜出了车祸，肇事司机逃逸。”
“陈伯伯没了？”震惊之下，悲声问，“化了吗？”话音刚落，泪就流了出来。小时候，一挨打总往陈家跑，连吃带住好几天，直到父亲在众人的劝说下来接他才肯回去。陈拥军很喜欢他身上那股子野劲，说很像《红楼梦》里的薛蟠，混帐得可爱。“这些日子没在家，回头我去烧纸磕头……”
陈青洋也红了眼，用力拍拍他的肩膀，戴上口罩，骑上车渐渐远去。
“……警察我们都敢撞……”
他突然想起了小五在宾馆说的话，想起了当时疤瘌急于打断制止他的紧张神情，越想越觉得可疑，越想越觉得可怕，呼吸都不自觉地停了下来，只感觉心在胸腔子里一下比一下有力地蹦达。
一小窝旋风卷起地上的积雪迎头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