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人前，人后

  李兴离开小院，出了巷子口右拐，走了约有百十来步，瞧见一辆骡子车。车把式望着李兴，转身熟练地放下踏凳。李兴近前，扶着车把式肩头一拧身，坐进了车厢，随即吩咐一声：“回去。”

  车把式驾车回了皇城，经皇城西门，被守门力士拦下。李兴探身，递过去腰牌。守门力士查验过，立即放行。骡子车进了皇城，又前行百十来步，才停下来。

  李兴下了车，步行至内宫诸监；边走边寻思，走着走着竟去了内官监；瞥见郑和待在值房，径直进去。

  “哟——来啦，”郑和抬抬手，示意他坐。李兴环视四周，坐到郑和面前。郑和转身放下一摞薄册子，头也不回地问：“有事儿？”

  李兴告诉他说：“你猜怎者？圣驾才走，俺又遇着了那位青衣女相；听闻她正寻觅住处，便安排她住进了小院。”

  郑和笑道：“李哥哥，您也算经过见过的，缘何总盯着那女相士不放？就因为她问柜上，有无‘永乐通宝’？”

  李兴自取壶盏，倒了盏茶，讲道：“你先说说，欄杆桥那处宅院，你都告诉过谁？那姑娘雇了乘脚力，特地从那儿绕了一大圈又去了醉仙楼。我瞧她，十有八九是奔着你的。”忽而话锋一转，一脸坏笑道：“别是你们老家在你小儿前，替你说的一门亲事吧？”

  “尽混说，”郑和近前收起茶壶，没再搭理他。

  李兴左右瞧了瞧，忽问：“你这值房里，怎不见着个小辈立规矩？倒累着你——堂堂内官监掌印，亲自收管茶具。”

  郑和解释道：“翰林院库房那儿，整理出好些宋元两朝的舟船营造文书，并回回文‘剌那麻’，我使他们抬去了。”

  李兴在内官监值房，待了不到片刻，又往本衙转了转；见本衙无事，就叫了个小火者，带了些东西，随他出了皇城。

  与此同时，邓欣归置好了卧房。赶巧此刻，房东女儿银姐送绣活回来，妈妈陶氏引去跟邓欣见了面。邓欣拿出来两封糕点，与房东母女俩分食。

  片刻后，李兴到访。邓欣感到有些意外，连忙请上楼：“这才多咱工夫？我寻思再快也得等明后天才见呐。”

  李兴笑道：“常言‘穷家富路’，你出来一趟不容易，难免缺东少西的。俺替你捎来些——”转身吩咐随从，将东西放到桌上。邓欣过去一瞧，有头油、木梳、脂粉、发带、簪钗……李兴再递给她一张名帖，叮嘱道：“日后若遇着官差问话，亮出这个，想必不会难为你。”

  邓欣接过名帖，讲道：“才认识一天，蒙中贵再三关照，小女受之有愧。”

  李兴眼神一亮，仿佛就等她这句话，且说：“不如与我算一卦——”

  “咳咳，”邓欣不自然地清了清嗓，“既然李中贵认准我能掐会算，我就说几句——话即出口，概不负责。”李兴闻言点了点头，叉手站好。邓欣上下打量着他，有模有样地说：“你呀，日后有的奔波忙碌。”

  李兴笑问：“何以见得？”

  邓欣如是说：“奉诏行走四方，宣布纶音——不算‘奔波’吗？”

  天色渐晚，李兴告辞，回了皇城。邓欣铺好被褥，推开半扇窗户望了望月色，做了个深呼吸，心想：这就穿越啦……

  次日天明，邓欣早早下楼出恭，转身提水洗漱。陶氏烧足了热水，邓欣兑了多半桶温热水，提上楼去。陶氏追着说：“水桶沉，还是等老身替姑娘拎上去。”

  “不用不用，”邓欣左手拎桶，右手扶着栏杆上楼，“我个人拎得动，权当练功啦。”到楼上，进房关上门窗。邓欣拧好手巾板，擦净了身子；又把头发散开来，重新梳了梳。她头发不算长，勉强绾个髻；再插上两根李兴送的小银钗，一根昨儿逛街买的黄杨木发簪。

  邓欣梳好了头，对着镜子照了照，往唇上略涂了点胭脂膏，又使眉粉画了画眉；化好妆，贴身揣了六两银子、十贯钞，又往褡裢里放了两百文钱，随后提上褡裢，锁好了门逛街去。

  来到院中，陶氏跟邓欣打了声招呼：“姑娘，恁早出门啊——”

  邓欣答应道：“我到街上转转。”

  街面上，如昨日一般，没什么稀奇。邓欣逛着逛着，午时初刻左右，又转到了醉仙楼。邓欣进去后，掌柜的认出来她，迎上去问：“今日客官，打算用些甚么点心？楼上包间还空着——”

  邓欣询问：“掌柜的，我先到楼上瞧瞧，回头在楼下用茶点行么？”

  掌柜的点了点头：“使得，使得。”随后目送邓欣上楼。邓欣临上楼前，点了一份蟹黄烧麦、一份牛乳松糕和一碗桂花茶。伙计忙去后厨传话。邓欣上了二楼，挨个包间都瞧了一遍；转身下楼，就在这时，醉仙楼进来一位熟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