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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佛
作者:握瑾怀瑜uu      更新:2019-07-31 19:58      字数:2490
  忙碌起来,似乎日子活得都能快一些。沈巍喜好不多,唯独对红梅情有独钟,宫里上上下下都种满了这种冬日里盛放的花儿。每每大雪下起来,茫茫中一片如血的殷红。

  一个人独处惯了,沈巍便养成了一个习惯,凡事都准备两份,用膳的时候,自个儿用一副碗筷,再在对面摆一副。久而久之,似乎连自己都分不清到底是一个人过活还是那人已回来。

  西风残,故人往

  登基第三年的年三十,沈巍在夜宴上撇下众臣来到御膳房,玄黑绣金龙的衣摆出现时,吓坏了一众御厨,“圣上您怎么来了,这儿油烟气重,您要什么奴才给您送过去,哪能让您来这儿啊……”王厨子惦着肥大的肚子,跟在沈巍身后喋喋不休。

  “你们出去吧,朕一个人在这就好,任何人不许进来。”沈巍将聒噪的厨子全数屏退。屋子里一下子静下来,烛火映在墙上,跳跃间明明灭灭。御膳房食材一应俱全,今年年三十,正是吃饺子的时候。擀面儿,剁馅,右掌心泛起熟悉老旧的伤痛,沈巍忽然就笑了,举起右掌贴在脸颊旁,凸起的疤痕粗糙地摩擦着肌肤,阖上眸子,光影下如梦似幻。

  饺子熟的快,不过片刻便可出笼,打开食盒将热腾腾的饺子装好,沈巍换了件素黑长袍出宫。今晚,是他在赵云澜走后第一次再回将军府。

  赵家祠堂,常年香火不断,忠伯去年发急病去了,府里的新管家是木兮重新挑的人,为人稳重,是个能干的。沈巍来的时候没声张,这几年府里老人走的走,死的死,见过他的已经不多了。祠堂里供奉的是赵家的列祖列宗,赵家武将世家,世世代代护佑着这片土地。最新的的那一块沈巍一眼便认出来,放下食盒上前,低头张开双臂虚虚拥住漆红的牌位。

  三年了,云澜,我来看你了

  月光投进来,照见未亡人面上晶莹一片。

  食盒沈巍没带走,端端正正地放在贡品台上。

  ——

  开春后,沈巍夜里总是心神不宁,唤御医来诊治也敲不出什么毛病,只说是心病难医。经不住木兮每日念叨要去祈福求佛祖保佑,沈巍出宫去了一趟护国寺。本来像他这样,满手鲜血,一身杀戮,踩着自己亲兄弟的尸骨登上高位的人,是不该出现在佛门净地的。

  护国寺的住持俗名姓林,年纪意外的轻,看上去不过而立。沈巍跪在蒲团上,檀香在面前升腾缭绕,耳边喧嚣不再,只有木鱼的敲击与和尚诵经低沉的梵音。有何求?怕是沈巍自己都不知道了,荣华富贵?家宅安宁?平步青云?他都有了,他也不想要。如此不诚心的信徒,佛祖如何会保佑他?

  “阿弥陀佛,施主心中所愿为何不愿告诉佛祖?”古井无波的声音在身后想起,沈巍惊了惊,长眉皱起,睁开形状姣好的眸子,转过身去,只见身披暗黄色袈裟的和尚双手合十立在门前。说是和尚似乎又有些不对,这人蓄着长发,并未剃度。

  “贫僧法号寂空,是护国寺的第五十二代住持。心诚则灵,施主求的是什么,不知可否告知贫僧,贫僧可帮施主向佛组问上一问。”似是看不到沈巍的疑惑,寂空径直走向签筒,拿起放在沈巍手中。“施主不试试怎么知道佛祖不灵?”

  “寂空师父问我求什么吗?他人求长生,我求故人归。”沈巍深思一口气,摇晃起签筒。细细长长的竹签碰撞在一起,发出簌簌清脆的响声。

  “啪”属于沈巍的那一支签终是掉了出来。不知怎么的,沈巍忽然从心底生出一股莫名的紧张。明明……明明已知是不可能,为何还会生出希望来?握住签筒的手微微颤抖,愣是没敢捡起那支签。

  寂空料到沈巍会是这样的反应,平和笑了笑,弯腰拾起签,翻过来拿到沈巍眼前,“施主,凡事顺势而为,置于死地而后生。”

  沈巍乌黑的瞳孔里陡然生出来一簇光,亮得吓人,签筒掉在地上也不顾,一把扣住寂空的手腕:“你说什么!!置于死地而后生……他……”

  缓缓将手腕葱沈巍手里抽出来,寂空行了一礼“佛曰:不可说。贫僧言尽于此,施主想要答案不妨往西北走一走,那儿会给施主想要的答案。”言罢,留沈巍一人在原地深思。

  他会去的,哪怕只有一丝可能,他都会飞奔过去紧紧抓住,那是光啊。

  赵云澜,这一次,我再赌一把。

  沈巍回宫立即下了一道旨意:登基三年,朕深居宫中,今为体恤民苦微服江南,为期半年,丞相裴豫章监国,处理朝中事宜。将暗中保护的侍卫留在江南,六月盛夏,沈巍一人北上来到朔城。

  如今局势和三年前大不相同,沈巍不是刚愎自用的人,又深知战争对黎明百姓伤害之深。突厥这几年很是消停,和大晋通商通婚相处得意外融洽,堵不如疏,这个词儿在双方关系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漠北朔城,已经从一个小小的边关发展成繁华的西域通商城池。沈巍走在街上,沿街随处可见高鼻深目与晋人面貌大不相同的突厥人,有的将猎来的大漠胡狼皮一张张摊开摆在地上供人挑选,有的开了奶铺,新鲜的羊奶做成奶冻或是奶制糕点,鲜香中参杂着点点奶腥气,莫名好闻。沈巍心情也放松下来,他本就爱人间烟火,世间万象。高高的宫墙分割出来一方小小的天地,禁锢得他都快要忘了自己原本的模样。

  走之前让金源给自己弄了个大晋商人的身份,现在沈巍得跟着“合作”的商帮进到沙漠里,他们有批货得跟突厥王庭交易。本来沈巍是不想去的,但商帮领头的汉子非是盛情邀请,说哥几个也没见过草原沙漠里的突厥王庭,一块过去长长见识。或许,答应他也是顺势而为的一种,沈巍想起寂空的话,没再拒绝。

  事实证明,那个长发的和尚也没骗他。当然,这是后话……

  沙漠里日头正烈,大伙儿都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否则让太阳晒脱了皮,得难受好一阵子。沈巍戴着黑色的兜帽,白皙精致的面容隐在兜帽的阴影里。一头青丝高高扎成一束,并未像在龙城时束冠,而是任由长长的发尾披散下来,皮质的护腕扣在骨节分明的手腕上,偏西域的打扮在沈巍身上也不别扭,反倒有一种别样的风情,在一群五大三粗的西北汉子中间格外扎眼。

  午后,众人坐在骆驼背上被高温和悠悠驼铃声晃得昏昏欲睡。热气蒸腾得沈巍两颊绯红,汗液浸透了衣衫,勾勒出窄窄的腰身。沙漠里头,视野其实很狭隘,沙丘后是什么,不翻过去在这一面是什么都望不见。忽然一声长啸打破了平静:“驾——兄弟们!杀啊,把这批货截了,咱今年都不用愁了。”是马匪!

  沈巍没带兵器在身,斩魂刀太过显眼,被他留在宫里。扮猪吃老虎,现在只能装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黄沙被马蹄踏得飞起几丈高,飘洒在空中,骆驼吓得声声嘶鸣,胡乱奔走再不听使唤。商帮里会武功的不多,一会儿就死了好几个人。

  一个不小心,躲闪间被人手刀砍在脖颈出,沈巍眼前一黑,栽下骆驼背,失去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