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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初夏·向晚
作者:妙颂九方01      更新:2023-06-15 16:24      字数:5201
  许淙从小有个爱笑的毛病,目之所见者就没有搔不到他那根发笑神经的,笑起来时无缘无故,笑起来后又难以分说。讲台上老师打个喷嚏吧唧嘴的习惯能惹他笑五分钟;邻桌同学揉着下巴打个哈欠能笑得他鼻涕眼泪抹一脸;课间操时因为台上领操学生的动作,他会笑得停不下来在原地蹲半节课。总之别人眼里司空见惯、稀松平常的现象,都能把他逗得前仰后合肉酸腿软。

  许淙小学暑假时去奶奶家,他奶奶对村里大仙念叨说,儿媳妇分娩刚破水孩子就落地,都没赶上去乡卫生院。大仙吧嗒着烟袋掐算片刻给出个缺德带冒烟的结论:这是落生时不留神喝了笑老婆尿儿,又被夜猫子精上了身。当地有说法儿,听到夜猫子笑家里会死人。话刚落地,大仙就被许淙桀桀怪叫着扣了满头满脸童子尿。因为当地还有个“妈妈令儿”说过,童子尿能辟邪···

  高中快毕业时,许淙的成绩能够上县里的技校分数线。但家里长辈劝许淙爸妈为儿子前程做长远打算。因此福祸难卜地为孩子填了应征入伍报名表。

  负责招兵的四个兜领导很和蔼地对许爸说,能在当时当地招到高中生是非常稀罕的情形。咱先不说好男儿保家卫国的大道理;我瞧着您家娃是个相貌端正齐整的好孩子。爱笑怎么能是毛病呢?爱笑的孩子乐观埋怨少,脑子活泛,比别人跟善于发觉生活乐趣,成才更快,队伍上的干部都喜欢乐观向上的。后来许淙所在这批兵员分去了华北军区。

  朱景升轻轻捻转着扎在许淙腿上的细针,轻声关照他:会有些酸胀感觉,放松即可。随后又接着问道:“那你这爱笑的习惯是怎么戒断或是止住的?”

  许淙被腿脚上酸麻胀痛的感觉,给闹腾得都不知道抓哪儿好了。呲牙吸气地半晌后才丧着脸、招供似的答话。

  记得是分到顾总身边两个多月的时候,有顾总带着几个新队员一起出现场。根据凶手供述,他把杀害目标捆住手脚锁在一辆旧昌河车里,连车带人沉到人工湖里。只要当年不出现旱期开闸放水,那堆破烂就算烂光了也不会被发现。

  那片水面很大,水底情况也不清楚;许淙就和队友换班,穿上潜水服下水搜寻。最后是许淙下水,在距离指定点偏移百米半径外找到车辆残骸,更为庆幸的是受害人遗体被挂在车辆残骸上,没有被水底暗流冲走。车辆残骸是无法凭人力移动的,许淙只能尽最大努力将尸体套进袋子,再把这个包裹拖上岸。

  潜在水底时潜水服的面镜因为水质不清视野模糊,只是系袋子时依稀能看张死不瞑目的面孔。可是拖到地面上打开袋子时,水中压强与空气中压强骤然截断,尸体外露皮肉突然间爆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爆破成一堆骨肉分离的破溃组织。那个场面的震撼力就像是后脑上被钢锥猛击贯穿,令许淙突觉五感皆碎。

  “另有个情形我跟任何人都没说过,在之后差不多有一个多月的时间里,我没有嗅觉和味觉。”许淙眨巴眼看着眼前起针下针的朱景升,心中暗暗讶异他怎么还能这么平静,眉头都不皱一下?

  朱景升显然早就觉察到‘患者’的小心思,起手将牛角棒点顶在许淙的足三里上,随即沉腕向下一线捋到底,许淙登时就伏枕捶床泫然若泣。

  朱大夫那副平时见惯的狡黠笑容,此刻在许淙眼里像是在缓缓结霜:“你是奇怪我听了故事怎么没反应吧,也没什么特别缘由,不过就是见惯了。半年前我独自动手复原···哦不对,准确说是尽量拼凑过一副尸身;那是用垃圾袋兜回来的一堆躯体组织,除了两条小腿,其他的都是碎骨碎肉。你说的情况在我这儿只是稍微费点工序的案例而已。

  我第一份工作是火化场做学徒。文革快到结束的时期,和尸体打交道的工作不像如今这样分工细致,还能见到各式各样的死因状态。我跟着老师傅先练观摩再练独自动手,擦洗整形捋关节,归置成尽量齐整形状,送进炉烧化成灰。火化场从来是遭嫌弃的地界,革委会、工宣队都不愿靠近。老师傅是根红苗正的贫农,他常说:外面就算有再多的改朝换代王旗变换,还是什么成色的方针阵营、阶级路线,进了火化场大门,都要捋顺归总成一条‘灰飞烟灭’的路。”

  朱景升的话讲完之际,许淙不声不响举起一双合十祈祷的手,貌似是在为‘灰飞烟灭’的正解敬一柱高香。

  ————

  “西皮,西皮,慢点跑··”——“跟你说了别惯着它胡吃海塞,不满一岁就胖得赶上个牛犊子了。瞧瞧现在,你们哥俩都分不清谁遛谁了。”调侃话音之后是一串清脆女孩儿笑声。

  总字头太子圈儿里,非正式场合每每开口十句有八句都是缺德带冒烟儿的;同时喜欢把娃和狗栓在一起却又能精细养活;除了活土匪祁思源还真是扒拉不出第二号。

  祁思源领着飒爽装扮的顾乐乐,沿绿植回廊中间甬道走过来,顾乐乐不消提醒就坦然与成林打招呼。被祁大少拿来与狗子论哥们儿的小蒋牵着半大萨摩,沿茶座藩篱旁外花园的条石小径先去遛狗了。

  见礼落座间,祁思源已看清成林手边摊开的线装书,蓝布封套上标有整套书册名《青铜纹样图鉴》,封套间夹着一张闪亮缤纷的请柬。祁大少给顾乐乐和小蒋布置了两份热饮,又朝成林咧嘴哂笑起哄道:“二期那边那么大热闹,你倒能在这儿安然手不释卷,我是不是该说句‘士别三日’了?”

  成林等祁思源入座才归坐并坏笑着揶揄道:“我拦您一句,也甭刮目相看,眨么下眼睛就能瞧明白,这书的知识档次肯定不是我肚子那点墨水能消化的。我是真没兴趣凑图嵩和‘高崽儿’那群人的热闹,听他白活什么所谓深层合作,什么白茶、山栀、迷迭香··全扯淡;无论什么牌子香水也盖不住那股禽兽味儿。跟一群碍眼的货在堆忍着太迟累; 。乐乐要是有兴趣这请柬就给你,若你大舅错不开身儿,二哥哥安排人陪你去逛逛。”顾乐乐经祁默许,含笑道谢接过请柬。

  今晚在雷金纳德酒店二期建筑中有场珠宝品牌发布会,是娱圈中几位鳄级主导人士联手包的场,招来走秀撑场的都是当前名号响亮的当红男女明星。主办方老板群中,如成林提到的图嵩,与祁、叶等人自小就是磕绊不断、香臭不分的狐群狗党。

  商人逐利是本能,贼不走空是天性。主场选在祁大少的辖区地盘,既能白借官方面子增光又有地段牌面给与照拂,明里暗里都能撒网通关,即使是广撒出去的人情贴也需讲究技术档次。

  被叫做‘高崽儿’的人叫高在福,早些年在顾三元旗下‘挂号’混,后来盘道场与图嵩等人搞娱乐经纪,却也闯出一方天下。此番迈进祁思源的场子,高崽儿横竖都得卖顾三爷面子,就算捏着鼻子也得过来送请柬。

  侍者送上时令果盘,动手腾挪桌面时祁思源看到了眼桌上的书册标签,祁思源断定把书者并非读书人。讶然道:“西泠印书局出的版本,当挡箭牌有点儿委屈?”

  谢蔚和他那位师弟英飏都是术业专攻之士,却都不是术痴书呆。专业课题之外如牌局玩票、笔会赏石、古物鉴定仿制等,诸般玩嬉也能广博精致,反正专捡不搭界的就为了换脑子。隆灏和沈赫筠现用的私印甚至都是谢蔚小试牛刀之作。

  成林快速整好书册,洒然笑道:“给我挡箭确实是委屈。书是某领导的大秘经手送来给小爹的,其中若有夹带藏暇会很不好办,我替怹过手验验‘成色’。”说话间眼光已转向公寓方向。祁思源循迹看去,确见花园通公寓的甬道边,谢蔚与蒋敬璋正遇见驻足闲话。

  或许是找到共同兴趣话题,少一辈的说得绘声绘色,居长辈者听得神采奕奕。眼扫着暮色渐浓,成林摸过手机点了下触屏压在耳边,祁思源就眼瞧着不远处谢蔚随即接听。“小爹,路灯都大亮了您就别在黑灯瞎火里蹲着了,眼神不济踩到电门上可就麻烦了!?”——“晓得了,就到了。”

  少待几分钟谢蔚双臂后圈着,缓步转进光亮域内,暗中借踱步节奏用双臂纾解一下自作孽的腰酸。祁思源忍笑忍得直觉肉酸,一面与谢蔚见礼,引荐顾乐乐催她叫人,一面继续与成林磕牙撩闲。

  谢蔚眼光略扫面前三人,俱都是拔根汗毛当哨子吹的人精,心下不禁暗笑,刚刚跑去遛狗的小蒋活脱就是个虎狼窝里的小狐狸。好在与这几位言笑时不需要挂碍政经层级,倒更能转阂自如。

  “哦,这是寒江兄的千金?颇承乃父风采。刚往这边来时正遇小蒋去送爱宠洗澡,模样好而且很乖。思源百忙中还能训住这等大体型的狗,好打理吗?我在南疆曾试着养过只小猫,哎,真是照看不过来。我在那边莫说住所就连办公室都很难坐稳一天,只好由成林带到他那边养着。”——祁思源撇撇嘴,一副‘跟我还打马虎眼’的腹诽样:“谢总说话总难免过谦。成林刚还感慨说您是他思想导师。您既然承认忙得连养猫都顾不上,岂不正说明您对成林专心教导、口传心授?”

  谢蔚恍若未闻,只把目光给到顾乐乐那边。小姑娘刚刚面无波澜的吃下一片柠檬,然后津津有味朝成林示意:你来敢不敢这个?!

  成林拈起片柠檬放在唇齿间咂吧一下就立即吐到餐巾纸里,眉眼都综到一堆:“嘶··不行,我认输,太酸了。你这位谢叔叔能吃酸的,留给他吃,吃完了能生个大胖小子···”——谢蔚没料到成林竟这般口无遮拦,忙不迭撂下脸喝止:“有小姑娘在呢,别胡扯!”

  祁思源成功捡漏儿似的哈哈大笑,朝谢蔚挑拇指,教导有方···

  保卫部经理邵明远亲自过来传话,高在福在前厅恭候,有意请思源公子驾临:在西北狼的山前摆场子,如果不懂得先来拜山神,那么高崽儿就真是白在市面上混了。

  祁思源看向成林征求意见道:“明远兄斟酌回复吧,稍后我让小蒋陪乐乐去转转,你怎安排?”——成林从摊开的画册中抬起目光,兼顾着祁邵二人淡淡道:“我和小爹对这类场面都不感冒。典世勋很懂得撑场面,换衣服回来跟着去。”随之又指着画册中某个图样,转身让谢蔚看到:“这香炉造型别致,有材料的话能复制吗?小鸭子,多好玩啊。”

  谢蔚操着乡音语调揶揄笑道:“阿拉个亲乖啊,这个不是鸭子,是大雁。”——顾乐乐双手拢在口鼻上咯咯笑了半晌,放停下再问:“古文课里讲过《雁丘词》,大雁是爱情忠贞不渝的象征,对吗,谢叔叔?”

  谢蔚颇有耐心的掰着手指给小女孩上课:“象征爱情坚贞是其中之一。在古代大雁被人们是做‘五常俱全’的灵禽。‘五常’即为仁义礼智信。其一是仁义;其二就是感情坚贞;其三是以雁阵为据论其为礼让;其四是以大雁难猎获而言论其灵智,其五是因候鸟遵循气候而动从不爽期,论其为守信。因此文人堂前摆大雁纹饰的物件,也不都是代表‘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番寒暑’。”

  祁思源没有像往日那样,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继续插科玩笑。能有人帮着安服住顾乐乐,祁思源乐享其成。成年人心里都揣着明镜,看破不说破。成林像顾乐乐这么大时,就最恨被当众揭错指摘,叶长天偏就最爱以‘人前训子’的操作表现教子有方,因此父子俩相对十之八九都是锋芒相抗。谢蔚刚才虽然也是纠错,可他却把教授纠正转化成和风细雨、软糯甘醇般无比受用。

  典世勋仪表堂堂的回来,应老板指派和祁大少关照,陪着顾乐乐往活动主场过去。高在福领着旗下新晋小花,由邵明远引着从巨大花柱另一侧过来;后面还有酒童捧着献酒,是很投祁思源口味的狮庄。高在福深知祁思源人际交往圈既深且广,若能到达与之抵足而谈之人便再无凡品。因此在主动拜山致意、习惯性应酬之外,关照‘小坚果儿’向在座中人逐一献酒问安,以便混脸熟接顺风。

  新晋小花被频繁当做礼单多方派送的摆弄操作,搞得疲惫之至;尤其在倩笑搔首陪笑敬酒之余还要提防躲避各样骚扰亵玩,就更加难掩愤懑。一轮敬酒毕两位金主气相的人物都是浅尝姿态,‘小花’心知这番过场应酬恐又是无功之劳。她和身上那件华丽精美的珍珠串花披肩,依然还是珍珠华犊无分彼此的待价而沽。

  失落之余她借几分酒兴眉目顾盼撩过饰物和红酒,将身姿摇曳出一团珠光宝气,笑靥重整问在座男士:是否有意为佳人点彩怜香。无论红袖添香还是金指点妆,她都有奖金拿呢。

  ‘高崽儿’更从喉咙里赶出几声奸笑,成林就听到身后响起书册落案的动静,恍然领悟是谢蔚发出的警告。他随即肃着脸向高在福支应:“心意领了。但你也明白我们家有规矩,不准子弟在外搞些花红柳绿的事。先到此吧。”

  祁思源也看出高在福应酬的技术火候拙劣,踩中了叶成林痛脚。他适时安抚住成林,再对高在福冷笑布置道:“大高,你意思到了就行,你主场那边的场面都是熟人也都得照应,迁延于此也没必要。”说话间抬手附在高在福后背上,貌似是个着意关照的动作,推着高往来的方向转,同时以附耳之语道:“你领来这朵小花能不能红得看她的火候和造化;可你要是下了叶二少的脸子,恐怕出不了今年你旗下的人连她在内都得一锅儿烂。”

  送到五分距离上,祁思源应高在福再三揖让之下留步返回坐围中。成林将新开的苏打水塞到谢蔚手上,衔着前提继续和祁思源叙旧:“高在福钻进娱圈发迹才几年,摇身一变也成‘宦门之后’。有他在这个圈倒真应了戏文说的——洪洞县里没好人。拉良家妇女下水,劝风尘女子从良,贴一脸窝头片儿号称为人民创造精神食粮的文艺工作者。源叔,我说句僭越话,这个圈里的人性能论品的很少;与这类杂拌儿来往一定得摘食。

  当年我在一商局那阶段,亲眼见着丫高崽儿领表演科班女学员,到后海酒吧街找顾三爷走关系,应名送时鲜,其实是摇色子赌大小,点儿大的当晚领女孩走···而今玩成这所谓珠宝展会,也不过金玉其外。这么说吧,跟这种货走动多了,往后我家门口立石狮子都不敢用汉白玉的。”

  一番话夹枪带棒,敲打得祁思源直磨牙,心中恨不得把叶成林按倒咬上几遍。可是好歹看谢工在场的份儿,把这番话当逆耳忠言听,还得替顾三元感谢成林把这段旧事兜这么些年。若在当年被顾寒江拿住这档事,真能把顾三元吊起来用皮鞭绑铁钉子抽成血葫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