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第一次出现在家里，执着地抱着一个破旧的娃娃，不让任何人碰。那一天我决定，以后我也会让她成为我怀中的人，不需要被除我之外的任何人碰。
　　——江颐风

　　江晚绘向外走着，最后走到了池塘边，泄愤似的推翻积满灰尘的路障，站在水边粗重地喘息。
　　“你该要那个人的。”
　　浅淡的雾气在她脚边凝聚，逐渐映出一个模糊的人影。
　　江晚绘冷冷看着水面，“你明知道机会难得。”
　　“我不是责怪你，只是不希望你这么固执。”
　　“我不会抛下你的。”
　　忽然她眼神变了变，“你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没有接受？”
　　“没想到还有这一层……那么你是对的。”
　　江晚绘神情放松了一些，蹲下身将手伸向水面，熟悉的冰冷触觉顺着手臂向上蔓延，“我们的事情被发现了，她们也知道了我的名字——想必也有你的。”
　　“你似乎不担心。”
　　“也是。该发生的，无论绕多少个圈，往左或往右走，都会发生的。”江晚绘悠悠道，“除了商余，你还是也考虑一下其他人吧，慕容。”

　　宿舍里。四个女生或站或坐，静静听着萧灵分析。
　　五分钟前宋秦转醒，温凉递给她一杯水，随后默默退开了一些距离。
　　萧灵将笔记本摊开，依次指着每个人的名字给她们看，“我们从封月瑜死亡的那天晚上开始说起。在布置这一切之前，封月瑜就已经不是她自己了，而是已经被化身水鬼的秦央附身，矛头直指江晚绘。原因自然是和真正的封月瑜有关，你们应该也能猜到吧。”
　　柳夏淡淡吐出两个字，“嫉妒。”
　　萧灵点头，“没错。江晚绘是我们之中最值得被嫉妒的对象，这一点无可置疑。为了保证计划成功，封月瑜以生日为借口，私下和每个人沟通，让我们按照她的计划把江晚绘安置在了她对面的位置。温凉说，凶器就是封月瑜当作手链的鱼线。后来我们都以为封月瑜是自杀，以为事情已经结束了，没想到那六张和我们一一对应的塔罗牌竟然又出现了。根据我和莫崇山搜集的信息，至少已经出现了四张——‘命运之轮’在商余手中，‘吊人’在他手中，‘愚者’在方棋手中，‘审判’在叶丞手中，这是不是代表着，秦央的计划……还远没有结束？”
　　温凉问：“把牌全部烧掉不行吗？”
　　萧灵摇头，“且不论我们不知道塔罗牌是不是触发第二次咒术的必需品，叶丞和商余为什么要留下这张的牌原因我们也不知道，就算告诉他们整件事情，你觉得他们会相信吗？”
　　柳夏斜倚在床头抱着手臂，“我看到塔罗牌的第一眼，就告诉方棋烧了它，但是据他说，无论烧掉多少次，它都会再出现。”
　　萧灵皱眉：“这不像是带有强烈怨念的通牒，更像是一个恶作剧——用来告诉我们挣扎是多么徒劳。但是也恰恰说明，秦央的能力是很有限的，并不能挥挥手就取人性命，只要我们提防她，不靠近池塘，她就与常人无异，最多会一些吓人的把戏。”
　　柳夏仰头看着床板，“只要弄清楚剩下两张牌在谁的手中，我们就掌握了主动。”
　　也就找出了所有的嫌疑人——她在心里说。
　　众人沉默。
　　宋秦下意识地捂住肩头，掌心按压着许辕门咬出的伤口，缓缓道：“我想我知道第五张塔罗牌在谁手中。”

　　莫崇山和萧灵分开后，在楼梯拐角又遇上了方棋。他显然是在等自己。
　　两人礼貌性地对视一笑，方棋挺直身体转向他，“去楼顶聊聊？”
　　莫崇山唇角弯起，“请。”
　　天台上风很大，吹散了一些夏夜的烦闷，吹得两人衣领翻飞。
　　方棋靠在栏杆边，指尖勾着钥匙串旋转，“有一件事情想请教。”
　　莫崇山也靠着，“什么？”
　　“你们寝室的那两个人，是不是有问题？”
　　依着莫崇山的性格，必然不会正面回答这种问题，但眼前这个人十几分钟前刚刚出手相救，他心里忌惮，也感激，反而愿意不兜圈子。
　　“我也是这么想的，他们可能不止一次去过那个池塘。”
　　方棋眯着眼回忆，“前两天手链的事情我看到了，那东西怎么想都不会是一个男人的。更何况若是真爱惜，怎么会轻易被别人发现？”
　　“我从来没有看到过那条手链，叶丞的确是在说谎，但我不知道理由，也许……正和商余有关。”
　　“商余。”方棋重复了一遍，“他的身上有一股怪异的气息。”
　　莫崇山深吸一口气，“——水鬼的气息。”
　　方棋侧过脸看了他一眼，似乎明白了什么，“我知道了。谢谢。”
　　莫崇山悄悄松了一口气，“不客气。那我回去了。”
　　方棋点点头，“我再留一会儿。”
　　莫崇山走下天台，步进灯光昏黄的楼道，方才内心因方棋而产生的压迫被另一种沉闷的窒息感取代。他知道叶丞和商余之间一定存在某种奇妙的联系，并且，绝不是爱情。
　　他距离谜底还有很远，但并非遥不可及。
　　秦央，慕容。鬼魅的真身已经暴露，他们亦曾是凡人。
　　莫崇山想起了那张“吊人”牌，画上的人遭受着苦难，无法凭借自己的力量挣脱，唯有当神之手轻轻捏住边缘旋转一百八十度，他才会解脱。
　　在已经出现的人中，谁才是这只神之手的主人？能够与之相搏的恶魔之手，又长在谁的背后呢？

　　秦央（以后都用真名）在水边坐了一会，慢慢平静下来便起身往回走，无论怎样，她不要幕天席地在这里睡觉。
　　池塘小径边种着两排常绿树木，落下的叶子不分季节地烂在泥土里。她看到繁叶掩映的小路尽头，有一个人影。或许是做鬼做得习惯了，秦央并不害怕，悠闲地走了过去。
　　面前的男人穿着正装，领带松垮地系着，眉眼深邃，有着薄唇和挺直的鼻梁，在昏暗的月光中看不清神情。
　　在走近他三米之内时，江晚绘的身体已经本能地起了反应，全身的肌肉都开始紧绷。
　　秦央略一思索，已经猜到了这个人是谁——那个她还未亲眼见过，但已在江晚绘的记忆中看过千万遍的身影。
　　她的兄长，江颐风。
　　秦央忽视他直接走过去，下一秒便被拽着手臂圈进怀里。江颐风弯着腰，把滚烫的气息洒在她颈侧，“小晚，好久不见。”
　　秦央抑制住内心的躁动和惶恐，慢慢推开了江颐风的手。
　　她转过头看着江颐风那张与自己如出一辙的脸，目光之中是前所未有的暗诡冷清。
　　“放开。”
　　江颐风的神情也暗下来，手上加重了力气，“小晚，你清楚你在说什么吗？”
　　秦央仰着头，脖颈在月光下显露出细弱的青筋，瞳中满溢着蛊惑的漩涡。
　　“我说，让你放开。”
　　江颐风被这妖异的姿态惊到了，不自觉地放松了力气。
　　秦央抽回被掐红的手腕，饶有趣味地斜睨了江颐风一眼，款款转身离开了。
　　她轻哼着一首曲子，末了自言自语道：“江晚绘，你不再是曾经的江晚绘了，所以不要害怕，江颐风在你身上制造的痛苦，我会替你加倍讨还回来。封月瑜，我也会让他爱上这个身体，完成你的心愿。”
　　秦央站在宿舍楼下，望着那扇曾属于自己的窗口，露出一个耐人寻味的笑容。
　　“这是一场不公平的博弈，权衡，早已倒向我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