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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
作者:牧了个川      更新:2019-03-27 07:46      字数:4773
  Super Shining.

  设计室的格子间。

  三年以来,盛夏就在这里甜甜蜜蜜地为她的仕印兄作助理,在所有工作中,她最喜欢做的是泡茶。

  孙仕印不抽烟不喝酒,只喝茶,只喝绿茶。茶叶是盛夏亲自买的,盛茶叶的小陶罐是去年国庆黄金周去黄山旅游时从小摊上淘来的。椭圆形,乳黄色,内壁洁白如雪,憨得可爱。他的茶杯是用了多年的水晶玻璃杯,带保温层的那种,每隔一个星期她就会内外刷洗一次,让它永远保持晶莹剔透的净爽劲儿。他不喜酽茶,她知道每次放多少才合他的口味。她不喝茶,却喜欢看那一杯悦目的碧绿在水中舒卷浮沉,更喜欢看他边啜茶边冥思的迷人样子。他是爱清洁、注重仪表的男人,怕长期饮茶会在牙齿上留下茶渍,每次喝过茶后都要漱漱口。所以,他的茶杯旁总是备有一杯清水,当然也是她准备好的。他的牙齿整齐洁白,他的头发纹丝不乱,他的脸刮得干干净净,他身上永远散发着洁净的味道。这就是她的仕印兄,谦谦君子,温文儒雅,她心目中完美男人的标准。她常想,等她成了孙太太,就让他把工作室搬到家中,更加贴心地全天候地伺候他的工作起居,做他生活工作的双重助理,让他成为全世界最幸福的男人,那样,她也就成了全世界最幸福的女人。如今,幻想彻底破灭,就连昔日偷偷在心中蹁跹的小甜蜜也消失了。

  母亲的手术安排在两周后,关逸不可能请那么长时间的假,只好请了护工。

  她本打算辞职的,却没敌过泰总的感情攻势。

  “莫月露人间蒸发了,孙仕印抑郁了,你要再辞职,Super Shining就塌了半边天呀。你也算得上Super的老员工了,见证了她的惨淡和辉煌,忍心撒手不管让她自生自灭吗?虽然平时我对你们严厉了些,可那都是为了把公司做大做强做长久。我难道不想整天和颜悦色嘻嘻哈哈地跟你们打成一片,做好姐妹吗?可是,若不把脸黑起来,这员工成了一盘散沙,还怎么做事?我比你们大不少,你们比我的孩子大不了多少,这几年朝夕相处的,从私人感情来讲,我在心里其实一直把你们当成自己的女儿的……”泰总失了往日女强人的凌厉,怨妇般没有逻辑但情真意切地唠唠叨叨,好多话也的确打动了盛夏。毕竟,Super Shining 有她生命中最珍贵的记忆。说到最后,泰总的声音抖了,眼圈也红了,可怜兮兮的模样彻底让盛夏妥协了。

  莫月露的确人间蒸发了,不但几天来人没露面,连手机也一直处在无法接通的状态,所有熟人都没有她的丁点消息。那天晚上,她火急火燎地跑去找大哥,找到没有?该不是那两个疯子跑到某个旅游圣地享受二人世界去了吧?不应该呀。义演募捐轰动了整个宝州城,大哥没有理由不知道,他一向最心疼母亲,得知母亲病重没有理由不回来的。她拨大哥的手机,仍无法接通。

  之所以提出辞职,照顾母亲是一方面,最主要的原因是不想再面对孙仕印。现在,她躲在格子间偷偷看他。果真如泰总所说,他抑郁了,半天的时间就举着笔望着稿纸呆坐着。同以往的冥思不同,他的眼神是呆滞的空洞涣散的。没有一丝灵气,那是遭受重大打击之人才有的目光。可恶的项雨儿,把她好端端的仕印兄害成这样,她该怎么做呢?她好几次都想冲进去告诉他项雨儿的险恶用心,却又担心势得其反,让他彻底崩溃。暂且让他安安静静地抑郁着吧。她的目光落在那个蓝色助听器上。他摘了它,隔绝了和世界的联系,隔绝了伤害他的人,也隔绝了深爱他的人,默默地咀嚼消化着内心的巨大痛苦,等待他的女神去拯救他——当然,那个人肯定不是她。她明白,所以心如刀绞,只能暗自祈求上苍把他的痛苦转移到自己身上。

  终于熬到下班,往医院打电话,母亲说实在吃不下医院的饭,想吃西红柿鸡蛋打卤面。她不会擀面,也不知道家里有没有鸡蛋西红柿,去菜市场的路上,忽然想起了父亲。这些天她不是在医院吃就是在公司吃,父亲的一日三餐是如何解决的?他不会做饭,又一向讨厌在外边吃,该不会一天三顿泡方便面吧?怀着愧疚之情买了些菜肉,决定好好为父亲做顿饭,其实,她会做的菜有限,还是平时母亲硬逼着学的,说是为将来的婚后生活打基础。

  暖气虽热,可一进屋还是感到一股凄清之气。平时总抱怨房子小,常幻想哪天能住进影视剧中的别墅豪宅,如今恍然:人不齐全,住那么大的房子有什么用呢?再想到往日总招她烦的大哥也倍觉亲切,盼望他早点回家。

  顾不上感伤,换了衣服进厨房,系上母亲的围裙开始忙碌。洗芹菜时,发现下水道堵了,水池中溢了半池污水。她抠出拦网,先用皮嘬子吸,又用铁丝捅,池子里咕嘟嘟冒泡,水却不见往下走。又鼓捣一阵,连泡都不冒了。正懊恼间,门铃响了。边抱怨这人来的不是时候,边开了门。

  来人竟是任江河!

  他额上贴块创可贴,边上可见紫黑色血渍,嘴角一团紫青,左半边脸上有块划痕。

  “哟,阴沟翻船了?”他的狼狈样瞬间抵消了她心中的怒气,感觉特别解恨,笑着挖苦他。

  “幸灾乐祸可不地道啊!”他推开她,自作主张进屋倒在了沙发上。“家里就你自己?叔叔呢?”

  “有事儿吗你?”他的不请自来,以及反客为主的样子很令她反感,敛笑绷起了脸。她发现义演后好不容易对他产生的那点好感,已经被他的狂放轻而易举地剔除掉了。

  “做什么好吃的?过来蹭一顿。”

  “哎,你那五万块钱是医疗费,不是伙食费,别把这儿当饭店啊,进门就大爷似的往沙发上一仰要吃要喝。”

  “这话太伤人了吧?我上这儿吃饭是来寻找家庭温暖的。你看你,冷言冷语横鼻子坚眼的,给个好脸儿不行啊?”

  “你这种没心没肺的冷血动物还用得着温情的抚慰吗?我说,你是不是让哪位行侠仗义铲凶除恶的英雄好汉揍成了这副臭德性,跑这儿找棉花地踩出气来了吧?”

  “嘁,你也太小瞧哥们儿了!真以为我在老美这些年就是吃喝玩乐了?告诉你,我好歹也学了二年跆拳道,除了拿枪的,三五个大汉一块儿上也休想动我一根头发丝儿!”

  “吹吧你就,别跟我说这一脑袋伤是叫驴给踢的!”

  “昨天晚上演出,主办方搭的台太次,唱到高潮,我一蹦三尺高,落下来时把台子砸了个大窟窿。幸亏咱身怀绝技,半空中来了个鹞子翻身,稳稳地站在了地上。我给你说,就是奥运会上跳鞍马玩吊环高低杠的体操运动员都没咱落地稳。美中不足的是弄了这一脑袋伤。不过这可不丢人,没听说男人的伤痛是荣誉的象征吗?”

  “哼,老天有眼,恶人有恶报。活该!”

  “别再用语言暴力攻击我了,对我造不成任何伤害,可要是激怒了我还击的话,你招架的住吗?快把好吃好喝的都端上来,剩饭剩菜也不嫌弃。别没摔死倒饿死了,多惨!”

  “饿死正好,除了我的心腹大患!”她甩手进了厨房,继续对付下水道。

  “堵了?我瞧瞧。”他跟进来,脱掉外套,撸起袖子,猫腰观察。水池和下水道之间有根小臂粗的塑料管相连,管子两端各有一个大螺丝固定。“有管钳吗?”

  “管钳是什么东西?”

  “这么长的大钳子,专门拧管道螺丝的。”

  “没有。还是打电话叫家政的人来弄吧。”

  “屁大点儿事就叫家政,中国的老百姓怎么这么牛呀?”他四下寻找,拿起抹布,包住底部那枚螺丝,扎下马步,乍开膀子,双手大张,掐在螺丝四周,整个身子向一侧慢慢扭去。她站在一旁,侧身看着,见他额上青筋暴起,脸憋得通红,不由地屏息暗中替他使劲。但见他紧绷的身子猛然一顿,随后放松了。

  “怎么样?神力吧?”他侧脸仰看着她,手下轻松地拧着。”

  “行啊你,不会在老美就是专门干这个的吧?”

  “听听你那语气,多么得不屑,多么得轻蔑,真为国人感到悲哀。在美国所有职业都不分高低贵贱,捅下水道的工资并不比坐办公室的白领低,就是到了州长总统面前也是平起平坐,从这一点也体现出人家对个体生命的尊重。而且,人家崇尚‘Do it yourself’的思想,什么事能自己干的绝不花钱请人,那叫自立……”猛听得哗啦一声响,乌浊的脏水从接口处喷射而出。尽管反应敏捷还是溅湿了他上半身,脖子一侧还粘了片芹菜叶,乍看倒像是很别致的纹身。

  “你倒是白话呀!出洋相了吧?这就叫言多必失得意忘形乐极生悲!”她格格笑着拽条毛巾丢给他,抄起拖布擦水。

  “你这坏孩子!”他骂她一句,也笑了。“我这是故意逗你开心呢!哎,没发现这些天把你愁得都长皱纹了吗?再不笑笑,就该成没人要的黄脸婆了。”他把管子掰向一边,拿铁丝捅了两下,只听一连串的叽哩咕噜响,管口的水眼看着渗了下去。他扔了铁丝,逗她说,“你看,下水道也会跑肚拉稀的!”

  “讨厌!”她红了脸,去大哥房中找了件毛衣,顺便照照镜子,果然发现额上隐约多了两条细纹,忙用力揉搓一阵,心里已生美人迟暮的悲凉。“该死,那个家伙的眼怎么那么贼?”

  任江河的体形比盛开大了一号,毛衣紧绷在他身上,露着一截腕子,让他看起来像个嘎小子。

  “准备做什么?”他边洗手边问。

  她指了下案板旁的东西。

  “要不要帮忙?我的厨艺并不比捅下水道的功夫差。”

  她放下切了一半的西红柿,背手解围裙。

  “怎么突然哑巴了?不会是刚才进屋拿衣服叫小鬼儿摁住割了舌头吧?”

  “该割舌头的是你!”她解下围裙,兜头扔过去,扭身去了客厅看电视。

  厨房里响起欢快的口哨声,乒乒乓乓的切菜声,菜入油锅的爆响,很快,诱人的香气飘到了客厅。等盛中华下班赶回家时,四菜一汤已经端上桌了。三人吃毕,又单给盛母做了打卤面,盛夏拎着保温桶,上了任江河的摩托车,单膊轻揽在他腰间,一股味道丝丝缕缕地钻进头盔中。那是和孙仕印身上完全不同的味道,是烟气酒气混和着油盐饭菜的香气组成的味道,朴实且厚重,让人倍觉亲切。她被这感觉吓了一跳。

  “不过他今天的表现的确很乖,捅下水道、做饭,干得都挺出色,是个持家的好男人,值得表扬。”她在心中暗自向自己解释,同时又情不自禁地把他和孙仕印做比较。

  她的仕印兄一向整洁文雅,是她心目中永远崇敬的偶像。其实,在音乐创作方面任江河也挺有两下子的,生活上也称得上好手,只可惜性格太过狂放不羁,让人没有安全感,不知道该以怎样的态度对他才好。冷落他吧,他死缠烂打,有时还的确体贴人。可刚要亲近呢,他又玩世不恭乖张苛薄,真真叫人束手无策。

  “假如他能改改就好了。”她对自己说。

  母亲的食欲并没有因生了丝血色的脸色而好多少,只吃了小半碗就放了筷子。

  “阿姨,今天的饭菜都是我的手艺,您必须得多吃两口!”

  “是吗?我说也没怎么见小二做饭,手艺突然间就见长了呢!”盛母再次拿起碗筷,果真只多吃了两口就又放下了。

  盛夏收拾碗筷,要把剩的东西倒掉,被任江河拦住,把卤和剩菜统统倒进盛母剩的半碗面中,搅和几下,稀哩呼噜地吃了个精光。

  “大河,你们还没吃呢?”

  “吃是吃了,就是小二太抠了,没让吃饱。”

  “别胡说八道,吃了三碗还说没饱,饭桶啊?”

  他嘿嘿一笑,说:“难怪连外国人都知道咱们中国人最能浪费粮食了,看咱平头百姓家就大手大脚的,更别说有钱有权的富贵人家了。”

  “抠抠缩缩的,还从美国来的呢!”

  “小二,大河那不是抠,是会过日子。等你当了家,知道了柴米贵就懂得节俭了。”

  “孺子不可教也!”他拿筷子用力敲一下她的头,端碗筷去了洗潄室。

  盛夏兄妹从未吃过父母的剩饭,任江河却毫不嫌弃,把那碗剩面吃得甚是享受,那种发自内心的真诚亲昵感动了母女二人。

  “姑娘,”靠门的老太太问,“小伙儿可真不赖,你对象 ?”

  “不是,一个老邻居。”盛夏红了脸,拿刀削苹果掩饰突来的窘迫。

  “小二,别嫌妈唠叨。”盛母轻声说,“我早看出来了,大河一趟趟地往这儿跑,多半是为了你。他这人大大咧咧,看起来没心没肺的,其实心挺细,知道疼人儿。”

  “他有那么好吗?我怎么没看出来。”

  “妈的眼光错不了。别再挑了,挑花了眼,错过了眼前人,那可是一辈子的遗憾。”

  母亲啊,可我已经错过我的仕印兄了!

  她心里一酸,眼泪涌上来,锋利的水果刀轻盈地从左手拇指掠过,刃口上多了一粒血珠,鲜艳饱满。她放下手中的东西,紧紧攥起受伤的拇指,伏在母亲膝头,无声落泪。

  “妈,我心里已经有人了。”她的声音轻细颤抖。

  “哦?谁呀?”

  “我们公司的。”

  “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过?哪天请家里来一起吃个饭吧。”

  她抬起头,泪眼婆娑地望着母亲,说:“可人家不喜欢我……”

  母亲一愣,默默地抚摸着她的头,仿佛那样就能拂掉她心中的伤痛似的。这是她第一次向母亲讲述自己的心事,不知怎么恍惚间忆起儿时受了委屈向母亲哭诉的情景。但她知道,从小娇宠她的母亲这次也无能为力了。她抱紧母亲,抽泣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