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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冠
作者:握瑾怀瑜uu      更新:2019-07-31 19:52      字数:3098
  只见原本身量瘦弱矮小的男童身上骨节啪啪几声,整个人迅速拔高长大,竟是中原早已失传的缩骨术!此刻的他哪里还是个孩童,分明是个健硕黝黑的汉子……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周围的突厥士兵甚至还未反应过来,巴特努和赵云澜便跌落万丈深渊,不见了踪影。大汗坠崖,众人顿时炸开了锅,乱作一团。被祝红带来的援兵撞个正着,突厥本就失了主心骨,几乎被全数斩杀于鹰嘴崖上,尸首遍地。

  “老赵——,赵云澜……你在哪!!……”十数个幼童吓得坐在原地哭闹不止,数目都和失踪的对上了,可……本该出现的那人却不见了!祝红压下从心底升腾而起的不详预感,连指甲嵌进掌心都不自知。连喊了几声毫无回应。四处几乎已无可藏身的地方,赵云澜不是冒失之人,若是另有安排,必会放出信号。如今……,身后的将士默默不语,不敢同眼前火红衣裙的女将军道出心中猜测。但祝红又哪里是个傻子?

  平日从不落泪的巾帼女子声音带上一丝不自觉地哽咽:“去,去崖底找人!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派出一队人将孩童送还回城,祝红一个人走在最前方,咬牙将泪憋回:赵云澜,你命这么硬,我不信!

  山间崎岖难行,一直到落日时分,众人才到达崖底,这儿终年大雾缭绕,不见日光,异常阴冷潮湿,湿嗒嗒地水汽附在为数不多的草叶上,行程更有深涧镶嵌其中,不可探寻。一路上祝红都在自语,她与赵云澜自幼相识,出生入死驰骋沙场,遇到的困境险境数不胜数,比之今日,有过之而无不及者亦是有。赵云澜都能化险为夷,连朔城里的算命先生都说:“这位公子八字硬的很呐,是个命大的”

  可等待她的只有一摊血和赵云澜的长枪孤零零地躺在乱石间,血迹淅淅沥沥地没入深涧。“祝将军……大将军他……唉,怕是……已是遭遇不测,还望将军振作,主持军中大局。”资历稍老些的伍长小心翼翼地看向低垂着头的祝红。其实不用下来大家心里都明白,赵云澜没了。那么高的地儿摔下来,就是见着人了,那也是一摊碎骨头烂肉。滚进深涧里见不到,对祝红打击倒还小些。他心里也不好过,赵云澜待他们都不薄,那是过命的交情啊——

  祝红强撑了一路,伍长的话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双膝一软,跌坐在地里:“啊!!!————赵云澜你給我滚出来!说好的……说好的午时我带援兵来,你,你为什么不等等我!你没了赵家就没人了你知道吗,我他妈跟你打仗这么多年,你还没……还没看着我嫁人……你怎么就这么着急呢?”说到最后,泣不成声。泥水打湿火红的裙摆,只是再也无人打趣她傻丫头再大大咧咧就嫁不出去了。

  将士们皆是红了眼眶,齐刷刷跪了一地,天马上就要黑了,如果不在天黑前离开,夜里大雾起来,大伙儿很有可能迷失坠入深涧。

  不愿离开

  须得离开

  世事,向来残酷无情

  无声的催促下,祝红勉强站直抱起赵云澜的玄铁长枪。

  赵云澜走了

  她得替他接下这担子

  她得送他回家

  那片故土,有他最挂念的人——

  那一夜,全军素缟,全城素缟。

  ——

  “报!——启禀陛下,镇国大将军半月前坠下鹰嘴崖,衣冠冢已经自朔城出发,大抵二月后到达龙城。”风尘仆仆的士兵跪在金銮殿上,他跑死了四匹马,只为将消息最快传回龙城。此刻正是上朝的时辰。此言一出,满堂文武百官皆是震惊错愕,唯有许星程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到弧度,终归是他赢了。

  沈巍瞳孔猛地缩小,藏在广袖里的手不住收紧,玉笏被强劲的力道挤压得痛苦呻吟。衣冠冢?对啊,衣冠冢,连尸首都没有。他没有权利选择不信。坐上的老皇帝静默许久,摆摆手让人退下。

  “退朝——”太监尖细的嗓音响起,老皇帝像是被抽走了最后的元气,明黄色的龙袍下藏不住的是腐朽的身躯。

  沈巍浑浑噩噩回府的时候,圣旨就下来了。追封镇国大将军为镇国公,赐黄金千两,玉帛丝绸不计其数。衣冠冢回城之日葬入忠陵,牌位供奉于赵家祠堂。只不过消息还未散播开,府里的木兮尚不知噩耗,见沈巍回来,兴冲冲地给他报喜:“殿下,睿王府今日完工,咱也有自个儿的府邸了,要不待会,就去瞧瞧?”

  没搭理兴致勃勃的木兮,沈巍朝服都没脱便唤来楚恕之,喉头哽着一口气压制住颤抖:“怎么样,云澜他……真的?”

  干瘦冷淡的男人顿了顿,眉目间沉痛一片,抱拳跪下:“殿下……将军他回不来了,节哀……”

  若要说方才的沈巍眼里还有一线残余的光,那现在已是漫天星辰都泯灭,只剩下无尽浓重的黑暗。

  他没哭,眼眶涩得发疼,偏偏泪就是流不下来,挥挥手屏退楚恕之,待人出去,沈巍喉咙腥甜,一口血呕在桌前,星星点点地溅在宣纸上,晕染出朵朵红梅,一如昨年院中颜色。

  流不出泪,便只能以血代之——

  赵云澜,我原是想好了,一年也好,十年也罢,你一日不回,我便等一日。皇宫很冷,和许星程分庭抗礼很累,我从来不怕等,但我怕等不到。云澜,我等不到你了。

  衣冠冢回城那日正是年三十,两个月前,沈巍就搬进了睿王府,如何想走?这儿是他与赵云澜最顾念的地方,可他不想引人闲话,给一世英名的将军添上最后的污点。下人们已经不敢抬头看他了,就连木兮,也没了往日的跳脱肆意。

  年轻的睿王终是沉淀为莫测的掌权者,喜怒不外露,原本眼波流转光华的眸子直视人的时候,只让人感到上位者深重的威压,自此,无人再敢轻视。昨日少年已随那段温暖的过往逝去,沈巍把自己藏起来了,藏在古井无波的面容下,藏在日间繁重的公文里。

  今年的年三十,大抵是龙城冬日里最冷的一天,大雪下了一夜,主官道的青石板被扫的干干净净,雪水化开留下的湿痕浸润其中。睿王府里死一般的寂静,下人们都放轻了脚步,毕竟,谁都不想在今日触到沈巍的霉头。

  “殿下,该更衣了,估摸着时辰,……将军快到了。”木兮捧着白狐裘站在屏风后边,低声提醒着苍白的青年。窗子是开着的,院子里的红梅开得正盛,甚至有几支不安分的想要将枝丫伸进屋子里,风顺着敞开的缝隙钻进来,和暖炉争锋相对。沈巍望着梅发呆,喃喃道:“云澜,我来接你了。”

  “进来吧”望着木兮手里的狐裘,沈巍没穿,径直走向衣柜翻出从未穿过的黑色大袖斓衫,他从前习惯白衣,这唯一的一件是还是偶然赏赐得来的。今日,众人皆穿白,未亡人着玄。

  铜镜里的青年一身玄黑,无任何配饰,衬得面色苍白如雪,沈巍又瘦了,腕骨突兀地撑起衣袖,怕是外头的风再大些,都能将他卷走。形销骨立,体不胜衣。

  “那些白色衣衫都烧了吧,多去置办些玄色的来,往后本王都不会穿白了,还有,今日谁都不许跟着。”沈巍推开门,独自踏雪而去。

  木兮愣在原地,眼中湿润簌簌而下,将狐裘沾湿,绒毛揪作一团。将军,殿下他来接你了。

  城门外,丧队已至,一路鸣金,悲凉的鼓声重重敲击在心上。抬棺的六人披麻戴孝,护送的军队士兵一根白布缠腰。高举的白色招魂幡被风雪撕扯得猎猎作响,肃穆悲壮。“城下——镇国大将军赵云澜——衣冠冢——回城!!”报丧的士兵哭肿了眼,破锣嗓子嘶吼出这一声归家。

  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

  “开城门!——迎将军回城——”

  冷铁铸就的城门缓缓张开,丧队走的很慢,走完这条青石路,将军就入陵了,他们舍不得。阴沉木打的棺椁缓缓出现在夹道迎接的百姓眼中,里头放的,是赵云澜染过血的铠甲和那杆从不离身的长枪。百姓家中有白衣的早早地便换上了,没有的,也在裁缝铺子里扯了块白布披在头顶。雪花和洒向空中的纸钱一起盘旋飘飞,人群中有人陆陆续续地哭出声来,赵云澜待人厚道,百姓都记着他的好。如今人没了,谁不痛?

  静默——无声——夹杂着痛的呜咽。

  沈巍一袭黑衣抱着红梅立在众人之中,目光落在木棺出,那是他的云澜。今年的梅香,你闻到了吗?

  他想冲过人群为他抬棺,但他不能

  他想抚过棺椁里盔甲的每一寸,但他不能 

  他想府中白幕垂堂,但他不能

  那些破碎尖锐的痛,都被压在心底最深处。腐烂成灰。

  还记得当年,也是这座城门,鲜衣怒马少年郎,与骄阳争辉。如今也是这座城门,风雪盼故人不归。

  丧队将衣冠冢送入忠陵,沈巍看着黑色的棺椁一点点消失完最后一角,空余一地苍凉。

  赵云澜当初说好的,你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