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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紙片與石頭
作者:形草      更新:2020-09-03 12:30      字数:5058
  「少主日正當中來不及用餐,直接進城,當真辛苦。」
  「呵,我倒是覺得正中午比較暖和。」一身粗皮獸衣的楊鷲,摘下掩飾美麗紅髮的皮帽,面對下屬碇天:「我這姪兒真好,一路上照護著我,阿海……不是有東西要交出來嗎?」
  「……都說了別叫我『阿海』……」一邊嘟囔著,一邊將妥善保管數日的信呈給自己的父親。
  碇天怒斥:「沒規矩!少主叫你什麼就是什麼,哪輪你多嘴!」單手抽過孩子手上的信,面對楊鷲時卻是一臉溫和:「容我先行拆閱。」
  「不必這麼拘禮。」


  洛城第十城,午時剛過,人聲鼎沸。
  一月份還在新年期間以及與川城聯姻的氣氛中,固然是舉城歡騰的原因之一,但今日的確人潮洶湧,主要是接連七日都是去年年底各科考生放榜的日子,從街邊茶樓包廂往下望,多見年輕人三五成群,當然,其中少不了幾家歡樂幾家愁的場面。

  「考上了請吃飯啊!」
  「來來來!盡量點!今兒個咱哥倆好好喝一杯!」
  「好酒好菜上桌,真是人生一大快事!」
  「可為什麼你跟我的不大一樣啊?為何我要多做些職前訓練啊?」
  「你怎麼這麼囉嗦!管他訓不訓練反正是錄用了!」

  楊鷲坐了下來,一桌子玉米筍固然是自己的最愛,也不忘用手肘推推一旁的『姪兒』……

  「……呃……少主您自己坐吧。」我老爸跟大哥在,我哪敢坐您大小姐旁邊吃吃喝喝?
  挑起秀眉,拿著刀叉的模樣好像拿著人間凶器:「要你坐你就坐,哪輪你多嘴!」這碇海跟他父親碇天的性格真是相差十萬八千里,不過長得倒是很像……除了阿海是瓜子臉之外,其他都很像。

  碇天看上去約莫五十來歲年紀,身材勻稱結實,大法官雖屬文職卻不若紙片人孟策,看得出來平日時常鍛鍊,方臉稜角分明,鬢角鬚髮修整得一絲不苟,雖是喬裝赴約未著官服,但便衣更顯樸素雅致,整體感覺是相當精明可靠的類型,因居於高位,碇氏家聲良好,至今亦是不少洛城少女們的夢中情人,其立在身側,沉默寡言的長子碇瀾亦是,數年前成家時讓不少少女美夢破碎。
  雖說楊鷲對洛城重要官員再熟悉不過,知道紙片人孟策同樣精明可靠,可卻經常受其渾身透出的雜亂無章氣場所影響……孟策經常人未出現,忙亂匆促的氣息卻有如廚房著火的濃煙般迅速擴散至整個區域,如現在……

  「是這間吧,就是這兒啦……這陣子事多都來不及安排一下新進官員住宿問題……」聽得見拾階而上的腳步聲,非常匆促:「哎!踩到自己的衣服了……這風城的長衫果然不容易穿。」幸好沒摔下樓。

  「哎。」於私,順利的話,孟叔叔也是自己未來的爸爸,真想建議他稍微放鬆點過日子。
  「……幸好沒摔下樓。」碇海忍不住又喃喃自語。

  碇天從字裡行間抬眼,銳利的目光瞪向自己的兒子,碇海雖已乖乖坐在楊鷲身旁,卻能瞬間讓人感到他『坐著立正』……楊鷲內心竊笑……這少年伍長是真怕他爸爸,寒毛都豎起來了。

  「……呼,我是當真有些年紀了,爬這點兒樓梯就喘成這樣……」單手扶著門邊,氣喘吁吁卻又非常快速地向少主問好:「少主,您平安回來真是太好了。」
  「哈,孟叔叔說話還是一樣又快又清楚。」真是個永遠在趕時間的人。
  見同事碇天還站在一旁閱讀信件,孟策倒是一點都不拘束,自顧自地坐了下來,吃起不知誰買單的午餐:「有時間就快吃吧,我這一陣子都在風城,哎……以前的舊部最後還是一堆問題要靠我,可偏偏必須透過書信,還真是麻煩透頂!」似乎突然想起什麼,滿口塞著食物,突然轉向碇天:「啊,謝謝你家的景泰藍。」景泰藍的鳥我沒有,裝飾品我府上好像有一些……
  「都是為了公事,不必客氣。」碇天雖說欣賞孟策的能力,倒也沒表現出來,不冷不熱。

  早已習慣了碇天的處事作風,紙片人不以為意,繼續吃,眼看私下喬裝集會的幾人都該到了,楊鷲稍稍放心……

  「何不趁待在風城的時間好好休養?聽說那兒風景如畫,又有天險做為屏障,應該能安心一陣子,」原來洛城到現在都還能表面正常運作,是因為孟叔叔在遠距離支撐著:「戟哥哥呢?」
  「休養?開玩笑吧?」一邊嚼一邊搖頭歎息:「你們年輕人就是好逸惡勞……真是的,有時間休養還不如把榜單上的考生名單都過濾一遍……」說話極快,突然將聲音壓得極低:「情勢所逼,這次重點科目錄取的,家族三代全都是我們洛城本地人。」

  掌管司法的楊鷲……瞪大雙眼,盯著孟策,碇天與一直不苟言笑、沒說半句話的長子亦將視線移動到這位相者身上……在大法官面前坦言公然舞弊?簡直聞所未聞……
  戶外不斷傳來年輕學子的歡呼聲,聽著熟悉的家鄉腔調,高聲喧嘩慶賀,對照小小包廂內已經知道這不是憑實力考取的題名……五味雜陳。


  「……不然你們讓我怎麼辦?」孟策雖然繼續抓緊時間吃著,語調倒是放慢了許多:「任由那些外來者把持我們的重要機關不反抗、不防範?難道真的要讓武者成軍?」輕嘆:「我也不想用這種手段啊,可是……成績差,許多單位的辦事能力是可以訓練的,也能靠經驗培養,就算弄得一團糟也總能收拾殘局……但若萬一長少主那邊一個沒處理好,不論因機關受人所制失去城邦,或是川城真的攻過來……我們連收拾殘局的機會都沒有。」

  「……」這是碇天,沒說話,只將信件推到正吞著飯菜的孟策眼前,眼神投向鷲少主……該是尊重少主的決定,長子依舊保持沉默,也沒往小弟的方向看一眼。
  「……」楊鷲有些煩躁地閉上雙眼,停止用餐。

  倒是碇海事實上聽不太懂這其中的不妥之處,更沒在意自家大哥,只是一雙眼睛直盯著一桌飯菜,肚子咕嚕嚕叫……

  「那些被破格錄取的本城考生,確實程度如何?」楊鷲畢竟不如碇天死腦筋,實際官階上也是三相之一,腦中快速思考著如何讓自己在公正與現實之間妥協:「雖然我知道孟先生所說的『兩害取其輕』,但最初立法的根本是維護秩序,上位者不可自行違背這層秩序。」稱謂從孟叔叔變成孟先生,儼然已是公事口吻。
  「唉……」孟策嘆息,道出這些日子在風城得知的過去:「我問過采葛了,十年前促成這道法案通過的采綠,確實收受了賄賂……沒道理的東西既然發現了,要我如何遵守?說起來當時真是荒謬,普通職位也還罷了,怎麼會通過讓外來者任我們本城的要職……」無奈,難得真的放下餐具,認真:「我跟你們不一樣,行政上鎖碎事務天天在變化,司法跟立法不會直接關係到民生卻左右著民生,你們……永遠不可能跟得上這層變化……說白了,若是川城沒有要圖謀我們什麼,什麼官都讓他們做去我也省心……可顯然他們不是這樣想嘛!」

  碇海看著眼前的奶油玉米筍,纏人的香氣惹得自己直流口水……
  碇天終於動手拉開椅子,坐了下來,但依舊沒發話,長子仍立於身側。


  「……唉。」我是司法相啊,要維護法律正常運作,居然跟我說你公然舞弊……該如何是好?
  「……我也有吩咐下去,那些程度恐怕不太夠的錄取官員必須經過半年的培訓啦……」說著繼續吃:「雖然考生們自己不知道,不過我有把他們分類貼標籤了……他們必須訓練半年後才能獨當一面……就……沒有這道法令,不過我給自己發明了,也給辦了。」越說越小聲,也不知是因為越權的關係,抑或是開始狼吞虎嚥的關係……
  「呃……」楊鷲又閉上雙眼,手指柔柔太陽穴:「……至少暫時區分開了。」

  唉,如此應變我是可以勉強接受了,非常時期,非常措施,已經頒布的問題律令本就不可能在這暗潮洶湧的時期馬上說廢就廢;可雖說我跟孟叔叔說起來在職等上高過碇天一個階級,但就怕碇天那石頭人無法接受,他人雖公正嚴謹,但就是太過一絲不苟,可偏偏又是碇氏族長,親族分布在各個不同機構,現階段很需要他的幫助啊……我不想花時間說服一個石頭人。

  孟叔叔,你幹嘛要現在說出這種事情?你不說,春天新進大小城臣才開始到任,暫時也沒人會發現吧……

  「是你兒子讓你在我面前說的?」碇天突然看向門外:「到了就出來吧。」復又看向自己的小兒子:「外頭來了人卻沒聽見,要多加鍛鍊。」
  「是……」那能不能讓我先吃飯啊?

  似乎對兒子故意拉長音的那聲『是』頗不滿,又瞪了碇海一眼,少年伍長面對自己的父親,噤若寒蟬……不知道是不是楊鷲的錯覺,碇瀾的眼神似乎對么弟閃現些許笑意……但絕不是好意的那種,而是石頭人二代也終於有些幸災樂禍。

  而孟戟便在這種家長訓話的奇怪氛圍中現身。
  孩提時代訂過娃娃親的楊鷲與孟戟,自十年前長少主楊鵬被流放後便未曾再見,此時再度相會,竟是在此等需要喬裝改扮的複雜場合,雖說都是自己人,自也沒了什麼浪漫場面……

  「……」紅髮少女穿著偽裝的少婦裝束,很想叫一聲戟哥哥,或至少稱一聲孟大哥……可話到嘴邊卻又沒說出口,多年未見卻又好似昨日才相識般……陌生的熟悉感。
  孟戟往楊鷲的方向輕輕看了一眼,僅僅只是短短的一瞥,已別過視線:「鷲妹一路風塵,辛苦了。」

  平凡無奇的一句話,倒是讓身為父親、一向不怎麼感性的孟策微微傻眼……兒子那語聲中有訴不盡的溫柔,還有……微微的一點點,卻很明顯的安定感……
  ……或許早在老城主訂下娃娃親的同時,已經將孩子時代的孟戟的心思,定在楊鷲身上,是使命感、是少年情懷,也是歸屬感。


  「以碇叔叔的家族勢力不可能到下個月都未察覺錄取生的狀況,」簡短招呼過後,紅髮青年立刻談起正事:「與其等被發現時才告知,不如讓家父先說清楚,據調查,湖澄在送嫁出發前已經遺失了立法相的官印,只要有足夠的人脈找到官印,就能立刻通過父親的臨時折衷辦法。」
  這段話雖說重點明確,卻有個弦外之音……也造就了一個主導態勢。
  雖說孟戟口稱『叔叔』,表面恭敬,又恭維碇氏家族家業龐大,成員分布整個洛城各個重要機關,卻也因為這第一句話,後面『找官印』一事顯然必須落在碇家身上。
  不找,自然不可能,肯定必須找,可經此一次,往後在這個戡亂時期便由孟戟取得主導立場,整個維護洛城政權的檯面下行動將由他這位洛城仕代表楊鵬,下達指令推展,即便碇家藉著體系龐大想造反也不容易,在場的楊鷲只要看碇天找不到官印,便能以他辦事不利為由,加以牽制。


  藍天或許白雲自在,窗外或許落雪舞動,秘密集會下,緊閉的窗扉自是看不見外頭動靜,聽覺取代了一切……戶外街上的喧嚷似乎暫時告一段落,金榜題名的、名落孫山的,都已經確定,看要吃吃喝喝慶祝或是暴飲暴食宣洩……總歸人只有一張嘴,吵嚷聲減少了許多……
  也讓聚在同一張餐桌的幾人能聽見彼此的心跳脈動,似乎連思緒都聽得一清二楚……
  如果真能清楚的話……

  碇天深邃的雙眼看了一眼不斷狼吞虎嚥的孟策,寧靜卻清晰的嗓音響起:「不得了的繼承人。」往後不必擔心鵬少主在城中無人,立場尷尬,有這樣的仕者輔佐,即便是在如此複雜的時局世襲城主,也好過太平時期身旁無能人可用,守成與創業,各有難處,人才無價……不過,有件事待確認。
  「鷲少主,」

  「嗯?」在官場打滾多年,自是聽懂了孟大哥的用意……雖對孟大哥的維護感到感激,但……
  孟大哥太不瞭解碇天這個人了。
  碇族這麼多人自然很難說,但為首的碇天在各方面的能力手腕都高出我數倍,多年的經驗更是無可取代,卻甘願做我的屬下,那不是精明,那是慎行,而即使不論那耿直到骨子裡的性子,我相信單就當年他對母親的感情,足以守護我到永久。

  「長少主與鷲少主之間,」拉得整齊毫無皺褶的皮衣似乎隨著說話聲,溫和了幾分:「我族並沒有特意維護任何一方,但希望能儘早知道兩位少主未來的動向。」
  溫和卻嚴肅的提問,的確是個至關重要的問題,若是楊鷲有意與兄長爭奪世襲之位,以長年待在城中熟悉政務又較具人望來看,絕對可行,但……孟戟畢竟是長少主仕者,若由孟戟主導一切,未來自是擁護玩伴的機率大於未婚妻……
  沒有多少男人願意讓女人握有比自己更大的權力,特別是自己的妻子。

  楊鷲愣了愣……隨即微笑:「雖然沒有與哥哥確實談過,不過我並不想繼承,」一個安撫的眼神投向心上人:「當初本就是趕鴨子上架,我真正的興趣,碇叔叔再清楚不過了。」我只喜歡查案,最好連司法相都別當……那是最理想的生活狀態。

  紙片人抹抹嘴,似乎用餐告一段落,放下餐具的同時似乎也放下懸著的心……剛剛的每一句對話,雖然沒有插嘴,在腦中卻字字清晰。
  碇天突然看了一眼自家餓得發慌的孩子,雖然沒笑,眼神卻溫和了許多:「看來接下來真是年輕人的時代了,創業難,守成難,知難不難,」對著自己的么子,意有所指,復又看向方才言詞犀利的孟戟:「長少主有能人相助,如此我就放心了。」

  「……年輕人的時代嗎……得好好把握時間了。」孟策似乎回憶起很多自己那個年代的往事。

  年輕如孟戟楊鷲,雖聽過碇天與妍姬的傳聞,此時才從那寧靜卻充滿力量的眼神中,看出真實存在且沉澱已久的情感,年紀更小的碇海自是無從體會……只覺得長年嚴肅的父親似乎真的放下了什麼,很深很深的重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