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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說故事的人
作者:形草      更新:2022-02-03 00:39      字数:4259
  「往那邊看看……」

  「不會跑這麼遠吧……要我說不是往這個方向。」

  「我靠!這麼個大熱天,連隻蒼蠅都懶得出來……」為首的男人用手扇了扇脖子,收起十字弓,對身後兩名同伴下達特赦指令:「這樣下去就算領到賞金也不敷成本,我們乾脆散了吧!」

  林蔭間,三位衝著黑道懸賞追殺王子的人稍微鬆了鬆緊繃的神經,原地徘徊一陣後,心有不甘卻又難熬炎熱,只得往回頭路撤離,而樹上,目標物背倚著粗枝,仰躺著聆聽一切動靜……

  好像有聽進去,又好像只是在看著樹梢篩落的日光,淡漠的眼神好像全不當下面一干人是追殺自己的恐怖份子……對於何去何從,雖然身體有所行動,心情依舊空虛盲目……行屍走肉莫過如此。

  投射在臉上的光斑漸漸灼熱,日正當中,隨即漸漸挪移,移動到了頸部……炙熱的光線照著頸間的汗漬與污痕,骯髒的模樣完全看不出任何一點王子的風采。

  光斑漸漸淡了,轉成紅色,轉成紫色……最後褪去……夜晚涼涼的風把日光吹跑了。

  又是這樣耗了一天,唯有此時垂下的手能顯示出生命跡象,光依舊仰望著天空,好像在想什麼……卻又似乎根本沒有心力多想。

  【小光……】跟著在樹上坐了一天,佐為終於出聲:【……你餓嗎?】即使活了一千年,歷經滄桑,但在這種情況下也實在問不出什麼……反反覆覆總是這麼幾句。

  【……】搖頭,示意不餓,雖然不是真的不餓,只是不想吃東西。

  佐為抿著唇,久久才憋出一句:【……這樣啊。】

  一人一魂間再度回歸靜默,清風拂過山脈樹梢,也拂過雪白狩衣大袖……光微微偏頭,首次有了不同的表情,極細微,但深知孩子情緒的魂魄卻看在眼底……

  【是不是有想要什麼了!?】啊啊啊……我不要太激動,表現得太奇怪反而不好,小光現在很脆弱,只剩下我了……我是個大人,得盡量表現正常些……對!我要正常一點!

  不是沒有注意到佐為變幻莫測的表情,心裡想的好像全寫在臉上……要是平時肯定會對那不知所措的包子臉笑出來,可現在只是一直盯著隨風飄動的袖子……不發一語。

  【啊,小光想要這個?】恍然大悟,從袖中摸出龍笛……對於孩子整整一個月來難得的一點要求,依舊難掩飾激動……此時此刻,哪怕有任何一丁點小光想要的東西,都是好事!

  看著小光看到樂器的表情,似乎是真的放鬆了些……佐為這才七手八腳地將平時熟悉的樂器湊到唇邊,戰戰兢兢的模樣不難看出……這一個月,佐為確實不好過,總是千方百計想安慰小光,卻又明白許多事情勉強不來……況且還是在沒有實體的情況下,想要好好照顧安撫一個落難的孩子,根本是天方夜譚。

  隨著龍笛嗚嗚的旋律,輕閉雙眼,好像真能聽進去些聲音了……

  時間的流沙,隨風,隨著因吹奏反覆挪動的手指……漸漸開始流動……

  聲音還在,少年嘗試坐起身……數十個小時躺在硬梆梆的粗枝上,一動不動,並不好受,此時稍稍一挪動身體,便能真切感受到四肢百骸的抗議聲……也是活著的證明。

  曲聲依舊,對於小光的不適雖然看在眼底,但又怕過多的關懷造成壓力……千年以來看著歷史變遷的棋魂,此時也只能繼續維護著孩子小小的要求……努力保持著音色……

  ……平安時代是個文化鼎盛的年代,於我在世的那些年,更是太平……而虎次郎過世時江戶幕府的動亂才剛要展開……感受不深;今天小光卻是處在歷史核心的人物,一般人家人慘死眼前都足以讓人崩潰,更何況小光可不是一般平民啊……還有翡翠的死……

  如果旋律持續,能讓小光提起精神……哪怕只是千萬分之一,我都不會停止。

  我現在,只能這樣支持小光了……

  涼風拂過了幾回,星座往西沉睡……光注意到蟲鳴止歇,鳥鳴起唱時,龍笛的鳴唱聲依然持續,嗚嗚低鳴。

  黎明微弱的光線再度透過枝葉,落到身上……光盤坐著,坐著,坐著……最後緩緩抬起手,攤開掌心,試圖接住篩落的光斑。

  【……佐為,】光低著頭,看著掌心中的微光,旋律中清晰的嗓音:【你知道什麼是地獄嗎?】

  聞言,魂魄亂了節奏……內心七上八下,不知所措的情緒完全表露在清晨的音色中。

  靜靜地看著手中隨時間漸漸暖和的光斑,身體好像定住一般……似乎剛剛的提問只是森林的空氣流動聲,是錯覺。

  良久,直到光斑漸熱,再度開口:【……其實我也不知道什麼是地獄,但我知道什麼是天堂。】

  聽了這句,魂魄又慌了……直覺聯想到孩子是不是想尋死?種種阻止悲劇發生的辦法一一在佐為腦中上演,畢竟一場悲劇往往引發一連串的悲劇。

  光沒有移動,只是一直定定地坐著,看著手中的光……又過了些許時候,內心才又透出聲音:【悲傷的時候,難過的時候,身處地獄的時候……有值得信賴的朋友願意為自己不斷付出、陪伴在身旁,】終於抬頭,看向佐為:【那就是天堂。】

  旋律停了,佐為看著光……四目交接。

  最後竟哭了出來。

  光沒有哭,沒有笑,只是坐著,陪著佐為哭……可是佐為知道,只要跨出第一步,往後就有希望。

  濕漉漉的東京依然泛潮,週末的日本棋院六樓集結了許多熱愛圍棋少年少女,此時空氣中沒有對弈時的謹慎思維,一片寂靜中能細細辨別出不同於以往的思路,正在沉默中延展……

  「……老師就是這樣走出來的嗎……」良久後,內田抱著膝蓋,緩緩出聲。

  「真是幸好有那位佐為老師呢……」

  「就是說啊……」

  休息室的榻榻米上此時才傳出感嘆與感謝,光給自己添了杯熱茶,歪頭凝視了碧玉般的茶水倒影一陣……才再度緩緩開口……

  「……不,其實我……一直沒有振作,」掌心轉了轉溫暖的茶杯,寂寥與懷念的眼神:「當時沒想這麼多,只是不想再讓佐為擔心了,總覺得那樣很對不起他……那時候,與其說我重新振作,不如說為了重要的人,即使假裝、即使筋疲力竭,也得勉強自己裝出振作的模樣。」

  「即使勉強也……沒關係嗎?」很難理解的感情……

  光苦笑,無奈搖頭:「說真的,到現在我也不知道,不過當時確實也感覺到這麼失魂落魄下去不是辦法……如果身邊還有彼此珍視的人,就算不為了自己,也得為了對方活著。」

  「為了對方活著……嗎?」少年轉著眼珠子細細品味這句話:「……為了重要的人啊,嗯。」

  「……呵,當時我才十二歲,真是太年輕了……」抿了口茶,潤潤因說起往事而乾澀的喉嚨:「不過當時真的就是這麼想,要說對與不對,直到今天我也沒有答案,只是……我對這麼想的自己不曾後悔過,至今我也常常覺得如果是為了重要的人,就算不為自己,也得為對方著想。」

  「是嗎……」孩子眼珠子一轉,輕聲發問:「但我聽說佐為老師已經過世了耶,那老師您現在還有重要的人嗎?」

  光眨眨眼,幾個念頭一閃而過:「當然有。已經過世的人也是人,我總不能說佐為老師走了,他對我而言就不重要了吧?」勾起嘴角的一瞬,想起出門前還在呼呼大睡的某人:「當然隨著年歲增長,遇到的人越來越多,也會有更多珍視的人吧,我想這一點大家都是一樣的。」

  雨的氣息在院生的思路間流轉,年歲相差無幾的聽眾們各自思考著自己的心事……也重新審視了自己的內心。

  在乎什麼?討厭什麼?遇到過什麼樣的人?某年某月發生了什麼樣的事……這些是否都住進了自己的心中?有過些什麼樣的感受?如果沒有,是不是代表我們明明生長在太平的東京,卻有如行屍走肉般活著?

  「嘛……也對,為了珍惜的對象也好,」良久後,另一位年紀稍長的少年終於打開期待已久的便當:「至少就結論來說,老師現在好好的在我們眼前,或許有時候不管是為了別人或是為了自己,即使勉強,能跨出一步總是好的……」

  「……嗯,畢竟那是在逃難吧……就怕自我封閉了起來,就算……就算為了佐為老師也好,況且心裡再怎麼難受,那種情況下也沒有時間繼續耗了……因為即使敵人沒找到老師,老師也很可能自己因為缺乏生存動力,結果餓死在山林裡。」內田規矩地說著,卻對旁邊先於老師用餐的少年白了一眼。

  光微笑,看向周遭圍攏的院生們:「的確,有時候即使勉強也得全力以赴,就像對局的時候,越是緊要關頭、心中想著『無法挽回』的當口,越需要找到活路,堅持下去…………嗯?你們也快吃吧,下午還要對局呢。」說是這麼說,光自己倒是沒有打開外賣飯盒的打算。

  「老師不吃嗎?」說著說著也餓了吧……

  「呵,我若認真吃,誰來跟你們說後續?」彎起眼睛笑的時候,彷彿那些年,那些事,真的很遙遠。

  那是塵封的記憶,只被現實中太多的繁瑣事務掩蓋,從未刪除,如今細細回憶起來,清澈透明,心疼過去的同時卻也為現在慶幸。

  【小、小光,我覺得萬萬不妥!不可能啦!】

  【……】

  月色雖然清朗,海岸的風勢卻很強勁,深夜的浪打在港邊人造石上傳出巨大聲響……若不是一人一魂用心靈交流,根本不可能聽見彼此的聲音。

  【這情況你別想潛下去偷上船了!別說被浪淹沒,就算會游泳,萬一海浪把你衝撞到船身,那、那、那一定是重傷的!小光我不要啊!嗚嗚嗚……】

  緊了緊身後的巨大背包,整了整被海風吹得狂亂的假髮:【……嗯。】確實不好辦,這種風勢就算有救生圈也未必能平安上船,況且我還有行李。

  將身體隱蔽在巨大的船影下,躲過兩兩巡邏的持槍可疑分子,觀察周圍是否有堪用的物品。

  ……港邊常見口徑比巴掌還寬的繩索、救生圈、防撞輪胎……以及自身的一籌莫展。

  【這些船都是到日本的嗎?】佐為見小光雖然還是不太說話,但至少有真正積極思考當前處境,便也稍稍安心,跟著一起商量:【如果搭錯的話……】

  動作不敢過大,縮了縮身子將身體隱藏到更暗的陰影下,眼神示意:【那邊那一艘白色的,看樣子是開往鹿特丹,再過去的是阿拉伯文,看不懂,還有現在遮蔽我們的……我想是上海。】

  【上海?】佐為立刻湊近臉:【那是不是離日本很近?小光你確定嗎?到了上海要再到日本就容易了吧?】若能上這艘也好,這艘船大看來平穩些,總歸先離開這個危險的地方。

  眨眨戴著隱形眼鏡的眼睛,頭一次這麼認真思索……畢竟過去都是由翡翠思考這種問題。

  【……不,雖然我不清楚,但到上海應該要很久……】思索不過數秒,認真衡量利弊:【雖然我現在還有體力偷渡,但……萬一真的到了上海,十之八九要換船……恐怕沒有體力再偷渡一次。】

  佐為也跟著延續思路:【有道理……就算要落地生根,我們又不會說中國話……】語言問題等於自斷一臂,不行,很快就會被發現。

  黑眼睛定定地望向最遠、受風力最強不斷晃動的第一艘船:【……我想上那艘,沒讀錯的話……那串字母是Yokohama……】看向身旁的魂魄:【是往日本吧?】應該是。

  【橫濱!?】佐為開心了,眼中透出希望:【那離江戶很近,安政六年就開放了,是個大港!】

  【江戶……東京嗎,很近?】

  【以小光的腳程加上行李加上要掩蔽……】認真扳著手指算了算:【走路四天。】

  【…………佐為,我想現代的日本人不需要用走的到東京。】能偷渡上船,總能有辦法搭車,再說屆時我肯定很虛弱,看樣子接下來的生活必須動腦為主,盡量節省體力消耗。

  月朗星稀,海風呼嘯。

  【不過那邊的浪最大……船晃得很厲害……】雖說此地真的不宜久留……但……

  【……停在最外面,受風力最強,】看了看腳邊的粗繩:【得想辦法在黎明前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