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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 修煉是殘酷的
作者:喵芭渴死姬      更新:2020-07-03 20:30      字数:9043
  今晚注定是個失眠夜。

  彼岸離開後,洛米看了會當年的手稿,心情難以平靜。先別說他剛覺醒,一口氣接收十世衝擊,極需時間消化,光是那雙揮之不去的幽冥眼,就讓他心頭沉甸甸的,感覺有什麼事被他們遺漏了。

  這本手稿是他一千多年前的札記,內容僅是一些當下不經意的感悟,而那雙眼也不過是一個靈光閃過,就被他順手捕捉了下來。後來忘情湯的改良研究正處於最緊要的關頭,醧忘臺就遭人偷襲,煉藥房陷入一片火海,令成果差點付之一炬,他也因為急著救出所有資料,被刺客逮到機會而受到重創。

  其實,反忘情湯的聲浪並非是新時代的產物,世人多不願遺忘所愛所恨,打開三世書的機緣又因人而異,所以自古以來就一直都有鬼在爭取所謂的記憶權,他們便以為是激進份子為阻饒忘情湯的改良,才犯險來刺殺他。

  於是,他在養傷期間,感知到天命急迫,便不眠不休地加快研究進度,等回過神,收到彼岸瀕危的靈犀感應,才驚覺傻徒兒竟然為了替他報仇中了陷阱,被抓去作為煉陣的祭品。

  彼岸花的香味不僅能安魂引魂,也與斷腸草有相同功效,可令亡魂記起前生事,只是後者會於三日內毒發魂滅,前者卻只有短短片刻的畫面閃過。而花香的效用雖微,但若能找到屬於自己的那朵彼岸花,並趁其凋零前碾碎吞食,便能喚醒某一世的輪迴記憶。

  不過,在茫茫花海尋出獨屬一魂的花,猶如大海撈針絕無可能,便有人將主意打到彼岸身上。既然是彼岸花所化,彼岸身上自當也掌握著喚醒輪迴記憶的秘密,而這也是孟坡一直無法突破的關卡。

  因為——彼岸的血,正是彼時忘情湯的剋星。

  為了保護彼岸,孟坡始終小心翼翼地藏著秘密,未敢在任何記錄中透露隻言片語,豈知仍有人察覺到了,並利用他們的不防備,背叛整個靈界。

  馬蒙,他曾交好的朋友,便是那個叛徒,也是那場禍端的主使者。

  靈界秘史裡記載,馬蒙不甘放棄生前坐擁天下的權勢,故暗中培養反靈界勢力,並利用斷腸草令歸順的鬼恢復前世記憶,再讓他們每日服用可續命的龍蜒草延緩死期,以此練出一批死士。

  而那場襲擊醧忘臺的刺殺,實則是為了誘騙彼岸上當的詭計。

  馬蒙設陷綁架彼岸後,就割斷他的筋脈,將他釘在血陣上煉祭,造出大量血霧散播出去,使整個酆都鬼民都受到輪迴記憶的反噬,閻王等人措手不及,馬蒙遂趁勢舉兵造反。

  那一場災禍,連同鬼差在內的數億鬼民非死即傷,初代黑白無常、初代牛頭馬面、初代鍾馗也元氣大傷,唯有尚未入城或在荒原遊歷的鬼逃過一劫,後世稱之為彼岸花禍。

  「……」

  洛米按住胸口,當年靈犀傳來的錐心之痛仍記憶猶新。

  也正是那次的靈犀,讓他感知到命中注定的死劫——他將為彼岸殞落。而唯一能改良忘情湯的辦法即是以情淚為引,再確切點來說,就是他對彼岸的情。

  於是他選擇掏心獻祭,而後忍著傷痛,將最終配方與成果裝進乾坤袋,繫在糯米雞的脖子上,囑託對方一定要親自交給閻王或總判後,就催動神力,颳起大風控制血霧的方向,並循著靈犀感應,追到困束彼岸的血陣。

  血陣一旦啟動,誰也無法踏入,他只能先想法子破解法陣結界。馬蒙便是在這時偷襲,刺穿他的胸膛,但他早已將心轉移,此舉也只是撕開他勉強縫合的傷口而已。

  那一戰耗盡他大半精力,等他終於攻破結界救出彼岸,回到忘川河畔時,一身白衣白髮已被悉數染紅,幾乎能與他們身下的彼岸花海融為一體。

  再然後,便是他渡修為、交托作為煉藥核的心……

  忽然,洛米感覺手腕一陣冰涼,奇異的觸感拉回飄遠的思緒。他低頭看向總地藏送的手鍊,只見渾圓的佛珠閃過淡淡金光,透出每顆佛珠上的梵文,每字梵文各異,似乎能組成一句話,但金光褪得太快,他沒能看仔細。

  洛米定了定心神,繼續回憶關於那雙眼的事。

  人死為鬼,鬼死為魙,魙滅即消,精怪亦如是,而神一旦殞落,則身化塵埃,意識回歸虛無大宇,化為天地間的一股無形能量繼續照看世間萬物,故而他能坦然接受自己的命運,只是不捨那抱著自己痛哭的少年。

  就在他即將消逝,並已一手觸及虛無之境時,那雙眼就倏然闖入識海,然後,他就聽見那句「你很好」以及一股來自幽冥的神秘力量。

  「幽冥……何來?」

  剎那間,一道靈光如劈開灰幕般閃過腦海。

  洛米立刻彈起身,一個念想,就化風離開醧忘臺,出現在森羅殿前。此時已是下班時間,但他不是要找閻王,而是想進去森羅殿裡的藏書閣,那裡有囊括天地萬物的所有經典。

  現在的森羅殿,在外觀上,依然是一千多年前一位古希臘匠師以冥帝黑帝斯為信仰所親手打造的那座神廟,但內部構造卻已大相逕庭,不僅整座宮殿都採用高科技的智能偵測感應,進出各廳室都得刷卡,再機密點的區域還搞起元神辨識系統,機密重地自然又額外加了禁制結界。

  於是,洛米又一臉懵逼了。

  ——出來得太快,忘了帶工作證。

  他無奈地摀住臉,額頭往玻璃大門上輕輕叩了下。

  才覺醒沒多久,就急著回憶當年疑雲,以致於他下意識就按照千年前的習慣來做事,沒來得及調回洛米模式,而且他現在還穿著睡衣,幸好他沒有光著膀子穿四角褲睡覺的習慣,否則隔天新聞頭條就是「總孟婆夜半裸奔,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鬼性的泯滅」了。

  救命,他要被自己蠢哭了!

  正當洛米打算飛回家換衣服拿工作證再過來時,大門就「叮」地一聲緩緩滑開。他納悶地回頭一看,竟是總判一臉笑吟吟地站在身後。

  「二哥?你怎麼……」洛米喊得太順口,才想起自己這一世的身份,連忙緊張地解釋:「抱、抱歉,我是說總判大人,呃……我剛打開三世書,所以……」

  「我知道,大哥也知道了,三弟,我們很高興你回來。」總判失笑道。不管是孟坡還是洛米,這想一齣做一齣而忘三落四又一緊張就結巴的樣子,都一直沒變。

  洛米心中一鬆,既然對方直接喊他三弟,那他也沒什麼好糾結了,便笑著迎上去,「二哥怎麼在這?」

  「我猜到你一回來,肯定會有很多疑惑,而你一有疑惑,就會跑藏書閣。」總判說著,就引著他往藏書閣走去,「過了千年,殿內的布置也改了不少,我帶你去吧。」

  有人帶路最輕鬆,洛米便樂呵呵道:「二哥還是這麼聰明。」

  「不是我聰明,是你太好懂。」總判看著他,眼裡既是寵溺,也有滿滿的無奈與惆悵,「好懂到我一沒注意,就讓你被別人拐走了。」

  洛米一臉納悶,不太理解二哥的邏輯。

  「來,按這個。」總判往一扇門的元神感測裝置碰了下,「你的資料早就輸進去了,跟我們一樣是最高權限,以後想視察哪個部門都能暢行無阻。」

  「……」

  天降大佬才有的特權,洛米感覺不太適應。

  進了藏書閣,總判貼心地教他如何使用高科技的查書系統,不必浪費靈力用神識去一一搜索。洛米本就是資管生,雖然生前是學渣,但現在已恢復天才頭腦,三兩下就摸懂了。

  「要查什麼?我幫你一起。」總判想跟他多相處一會。

  洛米搖搖頭,「只是一個猜想而已,無須勞煩二哥,我先自己來就好。」

  總判嘆了口氣,連太有責任感這一點也沒變。

  他望著洛米低頭點螢幕的側臉,俊秀的五官在與神格融合後變得更加細緻漂亮,比起前世那雌雄莫辨的美,這一世的洛米少了陰柔味,更像是一個溫潤純淨的大男孩,可愛得讓人想摟進懷裡悉心疼愛。

  這一瞬間,總判忍不住了,「小孟,我……」

  「嗯?」洛米抬起乾淨的晶亮眼眸,讓總判忽然一頓,莫名地害怕起來。他怕自己一旦戳破這層窗紙,他們會不會連兄弟都沒得做?

  洛米見他一臉掙扎,像在與什麼天人交戰,就偏頭想了想,認真說:「二哥,我這一世叫洛米,未來也是洛米,直到這一世結束前,都不會改變。」

  總判啞然,胸口揪痛不已。        

  孟坡已死,眼前的人是洛米,他那從未能坦露的感情是否也該斷在孟坡那一世?

  「三弟。」總判閉上眼,終究選擇了最能維繫他們關係的稱呼。他深吸一口氣,再睜開眼,「倘若我當初沒有因為得知你是男兒身就退卻的話,我們之間是否會不一樣?」

  洛米怔愣地瞪大雙眼,一臉「我把你當兄弟,你竟然只想上我」的震驚,並不敢相信地歪了重點,「什……什麼叫得知我是男兒身?難道你也一直以為我是女的?」

  「……」

  感覺再問下去,回答他的會是雷霆風暴,分分鐘撕裂他的那種。

  「抱歉,打擾了。」總判火速撤退。

  洛米無語瞪著打開又闔上的藏書閣大門,氣得鼓起臉頰,感覺自己的男性尊嚴受到了一萬點爆擊。

  天生長怎樣又不是他能控制的,所有人都孟婆孟婆地喊他,說他是最美女冥神他已經夠委屈了,沒想到連交心的二哥也這樣,簡直是紮心。

  他拿出手機,打量自己現在妥妥是男孩子的臉,才舒坦許多——砍掉重練好處多,他能體會初代總鍾馗選擇投胎的心情了,這個整容費非常划算!

  滿足一下虛榮心後,就開始工作。

  洛米在搜書系統輸入「幽冥」後,想了想,又補上「彼岸」二字,系統就立刻給他一長串書單,至少有上百本。他記好書的位置與編號後,閉眼冥思,雙手捏訣一畫,那些書就自四面八方飛來。

  神與人的差別就在於,人的精神力有限,這麼多書一頁一頁翻,不知得翻到猴年馬月,但神卻能一個瞬息便看完所有內容,修道者亦然。

  修為越高,能做的事就越多,責任也就越大,是以靈界高層不輕易換人,除了因為是天道之選外,還因為他們能負的擔子最重,能走更遠的路。

  書頁在清風吹拂下快速翻動,洛米融入神識,很快就找出需要的資訊。

  「鴻蒙初開,分天地人,天為天界,人為人界,地為地界。地之下,俱是后土,其身化幽冥,匯聚陰氣孕育萬靈,以分隔陰陽,使魂有所歸。」

  「幽冥以河為界,河之彼方有花,花開於輪迴,根生於后土。」

  洛米仔細反芻這幾段話,升起一個大膽的想法。

  有沒有可能,這幽冥之中,還有一個從沒被發現的……冥神?

  *  *  *  *

  洛米從藏書閣回到醧忘臺時,彼岸還沒回家。正在監督史萊姆做運動的望老太太看見他,露出會心一笑,「先生回來啦。」

  一句簡單的招呼語,彷彿孟先生只是出了趟遠門而已。

  當年,孟坡離開醧忘臺時,望老太太也一樣在前廳裡,神情平靜地淡聲問:「先生出門啊。」

  「是。」孟坡當時也一如往常地應著,沒多透露自己的去向。

  望老太太看盡陽間事,興許早就明白了什麼,沒有多餘的追問或叮囑,只是笑著點點頭,說:「那老婆子我幫你留盞燈,回來晚了好找路。」

  於是,事隔千年,醧忘臺的客廳從沒熄過燈。

  洛米笑了笑,抱起跳過來求蹭的小紫,「嗯,回來了。」

  其他史萊姆也圍過來,張著晶亮的小眼珠,感覺洛米把拔變得更好聞了。

  望老太太眨了下微溼的眼,就恢復惡霸老教官的氣勢,朝熊孩子們揮雞毛撢子,「幹什麼幹什麼?交互蹲跳還沒滿一百,別以為先生疼你們就能偷懶,全都繼續做。」

  「噗嘰——」

  史萊姆哀鴻遍野,一顆顆圓形果凍體努力擠出兩根小觸手當腳,一上一下地彈啊彈,看起來真是非常Q彈好吃。洛米不忍卒睹,只得趕緊回房,以免自己忍不住嘴饞。

  被洛米抱著的小紫一起跟回房了。

  其他史萊姆見狀,紛紛表示不公平。

  望老太太只得嘆了口氣,四十五度角仰頭遠望,萬分感慨地說:「修行是一條現實又殘酷的道路。」

  史萊姆們齊齊搖身子,表示沒聽懂。

  望老太太便翻了個大白眼,「意思就是,誰叫你們不夠萌?」

  「……」

  洛米回了房,第一件事就是——再洗一次澡。

  一個晚上被塞了一大堆資訊,就算是神也會心累,心累就要來泡澡,泡澡有助安定心神,也有助腦補力強大的宅宅們做進一步的深度思考,比如:右手開車……當然,這是指一般的凡夫俗宅。

  而洛米思考的是,與孟坡融合後的微妙心情。

  對孟坡而言,彼岸是他抱在懷裡用性命去守護的寶貝徒兒——但他怎樣都想不到,自己有天會被以為還弱小單純的孩子耍得團團轉,並被撲倒幹各種羞恥事。

  對洛米而言,彼岸是他崇拜仰慕的冥神大佬——但他怎樣都想不到,那個腹腔是黑的、腦漿是黃的、不裝逼會死的美顏男神竟然是個會撲他懷裡嚶嚶嚶的小奶狗。

  果然,幻想就是拿來破滅的。

  幻想破滅的他,心累不已地拉開衣櫥,打算換件乾淨的睡衣,就看見掛在裡頭的情侶西裝。

  「……」

  洛米扶額,想起送西裝的那一天。

  在得知彼岸總會在生日當天不見蹤影後,他刻意挑在前一晚送出禮物。

  彼岸當時沒急著拆開,反而問他:「不好奇我每次失蹤都去哪嗎?」

  「每個人都有不想讓別人知道的事嘛。」他說得很好聽,但心裡其實好奇得要命。然而,小學渣在大神面前,總抱有一種不敢探究太多的自卑,偏又有一股盲目的信賴不斷對自己洗腦——彼岸先生不肯說,一定是有不得已的理由,不是不在乎他。

  「但你不是別人。」彼岸的嗓音低沉得勾人,「我願意讓你知道我的一切。」

  這話講得實在甜,甜得洛米一秒戀愛腦,傻呼呼地掉進心機花的陷阱中。

  「我每年這時候,都會回到我與你第一世初遇定情的地方,在那坐上一整天,回憶我們曾擁有過的幸福,至於為何說是我的生日,那是因為……」彼岸當時的眼神既感傷又滿足,「我就是為你而出現在這世上的。」

  然後,洛米就被感動得一塌糊塗。

  再然後,就是被教唆著玩起「一起穿西裝又一起幫對方脫西裝」的遊戲,玩到他隔天起床腿都還是軟的,而始作俑者卻依然容光煥發精神爽。

  「……」

  什麼叫往事不堪回首?

  洛米現在真想再喝一杯忘情湯,把黑歷史都忘光光。

  什麼初遇定情?他遇的是物理層面上的花,定的是被莫名套牢的情!

  心機花為了佔他便宜,真是毫無底線,無所不用其極,不只要徹底誤導失憶的他,還要讓他事後回想時挑不出那些話錯在哪,只能怪他自己圖樣圖森破。

  倒是那句「為你而出現在這世上」最真。

  洛米嘆了口氣,揉了揉手裡的小紫,就隨手放進口袋裡,一個心念,就化作一陣清風,穿過酆都城,來到河畔遠方的豔紅花海,準確落在他曾撿起一個胖娃娃的地方,也是他前世的殞落之處。

  此時,放眼望去,盡是隨風婆娑的花,沒有半個人影。

  他默默席地坐下,注視前方鬼影綽綽的忘川河,在心裡倒數著。不到五秒,花叢就沙沙輕響,一雙手從身後抱來,肩膀也隨之一沉。

  「師父。」彼岸可憐兮兮地靠在他肩上撒嬌。

  洛米面無表情,公事公辦,「找到線索了?」

  彼岸垮著嘴角,聲音聽起來更可憐了,「沒。」

  「那還不繼續找?」洛米眉頭一皺,扭肩掙脫背後靈。

  這下,彼岸真的不依了。以前他再調皮,師父也頂多是捏捏他,捏完了又連忙好聲哄他不哭,從來不會對他如此冷漠,為何他們現在明明兩情相悅,師父卻反而氣得翻臉?

  「師父,你答應過絕不再離開我的。」彼岸心機地祭出承諾牌。

  洛米冷笑,「是啊,我這不就坐在你旁邊『沒離開』嗎?」

  玩文字遊戲誰不會?

  「……」

  慘遭反擊的心機花差點要枯了,也想哭了。

  彼岸頹著肩膀愁眉苦臉,像個被家長爆打一頓的倒楣孩子,蔫到不行,哪有半點在人前高冷優雅的形象?只見他一瞅又一瞅地瞧著洛米,越瞅越委屈。

  從有靈智起,彼岸就在獨自仰望幽冥天空的漫長時光中度過。有關這世界的一切,他都是透過人類的遺留物學習,從來都沒有人教導他該如何愛人,也沒有人教他該如何取捨。

  於是,他從雜亂無章的觀察中明白了一個道理——喜歡的東西就要拿到手,喜歡的人更要不顧一切地去霸佔,否則就會跟大多數人一樣後悔莫及,抱憾終生。

  如果他喜歡的人也喜歡他,那這霸佔就更加理所當然,所以他從不覺得自己有錯,但洛米很生氣,那他便錯了。

  「對不起。」彼岸的身體變得淡薄,跪在地上的雙腿幾乎融入花叢,一身白衣也漸漸染上嫣紅,凝在眼角的濕意似一片即將凋零的落花,「我確實誤導了你,但我說的每句話都是真的,我愛你是真的,從第一天就被你吸引也是真的,我不騙你,絕不騙你。」

  洛米望著一朵在身前搖曳的彼岸花,不解地呢喃:「我只是對一朵花說好美。」

  「是。」彼岸惆悵一笑,「但從來沒人『只是』說我美。」

  彼岸花的美是染著血的,所以他總被賦上各種或淒美或陰森的傳說。每個人提起他,總在一番讚嘆後,添上幾許或憐憫或畏懼的感慨,好似他注定要帶來悲劇。每個亡魂見到他,也總在一瞬驚嘆後,就低著頭匆匆走過,像深怕迷失在引魂的彼岸花香中。

  原本他早就習慣了這一切,也始終不以為意,直到有一個人乘著有清新雨露的徐風,用驚艷欣喜的純粹目光說:「你真是我見過最美的花。」

  因為那人,他為自己的美自豪,也為那人的美無法自拔。

  「……」

  洛米聽完,其實有點無言。

  這是要多自戀,才會這麼在乎別人怎麼看他的美。

  然而,洛米還是勾起了嘴角,因為他想起久遠前的一段往事——那時的小彼岸總喜歡偷偷躲在房裡,在鏡前搔首弄姿地尋找最好看的角度。

  他又想起長大後的彼岸,不管是人前人後,都會死心眼地設計各種裝逼的人設,誓要保住靈界第一男神的地位。

  所以每一世死回靈界,他總忍不住在投胎前問:「形象有這麼重要嗎?」

  每一次彼岸的回答也都是:「有,這是為了讓你永遠記住我。」

  然後,他就抱著被撩到麻木的囧意,怒灌忘情湯。

  想他每一次死時,不是一個中年大叔,就是個臭老頭,竟天天被一個看起來才二十多歲的小帥哥撩,撩得他懷疑鬼生,恨不能馬上投胎重塑三觀。

  但其實,不用彼岸吐露心聲,他也能感覺到,每一回的送行,彼岸總在調戲般的笑語面具下,用一雙隱忍哀傷的眼眸目送他漸漸淹沒在輪迴池中。

  「你啊。」洛米心軟得發疼,終於回頭看向彼岸,就被對方一身血紅的半透明狀態嚇了一大跳,聲音頓時提高八度,「你幹嘛?」

  彼岸委屈巴巴,宛如被丈夫拋棄憂鬱而死的怨魂,「你不要我了。」

  洛米十分震驚,「我哪時說不要你的?」

  「你都不看我,也不抱我。」彼岸含淚欲泣,「你以前不管走到哪,都會一直緊緊地抱著我,把我捧在手心裡的。」

  洛米吐血,「你以前才多大,現在多大?」

  彼岸不管,繼續指控,「也不抱著我睡了。」

  「這不是還沒睡嗎?」洛米覺得頭疼,完全沒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

  彼岸立刻破涕為笑,「所以睡覺時就能抱了?」

  「……」

  洛米氣得又要伸手捏彼岸。

  誰知,彼岸往後閃了一下,就將另一側的臉頰遞過來,「師父,那邊捏過了,換這邊。」

  上帝說,被人打了左臉,就要再將右臉送上,但彼岸卻認為,只腫一邊臉頰,太折磨重度控管顏值的強迫症患者了。

  洛米深吸口氣,捏上彼岸的另一邊臉,往上一提,「坐好,不准縮回去。」

  「是。」所有血跡迅速消失,彼岸恢復實體正襟危坐,雙腿也實實在在地跪在地上,除了抱著洛米的手不放外,整個人從頭到腳都乖到不行,被捏到變形的臉蛋還掛著求嘉獎的晶亮眼神,看起來傻得要命,這模樣若是讓花粉們看到,分分鐘都要脫粉。

  洛米終於沒能忍住,嘴角失守了,便只得嘆了口氣鬆開手,輕揉被他捏腫的地方,「你這傻瓜。」

  真的是傻,誰會為了一句無心的話,死守一個人幾千年?

  洛米心疼又沒好氣地揉著揉著,就不小心放出靈魂深處的那隻舔顏狗,目露癡迷地在心中哀嘆,好好一張盛世美顏怎麼就被他糟蹋了呢?真是罪過。

  「師父。」彼岸趁機貼近,「我愛你,不論我耍過多少心機,這一點絕對真心。」

  洛米一頓,反問道:「如果那天說那句話的是別人,你是不是也會愛上那人?」

  彼岸皺了下眉頭,不太認同這個假設,「沒發生過的事我不知道。」

  就一個追妻狂魔來說,這話實在不合格,但非常實事求是。

  洛米沉默了會,搖頭失笑,「情不為因果,緣注定生死。」

  彼岸不解他為何這麼說。

  洛米瞥了他一眼,就轉身望向河面,「世人給你寫的花語。」

  彼岸花,開一千年,落一千年,花葉永不相見。情不為因果,緣注定生死。

  彼岸不甚滿意地撇了下嘴,埋怨道:「什麼花葉不相見,我本來就不長葉,愚蠢的凡人隨便就拿石蒜來比擬我,那種只會仿冒我的破花哪裡比得上我?」

  「是,是。」洛米相當敷衍。

  「我比他美多了!」彼岸還在義憤填膺。

  「……」

  洛米沒好氣地再丟去一眼,彼岸這才反應過來。

  愛情,從沒有一個絕對的原因,一切都是緣分注定,所以情不為因果,一個「緣」字便注定了情生情滅。那一天出現在彼岸面前的,就是孟坡,不是別人,沒有假設,只有注定發生的事實,這就是他們的緣。

  所以孟坡受了這個緣,否則他不會以情熬湯,將心托予彼岸。

  而洛米也應了這個緣,否則他不會每一世都對「彼岸花」情有獨鍾。

  彼岸一想通,就快要樂壞了。雖然他早就猜到孟坡對自己也有情,但此刻能親耳聽見洛米承認卻又是另一回事,於是他不由分說,就將洛米拉進懷裡,俯身親了上去。

  「喂,我沒說原諒……唔……」

  抗議的話語一下就被融在濃得令人窒息的吻裡,洛米本就已經心軟,此時又被吻得七昏八愫,什麼五步距離的懲罰都忘得一乾二淨。

  他渾身躁熱地癱軟在越漸濃郁的花香中,成了一顆被抹上草莓醬的糯米糰,Q軟香甜,讓彼岸意猶未盡地一嚐再嚐。

  「等……等一下。」感覺衣內鑽進一隻手,洛米勉強找回一絲神智,「在……外面……」

  「設了結界,不會有人看到。」彼岸解開洛米的上衣,吻上粉嫩的乳首,在身下人情難自禁的低吟中辛勤耕耘,不只開了滿河畔的花,還在糯米糰身上努力種花。

  天時地利人和,又風景美氣氛佳,不趁洛米心軟時來洞房,更待何時?

  於是,他們就在各種醬醬釀釀中,即將圓滿一場肖想千年的神生大和諧——如果沒有一道聲音響起的話。

  「噗嘰?」

  洛米一頓,迅速清醒過來,想起自己忘了什麼。

  只見小紫不知何時從口袋爬出來,就好奇地趴在一旁,睜大水亮亮的小眼珠,臉上寫滿高昂的求知慾,小嘴還嘟高高,似乎在模仿大人接吻的動作。

  這一刻,空氣降到了冰點以下,徹底凝固。

  靠……靠夭!是誰說不會有人看到的?

  一種被孩子捉姦在床的羞恥感,讓洛米宇宙大爆炸,一掌巴開還壓在身上的人後,就以最快的速度飛離,並留下悲憤的怒吼:「十步距離!從今以後都離我十步距離!」

  「……」

  彼岸頂著一個巴掌印,幽怨地瞪著小紫,並深深思考史萊姆的一百種吃法。

  所幸洛米再惱羞成怒,也沒忘了做把拔的責任。

  「不准打兒子,也不准丟了他!」

  一道及時的傳音,免除小紫慘遭家暴棄屍的命運,「兒子」兩個字還短暫安撫了彼岸的怨氣。

  最後,彼岸臭著臉,把死孩子完整無缺地拎回家送到房裡,並看著死孩子一蹦一跳地霸佔屬於自己的懷抱,而他卻還上不了床,簡直就是人倫悲劇。

  洛米沖過澡後,總算是消了氣。他重新換上乾淨的睡衣,渾身香噴噴又暖呼呼地靠坐在床上,一手戳弄小紫,邊切入重點道:「你在那裡發現什麼,非得回來再說?」

  當時,他問彼岸有何線索,彼岸雖然嘴上回答沒有,卻密語傳音說:「回家再說。」

  醧忘臺設有結界,一切交談都留在結界裡,會需要回來談的發現,肯定不簡單。

  一談正事,彼岸就暫時放下小情緒,並心懷不軌地坐上床邊,偷偷吸一大口糯米糰的香甜味,打算順其自然地摸過去,好摟著寶貝兒說話。

  可惜,他屁股才沾上床,就聽洛米殘酷無情地說:「十步距離。」

  彼岸差點委屈哭,又不得不在洛米的指示下,乖乖倒退幾步,蔫了吧唧地說:「你說的那個人,我可能知道是誰,但我找不到證據。」

  「什麼證據?」洛米問道。

  「他是否醒來的證據。」說起那人,彼岸也收起滿肚子爬床的鬼主意,正色道:「自我有記憶以來,他都一直沉睡著,偶有醒來也只是隨意看一眼靈界就又睡了,從不出來走動,但不管他是睡是醒,我都應當能感覺到。」

  洛米坐直身子,意會地問:「這次你感覺不到?」

  彼岸搖頭,臉色極沉,「今日你一提,我才發覺,我已許久沒他的消息了。」

  「他是誰?」雖然已有猜想,但洛米仍不敢確定。

  「一個為了睡安穩覺就把我切割出來代替他工作的傢伙。」彼岸的眼裡閃過一絲冷意,顯然並不待見那個人。他回想了下世人的說法,嗤笑一聲,「他的名稱也不少,有的稱他為塔爾塔洛斯,但大多數人包括你們都喊他——后土。」

  洛米心中一個噔愣。

  若后土真有靈,那可未必是件好事。

作者有话说:

  
  彼岸你就再皮吧,大Boss要來囉~www(#

  
  【下篇預告】《大佬的補品很營養》,預計禮拜一發。

  
by 喵芭渴死姬 / 07.03.20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