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儿膝下有黄金
作者：握瑾怀瑜uu 更新：2019-07-31 20:16 字数：2759
天儿冷得人恨不得窝在炕上不下来，人已经断了气，轻飘飘地裹在被血浸透的褥子里，山里怪石丛生。“唉哟……”其中一个二十出头的后生一脚踩空，仓促间松开被角，扎实跌了个屁股墩儿，褥子散开，也不知怎么的，几个人都不自觉地对上死去的少年那双合不上的眼睛。
毛骨悚然的寒意自尾椎骨处蹿起，直充脑门，瞳孔散大的眸子里写满了不甘和怨恨，死死地扣住所有与他对视的人。少年原本眉目清秀，眼尾处泪水凝结成细小的冰晶，寒凉一片，此刻却吓得几个乳臭未干的后生屁滚尿流，他们本就心里犯怵，哪里还顾得上埋，直接撒手一溜烟跑下山交差。
沈巍方才远远地尾随他们上山，躲在灌木丛里观望着这一切，等人走了，才敢站起身子，经受了这么久的寒风鞭笞，肺里都像是吸进了雪花和冰棱子，连带着小腹钝痛搅成一片。
慢慢走近，一只惨白枯瘦的手腕孤零零地暴露在视线里，沈巍心里一疼，原本以为他已经足够不幸，却未曾想过，还有这么年轻的孩子遭此厄运。蹲下身子，冻僵的手抚过半睁着的双眸，这世间太黑暗，天堂没有人再会伤害你了。少年的身体已经凉透了，面色透着青白，沈巍轻轻将他伸在雪地里的手放进来，拉高褥子盖过头顶，望着刺目的暗红，苍凉一笑。
这会是，将来的我吗？
曝尸荒野，死无葬身之地。
天已经完全黑了，寒风越发嚣张，沈巍跌跌撞撞地走下山，积雪在脚下踩的嘎吱作响。到家的时候，赵云澜早就已经急得团团转，正打算出门找人。这么大的雪，媳妇儿不熟悉地形，最近身体也差的厉害，天一黑，找不着回来的路在外头冻坏了可咋整？
见人一身寒气回来，肩头还有没融化的冰粒子，发梢被雪水打得湿漉漉的，赵云澜赶忙将沈巍拉到炕上，伸手就要解开湿衣服，话语里都带着一丝察觉不到的委屈：“媳妇儿唉，你这是上哪儿去了，咋这个点儿才回来，可把俺给急秃噜了，人家说，这几天下大雪，怕是要封山，你乖乖的，不要乱跑，俺在家里陪你……”
沈巍定定地看着赵云澜，是怕他跑了吗？解衣服，继续充当泄欲和生育的工具吗？
他不要！
一改往日的顺从，赵云澜碰上他的那一刻，“啪——”沈巍抬手狠狠给了眼前憨厚老实的男人一个巴掌，眼眶因激动泛起殷红，吐出的话语比窗外的冰雪还要锥心刺骨：“赵云澜，你凭什么管我？你是我的谁？每天叫我媳妇儿你恶不恶心，你不恶心我恶心！”
沈巍这一巴掌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男人被打得偏向一边，留下几道泛白的指痕，而后迅速充血肿起，赵云澜有些发愣，为什么?为什么媳妇儿要发这么大的火，是他……有哪儿做错了吗？缩回手，不安地询问：
“媳……媳妇儿，俺，俺哪儿做的不好你跟俺说，俺改，你别生气了好不好，俺知道，你身子不好，等天气转晴了，俺带你上吴大夫那儿瞅瞅，开点药养养身子……”
沈巍心底积攒的所有不安和怨恨在经历了今天的刺激后，被无限放大，整个人不住地颤抖，支配着他的一言一行：“大夫大夫，看什么大夫？我想回家你懂不懂？我有父母需要照顾你懂不懂？我还没有毕业就被你们卖到这里来了，是你，剥夺了原本属于我的自由，毁了我的人生！凭什么要我给你生孩子？我才二十一岁啊……”眼泪终于忍不住决堤，嘀嗒嘀嗒落在赵云澜的手背上。
“可……可俺不懂啊，俺是真的喜欢你……想对你好，想把好玩意儿都给你，不想生娃娃，那咱就不生了，俺知道俺穷，但是俺明年已经打算好了，一定使劲儿种地，结了粮食卖钱，你，你能不能不要嫌弃俺……”赵云澜像是被霜打了的茄子，低下头去，声音都是闷闷的祈求和卑微。
沈巍抹了眼泪，嗤笑道：“赵云澜，你就是个傻子，我根本就不喜欢你，你做什么我都不喜欢你，看不起你！每次你碰我的时候，我都恶心！像你这样的人，应该去坐牢你懂吗？你在犯罪你懂吗？
一切都是骗你的
留在你身边是假的
帮你生孩子是假的
给你洗衣做饭是假的
说喜欢你……当然也是假的
我恨你
恶语伤人六月寒，尖刻的句子就像一把锋利的刀扎进赵云澜的胸膛，连呼吸里都沾染上血沫子，末了还要转动刀柄搅上一搅，捅得内里支离破碎，血肉模糊才肯罢休。
在赵云澜的认知里，依旧不明白沈巍口中的“卖”是什么。只是眼眶有些烫。
觉得你好看是真的
心疼你是真的
爱你是真的
想照顾你一辈子自然也是真的
俺很傻的，俺也怕你不要俺
沈巍大口地喘息着，方才的激动咆哮耗干了他所有的气力：“原谅？帮我离开这儿，帮我回家，我就原谅你。”
回应他的是难耐的沉默和寂静。
赵云澜低着头不说话，这个要求太突然了，他不知道沈巍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不知道……他走了还愿不愿意回来，还……要不要他……
沈巍见他不说话，绝望的情绪渐渐淹没自己，头昏沉沉的，刚刚吹的寒风开始讨伐这具虚弱的身体，没有精力再和赵云澜争吵，沈巍独自躺倒在炕上，沉沉睡去。
到了第二天清晨，赵云澜就发现沈巍不对劲儿了，平时沈巍习惯早起，今天睡到近九点还没醒，把人抱起来，脸贴上额头，果不其然烫的吓人。赵云澜慌了神，连袄子都忘了穿，直接跑到赤脚医生家里，连拉带拽把人家带来。
那赤脚医生掏出听诊器听了听沈巍的呼吸，又量了体温，好家伙，三十九度七。摇摇头，对赵云澜说：“赵家小子诶，这病我看不了，人都烧成这样儿了，你得带他上县城里的大医院瞧，别拖太久，不然就算是命救回来了，往后身子也毛病多。”
“诶，诶，俺知道了，俺这就带媳妇儿上医院去。”赵云澜赶忙应下，送走赤脚医生，从一旁衣柜的小匣子里拿出摞得整整齐齐的钞票，大小面额都有，皱皱巴巴的折痕被小心的抚平，赵云澜数了数，一共一千二百八十三块两毛，几乎是攒了半个冬天，这是他打算过年给沈巍买新袄子的钱。
赵云澜用袄子将沈巍裹得严严实实，自个儿只留一件底衫和透风的线衣在身上，背着人出了门。经过一夜的暴雪，路上的雪一脚踏进去没了整个脚脖子。村子离县城远，翻山都得过两座，脚程至少也得一整天，若是等那么久，沈巍怕是熬不过……他得找人借辆车。
喘着粗气敲开第一户有车的人家：“那个，叔啊，能不能借俺你家那车，俺媳妇儿病了，得上县城医院去，拖不得了！”
村里除了赵云澜，几乎都知晓张志军一行人干的到底是什么行当，也知道村子里多出来的那些年轻男娃儿女娃儿是怎么来的，又怎么敢让赵云澜带着人去县城里，那他们都得玩儿完。
轻咳了两声，主人家支吾着：“不是叔不肯帮你啊，只是……只是叔真的不能借给你，要不，你去问问别人家看成不成？”
这还算客气的，到了第三户第四户，任凭赵云澜怎么敲门，屋内都不见动静，实打实的不打算帮忙了。最后一户有车的是村口小卖部的老板娘家，傲慢的女人开了门，趾高气昂地下达了指示：“哎呦，你就别白费力气了，我就是有车也不会借你的，走走走。”
“噗通——”赵云澜双膝一弯，直挺挺地跪向眼前肥胖的女人，哽咽道：“婶子，求求你了，俺媳妇儿撑不下去了，求求你……”
男儿膝下有黄金，不抵病苦催人倾。
“滚滚滚，别在这哭丧！”女人砰的一声将门甩上，将赵云澜所有的希望全数阻隔在门外的风雪中。赵云澜只得站起身子离去，没有车，他就是背，也要把沈巍背到医院。
沈巍，撑住啊——
毛骨悚然的寒意自尾椎骨处蹿起，直充脑门，瞳孔散大的眸子里写满了不甘和怨恨，死死地扣住所有与他对视的人。少年原本眉目清秀，眼尾处泪水凝结成细小的冰晶，寒凉一片，此刻却吓得几个乳臭未干的后生屁滚尿流，他们本就心里犯怵，哪里还顾得上埋，直接撒手一溜烟跑下山交差。
沈巍方才远远地尾随他们上山，躲在灌木丛里观望着这一切，等人走了，才敢站起身子，经受了这么久的寒风鞭笞，肺里都像是吸进了雪花和冰棱子，连带着小腹钝痛搅成一片。
慢慢走近，一只惨白枯瘦的手腕孤零零地暴露在视线里，沈巍心里一疼，原本以为他已经足够不幸，却未曾想过，还有这么年轻的孩子遭此厄运。蹲下身子，冻僵的手抚过半睁着的双眸，这世间太黑暗，天堂没有人再会伤害你了。少年的身体已经凉透了，面色透着青白，沈巍轻轻将他伸在雪地里的手放进来，拉高褥子盖过头顶，望着刺目的暗红，苍凉一笑。
这会是，将来的我吗？
曝尸荒野，死无葬身之地。
天已经完全黑了，寒风越发嚣张，沈巍跌跌撞撞地走下山，积雪在脚下踩的嘎吱作响。到家的时候，赵云澜早就已经急得团团转，正打算出门找人。这么大的雪，媳妇儿不熟悉地形，最近身体也差的厉害，天一黑，找不着回来的路在外头冻坏了可咋整？
见人一身寒气回来，肩头还有没融化的冰粒子，发梢被雪水打得湿漉漉的，赵云澜赶忙将沈巍拉到炕上，伸手就要解开湿衣服，话语里都带着一丝察觉不到的委屈：“媳妇儿唉，你这是上哪儿去了，咋这个点儿才回来，可把俺给急秃噜了，人家说，这几天下大雪，怕是要封山，你乖乖的，不要乱跑，俺在家里陪你……”
沈巍定定地看着赵云澜，是怕他跑了吗？解衣服，继续充当泄欲和生育的工具吗？
他不要！
一改往日的顺从，赵云澜碰上他的那一刻，“啪——”沈巍抬手狠狠给了眼前憨厚老实的男人一个巴掌，眼眶因激动泛起殷红，吐出的话语比窗外的冰雪还要锥心刺骨：“赵云澜，你凭什么管我？你是我的谁？每天叫我媳妇儿你恶不恶心，你不恶心我恶心！”
沈巍这一巴掌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男人被打得偏向一边，留下几道泛白的指痕，而后迅速充血肿起，赵云澜有些发愣，为什么?为什么媳妇儿要发这么大的火，是他……有哪儿做错了吗？缩回手，不安地询问：
“媳……媳妇儿，俺，俺哪儿做的不好你跟俺说，俺改，你别生气了好不好，俺知道，你身子不好，等天气转晴了，俺带你上吴大夫那儿瞅瞅，开点药养养身子……”
沈巍心底积攒的所有不安和怨恨在经历了今天的刺激后，被无限放大，整个人不住地颤抖，支配着他的一言一行：“大夫大夫，看什么大夫？我想回家你懂不懂？我有父母需要照顾你懂不懂？我还没有毕业就被你们卖到这里来了，是你，剥夺了原本属于我的自由，毁了我的人生！凭什么要我给你生孩子？我才二十一岁啊……”眼泪终于忍不住决堤，嘀嗒嘀嗒落在赵云澜的手背上。
“可……可俺不懂啊，俺是真的喜欢你……想对你好，想把好玩意儿都给你，不想生娃娃，那咱就不生了，俺知道俺穷，但是俺明年已经打算好了，一定使劲儿种地，结了粮食卖钱，你，你能不能不要嫌弃俺……”赵云澜像是被霜打了的茄子，低下头去，声音都是闷闷的祈求和卑微。
沈巍抹了眼泪，嗤笑道：“赵云澜，你就是个傻子，我根本就不喜欢你，你做什么我都不喜欢你，看不起你！每次你碰我的时候，我都恶心！像你这样的人，应该去坐牢你懂吗？你在犯罪你懂吗？
一切都是骗你的
留在你身边是假的
帮你生孩子是假的
给你洗衣做饭是假的
说喜欢你……当然也是假的
我恨你
恶语伤人六月寒，尖刻的句子就像一把锋利的刀扎进赵云澜的胸膛，连呼吸里都沾染上血沫子，末了还要转动刀柄搅上一搅，捅得内里支离破碎，血肉模糊才肯罢休。
在赵云澜的认知里，依旧不明白沈巍口中的“卖”是什么。只是眼眶有些烫。
觉得你好看是真的
心疼你是真的
爱你是真的
想照顾你一辈子自然也是真的
俺很傻的，俺也怕你不要俺
沈巍大口地喘息着，方才的激动咆哮耗干了他所有的气力：“原谅？帮我离开这儿，帮我回家，我就原谅你。”
回应他的是难耐的沉默和寂静。
赵云澜低着头不说话，这个要求太突然了，他不知道沈巍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不知道……他走了还愿不愿意回来，还……要不要他……
沈巍见他不说话，绝望的情绪渐渐淹没自己，头昏沉沉的，刚刚吹的寒风开始讨伐这具虚弱的身体，没有精力再和赵云澜争吵，沈巍独自躺倒在炕上，沉沉睡去。
到了第二天清晨，赵云澜就发现沈巍不对劲儿了，平时沈巍习惯早起，今天睡到近九点还没醒，把人抱起来，脸贴上额头，果不其然烫的吓人。赵云澜慌了神，连袄子都忘了穿，直接跑到赤脚医生家里，连拉带拽把人家带来。
那赤脚医生掏出听诊器听了听沈巍的呼吸，又量了体温，好家伙，三十九度七。摇摇头，对赵云澜说：“赵家小子诶，这病我看不了，人都烧成这样儿了，你得带他上县城里的大医院瞧，别拖太久，不然就算是命救回来了，往后身子也毛病多。”
“诶，诶，俺知道了，俺这就带媳妇儿上医院去。”赵云澜赶忙应下，送走赤脚医生，从一旁衣柜的小匣子里拿出摞得整整齐齐的钞票，大小面额都有，皱皱巴巴的折痕被小心的抚平，赵云澜数了数，一共一千二百八十三块两毛，几乎是攒了半个冬天，这是他打算过年给沈巍买新袄子的钱。
赵云澜用袄子将沈巍裹得严严实实，自个儿只留一件底衫和透风的线衣在身上，背着人出了门。经过一夜的暴雪，路上的雪一脚踏进去没了整个脚脖子。村子离县城远，翻山都得过两座，脚程至少也得一整天，若是等那么久，沈巍怕是熬不过……他得找人借辆车。
喘着粗气敲开第一户有车的人家：“那个，叔啊，能不能借俺你家那车，俺媳妇儿病了，得上县城医院去，拖不得了！”
村里除了赵云澜，几乎都知晓张志军一行人干的到底是什么行当，也知道村子里多出来的那些年轻男娃儿女娃儿是怎么来的，又怎么敢让赵云澜带着人去县城里，那他们都得玩儿完。
轻咳了两声，主人家支吾着：“不是叔不肯帮你啊，只是……只是叔真的不能借给你，要不，你去问问别人家看成不成？”
这还算客气的，到了第三户第四户，任凭赵云澜怎么敲门，屋内都不见动静，实打实的不打算帮忙了。最后一户有车的是村口小卖部的老板娘家，傲慢的女人开了门，趾高气昂地下达了指示：“哎呦，你就别白费力气了，我就是有车也不会借你的，走走走。”
“噗通——”赵云澜双膝一弯，直挺挺地跪向眼前肥胖的女人，哽咽道：“婶子，求求你了，俺媳妇儿撑不下去了，求求你……”
男儿膝下有黄金，不抵病苦催人倾。
“滚滚滚，别在这哭丧！”女人砰的一声将门甩上，将赵云澜所有的希望全数阻隔在门外的风雪中。赵云澜只得站起身子离去，没有车，他就是背，也要把沈巍背到医院。
沈巍，撑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