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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擁抱
作者:喵芭渴死姬      更新:2020-12-11 20:00      字数:4649
  今天預約看診的病患不少,顧懷忙得幾乎沒有停下來過,偏又遇上一個問題特別多的病人,對方每回來看診,總有各式各樣的病症。

  「我這陣子胸悶得厲害,經常發熱,心跳很快,胃也不舒服,我看網上說……」老太太引經據典地提出某某名醫在網上的忠告,為自己下了個「恐得癌症」的診斷,還沒做檢查就先緊張個半死,邊唉聲嘆氣地說家裡哪個小輩古裡古怪可能是電視說的什麼失調症。

  資訊時代,人人都成了診斷高手。

  一旁幫忙的護理師為了形象,臉都快僵掉了。倒是顧懷面不改色,始終保持溫和的笑容,還能不時回應一兩句,像在話家常般地自然,儘管眼裡沒有多少溫度,但一張好皮相總能掩去那些瑕疵。

  好不容易送走絮絮叨叨的老人家,年輕的護理師鬆了口氣,說:「顧醫師真有耐心,我都快聽不下去了,好想反駁啊。」

  面對同事的抱怨,顧懷也淡定回答:「習慣了。」

  護理師以為他指的是習慣應對形形色色的病人,便忍不住恭維一句:「不愧是從國外大醫院回來的,肯定是什麼大風大浪都見過了。」

  顧懷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事實上,他習慣的是隱藏自己。

  台灣的醫護業一向過度操勞,因而猝死的案例時而有之,這些事他在回來以前就有所耳聞,卻衝著母親生前對他的一句感慨,放棄在美國的優渥生活,跑來體驗民生疾苦。

  幸好,他善於將冷漠掩藏在一張溫和有禮的面具下,減去所有不必要的麻煩,才能輕易地以疏離營造出極具欺騙性的耐心。

  也幸好,他一時想不開,才能幸運地與喻辰安相遇。

  想起那可愛的人,顧懷就忍不住笑了下,連帶眼裡那若有似無的淡漠都暖了不少。相較於他帶有目的的假象,喻辰安那出於良善與責任感的耐心,才是真正的溫暖。可惜,總有人不願去珍惜。

  這時,有人敲了下門,探進一張臉,是顧懷在美國的校友,也正是院長的兒子徐俊聰。對方人如其名,命中缺什麼就往名字上添,長得白白胖胖,腦袋離聰明還有段距離,但好在為人夠圓滑,努力之餘,也懂得抱大腿,明明年長顧懷一歲,還敢不要臉地喊他一聲哥。

  有事喊顧哥,沒事主動給顧哥喊。

  徐俊聰先是支開護理師,才使了個眼色遞出手機,小聲說:「顧哥,我從幾個小實習生那裡聽到一件事,是關於你家小朋友的,你可能想先處理一下。」

  想當初,顧懷為了順理成章地接近喻辰安,跟院方說的是看中這個實習生的潛能想親自培養,但徐俊聰認識他久了,一聽就嗅出言下之意,特別是這兩個月來,顧懷為了撥空照顧喻辰安沒少找他麻煩,所以他一聽聞消息,就趕緊來報告了。

  顧懷接過手機,頓時臉色一變。

  他沒想到,才短短幾個小時,網上輿論就惡劣到這種地步。網友們為了譴責罪犯,不惜追根究底,挖出李耀、趙建仁等嫌犯的背景,連受害人都不放過。

  不僅死者蘇沂禎的身家資料被曝光,喻辰安從小到大的事,包括學校、工作、感情經歷等,也全被一一挖出,網上甚至還傳出他們被侵犯的影片,儘管在各方人士的大力抨擊下,相關資訊已被盡速徹下,影片也證實是藉風波騙流量的假影片,但都太遲了。

  有人指責警方沒盡到保密工作,也有人懷疑是醫院洩的密,畢竟主謀兇手和被害人都出自同一家醫院,難保沒有什麼黑幕。

  「這感覺很有問題啊,那麼多大案子不吵,偏要把風向往這邊帶,而且我們早就嚴格要求保密了,到底是誰洩漏出去的?」徐俊聰憂心忡忡道。

  顧懷快速滑完報導,立刻打電話給喻辰安,但不論是家裡電話或是手機都沒人接聽,單調冰冷的嘟嚕聲像在宣告什麼,令他越漸不安,門診也看不下去了,便索性全部丟給徐俊聰,自己匆匆趕往公寓。

  十多分鐘的車程,依舊沒人接電話,各種猜想不斷閃過,卻沒有一樣能成功說服顧懷安下心,直到他站在喻辰安的家門前,望見半掩的門內散落一地購物袋,那壓抑許久的恐慌終於爆發了。

  「辰安?」他推開門踏進玄關,惴惴不安地環視一圈。

  空無一人的客廳有著明顯的生活痕跡,卻打理得十分整齊,看起來一切如常,唯有一隻手機孤零零地躺在地板上,螢幕已佈滿裂痕,證明這裡曾發生過什麼。

  辰安知道網路上的事了,然後呢?人去哪了?

  顧懷撿起手機,繼續喊著名字,邊在屋裡巡視。

  廚房沒人,浴室也沒人,晾衣服的後陽台也是,家裡的窗戶緊閉,除了玄關的購物袋和客廳的手機外,沒有其他發現。

  最後,他走進臥室。

  井然有序的房間裡,還殘留著換過乾淨被褥的清新淡香,床邊放著一本夾著紙籤的書,是顧懷借給喻辰安的推理小說,看起來就像是屋主隨手擺在那裡,打算晚點就回來繼續讀一樣。

  但他依然看不到應當站在這裡的身影。

  喻辰安的手機在觸碰下亮起螢幕,顧懷低頭看去,就見桌布上的小多肉翠嫩可愛,卻被裂痕切割成無數塊,像極一幅勉強湊起來的拼圖。

  傷害總是這樣來得突然,也防不勝防,即便幸運地存活,也必須小心縫補那些傷口,免得又一個猝不及防,就摔得粉身碎骨,再不復存。

  一個受盡傷害的人,在被扒出傷口公開處刑後,會做出什麼事?

  顧懷六神無主地站在房門口,不敢再想像下去,深怕惡夢會因此成真,卻又像是想起了什麼,臉色漸漸發白,神情變得有幾分恍惚。

  空氣越來越冷,一股陰寒沿著肌膚竄入血液裡,冰冷而滑膩得宛如一雙在身上游移的手,教他忍不住緩緩地抬起雙眼,往天花板看去。

  依稀間,似乎有一道身影在空中輕輕搖晃,那人的頸椎被繩子拉得脫落變形,畫著精緻妝容的臉也兩眼突出,發出令人頭皮發麻的吱呀聲響,一如他十一歲某天早晨親眼目睹的那一幕。

  彷彿是再次回到了過去,同樣地站在房門口,同樣地震愕無語,他說不出心中的感受是什麼,只覺得自己連呼吸都跟著停止了。

  幸好虛影只是一晃而過,他回到此時此刻,靜靜地仰頭注視乾淨的天花板,試圖猜想喻辰安會在什麼地方,但一向靈巧的腦袋卻竟是一片空白。

  明明兩個小時前,辰安還那樣安心地睡在他身邊,聽他唱歌,跟他開心地說著笑著,還會頤指氣使地對他發小脾氣,為何一轉眼人就不見了?

  辰安去哪了?

  他茫然地站在原地,發現自己竟是又一次地無能為力,好似自己心智倒退,變回十歲的孩童——那個對於身邊的一切都最徬徨無助的年紀。

  正是那一年,他的父母打離婚官司,而舊時的法律偏向保障父方權益,父親和奶奶為了爭奪他的撫養權,惡意毀謗母親在外面勾引男人並利用兒子污衊婆家,即便他親口說想跟著母親,也被當作是受到教唆。

  除了母親外,沒人相信一個小孩對親人的指控,也沒人相信他內心的恐懼,更沒人相信他們母子俩是活在一個充滿算計、欺凌與猜疑的世界。

  他永遠都忘不了母親在法官宣判下崩潰大哭的神情,卻又因為那些謠言,得不到任何人的同情,而年幼的他只能被大人強行拖離,不論他如何反抗掙扎,都只能眼睜睜看著母親離他越來越遠。

  那是他生命中最黑暗的時光,直到他學會了反擊,並排除萬難地離開那個地方,回到母親身邊,才重新擁抱陽光,重新感覺自己還活著。

  而喻辰安便是走進他生命中的第二道光。兩年前的一個午後,輕快的走調歌聲與乾淨明亮的笑容,伴隨燦金色的暖陽洗淨他心底的塵灰。

  曾經,辰安是那樣單純地笑著。

  如今,一想到那純粹的美好將不復存在,而他也將再一次地失去,就再也戴不住面具,露出紅衣吊死鬼在他身上割下的醜陋疤痕。

  「顧婉心。」顧懷望著天花板喃喃自語,像在抵抗厲鬼的報復般,試圖將支離破碎的靈魂拉出那片泥沼,「我不會讓你得逞的。」

  他閉上眼,狠狠地掐一把大腿,逼自己清醒過來後,就掏出手機,打算通知警方幫忙尋人。儘管他對司法單位一直抱有偏見,卻不妨礙他物盡其用。

  就在手指將要撥通一一九時,玄關處就發出一陣聲響,他心頭一跳,迅速回過身,就與準備換拖鞋的人對上了視線。

  「顧醫師?」

  驚疑的呼喚,將好不容易重新豎起的冰刺瞬間消融,顧懷張了張嘴,不知該作何表情,只覺得近鄉情怯,連眼都不敢眨一下,就怕是自己看錯了。

  喻辰安也錯愕地僵在原地。他沒想到家裡會有人,更沒想到顧懷會一臉蒼白地站在家裡,渾身透著狼狽又脆弱的氣息,好像遭遇了一場劫難一樣,教他無措又茫然地問:「你……還好嗎?」

  顧懷怔怔地打量著他,見喻辰安確實完好無缺地站在面前,這才神經一鬆,便再也壓抑不住本能,衝上前將他緊緊抱進懷裡,顫聲說:「你沒事,你沒有事,你還在,還好,你還在。」

  喻辰安嚇了一大跳,反射性要抗拒身體的接觸,但顧懷一反常態的惶恐讓他遲疑了,就只好不斷在心中告訴自己:「冷靜,這人是顧醫師,不是別人,我現在是安全的。」

  漸漸地,他終於平靜下來,也總算聽清楚耳邊的呢喃,就不禁眼眶一紅,明白對方反常的原因了。

  原來自己是被這麼在乎著的嗎?

  想起方才的那一幕,喻辰安不由心中一陣酸澀,隨之而來的,還有一股難以言喻的情緒漲滿胸口,讓他感覺有些疼又有些軟。

  原來顧醫師也有這麼脆弱無助的時候嗎?

  忽然間,他發覺這個擁抱很不同,是有別於李耀如攀浮木的緊抓不放,也不是施暴者予取予求的禁錮壓制,卻更像是一種證明,證明他們還擁有彼此,證明他們誰都不是孤立無援。

  一發現這一點,他就不僅不覺得難受,還莫名湧起一些力氣,慢慢地舉起雙手,回抱住身前的男人,像是在告訴對方:「是的,我在。」

  就這麼一個輕輕的動作,終於讓顧懷從魔癥中清醒過來,彷彿是聽見了詛咒被破除的聲響。他細細感受懷中的暖意,猶如擁抱著一顆小太陽,才滿足地輕吁口氣,眼眸滿是溼潤。

  喻辰安也閉上眼,揚起久違的舒心笑容。

  幸好,他還能擁抱人。

  *  *  *  *

  在兩人都回過神後,就是一陣尷尬。

  要怎麼解釋自己剛才都經歷了些什麼?

  同一個問題各在兩方冒泡,又在他們的相視中化作一笑。

  「抱歉。」顧懷看向腳下被自己踩出來的皮鞋印子,就趕緊脫了鞋,直接踩在地板上,臉上有幾分懊惱,「我一時著急,忘了。」

  喻辰安搖了搖頭,彎下身就要幫忙拿拖鞋,「我等會拖一下地就好了,顧醫師你坐吧,別弄髒襪子。」

  顧懷立刻拉住他,「我來清。」

  喻辰安自然是不肯,哪有讓客人清理家裡的?何況對方已經幫他太多事了。然而,還不等他開口,顧懷就無力地扯了下嘴角,語氣柔軟地說:「讓我做點什麼。」

  近乎請求的口吻讓喻辰安有些訝異,也才發覺對方拉著自己的手還有些輕顫,似是餘悸猶存,非得做點事來恢復狀態,便心軟地妥協了,「好吧,拖把就放在後陽台,麻煩你了。」

  顧懷點了點頭,一雙眼也似是不捨得離開般,在喻辰安的臉上流連忘返一番,才鬆開手,柔聲笑道:「拖完地,也差不多該吃晚餐了?」

  喻辰安看了眼牆上的鐘,想起自己還欠對方一桌菜,不由失笑,隨即又想起現在根本還不是下班時間,便震驚地問:「顧醫師你翹班?」

  顧懷心中警鐘一響,立即正色道:「我有妥善地將病人交給徐醫師。」

  「……」

  可憐今天又是小徐子加班到吐血的日子。

  趁著顧懷拖地的時間,喻辰安先是把買來的菜放進冰箱,再去浴室快速沖了個澡,驅掉他在頂樓吹了一小時風的寒氣,等出來時,顧懷已經拖好地,正在廚房幫忙備菜。

  兩人一同弄了頓簡單的晚飯,吃完後,便泡了一壺熱茶,坐在沙發上,再次陷入沉默,像是在等誰先解釋這次的烏龍事件。

  「記得嗎?」顧懷先開口了,「我說過這裡很美,但有些裂痕。」

  「記得。」喻辰安也記得對方承諾有機會就告訴他。他不是一個愛好八卦的人,也不喜歡去探究別人的往事,但對於顧懷身上的故事,他卻莫名地想去了解,想更加貼近這個人的內心。

  「一切從我十歲那年開始。」此時的顧懷沒有戴著眼鏡,年過三十卻依舊俊美的臉龐,不再揚著應對外人的虛假笑意,彷彿是卸了濃厚的妝,以一張略帶疲憊的素雅面容,訴說埋藏在鉛華之下的痕跡。

  ——也唯有住在心頭上的人,才值得他揭開面具,傾盡所有。

  所以喻辰安靜靜地坐在他身邊,陪他回去那段艱難的時光。

  「曾經,我有一個姑姑。」顧懷垂眸望著茶杯上的裊裊薄霧。他明白要想真正擁有某個人,必會讓對方直視自己的傷口,他也為了這一天做好心理準備。但儘管如此,他依然忐忑,「她……」

  顧懷說到這,就停了一會,面色淡了幾分。他看似平靜地抬起眼,孤注一擲地望向喻辰安,嗓音略有不穩,「她猥褻了我。」

作者有话说:

※ ※ ※ ※


後記:


  這部作品,真的勾起我許多回憶。
  

by 喵芭渴死姬 / 12.10.20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