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
作者：昼眠 更新：2020-03-10 05:30 字数：2418
流月城
近年病况越发加重，沈夜既要与心魔周旋，又要打点流月城中种种，虽有华月等分担未到事必躬亲的地步，也是宵衣旰食夙兴夜寐不免总有些倦意。寂静之间心魔跟前自是要滴水不漏，但眼下沈夜在大祭司的寝殿独处不免心神张弛，虚虚握着一卷竹简，未看进去几行字，便不自觉沉入梦田。
梦中往事如昨，正是百年前神农祭典前的那几日。沈夜坐在椅子上严肃的开口道：“第一，瞳，以后凡我召集，你必须亲自过来，你也可以不来，但是不准用传音偃甲充数。”
瞳：“……哦，那传音蛊可不可以？”瞳声音平板却极真诚地问。
“噗……”华月与谢衣皆忍不住笑出声，瞳在外一惯冷漠可靠，但是亲近的几个人却知道，他很有一些天真直接的逻辑，与惯常机灵应对的谢衣相比，质朴的让人不忍责备。
其实还是传音蛊好一点，瞳有些委屈的想，传音偃甲需要将自己的意识附在偃甲之上，对灵力磅礴如瞳而言，也是极大的负担。正是因为尊重沈夜才用了传音偃甲而非传音蛊充数，可惜沈夜并不领情。
却说沈夜也实是在没了脾气，他虽杀伐决断，毕竟不会真处置这三个人。三言两语交代完祭典事宜，只留了谢衣便让瞳与华月退下了。
谢衣在人前素来温文守礼如二月春风，不知骗了流月城多少芳心去，但与沈夜独处，却很有几分恃宠而骄的随意，这会儿见华月与瞳去了便原形毕露，扯着沈夜袖子撒娇撒痴，一时拿祭典安排调笑沈夜取乐，一时又抱怨造偃甲炉遇到瓶颈，沈夜也不气他僭越，只站起来低头看他宠溺着与他对答。师徒二人说笑了一阵，沈夜到底病着这时觉得有些乏了，就要谢衣退下。谢衣却舍不得走，期期艾艾的找着话头，絮絮叨叨终于说不下去了索性上前一步环住沈夜，把头埋在沈夜颈边蹭了蹭，喃喃道“师尊……我不走……”
饶是沈夜再自持也不是圣人，谢衣入门十一年，二人朝夕相处，这个孩子照着沈夜的心意，终于长成他自己无法拒绝的模样。伸手打横抱起谢衣，沈夜转身慢慢走向寝室，大祭司袍雀尾般的下摆拖过墨绿的长毯，沈夜一步步走着，等谢衣喊停，可谢衣始终只窝在沈夜怀里攥紧沈夜的前襟不肯出声。
“你可真的想好了？”终于在床前站定，沈夜低沉压抑的声音滑过耳畔，谢衣委屈的简直要哭出来了，难道，难道投怀送抱还不行定要他明明白白的说：师尊，请宠爱我！才肯屈尊相就么！沈夜将谢衣放到寝床上，只见谢衣神态七分羞，两分恼，还有一分怒意含在眼角的泪里欲坠不坠，便心中有数了。沈夜缓身坐到床畔用手抚上谢衣的腰间，谢衣之前从未与人狎昵过，顿时一声惊喘，瞪大了眼睛望着沈夜。“真娇气。”沈夜笑了笑，覆下身去。
此后百年，流月城依然终年阴雨苦寒，而大祭司的寝殿却总有融融春意，弥久不散。
广州
“好，那就交给你了，本座相信，你一定不会令本座失望。” 沈夜与初七并肩站在屋顶，俯视着乐无异一行。
“是的，主人。”初七单膝跪下行礼，恭顺着垂下的头颅神色阴霾。
神女墓
乐无异：“对！三世镜！你听我说，只要你摸一下外面那个石头，就能恢复从前的记忆！就能变回谢伯伯！”乐无异面对着冷漠执剑的初七几近崩溃，他无法对他的师父举剑，更不能让眼前的“师父”带走昭明剑心，在阿阮的提醒下陡然想起神女墓外的那块神农遗物。对，只要谢伯伯恢复记忆！谢伯伯那么温和那么善良那么刚正只要忆起往事。必然不会继续助纣为虐为沈夜卖命！
“一百三十三年前，沈夜继任大祭司，将谢衣收入门下；一百二十二年前，心魔来袭，谢衣叛逃；一百零六年前，谢衣于巫山水边，邂逅阿阮；一百年前……谢衣前往捐毒，途中遭遇沈夜截杀……”半晌，谢衣艰涩的开口。
“……这，这些事情你全都知道？是沈夜告诉你的？那你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替沈夜卖命？！他这样对你，你不恨他？！”乐无异觉得自己要疯了，为什么，为什么师傅明明什么都知道，还是执迷不悟？！
恨？无论谢衣还是初七，想起沈夜的时候，有尊敬，有仰望，有暧昧的情思缱绻的依恋甚至有炽烈的情欲，却唯独从没有恨。年少忐忑的慕艾到百年秘密的缠绵都是珍重私藏着的隐秘欢喜，百年前骄傲如谢衣，甚至怕沈夜知道自己的思慕而玉碎捐毒，如今自然更耻于将这样的心底摊给眼前年少的弟子。
谢衣不由想起这孩子刚随自己到静水湖居所时拘谨又难掩兴奋的模样。
“谢伯伯，你是不是真的做出了活物一样的偃甲，刚才那只蝎子已经已经很了不起了，有没有比他更好的？””
“活物一般？你的意思是……？”
“那个，我听说……谢伯伯曾经早出与真人一模一样的偃甲人，这是真的吗？”
“这如何可能？偃术并不能赋予偃甲心智，无论偃甲看上去多么灵活，归根究底不过按着偃师之命行事罢了。以我所知，人心复杂无比，并非偃术所能仿制。”
“原来还是不行……”
自然……是不行的。创造神识牵引命魂是神农大神都不能任意为之的术法，否则巫山神女这千年来又怎么会长眠于此？
当日谢衣为防不测造了一具偃甲人用以保存偃术，可惜始终不能令他生出自我意识，倒是试着用瞳当初附在传音偃甲上的手段将自己的意识寄存于偃甲人上，自可以使偃甲人随自己意识如真人一般起止。随后捐毒一役重伤被擒，谢衣当机立断将意识脱开肉身用偃甲人逃脱善后，只是法术毕竟耗损灵力极大，几天后谢衣不得不回到自己的身体却发现肉身已损不能挽救，竟被沈夜强行用蛊和偃甲续命。
沈夜自以为洗去了谢衣的记忆，只保留了些许法术与偃术，将谢衣取名初七，藏在自己的寝室百年没有见人。百年里除却教导初七忠心，偶有兴致也用些床榻上的手段调教弟子。可谢衣毕竟魂魄完整，意识在肉身时记忆自然也是完整，走不脱也逃不掉，只能眼睁睁看着流月城用下界无数人命去换烈山族的一线生机，又恨又怒偏又舍不得沈夜，这百年间的思虑煎熬，委实无法向外人道。
“走！难道你要让昭明剑心为你陪葬！”墓室倾颓，电光火石之间谢衣掷出忘川将乐无异击出墓门外，身体却靠在坚实的墓门上缓缓闭上了双眼。总算……要结束了……
广州
诸事了结之后，乐无异握着忘川的碎片呆坐在海边出神，他回神女墓之后竭尽心力也只翻到了这一块碎片罢了。蓦然，远处飞来一只偃甲鸟叼走了忘川残骸飞向明月，乐无异知道，是谢衣送他的那只，前些时候已被他放走去寻找它曾经的主人了。
近年病况越发加重，沈夜既要与心魔周旋，又要打点流月城中种种，虽有华月等分担未到事必躬亲的地步，也是宵衣旰食夙兴夜寐不免总有些倦意。寂静之间心魔跟前自是要滴水不漏，但眼下沈夜在大祭司的寝殿独处不免心神张弛，虚虚握着一卷竹简，未看进去几行字，便不自觉沉入梦田。
梦中往事如昨，正是百年前神农祭典前的那几日。沈夜坐在椅子上严肃的开口道：“第一，瞳，以后凡我召集，你必须亲自过来，你也可以不来，但是不准用传音偃甲充数。”
瞳：“……哦，那传音蛊可不可以？”瞳声音平板却极真诚地问。
“噗……”华月与谢衣皆忍不住笑出声，瞳在外一惯冷漠可靠，但是亲近的几个人却知道，他很有一些天真直接的逻辑，与惯常机灵应对的谢衣相比，质朴的让人不忍责备。
其实还是传音蛊好一点，瞳有些委屈的想，传音偃甲需要将自己的意识附在偃甲之上，对灵力磅礴如瞳而言，也是极大的负担。正是因为尊重沈夜才用了传音偃甲而非传音蛊充数，可惜沈夜并不领情。
却说沈夜也实是在没了脾气，他虽杀伐决断，毕竟不会真处置这三个人。三言两语交代完祭典事宜，只留了谢衣便让瞳与华月退下了。
谢衣在人前素来温文守礼如二月春风，不知骗了流月城多少芳心去，但与沈夜独处，却很有几分恃宠而骄的随意，这会儿见华月与瞳去了便原形毕露，扯着沈夜袖子撒娇撒痴，一时拿祭典安排调笑沈夜取乐，一时又抱怨造偃甲炉遇到瓶颈，沈夜也不气他僭越，只站起来低头看他宠溺着与他对答。师徒二人说笑了一阵，沈夜到底病着这时觉得有些乏了，就要谢衣退下。谢衣却舍不得走，期期艾艾的找着话头，絮絮叨叨终于说不下去了索性上前一步环住沈夜，把头埋在沈夜颈边蹭了蹭，喃喃道“师尊……我不走……”
饶是沈夜再自持也不是圣人，谢衣入门十一年，二人朝夕相处，这个孩子照着沈夜的心意，终于长成他自己无法拒绝的模样。伸手打横抱起谢衣，沈夜转身慢慢走向寝室，大祭司袍雀尾般的下摆拖过墨绿的长毯，沈夜一步步走着，等谢衣喊停，可谢衣始终只窝在沈夜怀里攥紧沈夜的前襟不肯出声。
“你可真的想好了？”终于在床前站定，沈夜低沉压抑的声音滑过耳畔，谢衣委屈的简直要哭出来了，难道，难道投怀送抱还不行定要他明明白白的说：师尊，请宠爱我！才肯屈尊相就么！沈夜将谢衣放到寝床上，只见谢衣神态七分羞，两分恼，还有一分怒意含在眼角的泪里欲坠不坠，便心中有数了。沈夜缓身坐到床畔用手抚上谢衣的腰间，谢衣之前从未与人狎昵过，顿时一声惊喘，瞪大了眼睛望着沈夜。“真娇气。”沈夜笑了笑，覆下身去。
此后百年，流月城依然终年阴雨苦寒，而大祭司的寝殿却总有融融春意，弥久不散。
广州
“好，那就交给你了，本座相信，你一定不会令本座失望。” 沈夜与初七并肩站在屋顶，俯视着乐无异一行。
“是的，主人。”初七单膝跪下行礼，恭顺着垂下的头颅神色阴霾。
神女墓
乐无异：“对！三世镜！你听我说，只要你摸一下外面那个石头，就能恢复从前的记忆！就能变回谢伯伯！”乐无异面对着冷漠执剑的初七几近崩溃，他无法对他的师父举剑，更不能让眼前的“师父”带走昭明剑心，在阿阮的提醒下陡然想起神女墓外的那块神农遗物。对，只要谢伯伯恢复记忆！谢伯伯那么温和那么善良那么刚正只要忆起往事。必然不会继续助纣为虐为沈夜卖命！
“一百三十三年前，沈夜继任大祭司，将谢衣收入门下；一百二十二年前，心魔来袭，谢衣叛逃；一百零六年前，谢衣于巫山水边，邂逅阿阮；一百年前……谢衣前往捐毒，途中遭遇沈夜截杀……”半晌，谢衣艰涩的开口。
“……这，这些事情你全都知道？是沈夜告诉你的？那你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替沈夜卖命？！他这样对你，你不恨他？！”乐无异觉得自己要疯了，为什么，为什么师傅明明什么都知道，还是执迷不悟？！
恨？无论谢衣还是初七，想起沈夜的时候，有尊敬，有仰望，有暧昧的情思缱绻的依恋甚至有炽烈的情欲，却唯独从没有恨。年少忐忑的慕艾到百年秘密的缠绵都是珍重私藏着的隐秘欢喜，百年前骄傲如谢衣，甚至怕沈夜知道自己的思慕而玉碎捐毒，如今自然更耻于将这样的心底摊给眼前年少的弟子。
谢衣不由想起这孩子刚随自己到静水湖居所时拘谨又难掩兴奋的模样。
“谢伯伯，你是不是真的做出了活物一样的偃甲，刚才那只蝎子已经已经很了不起了，有没有比他更好的？””
“活物一般？你的意思是……？”
“那个，我听说……谢伯伯曾经早出与真人一模一样的偃甲人，这是真的吗？”
“这如何可能？偃术并不能赋予偃甲心智，无论偃甲看上去多么灵活，归根究底不过按着偃师之命行事罢了。以我所知，人心复杂无比，并非偃术所能仿制。”
“原来还是不行……”
自然……是不行的。创造神识牵引命魂是神农大神都不能任意为之的术法，否则巫山神女这千年来又怎么会长眠于此？
当日谢衣为防不测造了一具偃甲人用以保存偃术，可惜始终不能令他生出自我意识，倒是试着用瞳当初附在传音偃甲上的手段将自己的意识寄存于偃甲人上，自可以使偃甲人随自己意识如真人一般起止。随后捐毒一役重伤被擒，谢衣当机立断将意识脱开肉身用偃甲人逃脱善后，只是法术毕竟耗损灵力极大，几天后谢衣不得不回到自己的身体却发现肉身已损不能挽救，竟被沈夜强行用蛊和偃甲续命。
沈夜自以为洗去了谢衣的记忆，只保留了些许法术与偃术，将谢衣取名初七，藏在自己的寝室百年没有见人。百年里除却教导初七忠心，偶有兴致也用些床榻上的手段调教弟子。可谢衣毕竟魂魄完整，意识在肉身时记忆自然也是完整，走不脱也逃不掉，只能眼睁睁看着流月城用下界无数人命去换烈山族的一线生机，又恨又怒偏又舍不得沈夜，这百年间的思虑煎熬，委实无法向外人道。
“走！难道你要让昭明剑心为你陪葬！”墓室倾颓，电光火石之间谢衣掷出忘川将乐无异击出墓门外，身体却靠在坚实的墓门上缓缓闭上了双眼。总算……要结束了……
广州
诸事了结之后，乐无异握着忘川的碎片呆坐在海边出神，他回神女墓之后竭尽心力也只翻到了这一块碎片罢了。蓦然，远处飞来一只偃甲鸟叼走了忘川残骸飞向明月，乐无异知道，是谢衣送他的那只，前些时候已被他放走去寻找它曾经的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