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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方知我是我
作者:无墨      更新:2019-08-04 20:38      字数:5161
  假装无事发生,这一点赑风隼演的要比他好得多,赤命屡屡想要刨根问底,还是被他几记眼刀给逼了回去。“你要是话多失言,不止自己要送命,连吾也要跟你陪葬。”赑风隼连着偷吃了几日的药,精神渐渐长了回来,却对那天的荒唐事绝口不提,仿佛不是他做的一样:“你我都是演戏的,怎么你就揣不住二两油水儿,得了便宜还要卖乖?”

  赤命被他训斥得无话可说,只好每日应时应晌地来跟他排演,演完了就一溜烟儿地跑回自己的住处去闷头躺着。可一旦他闭上眼睛,脑子里开始砸吧那天赑风隼的勾人滋味儿,这下他更烦闷了,没办法,只好天天跑到一处荷花池边去捞水冲凉,否则他真怕自己一不留神就烧上了头。

  原是赑风隼先招的他,他反倒日里失神夜里失眠,眼看着登台的日子近了,赑风隼商量着要同他上一回妆,正儿八经地练几天,他却怔怔地不言语,直到赑风隼拿笔蘸着颜料戳在他脸上才猛地一惊。

  “作死的!”赑风隼嗔怒,狠拍了他一下:“乱动什么?吾都画错了!”取来镜子一看,果然那眼圈突出去一块墨迹。

  再看赑风隼,已经收拾妥当,眼尾高高地翘着,秋波在赤命眼里荡出十里的春色去,他虽是发怒,在赤命眼里却像是撒娇,一晃又像是七年前那个刚刚出落停当的美人了。

  这样的美人在那些狗官手里竟不得珍惜,实在是暴殄天物,赤命近日来压在心里的那股邪火熊熊燃起来,直冲天灵。

  “你当我在这浑浑噩噩陪你玩,我却不像你想得那般不堪,明日夜里,正赶上守卫十五日大换班,你跟我走。”赤命终于把憋在心里的话一口气吐了出来,却又被连珠炮怼了回来:“吾跟你走?如何走?去哪里?怎么活?”赑风隼点着他脑袋:“你是个武生!不是武将,你以为自己演的什么英雄救美?醒醒吧,鬼方赤命。”他的语气从来没有这么冷过,冷到赤命的心底,那块为赑风隼留存的地方结满了冰凌。

  “你已是我的人……”赤命从身后虚拢住他,却被他反手推了一把,撞在梳妆台上。

  “照你算计的道理,那吾也是各姓大人的人,上至知府下至戏子,你们需得将吾劈成条条块块才分得清楚!”赑风隼却并不动气,反倒又主动靠过来,戳着赤命的胸膛,道:“有本事,你就把你应得的那一份抢去。”

  他的脸猛地被赤命罩住,只从指缝里露出一双眼来,他分明有些怕了,但还是毫不退缩地同他对视着,粗糙的掌心透过薄薄一层油彩妆容轻轻划着肌肤,生出奇异的感觉。

  “我明白你身上哪块儿应是我的了。”赤命笑起来,笑得很是狰狞:“我会抢回来的,赑风隼。”

  不知不觉间,冷汗已顺着发丝滴下来,失去了赤命的支撑,赑风隼颓然跌在地上,抱住眼前的桌脚狠抖起来。赤命刚才的眼神,语气,动作,无一不让他胆寒,就像是回到了刚入园的那天夜里,他也是这样被人箍在怀里叫着美人,一抬眼却看见自己伏在虎狼身下那种此生难忘的惊惧。

  “赤命,你彼时不来救吾,此时又在盘算什么?”他突然立起来,惊慌失措地拉开匣柜,将值钱的细软统统裹在胸前紧紧抱着,刚要急匆匆往外跑,转头却看见脸上还带着妆,又扑到铜盆边撩起水来,怀里零零碎碎的金镯玉坠一股脑砸在水里,迸下一地狼藉。

  盆子打磨得十分光滑,能倒照出人影来,赑风隼看到自己在哭,眼泪一滴接着一滴砸在所剩无几的混水里。

  “鬼方赤命,他从来不是为了救你,他是为了杀你才来的。”他像是变了一个人,对着水里那个抖动的人影压低了声音:“你把自己糟蹋得这么脏,他恨你,赑风隼,你这是咎由自取。”

  赑风隼那边出事的消息很快经过一番添油加醋传到赤命耳朵里,仿佛个个都亲眼看见他们二人做那档子事一样,简直称得上活色生香。

  幸好园子里戏子众多,他平时去和赑风隼对词儿也都是捡僻静小路,并没有太多人认识他,只以为他也是豢养在园子里的下人。

  只有起初引他到住处的那个下人,鬼鬼祟祟在他门前直探头,赤命也不含糊,直接把他拎进屋里捆好塞实,自己扯了通行牌子,看门的见他人高马大并不像是那些柔柔弱弱的戏子,也就准他从偏门溜了出去。

  他知道赑风隼的屋子紧挨着东墙,顺着方向在夜半摸过去,那外围墙根底下却站着几个守卫,想必是白天出的事让上面的人有了警觉才加派了人手。

  赤命在暗处踱来踱去,摸到了别在腰间的牌子,灵机一动,买了些宵夜酒菜,假装是被派来送饭的下人,本想再买些劲头足的药来掺在里头,可怕那些郎中嘴不严,只得作罢。

  这几个守卫也是临时被抓来站岗的倒霉蛋,白天已经转悠了一天,晚上还不得安生,想着反正园子里面还有人看着,也就放下心来,再一看赤命别着牌子,更是几颗心沉到了肚里。

  趁着他们胡吃海塞,赤命借口说一会儿还得把餐具送回去,在周围便转边敲打着围墙,赑风隼先前打的暗格就在附近,他藏药的时候是从外边送进来的,必定有几块砖是活动的。

  果不其然,他摸到几块镂空的砖缝,单凭肉眼看不出来,只要摸上去就能觉出来不一样。

  回头一看那几个家伙喝得晕晕乎乎还在划拳,赤命一怕他们吆喝的声音传出去,二怕时间拖久了夜长梦多,直接给了一人脑袋一拳,打晕了完事。

  那几块砖卸起来毫不费力,赤命又一发力拆下旁边的砖块,渐渐豁出来勉强一人腰宽的洞口,隐约看见那孤零零的小药瓶。

  赑风隼屋里黑灯瞎火,他没心思上床睡觉,只是在地上呆呆坐着,忽然听见外面有些声响,正要点灯去瞧,忽然看见那副挂画被顶出个鼓包,他赶紧跑过去把画取下来,迎面看见一张熟悉的脸。

  “赤……赤命。”他声音骤然颤起来,眼看着眼泪就开始打转,赤命赶紧捂住他的嘴“嘘”了一声,示意他把自己拉进去。

  尚不清楚他们外面站岗的是怎么调换的,虽然一时半会儿不会有人来巡逻换班,赤命为了稳妥起见还是先把砖重新砌了起来,再转头看赑风隼时,不禁吓了一跳:“三贝!谁把你打成这样?”赑风隼还是披着床帏,裸露肌肤上爬着的陈伤都泛着血丝,凑在一起就像是凝了一层新血。赤命急忙捉住他搂在怀里摸了摸,幸而没有流血,但还是泛着红晕。

  “他们后来又进来给吾灌了药,吾把之前的解药都吃尽了才勉强压下来。”赑风隼压低声音给他看了看已经空了的药瓶:“赤命,你今晚能来已经是吾三生有幸,吾没有别的奢望了,这个你拿着——”

  他从怀里掏出那只玉貔貅来,往赤命手里塞着,可赤命毫无反应,任凭它跌在地上发出一声钝响。

  “你的意思是,你不肯跟我走?”

  “吾没有退路,赤命,那药已经把吾栓在这不见天日的地方了。”

  “跟我逃出去,治好了是迟早的事。”赤命紧紧握着他的手腕不肯放开。

  “你不明白,不要跟吾蹚这浑水,先前是吾引诱你,这玉貔貅你拿着,就当吾赔你的。”赑风隼讨好似的从地上把它重新捡起来,递到赤命面前。

  赤命看看那玉貔貅,又看看赑风隼,实在是想不通他究竟是怎么想的:“你觉得我也是来这供人快活的戏子?和这园子里的人一样?”

  “你不是……”

  “那你何苦拿这脏东西来羞辱我?”

  赑风隼一听到这句话,猛地愣住了,一时相对无语,两手无措地摸着那玉貔貅的头顶,不一会儿那玉便被眼泪悄无声息地润了个遍。

  “好,吾跟你走。”赑风隼突然咬着牙低吼出来。

  赤命也没有细想,更不知道为什么他的态度突然大转弯,一回身便开始卸砖,他先卸了一条缝,偷偷看了看外面的情况,然后动作越发大胆起来,三下五除二打开了通道,自己先迈了出去,伸手就要把赑风隼接出来。

  回应他的是一块堵上的砖。

  “赤命,赑风隼此生欠你。”

  “三贝?你疯了!你要干什么?”

  “你救不了吾。”赑风隼悠悠地说,他的半边脸隐在墙里,显得阴森森的,手下动作却极快:“回去散了咱们园子,远走高飞,从此不要再与赑风隼这个名字有半分瓜葛。”

  “三贝!你不能……”

  最后一块砖被赑风隼狠狠堵上,他再也听不见赤命在外面呼喊什么。东方已经泛白,赤命断不能再贸然拆开墙跑进来。

  赑风隼松了一口气,顺着墙壁滑下来,胸前背后一齐涌出温热酥麻的异样,他紧紧咬住自己的一束头发,强忍着不叫出声来。

  他握着那只玉貔貅,刚拿它往身下送了送,却又狠命扔远了。

  “脏东西。”他絮絮叨叨地反复骂着,不知是在骂貔貅还是骂自己。

  死去活来的滋味,他原以为自己已经受过了,可这生不如死的味道,他还是头一回尝到。

  这两日有几个人在他屋里进进出出看他的丑态,赑风隼无力也无心去管,药劲儿一阵强过一阵,一浪高过一浪,他却昏昏沉沉蜷在角落里咬死了不肯求饶。眼看着官爷们看戏的日子要到了,狗仗人势的坏胚子们拿他没办法,只好给他停了一天药让他稍微能喘过一口气来。

  赑风隼如今连爬的力气都没有,再过几个时辰却要被逼着上台撑起一晚上的场子。那些下人却不管这些,把他拖起来擦洗了一遍,草草套上戏服,又叫来几个小戏子给他上妆。

  “多上些胭脂吧。”赑风隼气若游丝,小戏子紧贴着他才勉强听出说的是什么。“否则在台下瞧着……不好看。”

  死去活来的滋味,他原以为自己已经受过了,可这生不如死的味道,他还是头一回尝到。

  这两日有几个人在他屋里进进出出看他的丑态,赑风隼无力也无心去管,药劲儿一阵强过一阵,一浪高过一浪,他却昏昏沉沉蜷在角落里咬死了不肯求饶。眼看着官爷们看戏的日子要到了,坏胚子们实在拿他没办法,只好给他停了一天药让他稍微能喘过一口气来。

  赑风隼如今连爬的力气都没有,再过几个时辰却要被逼着上台撑起一晚上的场子。那些下人却不管这些,把他拖起来擦洗了一遍,草草套上戏服,又叫来几个小戏子给他上妆。

  “多上些胭脂吧。”赑风隼气若游丝,小戏子紧贴着他才勉强听出说的是什么:“否则在台下瞧着……不好看。” 本是同病相怜,哪怕先前有再多的嫉妒怨恨,小戏子看到赑风隼当下的光景也觉得心里难受:“您可是角儿啊,怎么就沦落到这步田地。”

  赑风隼忽然来了力气,从他手里夺过笔来,非要自己上妆不可:“你……说得对,吾活着的时候好不容易才挣了个角儿的名头,绝不能砸在自己手里。”

  层层粉墨,遮住了满面病容,也蒙住了一腔愁绪。

  赑风隼颤颤巍巍踉踉跄跄出现在后台,就相当于给那些不明就里的配角吃了一颗定心丸,大伙忙活得好不热闹,只有几个园子里请来的角色在一旁掩着嘴窃窃私语,赑风隼也不管他们,只管仔细查看一会儿台上要用的道具家伙是否齐全,指尖在一排兵刃上敲敲打打,心里突然有了些主意。

  第一折戏他们便要听《贵妃醉酒》,虽然只是说那杨贵妃借酒浇愁的故事,可舞步身段一样不输武戏,赑风隼此时虽是心神稍安,却也架不住连日来的病体拖累,前台锣鼓一响立马心烦意乱起来,却推辞不得,只好踏着乐声迈步出去,两边各一甩袖,台下便响起一片掌声来。

  “海岛冰轮初转晴”一句还未了,赑风隼抬眼就看见西边黑压压一片阴云,料想是天公不作美,连唱词都不肯相合。

  扇子一收一合,搭在腕上婉转了几个圈,赑风隼身子软得几乎要揽不住那扇面,幸好下面的官爷并没有几个真正懂戏的,不然放在学戏的时候定然是逃不过一顿打的。

  第一杯酒很快奉上来,果然装的是货真价实的好酒,赑风隼原是有些怕自己头晕眼花撑不下去的,可这一杯酒下肚,索性抛了神思,什么戏,什么官,都不在乎了。

  他的手生的极美,掩面丢杯那个动作掀起一片惊呼,赑风隼暗笑这群人没见过世面,他这个角儿才几年未亮相,风采竟已被忘了不成。

  卧鱼赏花,衔杯下腰,赑风隼使尽了气力,台下人却只看见他骨子里透出来的媚态,腰软身柔的戏子最讨这群禽兽的欢心,又一杯酒咽下,赑风隼有些微醺,听那锣鼓落在耳畔绵绵软软,就只管着把嗓子吊到天上去。

  下面的只管起哄,也不管赑风隼撑住撑不住,“只闻新人笑,哪闻旧人哭”倒是应了现在的景。

  赤命躲在后台的戏服堆里,暗中往台上瞧着,赑风隼每挪一步他就攥一下拳,生怕出什么事端。

  他本是要在开台前把赑风隼悄悄拦下来,可他身边一直有小厮左右围转着,一直护上了台,只好暂且藏起来另寻打算。

  眼看着第三杯酒端到面前,赑风隼衔起杯沿,下腰转了个圈,刚要把那空杯虚撂下,突然心尖上一刺痛,腰眼瞬时没了力,歪着头撞在地上。

  赑风隼知道这回是真砸了场,可略一张口,便有止不住的血呕出来,倒流到眼中红了半边天。

  他自己动弹不得,自然有人帮他动弹,一路从戏台拖到下面,赑风隼看哪都是一片血红,他也懒得挣扎,任他们摆布。

  “赑风隼?”眼前一个稍熟悉些的影子捏住他的下巴硬抬了起来,笑声里带着怒气:“你知道今天捉你下来为的是什么?”

  “酒里有毒,吾知道。”赑风隼回答得很是干脆:“不过呢,不光是这酒里,这角角落落,哪处没有毒呢?”

  “我问的是你可知罪?”

  “罪?”赑风隼抬起头来,他笑起来是很好看,可脸上带血的笑却让人看着发毛。他看了看那边骚动的人群,其他人都看不真切,只有被四五个大汉拦住按倒的赤命在他眼里映得最清楚。

  “罪在心比天高,罪在身为下贱!”他狂笑起来,抖落了头上珠翠,扯断了胸前珍珠。“你们想知道吾的真心吐给了谁,那便附耳过来。”他伸手勾了勾眼前黑压压的人群。

  真有个胆大的官员凑上来扯住他的头发,赑风隼轻笑着,他已认出这位床笫间无勇无谋的大人来,“你过来。”他咯咯笑着,一手搭在他肩上,往他耳廓里送着热气——

  “你也配?”

  一股热流喷在那外强中干的皮囊外衣上,吓得他屁滚尿流,只顾着捂着肚子尖叫:“赑风隼杀人了!赑风隼杀人了!”

  沾血的刀半截嵌在赑风隼怀里,半截握在他自己手里,他并没有杀了谁,只是杀了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