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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有鬼
作者:白色食草蛇      更新:2019-08-01 11:20      字数:1955
  钦天监的占星台位于君淮城北青云山的最高峰,为一座全木搭建的高塔,由历代监正共同设计修建,高数十米,其形如觞,如有人想要拜访塔主,便要在那螺旋而上的阶梯上持着灯火行走,有人走几百步就能到顶,有的人走到腰酸腿软,手中照明的烛火燃尽,也不一定能见到塔顶的面貌。有人说历代监正都是脾气古怪之人,在这最接近昊天的地方一呆就是数十年,不同人交流,只将写满星相的竹筒从特制的管道丢下去,再将每日的补给用机关绳索拉上来。

  然而望长归不一样,他是开国以来第一个行走朝野的监正,虽然气质神秘清高如荷,可态度却总是那么平易近人,无论官级文武,都不会有什么偏私,加上钦天监本身的立场和其秘术师游离朝野外的身份,望长归成了这满朝文武中唯一没有政敌的人。

  除了那个怎么都看他不顺眼的小侯爷。

  望长归赤足踏在占星台的地上,地面铺的是暖玉,滑腻绵柔,然而男人冰冷的表情却未有一丝一毫的软化,一位仆役持着油灯,早已低着头颅等在一旁,手心捧着一枚白色蜡丸:“主子,燕离雀的信。”

  望长归伸出手指一点,那蜡丸便碎裂开,其中飞出一道流光,如一只微小的春燕,在望长归纤长的手指间嬉闹了一阵,随后乖乖停在男人的掌心。男人盯着那金色的小鸟双翅流动的金色字符,脸上浮现出冷笑:“帝星离宫……那老匹夫说来说去还是这些事,我若是能管得上头上这片天,早就住进太清宫里了。”

  如此大逆不道之言,身边的仆从听了却还保持着低头持灯的样子,灯火都没晃一下。望长归脸上的笑容扯得过于大了,有了几分狰狞的模样,他手中的小鸟一声悲鸣,变做一片碎光。那件价值两三家卧玉斋的雀羽叠纹外袍也被某种无形的力量一震,如同寒梅上的新雪突然被打落般,无数雪白的粉末还未落地便化了个干净。

  夜风吹动了一幅墙上的画轴,发出了哗啦哗啦嘲笑般的声响,望长归听见竟叹了口气,对着画轴说话了:“那是你的学生吗?可一点都不像你……原来你也死了……”画轴上挂着的是张笔法拙劣的人物画,寥寥几笔里只能看出那是个白衣少年,唯一传神的是那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像盯着什么人看似的。

  “给燕离雀回信,说星天道又出山了……顺便也把这个消息告诉太清殿那位吧。”

  “是。”仆役点了下头,退回黑暗里,那盏幽幽的灯火也突地灭了。

  夜色笼罩的大殿里,被画中少年看着的男人银发在夜风中飞舞,纤长的身型配着玄色的中衣,立在那里宛若什么幽魂野鬼。

  帝无为住的房间在卧玉斋后院北侧的一片小院子里,和他长大的草庐一样有一片竹林,只是稀疏了些。本来卧玉斋刚进了新人地方不多,帝无为在这院子是和几个姐姐同住,然而今天回来时那几位姐姐都被老鸨拽到别的地方去了,说无为练琴要保持清净。然而琴他已经学得差不多,教琴的琴师也被老鸨一并拽走,也不知还有什么可清净的理由。帝无为总觉得今天的事让老鸨有些怕他,或许是他揍那小侯爷的时候下手过了点?

  李斯扬是挨了顿打才肯走的,走之前还拍着帝无为的胳膊说些他不懂的话,什么不打不相识,什么为朋友两肋插刀。老师说到“友人”之类的词他以前都不懂,因为他从小就没有过那样的角色,现如今想想或许老师也是把谁打了一顿才有的“朋友”。

  他也不知道朋友该干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对方成了自己的朋友。老师说他和他的友人们曾经在酒肆之间谈古论今,喝醉了就大笑着唱着俚俗的小调纵马街头。但是帝无为觉得自己不想和李斯扬做那些事,或许是因为他只是成了对方的朋友,而对方还不是自己的朋友。又或许是他的性格终究和自己那位老师不一样。

  深夜露重,站在窗前的帝无为裹紧身上的裘皮——他自小比别人畏寒许多,酷夏都穿着厚实的外衫围着皮毛围领。如今这个院子突然没了姐姐们互相嬉笑时如雀儿般叽叽喳喳的碎声,偌大的院子只剩竹影婆娑,除了偶尔墙角有蟋蟀鸣叫,实在安静得很。帝无为恍惚像是回到了他和老师的小屋,他为老师煎了夜半要喝的药,又把碗放在窗前等着夜风把它吹凉,那时候他就无事可做,托着腮帮子看着天上的星星,在虫鸣间偶尔听见老师压抑着的轻声咳嗽。

  这让他有些不舒服,眼睛也有些模糊。

  这种感情大概就是思念,在旅途中缩在草堆里抬头看星星的时候,在君淮的灯火中抬头看星星的时候,每一次抬头看星星的时候,自己心中鼻尖涌起的那份酸涩,大概就是思念吧?

  帝无为不知为何突然想起了李斯扬,那个有点像小老虎的年轻人,还有他那群叽叽喳喳的伙伴,以及那个总躲在李斯扬后面,怯懦文静有点书呆子感觉的男孩子——老师教过他看相,在星天道的教义中,所有寿命都是在出生时被定好的,由昊天分配的,所以他能清楚看见这些男孩子的寿命,他们都不会活过十八岁。

  帝无为趴回了自己的床榻,裹紧还带着卧玉斋脂粉香气的被子,轻轻闭上了眼睛。他并不为这些孩子感到惋惜,在他的世界里,除了永恒存在的昊天,其他生命或长或短,总有一天会消亡。在每一次呼吸中都有生命在逝去,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没什么大不了的。”他对自己轻声说,然后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