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主拒绝搞基
作者:朝夕蓝风
披马甲的江湖路
披马甲的江湖路 第一章 苦逼教主和吃瓜圣女
  魔教内乱半个月后,教主终于放下心中芥蒂,踏入蚀骨水牢,再次见到了差一点篡位成功的左护法。为什么要说差一点呢?因为就在教主身陷囹圄,几乎要菊花不保的时候,一向与教主一脉分庭抗礼的圣女一脉挺身而出,平息了这场内乱,并且战斗力爆表的圣女还将左护法当场打成半身不遂。

  水牢里弥漫着蚀骨毒水刺鼻的味道,左护法任命地瘫在角落里,衣衫褴褛,血迹斑斑,往昔风度翩翩佳公子的模样早已不复存在,但他一看到魔教教主,眼中就燃起两点火焰,并不是仇恨,而是喜悦与倾慕交织成的疯狂,他微笑道:“看来老天待我不薄,还能让我死前得见教主一面。”

  教主咳嗽一声,避过头去冷冷道:“左护法劳苦功高,若是想做教主,在下拱手相让便是,又何苦至此?”

  左护法摇头叹息:“事到如今,教主故作不知就没意思了,只可惜谷璧如从中作梗,害我功亏一篑……到底是未能得偿所愿。”

  教主一想到自己差点被绑在床上酱酱酿酿,脸彻底黑了,顺手抓起脚边的凳子摔了过去,骂道:“你他妈还好意思说?为了当教主篡权夺位我还敬你是条汉子,你他妈居然只是想上我?”

  凳子在墙上摔散了架,左护法敛了敛眉眼,略带哀愁道:“教主天人之姿,属下心驰神往,倾心许久,并没有什么不敢承认的。”

  “靠!你强X你还有理了?啊?”教主挽起袖子想打人,但怕把人打死会引来各种意料不到的后患,他忍下这口气,面无表情道:“你可知我会如何处置你?”

  左护法俊秀的面上浮出一个虚弱的笑容:“要杀要剐,但随卿愿。”

  教主实在听不下去了,摔门而出,步履匆匆去了圣女殿。

  一般来说,魔教的大名都不叫魔教,比如什么拜月教天魔教明教日月神教,都有个拿得出手的名字,自称魔教的不是假的就是傻叉,所以就算全江湖都魔教魔教地喊着,真息教的圣女,至少在教内,依然是地位超然如神,圣洁不可侵犯的。

  ——个屁!教主绷着脸,已经不知道该做啥表情了,或许他该重新用正确的姿势进门?

  妹砸!亲妹砸!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刚才边啃着西瓜边看春宫图!你那掀枕头藏书盖被子一气呵成的熟练动作和你当年在卧室揣着手电筒熬夜偷看18X小黄书的动作一模一样!

  “老哥来啦,”圣女一脸淡定地压着枕头,“见过左护法了?”

  “见过了,”教主立刻端正了神色,“你觉得该怎么处置?他手上握着教内三分之一的财政大权,杀了只怕教内不稳。”

  “现在知道棘手了?”圣女撇了撇嘴,“当初我说什么来着?那家伙看你的眼神就不对劲,让你早做准备你不听,还当他是纯洁的兄弟情呢?”说着又狠狠地啃了一口冰镇西瓜。

  教主讪讪道:“我是真不知道……”左护法好好一个大男人,看着也不娘啊,怎么说弯就弯了?

  圣女撂了西瓜皮,用帕子慢条斯理地擦着手:“左护法我已经给他找好下家了你不用担心,只管好好收揽他那份权利,把内部稳固下来,现在所有人都看到你我两脉联手,真息教就算不是铁板一块,也相去不远。”

  后面那些圣女不用说教主也会做的,他只在意一句话:“什么下家?你把人卖了?”

  “就是右护法啊,我已经命人把左护法拾掇拾掇打包给傅辞风送去了,”圣女耸肩无辜道,“内销赛高,不用太感谢我。”

  卧槽?卧槽!!!教主倒退了一步,谨慎地道:“这啥意思?是要敲打右护法还是让他处置叛徒?”可千万不是他想的那样啊!

  “我亲爱的欧尼酱,”圣女伸出一根葱白的食指摇了摇,“虽然你作为教主可以目空一切,但也该适当关心下属的心理健康吧,你看左护法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只要你肯细心观察,就会发现傅辞风对华温晋的心思和华温晋对你的心思一样一样的。”

  “这些你都是怎么看出来的?”教主目瞪口呆,也就是说,他手下两大护法都是基佬吗?为何藏得如此之深!

  “因为女人的直觉。”圣女摊手,心里嘀咕着:难道我要告诉你所有腐女都有一双能发现QJ的眼睛吗?

  教主深深的,深深的,沉默了,现在光是他身边,就有两个已知的基佬,更不要提江湖上流传的各种龙阳逸事……要说以前对老妹的过度脑补他还不当回事,在发生左护法叛乱后,他可是真的信了这个无理取闹的世界了,现实为何如此残酷,为何他要穿越到这个处处搅基的江湖!

  欲哭无泪、心潮起伏、千言万语都汇成一句话:“老妹救我!”我还年轻、我还没谈过恋爱、我不想搞基!

  圣女转而嗑瓜子,边嗑边说:“放心吧老哥,你的情况已经算相对安全的了,等教里整顿好了就不会有人身危机,就算出个门前呼后拥也要带几十号人呢,武功练练好,走在路上也不用担心被人强X……”就是身份炙手可热了点,毕竟魔教教主无论做攻做受都是很吃香的!起码主角级待遇!当然这话她没敢对自家亲哥说,怕他想不开。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老哥,再说了还有我在呢,我可是熟知各种搞基套路,只要你听我的,绝对不会有事!”圣女拍着胸脯打着包票,让教主心安了些。

  教主回去休息了,圣女伸了个懒腰,从枕头下摸出三十六式龙阳春宫图正要继续看,窗棂响起了轻轻的碰撞声,以及鸽子咕咕咕的叫声。

  “飞鸽传书?难道是她们?”圣女皱了皱眉,端着烛台走到窗边,将三四只鸽子脚环上的纸条取了,挨个展开看。

  有问痴情护法得手没有,教主是攻是受的,圣女冷笑一声,将那纸条烧了,虽然护法和教主的QJ是她发现的,但那时候她还不知道教主就是亲哥,至于现在嘛?在哥哥还没遇上真正喜欢的人之前,敢心思不正打哥哥主意的,可别怪她辣手无情!

  除此之外还有自己派系的情报传书,一条消息引起了她的注意:

  雪峰山‘明光剑’肖舒筠,流光十三剑大成,欲择日挑战魔教教主。

  “果然来了……”圣女喃喃道,将纸条揉成一团。

  此时恰好起了风,烛光跳了跳,灭了。
披马甲的江湖路 第二章 套路与反套路
  江湖上众所周知,真息教是魔教。不过这个魔教不是那种信奉邪神一听就很偏门的教派,相反,它严格意义上来说算是道教的分支,但与那些自命清高的道派不同,真息教实在是太世俗了,不光世俗还理念超前,加上江湖上超一流的绝世功法,近些年的势力扩张更是风头极盛,腰板一硬,霸气外露,今天拆个庙明天踢个馆的,难免会碍一些人的眼。

  三人尚能成虎,众口铄金之下,本来没怎么做过坏事的一个教就给整成了魔教。不过这种情况也是正常,什么叫一颗老鼠屎坏一锅汤,就是说但凡你家出了个大魔头,你全家都别想洗白了,元末明初某个波斯来的教派就是这么破罐破摔成魔教的,但好在他们出了个有主角光环的教主,硬是给洗白了。

  从另一个角度看洗白也是有好处的,好的名誉谁不想要啊。

  真息教的黑历史暂且放下不提,话回眼前,我们这位教主原本想跟圣女商讨本教的洗白大计,结果还没开口,圣女就将正奋笔疾书的一沓纸收拢了往镇纸下面一压:“来得正好,我正想找你呢。”

  教主侧过头看了看倒着的文字:“这些是?”

  “别管那些是我以防忘掉什么做的整理草稿,不是给你看的,等用的时候我再跟你说,”圣女挥了挥手,自信地道,“哥你不是不想搞基吗,我这两天穷尽毕生所阅之书,结合你的实际情况做了上中下三种对策,也该学以致用,将防范意识培养起来了。”

  教主哽住了,一下子把洗白的事抛到九霄云外:“你认真的?”

  “废话,要不是你是我亲哥我能这么尽心尽力?”圣女拍了拍手,“别大意就是了,毕竟消极躲避不是好办法,该来的总会来,你以为躲在教里不出门就一定啥事都不会有?”

  想想左护法华温晋,教主秉着伸头一刀缩头也一刀的精神,决定迎难而上:“你说吧。”

  “上策就是‘在绝对实力面前一切敌人都是纸老虎’,具体参考东方不败,你懂得,就算山穷水尽也没人能将他咋滴,”圣女换了副认真的语气道,“只要练成绝世神功,只要不遇到狗血剧情比如走火入魔功力散尽落魄江湖这种虎落平阳被犬欺的设定,敢打你主意的人打不过你,就能来一个揍一个,来两个踩一双!”前车之鉴啊!小说里的多少位教主风光一时,都悲催在衰弱期被趁虚而入了。

  好有道理的样子!教主点了点头,思量起来,他修习的功法是真息教唯有教主才能修炼的本蒂真元功,因传自道教,不是什么邪门功夫,更不存在走火入魔或者命门外露的情况,但是……说来惭愧,他竟差点被武功不如他的华温晋得手,只是因为自己太大意了,未能有所防范。

  “拥有绝世武功并不是真的就高枕无忧了,”圣女看穿了他的想法,补充道,“什么背叛啊,偷袭啊,下毒啊,阴谋诡计啊,手段是层出不穷的,但武功高到外挂级别就不一样了,要真不小心中招了就参考中策,总之你努力吧。”武功上面她也帮不上忙,最多督促督促。

  “那中策又是什么?”教主不耻下问。

  “中策,见招拆招是也,多用于实力不足,迂回周旋的情况,”圣女侃侃而谈,“但这要熟知各种套路,又介于主动和被动的境况之间,难度有点大,我猜你也不想补这方面的知识吧,这好办,以后你出门带上我,出了事情我来解决!”这些套路可是从几百本耽美小说里面总结出来的,为了维护她哥‘思想上的纯洁’,还是不看为好。

  教主连忙表示并不想知道这些所谓套路,一个出柜的左护法都够他受得了,他还想保住自己的三观节操。

  “接下来就是下策了,”圣女正襟危坐,面色凝重,“下策又称‘蜥蜴断尾,弃车保帅’,是不得已为之的底限自救之策。”

  听起来就很不妙的样子,教主有点方。

  “嗯,简单地说呢,就是可劲地折腾自己,毕竟完全被动的情况下不折腾自己也没得折腾了……”圣女眼神开始飘忽。

  教主一边觉得自己不应该听,一边又好奇得不行:“能详细说明一下吗?”

  “额……比如,比如改变自己的外在啊!”圣女握了握拳,尽量不去吓着自家亲哥,“这是一个看脸的世界!所以只要你把自己弄得不符合大众审美,理论上就安全了!”

  “……这是什么操作?”教主艰难地问。

  说到教主自身的容貌,当真称得上得天独厚,天人之姿,因为修炼道家内门功法的缘故,长发黑亮有光泽,肌肤细腻温润如玉,虽然走的不是那种妖媚邪气的路线,但依然……好看得紧。

  圣女默默捂住眼睛,不行了不行了,越看越受,果然下策还是要准备起来。

  “嗯?”教主茫然不解。

  “从今天起,弄个营养食谱,坚持锻炼,把肌肉练出来,”圣女委婉地提醒他,“最好多晒晒太阳,泡泡药浴什么的,古铜色的肤色才是健康美啊……”对着这张俊脸,圣女实在是不忍心暴殄天物真让自家哥哥以牺牲色相为惨重代价,变成个膀大腰圆的胖子,只好退而求其次,往不那么受的方向努力了,虽然还是有危险——要真有人好健气的那款,那也没办法了。

  其实真正一劳永逸永绝后患的法子是毁容的说,除了传说中能一眼看到本质的真爱,在讲究颜值的耽美江湖中,没有谁能对一个毁容的人下得了口,这也是圣女总结出的心得之一。

  要是不舍得那张脸怎么办?那就折腾自己呗。什么样的受让人不忍心下手?很惨、特别惨的那种,病入膏肓、生机断绝、奄奄一息马上要翘掉……形如此类,不管是装的还是真的,使用缓兵之计拖回中策应对就是了,要是这样子攻还想用人命来搞基,那么受辛苦一点,把攻弄死,或者把自己弄死,就可以愉快告别失败的人生了。

  圣女一不小心思路如脱缰的野马一般窜出去老远,回过神来发现教主已经离开原位,正在门边和下属说话。

  “怎么了?”

  跪在门外的掌信使恭敬地对圣女重复了一遍:“雪峰剑派肖舒筠,扬言要挑战我教教主,已经行至界山边缘十里。”

  兄妹二人对视一眼,教主只吩咐下面继续跟踪,将掌信使打发下去了。

  “正道少侠啊……”教主有些向往道,“我还没见过活的少侠呢。”真息教虽然只是虚挂着魔教的名头,但还真不生产少侠这种生物,毕竟最年轻武功最高的只有教主一个。

  “想见见?”圣女闻弦歌而知雅意,却长叹道,“哎呀我之前说什么来着,该来的总会来,正邪两道的官方CP还是那么经久不衰,不知道会是一见钟情还是相爱相杀。”

  教主又被噎住了,半晌才道:“那我见是不见?”

  “可以观望一下,但不急着见面,”圣女摸了摸下巴,“之前右护法不是收了人嘛,收了人就要办事,打发他去会会肖舒筠吧。”
披马甲的江湖路 第三章 迷路的少侠和空降的义子
  半个月前,掌信使就说肖舒筠要来,半个月过去了,肖舒筠还是没来。

  “不是说人都到了界山了吗?就算是用爬的也该爬来了,肖舒筠到底在搞什么鬼?”天天处理枯燥教务的教主和圣女简直盼得是望眼欲穿,恨不得下山去迎接了,然而根据探子的回报,肖舒筠他进了界山的范围后,就开始沿着以真息教总坛为圆心,总坛到界山的边缘距离为半径,开始……绕来绕去。

  一晃半个月了,在真息教的沙盘地图上,肖舒筠的足迹以小红旗的标识,林林总总地转完了一个大圈。

  “他想干嘛?”教主一不小心就阴谋论了,“难道是为了给自己逃出真息教找退路预先打探地形?还是踩点为以后正道围攻做准备?”

  圣女面部表情地吐槽道:“我看他是迷路了吧?”根据情报显示,肖舒筠不是第一次下山,但却是第一次出远门,又是千里迢迢来到此前从未有人涉足的真息教,迷路也是正常的。

  卧槽?!这都行?教主一脸黑线。

  圣女简直真相帝,因为就在肖舒筠俨然开始转第二圈的时候,他幡然醒悟,开始走直线了,然而与他的目的地背道而驰,越走越远,出了界山,越走越远……徒留下目瞪口呆的探子们,不知道自己是该追还是不该追。

  “我说这肖舒筠被追踪了半个月不可能不发现我们派出的尾巴,他到底咋想的?”圣女拍桌。

  我们也不知道啊!探子们欲哭无泪,其实他们也看出来肖舒筠是迷路了,甚至他们都看不下去了主动露出行踪就等着肖舒筠抓人问路了,但肖舒筠偏偏!就装作没看见!坚持要自己走!硬是把这半个月搞成了荒野求生观光游,转了一圈,教主面都没见到,就这么走了!

  “他到底是来干嘛的来着?”教主和圣女面面相觑。

  “我说……”右护法傅辞风幽幽开口,“肖舒筠都走了,我也可以走了吗?”他最近可是忙得脚不沾地,又要处理华温晋留下来的烂摊子,又要身兼数职,还要和自己的心上人培养感情,这种时候又被教主抓了壮丁等着对战肖舒筠,睡眠严重不足,好好的一张俊脸天天顶着黑眼圈!人干事!

  教主也不想过度压榨手下,连忙给傅辞风放了三天假,将肖舒筠抛在脑后,跟圣女探讨起由谁来继位左护法等等的人事变动。

  几个月后,江湖都传言魔教易守难攻,更是大手笔到漫山遍野步下了奇门遁甲的迷阵,入了界山的人只能徒徒绕圈不止,根本接近不了真息教的总坛。

  不是没人提出质疑,但肖舒筠到过那里的事实摆在眼前,这位性格腼腆、目光明亮、一脸正气的少侠原话是这样说的:“界山绵延千里,一进入崇山峻岭之中,如身陷迷途,惘然不知所在,难辨东南西北……后来我都能感觉到有人缀在身后,想来是魔教的耳目,他们三番两次地故意露出马脚引我上当,我为防中了敌人的陷阱奸计,不做搭理,最后终于凭着自己的力量走出界山。”

  一时间各方更加忌惮畏惧魔教,而当这些消息传回真息教,教主和圣女只能呵呵哒,但流言总体来说还是件好事,有肖舒筠前例在先,大概不会有人再冲动到单枪匹马就敢来闯真息教了。

  话回教主这头,在定下了新的左护法——一个八九十岁的名誉长老,怎么看怎么安全,并且忠心耿耿——之后,教主总算能松一口气了,然后,他又接到了一个晴天霹雳。

  “禀教主,少主前日神功初成,已经可以出关了,请教主示下。”

  少主?哪门子少主?教主僵着脸,怀疑自己耳朵坏掉了,难道他这个当教主的还自带一个少主?这少主多大了?能打酱油不?

  手下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提醒道:“教主,十年前您将前任圣女的遗孤收为义子……”

  卧槽?!

  卧槽?!!

  教主和圣女兄妹俩互相使眼色:

  ‘你还有个义子?!’

  ‘我还有个义子?!’

  ‘怎么办?’

  ‘我怎么知道?’

  眼神交流一番,还是圣女轻咳一声,僵硬开口道:“哦,是那个孩子啊,他今年多大了?”

  在现任圣女关怀的目光下,战战兢兢生怕教主翻脸不认人的手下终于把话说完整了:“回圣女,宫霜易四岁时被选中送入禁地研习我教无上心法,今年已有十四了。”

  艾玛!十四!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啊!这妥妥的年下套路没跑了!圣女心中立刻警铃大作,不行,不能让他过度接触教主!

  这时候教主也开口了:“延循旧例,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是,”手下应道,“待少主出关后,按教中惯例由教主抚养一段时间,正好以全教主和少主的父子之情……”

  屁的父子情!真出事了你担得起吗?圣女简直想掀桌了,她不无警告地瞪了亲哥一眼,道:“且慢!”

  手下连忙恭敬地道:“圣女有何吩咐?”

  “宫霜易十年来苦学不缀,且禁地中不知岁月,不见生人,如今回归教中,想来处处不便,教主又日理万机,难免疏于教导,”圣女很是‘善解人意’道,“不如把他送来我这里,由我代教主指导他研习本教教义,答疑解惑,如何?”

  教主这才反应过来,感激地看着自家妹子:“圣女说的在理,便依言照做吧。”

  可是男女授受不亲……手下刚冒出这个念头,立刻唾弃自己,怎么可以把圣女和少主当成普通男女看呢!一个当任圣女一个下任教主就算年纪相差不大又能怎么的!研习教义是圣洁高尚的,正确性是不容置疑的!

  这件事就这么拍板了,打发了手下,教主面色郑重:“这个义子……”

  圣女摇摇头:“还不好说,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我要就近观察一段时间。”

  教主长舒一口气:“那就交给你了!”未雨绸缪,不愧是我的亲妹子好妹子!

  于是三天后,一个眉清目秀的面瘫脸少年来到了圣女宫中,于偏室住下。
披马甲的江湖路 第四章 跑路的教主和苦逼的少主
  就算教主再怎么不想见宫霜易,每月十二这天是真息教的例会日,又逢少主出关,躲都躲不过去。

  前一天晚上衣服就送来了,看着托盘上黑底金线、华贵非凡的套装,教主心里疯狂吐槽:敢不敢给我一件别的颜色的衣服,敢不敢!说起来江湖人的想象力还真是匮乏,男人的衣服翻来覆去就那么些用烂了的青色白色黑色蓝色,连个浅咖都没有……

  见教主脸色不愉,下属试探地问可需要定制新衣,教主立刻拒绝:“不必了,这套就很好。”

  正好此时圣女走了进来道:“你下去吧,我与教主哥哥有要事相商。”

  下属从善如流地走人,教内谁不知道自从平息内乱,教主与圣女的关系从昔日的井水不犯河水到如今义结金兰,以兄妹相称,这两人一联手,真息教上下更是被整顿得井井有条。

  教主屏退左右,问道:“那宫霜易怎样了?”

  “就是来跟你说他的事的,”圣女不顾形象地往椅子上一躺,漫不经心地翘着腿,“我观望了他半个月,该查的查了,该体贴的也体贴了,还切磋了一番,发现这小子挺不俗的。”

  “直的还是弯的?”教主只关心这一点。

  “这我哪知道啊,我又不是他肚里的蛔虫,还带性取向的!”圣女踢了踢腿。

  教主不相信:“那上次左护法……”

  圣女不耐烦道:“察言观色懂不啦,就他一个人,每天不是读书就是练武,我还能看出朵花来?”都说于细微处见真章,至少目前宫霜易表现得很正常,没理由还没见到教主一面 人就弯了。

  “那你都看出了什么?”教主只好问。

  提到正事圣女总算坐直了身子,严肃道:“首先他天赋异禀,犹在你这个教主之上,不是我吹,若不是你比他多出那十多年的修为,只怕轻易会被他迎头赶超。”

  教主表示怀疑:“他真有这么厉害?”本蒂真元功有多难练他最清楚,不仅对先天资质要求极高,还是一门没十年八年看不出成效的慢功夫,这也是为什么历代教主打小就要闭长关,有了足够自保的能力才放出来见人的原因。

  圣女挥了挥手,不愿多说:“你跟他打几场不就知道了,记住要多揍,把那小子揍服气为止。”

  “怎么?他顶撞你了?”教主饶有兴致地问。

  “那倒没有,就是人中二了点,不太好说话。”为了给教主打个预防针,圣女回忆了一番,捡了几件有代表性的事情。

  且说这宫霜易刚到圣女殿,圣女可是秉着关怀为主、观察为辅的心态,先是安排妥当衣食起居,然后就是他的身边人。

  这里值得一提的是,真息教虽然有钱,但并不骄淫奢侈,即便是教主之尊,身边也没有什么漂亮侍女端茶递水揉肩捶腿,吩咐做事有下属,洒扫内务有下人,其他的全靠自己,宫霜易这未来的少主也不例外。

  但圣女能撒手不管就这么放养他吗?不能!作为未来的教主,光顶个虚名手下没人怎么行?什么暗卫、老师、伴读这些总该要的吧。所以她直接将宫霜易唤来:我给你几个人,你看着用。

  圣女最费心的还是年龄相当的伴读,毕竟这么个环境出身的少教主容易缺爱,她可不想自家哥哥稍微表示几下这个义子就感动得稀里哗啦从此情根深种,所以这时候一定要有人对他足够的好!来自长辈的关怀和来自同龄人的友情,她全都考虑到了,并安排了合适的人手。

  只是没想到,无论是擅长做点心,极具母爱的周婶,还是或活泼或内向的少年少女,宫霜易都保持着疏离的态度,连圣女给他找伴读的建议都板着脸拒绝了。

  至于原因……圣女当初都差点阴谋论以为这小子是在防着自己了,没想到宫霜易会是另一种回答。

  圣女面无表情地复述道:“他觉得自己身为未来的教主,应当尽快立下威信,况且上下有别,那些人对他不管有多好,也是理所应当。”

  卧槽!这已经不是中二了这是三观有问题啊!这孩子到底经历了什么歪成这样?教主顿时忧虑了:“十四岁的人格应该半定型了吧,还能掰回正轨吗?”

  “教主的人设不就该这样吗?难不成还应该像个小绵羊?”圣女毫不客气地吐槽道,“你就别操这份当爹的心了,反正你也养不来那么大一儿砸。”

  这倒也是,只要宫霜易人不犯什么大错,也没对他抱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心思,教主是不介意有这么个少主继承人存在的。

  圣女蹙着眉:“总之你见了他就知道了,我总觉得那小子……太狂了些。”反正就是欠收拾。

  “啊对了还有,”圣女最后给了自己的意见,“第一印象很重要,记得脸要崩起来,架子要端起来,要有距离感和神秘感。”一看就很高不可攀那种,最好能绝了对方亲近的念头!

  于是在做足思想准备后,教主终于见到了这位“义子”。

  宫霜易,名字起得再高冷,目前也只是个面上稚气未脱却故作老成的少年。而他给人的第一印象,既不是抽条杨柳般挺拔的身形,也不是净致清透的容貌,而是他目空一切的漠然,不算凌厉,但有种锋芒毕露的自信和傲气。

  他也确实有这个资本,因为从他被选中送入禁地修习真息教秘传功法,他的身份就注定了将会高高在上!

  ——本蒂真元功的传承条件堪称苛刻,运气好时就如眼下,三十年内能出两代教主,运气不好时教主断代也是有的,但不管什么时候,教中唯有教主有资格习此功法,这条规矩始终不变。

  正所谓一山不容二虎,两代教主之间的权力过渡,从来只有三种情况,一是前教主身陨,二是前教主退隐,三是少教主夺权。

  没错,少教主是可以夺权的,只要他的能力公认胜过前教主,或是前教主行为有失,少教主夺权便是名正言顺。并且还有一条规矩,少教主可以弑前教主,而前教主不得对少教主下狠手,这也是优胜劣汰,以及为了功法的传承考虑。

  所以宫霜易这个少教主处境就有些尴尬,扶持还是打压,教中上下一律表示全看教主的意思。

  当教主知道还有这条规矩时,简直大呼坑爹!

  而当宫霜易一声不吭地旁听完教主处理公务,直到散会前才当着众人的面表示想向教主求教切磋的时候,他算是明白圣女说的中二欠揍是什么意思了,见过挑衅狮王的幼狮没有?宫霜易那跃跃欲试,高傲中暗蕴野心的眼神,就和那幼狮不遑多让。

  教主表面神秘莫测,心里则恨不得指着他的鼻子骂:朕一日不死,你就一日还是太子!

  想挨揍是吗,我成全你!他看向圣女,圣女微不可查地点点头。

  于是教主稍稍挽袖,下场把少教主收拾了一顿,神清气爽地背着手走了,留下一个高深莫测的高大身影。

  宫霜易老实了一段时间——不老实也不行,他要养伤。但能练成本蒂真元功的人,从来不缺耐心和毅力,宫霜易也是挺死心眼的,没想着拉帮结伙搞阴谋,只想着一次又一次挑战教主。

  于是教中上下逐渐习惯了每隔十天半个月宫霜易颠颠地跑来找教主挨揍,又被一巴掌糊回去,但宫霜易内伤恢复得快,武功经验更是蹭蹭得往上涨。

  圣女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这是日久生情的节奏啊!她仿佛已经看到了十几年后夺权成功的宫霜易把自家教主酱酱酿酿。

  不!能!这!样!

  “那你说怎么办?”教主也发愁啊,宫霜易简直像个甩不开的牛皮糖,虽然现在还没那方面的性取向吧,但以后可就说不准了。

  “我们下山吧,”圣女提出的解决方法就是换地图,“反正教中也呆腻了,正好还能把宫霜易丢在山上,多布置点作业就不怕他有心思谈恋爱了。”整治一个半大的中二少年还不简单,先上个几年文化课,再来点琴棋书画什么的素质教育以及《论教主的自我修养》,学不死他!

  教主一合掌:妙啊!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不在江湖上搅风搅雨的教主不是好魔教!(东方不败除外)

  毫无心理负担地压着宫霜易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把一堆教务甩给长老和护法,教主和圣女两人兴致勃勃地游山玩水去也!
披马甲的江湖路 第五章 人在江湖飘户外哪能不烧烤
  此次两人秘密下山,知道消息的不过五个人,分别是右护法傅辞风、戴罪之身的原左护法华温晋、少主宫霜易、荣誉长老席有劳、以及傅辞风管辖下的调度使童桐。

  以前教主的吃穿用度都是华温晋管的,虽然现在职权没了,但还是为第一次上手的傅辞风出策出力,希望这份体贴能感动教主,然而教主并没接收到,反而被醋意大发的傅辞风狠狠“整治”了一顿,对此圣女喜闻乐见,并且表示这种小事就不必让教主知晓了。

  再说另一边,刚得知教主要偷偷摸摸出远门,傅辞风的表情很是一言难尽,席长老更是誓死反对,再一听,圣女也去啊,两人马上变了态度,好的没问题!要布置随从暗卫吗?不要?也对教主和圣女武功那么高,暗卫顶什么用啊遇上强敌反而是拖累……

  于是最后连赶路的车夫都不用带,在没惊动教内其他人的情况下,教主跟圣女两个赶着辆外低调内舒适奢华的马车,按照傅辞风给的地图驶往规划好落脚点的城镇。

  一路上风吹日晒的,圣女缩在马车里看小黄书,作为哥哥义不容辞的教主亲自驾车,奉行着多吃多锻炼多晒太阳的糙汉塑型法,然而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外形上基本看不出什么变化,也不知道是自身体质的原因还是功法的原因。

  圣女倒不是一点正事都不干,虽然懒散地窝在马车里,但一天两拨教内信件还是要处理的,教主腾不出手来她就捡重要的念,衣服食物金钱这些教主没什么概念的,也由做妹妹的收拾打理,两人分工明确,离了教内的视线,言行都自由随意很多,相处很是愉快。

  “我总觉得他们好像对我这个教主有意见啊?还是你收买人心太成功了?”教主仍对临行前那护法和长老不赞成的态度耿耿于怀。

  圣女托着下巴思索道:“我也觉得很奇怪,按理说无论你做什么他们都应该优先服从的,而且我这个圣女地位也应低于你,但看样子要是没有我,你独自出趟门恐怕他们不会放心。”

  真息教没规定教主不让出门啊?还是他们也看了小黄书觉得外面的江湖太危险自家教主出去容易回来难?想不通啊想不通,圣女摇摇头:“他们好像都对某件事缄口不言,不过应该也不是什么大事,给我点时间我就能查出来。”

  圣女的情报能力那是绝对值得放心的,早在少教主刚空降没多久,圣女就拿到手了宫霜易的资料,这会儿正和教主作分析:“宫霜易他娘是前任圣女宫秋冼,在他很小的时候就病逝了,父亲却不知道是谁,你说这个生父会不会是个很有背景的人,说不定哪天就突然窜出来搞幺蛾子?”身世之谜,尤其是武侠江湖上的身世之谜,从来不是狗血就是俗套,兄妹俩一讨论,都表示很有可能,值得密切注意。

  “此外还有一点,”圣女正色道,“我看宫霜易对你好像不是很恭敬,但他也没有轻视你的理由,我想来想去,觉得他的态度应是受人引导——也就是太上传功长老影响了他。”

  宫霜易闭关十年,能接触到的人也只有隐居禁地,从不出面的那位身负教内神功传承使命的太上传功长老,而再往前推,曾在禁地内修习本蒂真元功的,正是现任的教主。

  “不能吧,”教主吓了一跳,“他都十多年没见我了,多大仇能记到现在?”还不忘教唆下一代给自己小鞋穿?

  不过那会儿年代久远了,教主还没穿越过来,连那位长老长什么样都不知道,更不清楚发生过何事。

  圣女若有所思:“据我得到的消息,教内近二十年的记录都有不真实之处,看来还得加大力度查。”

  两人忧心忡忡地对视一眼,本以为已经彻底掌握在手里的真息教,一时间都有些看不清真面目了,不过他俩地位武功都足够高,倒不用怕手下这些人搞事。

  严肃的话题告一段落,反正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与其关心遥远到没影子的事情,还不如想想晚上吃什么。

  “我不想再吃干点心和腊肉汤了,我要吃好吃的,不然我要闹了!”圣女清算了一下随车的食物,大部分都是能保存很久的干货,虽然有锅有火折子可以自己烧水吃口热乎的,但她真的受够了这些不新鲜不健康食品了!

  同样啃着干粮,五谷不分并且不知道野菜长什么样的教主只能尽力安慰自家妹子:“荒郊野外能有这些已经很不错了,你想想肖舒筠都没这么好的条件,还不是挺过了半个月,连这点苦都吃不得还怎么闯荡江湖?”

  “肖舒筠人虽然路痴,但荒野求生既能满点啊!”圣女一脸沉痛,“人在江湖飘,户外哪能不烧烤,哥,你会烧烤么?”

  教主顿时就“……”了,两人大眼瞪小眼半天,最后教主妥协道:“好吧,我们来烧烤。”

  两人武功和眼力都摆在那里,打到几只野味也不过小事一桩,难的是如何处理它们。

  “我不会剥皮拔毛啊!”

  “我也不会啊!”

  “要不然直接烤?还是先片开?”

  一通手忙脚乱后,火上焦黑一坨辨不出原形的肉块已经无人理会,两人紧张地盯着火堆下面。

  圣女怀疑道:“你确定叫花鸡是这么做的?”

  教主心虚地点头:“应该没错,烘上一会儿,等焖熟了之后连泥带毛褪干净就可以吃了。”

  “那要等多久?”圣女擦了一把脸上的灰,沮丧道,“要不还是再打几只猎物来试试火上烧烤吧,一回生二回熟多试几次说不定就会了呢?”

  教主叹了口气,正想再去弄几只野味过来,突然皱眉道:“上风有人,我去看看。”

  圣女也听到了远处传来说话的声音,站直身子拍拍手:“一起去。”

  两人施展起卓绝的轻功,借助地形优势缓缓靠近土丘的另一侧,那有条羊肠小道,说话的则是两三个拉着板车的山贼,车上装着几个盖着红布,贴着囍字的粗糙酒坛。

  “那个山下抢来的小娘子,长得真是漂亮啊!”

  “可不是,老大眼睛都直了。”

  “快点把酒送回去,别耽误摆宴席,老大还急着入洞房呢!”

  “好的好的,都加把劲,晚上喝酒吃肉!”

  教主和圣女很有默契地对视一眼,悄悄跟了上去。

  圣女内心:晚饭有着落了。

  教主内心:不用住野外了。
披马甲的江湖路 第六章 女装大佬?
  砀山的山贼,平常帮帮穷苦百姓,最多当路霸打劫一下过往的有钱人,威胁似的亮亮刀子喊几句“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过此路留下买路财”,遇上老弱病残还会一路护送赚点外快贴补家用,是一伙好山贼。

  而他们家的山贼老大姓吴名峄年方二五,相貌堂堂,至今未婚,虽然山上的光棍一箩筐,但老大不急小弟急啊,天天想着帮老大弄个压寨夫人回来。这不,昨天他们例行巡山,遇上个女扮男装的姑娘,关键是长得特别漂亮,于是二话不说把人“请”来,好言劝说一番,那姑娘不知是胆大还是怎的,居然同意了,全寨上下立刻高兴地开始布置喜事。

  再说吴峄,因着前两天跑去不远的宜州城内见一个朋友,事先是不知情的,一回来就被这喜事给吓了一跳,义正辞严地命人赶紧把姑娘送下山,虽然他武功在江湖上顶多算三流吧,但心里好歹还有个大侠梦,即便落魄到做山贼也约束手下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眼下强抢民女发生到他身上了这怎么行呢?

  “可是人家姑娘都同意了……”小弟捧着喜服可怜巴巴。

  吴峄思索了一下,姑娘点头同意那这事性质就不同了,拒掉好像不太好。

  “真的很漂亮吗?”吴峄有些意动。

  “漂亮,非常漂亮!”小弟恨不得把那姑娘夸成个天仙。

  那就娶了!吴峄毫不犹豫地换上衣服,因为没有高堂,就只行天地夫妻之礼,满心欢喜地和头上蒙着盖头,胸有点平,身量有些高的新娘入了洞房。

  然后噩梦开始了,刚掀开盖头看到张脸,吴峄还惊艳了一把,但当对方露出精妙的武功把他制住,并且除去衣衫之后,吴峄整个人都不好了!

  为什么?!为什么是个男人?!美女突然变美男,吴峄简直不敢相信这个事实。

  “果然是你,”那个美男点了他哑穴,笑眯眯道,“前两天在酒楼里看到你的时候我就对你起了兴趣,春宵一刻值千金,我可要好好尝尝这山贼头子操起来是什么滋味。”

  啊啊啊啊啊救命啊!吴峄根本反抗不得,更别说呼救了,这会儿小弟们又不会来打扰他洞房,他简直叫天不应叫地不灵,肝胆欲裂,生不如死……

  “老大不好了有人闯山门啊!”

  咦?吴峄和压在他身上四处挑逗的美男面面相觑,美男懊恼低语道:“哪个不长眼的这时候来打扰?”

  来的太是时候了!吴峄几乎要流下感动的泪水。

  “老大?睡着了吗?这么快?”同样不长眼的小弟已经开始拍门了。

  美男皱了皱眉,心不甘情不愿地拍开吴峄的哑穴威胁道:“不管来的是谁,把他们打发走,不然……”他手指掂起一颗药丸,狞笑道,“我这一颗药下去,你可就成了离不开男人的贱货了。”

  菊花危在旦夕,吴峄只能清清嗓子故作镇定道:“来的是什么人?”

  “一男一女,外来的,武功特别厉害,”小弟惊慌道,“一开始他们只是蹭吃蹭喝,虎子哥见他们眼生问了几句,然后……”那俩男女就掀桌闹事了,还眼看着就要闹到洞房这来了。

  就只是因为蹭吃蹭喝?美男心里那个气啊,到嘴的肉,吃好像不是时候,不吃又着实可惜,正床上一上一下僵持着,外面哗啦啦一阵响动,小弟惊呼道:“不得了,雌雄双煞过来啦!老大你快出来!”在他眼里老大武功是这里最高的了,虽然比不过其中那个母老虎的一根小指,但再怎么说也是这山头的老大啊,这种时候出头露面对个话总是可以的。

  吴峄不自然地动了动脖子,低声道:“把我放开,我要出去看看。”

  美男恨不得把外面的人全拍死,突然灵机一动,用被褥将吴峄卷起扛在肩上,想跳窗把美食打包带走换个地方慢慢享用,谁知人还没出去就和一道凌厉的掌风打个照面,又被逼退回房内!

  高手!绝对的高手!美男眼皮一跳,脸色不由郑重起来,将吴峄放回床上好空出双手应对。

  “老妹你干嘛走窗?”门外一个男的道。

  “废话门里面拴上了你没看到吗?整个寨子就这间屋最好,门打坏了我晚上还怎么睡?”

  那个女的根本没想到屋里有别的高手,俨然堂而皇之地打算鸠占鹊巢了,但男的却声音一沉:“当心,里面有高手!”

  美男听到这里稍微打消了对方是针对他的阴谋论,紧接着一男一女很默契地一个砸门一个跳窗,刹那间同时进入屋内。

  那一男一女都用布蒙着面只露出眼睛,与美男呈掎角之势,床上还躺着个被扒光并且动不了的吴峄,四个人大眼瞪小眼。

  “哦豁!”圣女发出一声惊叹。

  教主纳闷中:“不是说有个新娘子吗?新娘子呢?”他看看美男又看看吴峄,恍然大悟:“不好意思打扰了,你们继续,我和我家妹子也只是想叨扰贵地喝喝喜酒蹭个住宿之处……”

  美男松了口气,笑容满面道:“既然如此……二位大可随意。”

  “大侠救我!我不是自愿的!”吴峄见美男自作主张,连忙垂死挣扎,再看不出美男忌惮这俩煞星并且这是他唯一脱身的机会他就白活这二十多年了!

  “走啦!”圣女扯着教主的袖子并不想打扰人家的“好事”,但教主不同啊,一听这哥们也是被强迫的,立刻想起了以下犯上差点强了自己的左护法,感同身受仗义出手:“我来救你!”二话不说就一掌劈向美男。

  美男连忙躲开,咬着牙还想狡辩他与吴峄已经行了天地夫妻之礼,但教主哪管这么多啊,左护法不好处置,打一个外人还不好下手么?教主有意迁怒,加上美男自身武功本就不俗,教主一上手便是杀招,将本蒂真元功施展得淋漓尽致,屋内风声大作,地动桌摇,而圣女站在一边掠阵,在美男眼中也是虎视眈眈绝不好惹。

  教主和美男都是空手,在有限的空间里动拳脚、拼内力居多,论起来教主功力更雄厚几分,美男见讨不到便宜,也顾不得形象了,抄起被震散架的椅子腿,教主也不想吃亏和椅子腿对对碰,有样学样地扛起桌板,于是各种“砰砰咣咣”暴力拆迁,屋子里面除了那张床已经没有一件完好的家具了,像是被龙卷风洗劫过一样。

  圣女镇定自若地帮吴峄解开穴道,顺手捡起美男落在床上的那颗药丸,噫了一声。

  此时场上局势已经被教主控制,美男见势不妙想逃跑,便运起一种看起来滑不溜手的诡异轻功,竟从教主招式之中脱身,教主本就无意杀死对方,只想给个教训,便放手了。

  然而美男好死不死地回头喝道:“敢坏我的好事你们给我……”

  圣女眉梢一扬,用特殊手法打出那颗药丸,美男挥手想挡已经来不及了,本来狂奔中回头已经是极限动作,那颗药丸虽被他设法聚力吐息打碎,却仍有些碎屑落入口中,只能狼狈遁走。

  “那是什么药?”教主问。

  “大概是四季之首的那种药吧。”圣女无所谓地耸耸肩。

  吴峄看完神仙打架,面对这本是来挑事的一男一女,默默献上自己的膝盖:“恩人!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只要我能做到!”

  教主&圣女:“刚才那个烤乳猪真不错,再来一只。”
披马甲的江湖路 第七章 客栈中的你我他
  在赶走女装美男后,教主和圣女又在山寨里住了两天,吴峄当然不能明着说新娘子是个男人,还差点把他那啥,所以底下的山贼们成天苦着脸,压寨夫人不光没了,还迎来两个煞神,这日子没法过了!要不是教主良心发现给了银子,这十几号人估计连买米的钱都拿不出来。

  行程还是要继续的,告别吴峄重新上路的兄妹俩凑到一起说话,圣女微微蹙眉道:“他想跟你学武?”

  教主颔首道:“放心,我没告诉吴峄我们的身份,只传他几招应急救命的技巧,没教核心的东西。”真息教的功法心得当然不会外传,而吴峄的根骨天赋本就只能算中上,况且未遇名师就沦落草根,耽误了这么多年,想在短时间内练成高手就更加不可能了。

  “那就好……”圣女话题一转,“我总觉得那个人并非泛泛之辈,看来以后需要多留意了。”

  教主知道她说的是那个长得雌雄莫辩的美男,他对自己的武功还是有些小自负的,虽然穿越过来后只和宫霜易交过手,但类推下来,那人的武功在江湖中也算一流了:“难道他来自某个很有背景的门派?”大门派的弟子能做出这种强迫之事,那可真是相当的衣冠禽兽,但谁能保证大门派里面就没有败类了?

  圣女摇摇头:“不好说,但也不是查不到,反正看到他脸了,我有渠道可以查画像。”那么有特色的脸一定是个重要人物,组织里绝对有档案备份,就算现在没有以后也会有,不愁不知道他是谁!

  教主明智地没去问她有什么渠道,略有些担忧道:“那他会不会看出我们是谁?”

  “不可能!”圣女肯定道,“我们都蒙脸了!蒙脸了!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除非他事先认识我们能辨认身形或者弄掉蒙脸布,否则没人能看穿!”

  为什么我只觉得你这句话有满满的flag既视感呢……教主默默闭嘴。

  之前说过吴峄的山寨离宜州城并不远,宜州城地处偏僻,虽然不算繁华,但该有的都一应俱全,两人遂根据路线决定晚上在城内落脚,挑的当然也是城中最好的客栈——悦来客栈!

  悦来客栈,全国连锁,品质保证,一流服务,你,值得拥有!

  “什么?你说没有天字甲号房了?”教主亲自在后院停马车的时候,圣女正在前台订房。悦来客栈有三层楼,一楼是吃饭的地方,二楼外侧是雅座,内侧是人字房和地字末等房,三层是地字头等房,而天字则在内院享有独门独户,绝对算得上是豪华套房了。

  真息教不差钱,何况又是教主圣女出行,虽然要求低调,但能花钱的时候就不会亏待自己,怎么说也得是个天字房吧?

  “一间都没了?”圣女看看标价牌,冷静地道,“东西厢房加上主屋怎么也得有四间房,说!你是不是想多敲一笔?”说着纤纤玉手一按柜台,桐漆锃亮的桌面上霎时便凹进去三道指印。

  掌柜的连连擦汗:“女侠您误会了,那位贵客是包了整个院子的……”

  圣女眉头一挑:“几个人?男的女的?”

  掌柜的已经汗如雨下了:“男的、三个男的……哎呀女侠、姑奶奶,求您别问了,那位爷惹不起啊,我给你两间地字甲等房,不收钱,好不好?”

  圣女收了手道:“这还差不多。”花钱的天字房和不花钱的地字房当然选择后者,既然掌柜的是白送的便宜,自己也就却之不恭了,至于那个包下天字房的贵客她挺感兴趣的,但为了自家哥哥考虑,还是能避就避的好。

  天字独门独院,为了突显尊贵开辟了专门的出入口,倒不必非要从客栈人来人往的正门进,所以天字房的客人若不是意外情况,也不可能与兄妹二人碰上,这点圣女还是挺满意的。

  订房的小插曲甚至都没让教主知道,教主比圣女还要好说话,一看地字房也不错,对天字房就更没什么执念了,掌柜总算能松出口气。

  眼见时至正午,教主本想吩咐小二将饭菜送到房里,圣女却不放心要跟去看着,硬是将教主按在房里练功。

  “这也太夸张了吧?”教主觉得自家妹子都有点过度被害妄想了。

  圣女不顾形象地翻了个白眼:“你当江湖上到处跑的都是知法守法的老好人呢?有的变态甚至不需要理由,看你顺眼就给你下个药什么的,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教主只好老老实实在房里待着处理起教内堆积的信件来,而与此同时,仅仅一墙之隔的内院天字主屋,正堂中却是另一番压抑的景象。

  主位上,面容雌雄莫辩的美男大马金刀地坐在那里,神情阴云密布般可怕,他座下几步开外跪着一个黑衣劲装的人,普普通通的脸,只右眼眼尾斜着一条细长的疤痕。

  那个人已经从早上跪到现在,然而美男怒火未消,他就得一直跪下去。

  “连着两次护主不力,薛长帆,我要你何用?”美男终于开了口,语气冷得直掉冰渣子。

  “属下罪该万死。”薛长帆伏在地上,头愈发低了。

  美男旁边侍立着的一位美貌少年见机插话,细声细气地道:“爷,要不要通知本地官府,把那个采花贼……那个胆敢冒犯爷的宵小找出来千刀万剐?”

  美男一听到采花贼这三个字,脸色黑如锅底:“怎么?还嫌丢人丢得不够?”他信手摔了茶杯,碎片溅起,薛长帆手上便又多了几条细微的血痕。

  “主子息怒!”少年立刻跪下来,表面噤若寒蝉,心里也直哆嗦,实在是太可怕了……任谁也想不到,主子他终日打雁反被雁啄伤了眼,前两天才看上个野味,甩掉自家护卫兴致勃勃假扮新娘子,结果半天不到就中了药受着轻伤狼狈而返。这倒也罢了,不料就在主子把薛长帆打发出去查探消息,实则想自行消解药性的时候,偏偏来了个采花贼,把主子给……了。

  真是夭寿哟,少年哭丧着脸,已经能想到这件事的后续将会产生怎样的腥风血雨了。

  “之前你们一个个的是怎么说的?说朕的武功天下一流,江湖上少有人是朕的对手?可眼下就遇上了三个!”职业是皇帝的美男深吸了口气,靴尖踩在薛长帆手上,冷冷道,“看在你护朕周全这么多年的份上,给你个将功赎罪的机会,把那三个人的身份查出来,诛其九族!尤其是那个采花贼!”

  “遵旨。”

  谁也想不到,蝴蝶的翅膀由此开始扇动,而悦来客栈的屋檐下,正住着他,他,还有他……
披马甲的江湖路 第八章 出师未捷的采花贼
  要说这边土著的生物钟,那可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除了那种温饱思那啥的夜生活,就是大晚上不睡觉飞檐走壁的某些人。而在没有任何娱乐活动的夜晚,客栈大部分人都早早入眠了——晚上点灯熬夜是读书人才会做的事情,何况客栈里的灯油也是要额外算钱的。

  别说普通人早睡早起了,一个老江湖健康的作息时间,是一更天睡觉,四更五更起来练功,然而教主和圣女却是两个奇葩,一个头顶夜猫子一个称号修仙党,在没有外力因素干扰的时候,坚持三更以后才睡,什么时候起看心情,反正天不亮绝不起床。

  以前教主还是个普通人的时候喜欢熬夜打游戏,圣女这妹子则喜欢熬夜看电子书,时过境迁,教主长进了,大半夜的熬夜练功,而隔壁房间的圣女……进化成躲在被窝里用夜明珠看小黄书。

  然后,不寻常的事情发生了。

  教主房间,靠走廊那侧的窗子本是蒙着崭新的竹纸,此刻先是被人用指戳出一个洞,紧接着一根细竹管无声无息地伸进来,吹出袅袅轻烟。

  教主和圣女几乎同时屏息进入戒备,这兄妹俩的武功可是全江湖超一流的存在,只要愿意,整层楼的人说梦话翻个身都能听得一清二楚,所以那外面的人贴墙角蹑手蹑脚过来时他们立刻就察觉到不对劲了。

  怪就怪在这人就算事先打探到他们家底丰厚,也没理由放过女的找男的下手,教主想了想,暗中传音自家妹子,按兵不动且先看看,自己则往床上一躺,装作被药物迷晕。

  第一次遇到这种江湖手段,想想还是有点小激动呢!不知这人是谋财还是害命?一会儿我是先打断对方的右手呢还是先打折对方的左腿呢?

  然而事实证明教主的猜想一个都没中!

  只听那人弄开门栓后,既没有翻行李也没有直接对教主动手,而是将一小块香料扔进熏香炉中点燃,一股清淡的甜香就算教主屏息了也多多少少能感觉到。不等他诧异,更令人惊悚的事情发生了!那个人开始脱衣服了啊次奥!

  投怀送抱?碰瓷?仙人跳?教主一时间蹦出好几种想法,如果对方是美女还可以考虑一下,但一来他不是那么随便的人,二来妹子还在隔壁听着呢!

  不等他想出对策,那人径直走到跟前,轻浮地摸了一把脸。

  教主闭着眼睛整个人都僵掉了,等等这触感不对!骨节大了点,茧子也粗糙了点!

  紧接着腰带也被挑开了,教主实在装不下去,猛地睁眼,脑子里就嗡的一响:踏马男的!我就知道没这么好的事情!

  男的,那就不叫投怀送抱了,那叫采花贼。

  教主想也不想一掌打过去,面前那个眉眼轻佻风流俊俏的男子微微一笑,擒住他软弱无力的手腕:“仗着内功精深就不把我的毒放在眼里了,该说你是自信呢?还是大意呢?”

  教主沉着脸不说话,与其打嘴炮,还不如抓紧时间运功解毒,以他对自身功法的了解,最多两炷香便能恢复三成功力,到时候弄死丫的!何况隔壁还有圣女在观望,绝不会坐视不理任凭自己被人那啥,他对自家妹子有信心。

  “也别指望你隔壁那姑娘来救你了,”那人似是看穿了他的想法,“明知道你们是一起的,我又岂会没有防备?”

  艹!这下教主彻底炸了:“你对她做了什么?”难怪圣女能按捺到现在都没动静,原来也是被阴了吗?

  教主了然之后便是更上一层楼的愤怒:敢动我妹?!谁给你的勇气!

  虎有虎须,龙有逆鳞,采花贼还不知道自己的仇恨值都快顶破天了:“放心,我对女人可不感兴趣,只是让她睡一觉罢了,我真正感兴趣的,是像你这样功力高深,人又长得好看的男子,如果身份高贵,那就更了不得了……”说着又开始毛手毛脚。

  教主衣衫凌乱,面色阴郁得可怕,这还是他第二次动怒,比第一次犹有过之。上次他中毒是一时不查,也是他太信任华温晋的缘故,但这一次却是真真的阴沟里翻船。

  教主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别这么一副不甘愿的样子,等再过一会儿别情花的药效发作,你就会喜欢我了。”采花贼笑吟吟地抬起教主的下巴。

  “你完了我跟你说,”教主视线游离片刻,苍白无力地道,“你完了。”

  采花贼眨了眨眼:“我等着。”

  然后下一秒他就被打飞出去。

  “怎么会?!”采花贼从地上爬起来,惊疑不定地抹掉嘴角的血迹。

  “我本来不想用的,谁让你逼我呢,”教主施施然地拢好衣襟,穿戴整齐,一边悠悠道,“妹子关门!揍丫的!”

  话音刚落,圣女蒙着面全副武装从外面的窗子翩然而入,两人很默契地一个堵门一个堵窗,教主和圣女强强联手前后夹击,招式穿插得密不透风,竟让采花贼卓绝的轻功无处躲闪。

  一开始这两人还只是配合无间,你封下路我打上路那种,但越打磨合得越顺手,竟然无需言语就放出好几次合击连招!

  两个完全不同的功法竟能合到一起,实属江湖罕见……采花贼见识不凡,心里咯噔一声,知道这是遇到硬点子了。能怎么办?跑啊!

  然而能跑他早跑了!意识到这一点后,采花贼更加苦不堪言,本就低迷的斗志溃不成军,“砰砰砰”挨了好几下重捶,天旋地转地被拿住点了穴道。

  圣女很嚣张地踩着他的肩膀,泄愤地踢了好几脚,这才稍稍消气,扶教主坐到一旁担忧地问:“你怎么样?”

  教主喘着气,这才流露出虚弱来:“中了点药,不打紧,只是我刚才已经把那个用了。”

  “哦,怪不得,”圣女不意外地点头,“用就用吧,强解控这种时候不用什么时候用?”

  采花贼当然听不懂什么叫强解控,但也能猜到这是破解他下的毒,并能反击的关键,不过兄妹俩说的含糊,像是某样能短暂提升功力东西。

  其实教主和圣女很早就在研究如何在受制情况下扭转脱困,在参考了种种暗器、药物、以及爆发小宇宙等等可行的不可行的案例后,终于完成了理论和实际的结合,开创出以功法为基础的解控技巧,但和爆种性质差不多,副作用也有一些。

  结果第一次用就是为了保住教主的节操……

  觉得自己很有先见之明的教主还在后怕中,圣女已经化身凶神恶煞,磨刀霍霍向采花贼:“说吧,你想怎么死?”
披马甲的江湖路 第九章 向魔女低头
  采花贼这会儿已经冷静下来了:“你们不能杀我。”

  “哦?”圣女怒极反笑,拔了随身的匕首,锋尖勾起采花贼下巴左看右看,“这张脸倒是不错,杀了是有些可惜……”

  教主眉头一跳,默默地挪着身子离圣女远了些,然而圣女偏偏要问他:“哥,你说我们是把他废了(哔——),还是先毁了他的脸然后(哔——)……”

  教主简直想捂眼睛,玛德这种问题别问我啊!你又看了什么毁三观的东西啊!你是在吓他吧?你都快把你哥我吓出心脏病了啊!

  采花贼……采花贼已经被这个外表甜美出口黄暴的恶魔,对就是恶魔,吓得语无伦次了:“你你你!你这个疯子!”

  圣女作为一个颜控本来对长得好看的人一向宽容,奈何这次就是天仙下凡都阻止不了她的怒火了:“没见识过吧?虽然我不是本地人,但是我有一百种方法让你活不下去,区区这种程度的报复还达不到真正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呢!”

  教主实在看不过眼了,连忙制止圣女自毁形象放飞自我:“好了别玩了。”

  “哥!”圣女有些恼怒地回头,气头上的她眼睛都是红的,跟咬人的兔子似的,教主一点也不怀疑这时候她什么都做得出来。

  “我没事,”教主看着她的眼睛,努力安抚她,“没事了。”

  圣女眼睫眨了眨,偏过头去嘟哝着抱怨:“这次真是吓死我了。”

  教主心头一暖,若是设身处地,至亲之人在隔壁身陷险境却帮不上忙,换作自己也会发狂得想杀人,无关性别,也无关谁是吃亏的一方,这种事情任谁都无法冷静。

  圣女收回了匕首,冷冷地问:“我也不废话了,说出名字来历,若真有些背景,我说不定还能留你一命。”

  采花贼已经被这似魔似幻的发展弄得眼睛都直了,风流俊俏的一张脸成了苦瓜色:“我、我能不说吗?你要多少钱,我都双手奉上……”

  “很上道嘛?”圣女呵呵一笑,鞋尖拨拉着早已被教主掌风弄熄的香料,“这春堂香,可不止是有钱就能买到的,你觉得钱财和我哥的贞操比,哪个更重要?”

  那还用问吗?光看你一副恨不得把人摁死的劲头就知道你哥最重要!采花贼欲哭无泪,这下可真是栽了,兄妹俩这般精明,恐怕不是出点血就能私了的,他简直想回到一刻钟前把动了色心的自己掐死!

  看了眼面无表情的教主,采花贼勉强保持住风度:“在下封如晦,云封城人士。”

  “以‘百里闻香’出名的那个云封城?”教主微一沉吟,问道,“你住的几号房?”

  “地字九号。”封如晦僵着脸,被圣女若有若无的视线打量得胯下发凉,哪敢动什么小心思,只得老实交代。

  圣女了然地点点头:“我去搜他行李。”

  “小心些,不要直接触摸他的东西。”教主叮嘱几句,目送她离去,房里的两个男人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互相对视一眼,又有种迷之尴尬。

  教主穿好衣服,看着封如晦直觉得头大如斗:“我实在想不通,为什么你们这些人一个两个的都好龙阳,虽然我不歧视同性恋,但这手段也忒下作了些。”一言不发就强上,这到底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有话就不能好好说吗?哪怕约那啥也该讲个你情我愿吧?

  封如晦眯起眼睛,圣女不在,他的胆子也稍微大了那么一丢丢,至少他是不怎么害怕教主的:“不过是求春宵一度罢了,在下可未曾存有害人之心。”

  教主呵呵他一脸,遂闭目养神,放弃和这种三观不正的人交流。

  圣女去得快回来得也快,她一手兜着个小布包,指尖夹着两封信,步履轻快地进了门往教主旁边一坐,将东西拍在桌上。

  封如晦只看了一眼,立刻淡定不下来了:“姑娘,这可不是你能动的,还请还给在下。”他脸上带笑,心里咆哮:这女人是魔鬼吗?!为什么连他藏在床板夹缝里的那几张纸都能翻出来啊!

  “可惜,本姑娘只对有价值的东西感兴趣,”圣女笑了笑,“重南阁的香料就不说了,云封城主的家信,还有武林大会的请柬,你觉得,我会放过这些不拿,对那些金银俗物感兴趣么?”

  封如晦的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

  “什么武林大会?让我看看……”教主来了兴趣,拿起那张烫金的精美帖子,就着烛火扫了一遍,半信半疑道,“这是真的假的,为什么之前我都没听到过风声?”

  “这个晚点再讨论,”圣女压低了声音,既而眉眼一弯,冲封如晦甜甜笑道,“这请柬若是真的那就好玩了,没有具名,也就是说谁都可以拿到的意思咯?那么,为什么会在你手上呢?”

  封如晦张口欲言,但又闭上了嘴。

  “我想想啊,云封城主有几个儿子来着?”圣女伸出纤纤玉指,似真似假地抱怨道:“哎呀,只是道听途说的话,的确不太容易记住事呢,看来还是要多在江湖上走动才成,不然连人都认不全……”

  封如晦终于意识到哥哥什么的都是浮云,眼前这个言笑晏晏的姑娘才是真正可怕的存在,他咬了咬牙,不得不向女魔头服软:“在下色胆包天冒犯令兄,万死难辞其咎,要杀要剐我一人承担任凭处置,只是请柬事关重大,还请姑娘消了气,将请柬送回云封城……”

  “我有说要杀你吗?”圣女那双闪动精光的美眸直看得封如晦心里发寒,“好像我之前说过,若你有些背景便会留你一命,不过代价嘛……还是很值得商榷的哦?”

  这时候教主已经把其他几封信翻了一遍,心里大致有底了:“发往云封城的请柬已经在路上被人劫过一次,虽然你这未必就是被劫走的那封,但若能及时送到,亦足以力挽狂澜,令城主高看你一眼,是这样吧?”

  事实与教主猜测的相去不远,封如晦作为云封城不受宠的庶子,上头好几个精明的兄长令他只能做一个浪荡江湖的纨绔,这次他在寻花问柳的时候得到消息,赶在其他竞争者之前机缘巧合追回请柬,本以为盼来出头之日,奈何在回去的路上老毛病又犯了,色欲熏心打起采草的主意,这才阴沟里翻了船。

  “所以这请柬作为精神损失费我们就扣下了。”圣女大言不惭地道。

  “你!”封如晦气结,忍了忍道,“那至少划下道来,让我给我家人去封信,谈谈赎金怎么样……”

  圣女瞥了他一眼:“你当我傻么?帮你送信,你再大义凛然一番让我们当反派一边与云封城为敌一边替你刷声望?哪有这么好的事情?”

  “……”赔了夫人又折兵的城主家的并不傻的儿子,已经狡辩无能,生无可恋地放弃抵抗了。

  教主沉吟道:“既然这请柬没有署名,以云封城的实力,再弄一封也不是难事吧?”

  “请柬被劫的事情若是被传出去了,云封城不要面子的啊?”圣女毫不留情直指要害。

  封如晦干脆眼一闭:“你们到底想怎样!”请柬已经要不回来了,这对兄妹又不在乎赎金又不肯放人,难道是真的打算杀人灭口?

  “其实我还没想好,”圣女很诚恳地道,“对于你这种强哔犯呢,我一向是很支持一刀切的,想来你家的香火也不少你一个……”

  “你杀了我算了!”封如晦怒道。

  “嗯……也行,但杀人这种事,要做就不能留痕迹……”圣女陷入沉思,已经在认真考虑毁尸灭迹的可行性了。

  封如晦只觉得后背一冷:“姑娘我只是开个玩笑!”

  教主不得不出言道:“今天太晚了,先休息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好吧,那我去睡了,这人就丢你这,别让他跑了啊,”圣女挥了挥手,走到门口又补充了一句,“要是他还不老实,你就把我留在桌上的一整瓶‘一夜知春’给他灌下去。”

  教主默默地看了看封如晦:给你一个眼神你自己体会,希望你能理解不作死就不会死的真谛。

  封如晦默默垂头,决定安静如鸡地在冰冷的地上装死度过这一晚。

  教主叹了口气,打好地铺把人一扔,说实话自己房间里多出个基佬还是让他压力山大,然而他没得选择。

  封如晦惊魂甫定,饶是他脸皮颇厚,面对教主这强烈对比般的善举,还是有了一丝感动,然而下一刻,他被教主劈昏过去——

  温柔什么的都是骗人的!

  教主表示,想睡个安稳觉,只要被看守的人比他更安稳就行。
披马甲的江湖路 第十章 美好的一天从早餐开始
  晨光蒙蒙亮的时候教主就醒了,虽然赶不上闻鸡起舞,却也不算太迟,先是洗漱,练了会儿功吐纳一番,然后把封如晦拍起来。

  封如晦仔细听了听,隔壁母老虎还没起床,不由窃喜,他以为这个做哥哥的想要在这会儿偷偷放了自己,正想再争取一下随身行李,就见教主不知从哪摸出个铁皮盒,拽着他一起出了门。

  封如晦这才意识到自己想法有误:“这是要去哪?”

  教主言简意赅:“买早饭。”

  “早饭?”封如晦没想到是这个答案,愣了愣:“客栈里不是有么?”

  教主笑着摇摇头。

  抛开昨晚那场采草未遂还跟噩梦一样糟糕的经历,封如晦对教主还是有些好感的,就比如现在,两人迎着朝阳漫步街里巷间,那人微笑起来,温和的眉眼也似笼罩了一层柔光。

  封如晦顿时觉得嗓子有点发干,作为一个自我标榜食色性也的花花公子,眼前这位又正好是符合他胃口的下手目标,他很想说些能拉进距离的话,最后却只干巴巴憋出一句:“还没问你……怎么称呼?”说来可笑,他竟连这对兄妹叫什么都不知道。

  一涉及身份教主立刻警觉:“怎么?想报复回来啊?”

  美好的气氛荡然无存,封如晦尴尬地摆手:“没有没有……”

  “倒也不是见不得人,”教主沉思片刻,还是放弃翻字典,“算了,懒得编假名骗你了。”

  封如晦立刻精神振奋,竖起耳朵,想搞清楚这对武功高强的兄妹到底是什么来路。

  就听教主接着道:“你可以叫我陵一,我妹陵幺。”果然还是编数字比起名字简单多了。

  封如晦脸色一僵,这么随意的态度……不还是假名吗?

  这时候教主已经进了街头一间热闹的馄饨铺子,眼疾手快抢了个位置然后对店家招呼道:“煮两大碗馄饨,一份装到我带的这个饭盒里,”然后转过头催道,“想吃什么自己点,各付各的,赶紧。”

  封如晦无语片刻,也坐下来点了份汤面,边吃边看着一些普通百姓拖家带口来吃馄饨,端着碗或站或蹲,也有把自家的砂锅带了来买好馄饨装了走,家境好一些的提着食盒,看得出来这间馄饨铺子也算是远近闻名。

  然而只吃馄饨对于习武之人而言,量有些偏少了,教主的铁皮饭盒分为上下两层,下层装馄饨,上层正好还能放些点心之类。

  “这附近还有什么特色小吃?”教主打包好馄饨又问店老板。

  老板擦了擦手上的面粉,接过钱喜笑颜开道:“有,西街老吴家的梅菜扣肉饼,那可是城中一绝,客官外地来的吧,包你吃了还想吃。”

  “好的多谢。”教主扫了一眼慢悠悠吃汤面的封如晦,后者立刻三两下把面扒光汤喝完放下筷子站起身,付账的时候才想起来自己貌似已经没钱了——昨晚上全被那个女人打劫得一干二净。

  教主也才想起来这回事,替封如晦付了他那份,然后两人转道去买梅菜扣肉饼。当然,饭盒一路都在教主的手里,受到全程内力保温的高级待遇,教主甚至还用了点轻功加快脚步,免得馄饨泡久了糊掉。

  封如晦表示不理解:“为什么不把你妹妹叫出来一起吃早饭,而是要给她买回去?”

  “你没追求过女孩子吗?”教主抛了一个问题给他。

  封如晦脑子里转了个弯,悚然道:“等等,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是不是理解错了什么?”追求?兄妹?追求?

  教主料到以这人的三观不正没准又想歪了什么,没好气道:“从情感角度来说,男人贴心,女人才会开心,懂?”

  封如晦还是一脸的似是而非。

  这丫不会真是个天生的基佬吧?教主沉痛地捂着额头,深吸一口气:“就是我妹她赖床,除非饿死根本不想下楼吃饭,把早饭送到她面前她就会很开心,一开心大家都能好过!明白?”

  封如晦立刻正色道:“受教了!”

  说话间两人来到西街,远远就看到梅菜扣肉饼的摊子前人头攒动。

  “来晚了,早知道应该先买饼后买馄饨的。”教主自觉地排着队,一边懊恼道。

  看他这副熟练的样子,倒不像是深山老林里走出来的……封如晦暗自猜测着他们的来历。江湖人少有吃街边摊的时候,怕被下毒是一方面,更多的是与普通百姓保持一种距离,说是高人一等也好,不想牵连无辜也罢,都是一种谨慎的、疏离的态度。

  这个陵一……暂且就这么叫他吧,若他的武功真如自己亲眼所见的那般高深,再加上他还有个妹妹亦是不俗,所使的招式又是他不曾在江湖上见闻过的,那么——封如晦思路戛然而止,因为几个穿着相似短打的粗壮汉子正插着队往里挤,仗着有些粗浅的外家功夫,蛮不讲理地把人往出推。

  “收保护费的来了。”

  “快走快走。”

  周围传来窃窃私语,多数怕事的平民都远远躲开,没一会儿摊子跟前的人就走了大半。

  教主皱了皱眉,正好这时候也快排到他了,但他没说什么,人来,他便往旁边一闪,打算先看看情况。

  当先一个大汉没什么诚意地道:“老吴,打扰到您做生意了,但是时间不等人啊,哥几个还急着要去别家呢,对不住对不住。”

  正揉面团的瘦小老头立刻递过去一个钱袋,讪笑道:“不敢耽误几位,这个月的孝敬都在这里了,还有几个饼也拿去路上吃吧,热乎着呢。”

  大汉垫了垫分量,还算满意,表情也从一开始的凶神恶煞变得和善起来:“那兄弟们就不推辞了啊,有事要帮忙尽管到六留堂找我何东就行。”

  “好说好说,慢走慢走。”

  见事情告一段落,教主打了个呵欠,紧接着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抢占了队首:“老人家,来两张……不,五张饼!”

  刚出炉的饼脆脆的略带焦香,再刷上一层甜酱,对折咬上一口,教主表示很满意,然后良心发现丢给封如晦一张,两人往客栈的方向走。

  “我以为你刚才会出手阻止那些人收保护费。”封如晦心思不在吃上,斟酌着开口。

  “那你又为什么不阻止?”教主笑了,“我看起来很像那种不通人情世故的愣头青?”

  当然不是。封如晦默默道,虽然他方才确实存了些试探的小心思。

  二人回到客栈,刚上楼就听到圣女深情地呼唤:“老哥~亲哥~好哥哥~带外卖了吗~我要饿死了饿死了饿死了……”听声音就能脑补出她满地打滚耍赖的样子。

  封如晦顿时浑身恶寒,教主也是一脸不忍直视地敲开窗,把饭盒递进去:“给!你的外卖!”

  “么么哒!”圣女其实已经洗漱好了,就是懒得下楼吃早饭而已,她今天换了身轻便又好看的衣裳,绑了发辫,看起来又嫩又水灵,封如晦简直难以把眼前娇俏可人的邻家小妹形象和昨晚那个疯女人联系在一起。

  “一早不见人影,还以为你俩商量好私奔去了……”圣女吸了两口馄饨,又咬了一口饼,脸上洋溢着幸福与满足道,“这饼好吃哎!好久没吃到这么正宗的梅菜扣肉饼了。”

  “你先吃着,我去收拾东西退房。”教主离开前给封如晦使了个眼色:趁着我妹心情好,想说什么赶紧说。

  封如晦紧张地干咳一声:“姑娘……”

  圣女轻轻瞥过来,有那么一瞬间,封如晦感觉自己被什么隐匿于黑暗中的庞然大物盯上了一般,呼吸困难,也动弹不得。

  “我哥就是太好说话了,”圣女垂下眼睫,语气淡淡,“所以我不能好说话。”

  饭盒里的最后一点热气散入虚空中,时间仿佛无限延长。

  封如晦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那个房间逃出来的了,他只记得那人的一句低语:

  “如果你再敢打我哥的主意,我一定会让你死得很难看。”
披马甲的江湖路 第十一章 一张饼引发的绑架
  因为多了个封如晦的缘故,教主和圣女这两天也没出门玩,窝在房间里要么看书要么练功,一个比一个能宅,等到太阳快落山了他们才想起要去吃晚饭。

  “又吃梅菜扣肉饼?”

  “当然啦,这东西又不能久放,趁有机会的时候一定要多吃才行!”

  兄妹俩说说笑笑地往出走,一般这种时候封如晦是不会自讨没趣的,跟在五步开外四十五度望天沉思状。

  然而等他们来到街角,却发现有些不对劲,吴家卖饼的摊子冷冷清清,东西像是收拾了一半就胡乱丢下,人也不在。

  “这是怎么回事?已经收摊了吗?”圣女左顾右盼一阵。

  封如晦上前摸了摸烤饼的炉子,道:“炉膛冷了。”看来老板已经走掉好一会儿了。

  教主没吭声,做小本生意的老百姓都不容易,什么锅碗瓢盆炉子板凳,虽值不了几个钱,却是他们摆摊的全部家当,平时都看管的妥妥帖帖,老吴这么急匆匆地离去,难道是家里出了什么变故?

  封如晦也有同样的想法,他看了一眼圣女,提建议道:“要不我们换别家吃吧?”

  圣女蹙着眉一脸不悦,要是这话是教主说的她也就听了,偏偏是封如晦,她不介意耍点小性子:“可是我现在就只想吃这个。”

  教主也不觉得能有什么事,反正妹妹想吃,大不了多给点钱:“那就打听一下吧。”说着他看看周围,正好有两个在家门前聊天的菜篮子大婶,他示意了一下,圣女点点头,走过去特别礼貌特别乖巧地奉上一个甜甜的笑容:“两位大姐,请问这家饼铺收摊了吗,我想买几张梅菜扣肉饼回去给我爹娘尝尝,可是这会儿却不知道老板去哪了,再晚就赶不及要回家了呢。”

  圣女本来就生了一张很具有欺骗性的纯真脸,再得到好几次“孝顺孩子”的赞叹后,成功套到了吴家住址,封如晦简直目瞪口呆。

  教主觉得为了吃个饼找上门未免也太夸张了,但是圣女犯起倔来那是真的倔,为了防止由于吃不到饼可能会出现的幺蛾子,他还是果断支持了自家妹妹:“去看看吧,反正现在也不是很饿。”

  封如晦自知没话语权,只有服从的份。

  三人左拐右拐进了贫民区,沿着小巷往里走,听到的声音越来越多。

  “老吴家的独苗让人给打死了。”

  “为什么呀?不是在城东丁老爷家当下人吗,怎么就死了?”

  “今早上丁老爷家出了大事,彩翠知道不?就是上个月丁老爷新纳的小妾,竟然和老吴的儿子私通……”

  “不可能吧,那娃儿我们可都是看着长大的,一直是个老实本分的孩子……”

  “丁家的大门一关,谁说得清呢?”

  “那彩翠也让人给打死了?丁家的主母可不是个好说话的。”

  怪只怪习武之人听力不是一般的好,两边门户紧闭,但窸窸窣窣的家长里短堵都堵不住,让人把事情了解了个七七八八。

  “要不我们还是回吧。”封如晦只想掉头就走,他毕竟是江湖世家出身,知道什么该管什么不该管,这种家事能不掺和还是不掺和的好。

  圣女冷哼一声:“怕什么,我们只是来买饼的。”

  刚死了儿子,哪个有心情给你做饼哟?不拿扫帚把你赶出门就不错了吧……封如晦也不劝了,抱着胳膊等着看好戏。

  教主也觉得不太好,拉了拉圣女的袖子,换来一个挑事的眼神,立刻也不吭声了,随她闹吧。

  终于到了吴家门口,教主耳尖,听到里面有三个似曾相识的呼吸声,其中一个一开口,他就确认自己没有听错。

  “吴老爹,这次是真的对不住,但丁家那个母老虎实在是不好惹……”说话的是何东,也就是早上那个收保护费的老大。

  老吴情绪激动得上气不接下气:“我生的儿子我清楚!他干不出这种禽兽不如的事来!你去问问彩翠,是不是她在冤枉我儿子!”

  “彩翠姑娘也是被冤枉的,你想想,她好不容易从了良,跟着丁老爷吃香喝辣有什么不好,哪能看上一个下人?这次捉奸肯定是丁家大夫人安排的……”

  “我要找彩翠问清楚!彩翠呢?是不是你们把她藏起来了?”

  何东咳嗽一声:“彩翠差点被浸猪笼,还是我们堂主出面把她保下来,人是在六留堂不假……”但谁都听得出来,那个堂主是打算把彩翠收为私房。也难怪吴老爹那么怒不可遏,捉奸这种事情害死了自家独子,女的反倒只是换了个男人,还什么事都没有。

  “我儿子是冤枉的,何东,我平时也没少给你们钱,现在我儿子死了,我这半条老命也不求什么,只想向彩翠要个说法,还我儿子一个清白……”吴老爹说到这里不禁老泪纵横。

  何东叹了口气:“我们真的帮不上忙,我们兄弟几个凑了些钱给你家儿子办丧事,堂主也说免了你以后的保护费,这事就这么私了吧。”

  说话间何东与另一个人已经到了门口,不管吴老爹怎么拉扯哀求都打定了主意要走,刚好与圣女他们打了个照面。

  何东警觉地看了看这三个生面孔,道:“几位都是从外地来的?找吴老爹有什么事吗?”看来他人虽长得粗犷,心眼倒是不坏。

  圣女笑了笑:“本来找吴老爹是有点事,不过现在似乎有个麻烦摆在面前,要先搞定才行呢,”她看了看几近绝望的老吴,突然问他道,“是不是只要我把彩翠带过来,你就能做饼给我吃?”

  “阿幺!”教主皱了皱眉。

  何东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警告道:“姑娘,小心点说话。”

  老吴茫然地望着她,浑浊的眼中又泛起了泪花:“好……好……”

  “那么说定了哦。”圣女俏皮地歪了歪头,何东只觉眼前一花,两手一痛,紧接着一股大力从背后袭来,反应过来时已经被踩在地上动弹不得。

  “六留堂在哪,麻烦带个路吧。”教主和蔼地道。

  这种上了贼船还要被迫一起干坏事的感觉,让封如晦默默捂脸只觉得没脸见人:我想回客栈,让我回去吧……

  最后商量出的结果是教主和封如晦留下陪着老吴,圣女去踢馆,着实让两个男人松了一口气。

  再说六留堂内,地头蛇老大蔡承全正和刚到手的彩翠你侬我侬。

  “这次奴家死里逃生,全仰仗了蔡大哥,”彩翠芊芊素手端起一杯酒,“来,奴家敬你一杯。”

  蔡承全忙不迭抚上美人的手:“你没事就好,我怎么可能忍心看着你被那个悍妇整死。”

  彩翠又是好一阵撒娇:“当初我入了丁家,还以为从此见不到你了呢,你怎么就忍心让我嫁给那个老头?”

  蔡承全连忙哄道:“我可是做梦都想着为你赎身,可我那时候又没丁老爷有钱,现在好了,你也从火坑逃出来了,也不用整天受那大夫人的气了。”

  两人花前月下,气氛正逐渐微妙,偏偏这时候有小弟拍门:“老大,大事不妙,有个人上门砸场子啊。”

  “什么?!”蔡承全闻言酒也不喝了,美人也不陪了,匆忙拿了武器就往前院跑。

  彩翠只好一脸败兴地收拾起酒桌来。

  “你就是彩翠?”一个清脆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彩翠一愣,刚想发出尖叫,随即就被一记手刀敲晕过去,圣女拍拍手,把人往肩上一扛,大摇大摆地往出走。
披马甲的江湖路 第十二章 还不是你长得不好看
  “站住!”

  “老大她在这里!”

  “识相的把人放下!”

  圣女扛着个比她还高的彩翠,照样在屋宇梁上身轻如燕,穿梭自如,那些六留堂的人手四面八方零零散散地包围上来,冲的最前的几个被她单手动了几下指头就轻巧打发,渐渐不敢再上。蔡承全提着单刀循声寻来,便见女子笑靥如花,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众人。

  蔡承全喝道:“哪来的女强盗,竟然敢砸我六留堂的场子!”

  因为没用被圣女随手丢弃的何东灰溜溜地从人群中钻出来道:“堂主小心,这个女人身手了得,只怕来历不简单。”

  蔡承全气弱了一瞬,他既不瞎又不傻,家传的武学也非那些江湖混子可比,自然能看出这一点,但他要是轻易退缩,以后威信何存?想到这里他输人不输阵地叫道:“今天不给老子一个说法,就别想离开这里!”

  “要说法是吧?”圣女双目划过一丝狡黠的意味,托着下巴想了想道,“彩翠答应跟我私奔了,这个算不算?”

  卧槽!!!在场的所有人在经历了从石化,再到震惊,然后集体愤怒了!彩翠明明就是被你劈晕了,睁着眼睛说瞎话,你还要不要脸!

  圣女为了增加可信度,甚至火上浇油指摘起蔡承全来:“你哪一点像个好男人,胡子五天没刮了吧?衣服半个月没洗了吧?今天洗澡了吗?刷牙了吗?指甲剪了吗?看看你这个邋遢样,怎么不蹲去墙角长蘑菇呢?别找借口,你就是懒,都比不上人家城东的丁老爷爱干净……哦,你说你有钱,有钱还活成这么个穷酸样,有钱怎么不早点给人家赎身啊?还不只是想玩玩,真当有妹子肯嫁给你啊?你知不知道你长得不好看啊?”

  “你再看看我,要颜值有颜值,要武功有武功,要钱有钱,你有我了解女人吗?你知道她真正需要什么吗?不,你不知道,因为你爱的只是自己……”

  众小弟:好有道理,我们都快要被说服了!

  蔡承全被这一连串直达心灵的冲击弄得目瞪口呆,脑子停机了半天,弱弱地为自己的尊严挣扎着发出反驳:“可你是女人啊……”

  “女人怎么了?”圣女一脸痛心疾首地继续忽悠,“女人就不能有爱了?女人就不能追求幸福了?”

  “不,不对……”蔡承全又晕了好一会儿,终于反应过来,“你敢耍我!我跟你拼了!”

  “原来你还有智商这种东西啊,”圣女哈哈哈了一阵,笑眯眯道,“怎么说我也是从你手中抢女人,只要打趴下你,彩翠就归我了,你们没意见吧?”说着看向周围的其他人。

  众小弟:好、好像没意见!

  蔡承全可不觉得她真的只是为了抢女人,彩翠他知根知底,除了有点姿色之外毫无价值,要说最近发生了什么,也只有丁家和老吴家两个方向……然而不及他深思,圣女已经伸出一只手,一只葱白如玉,比彩翠不知美多少倍的手,像是探过斜风细雨,又像是惊鸿翩然一掠:

  “看花!”

  花?什么花?

  蔡承全匆忙挥刀想抵挡,然而那手到了眼前,好像真的变成了花,一瓣又一瓣地迎风飞舞,直让他看迷了心智,眼花缭乱地和空气搏斗,他觉得手中的刀沉重无比,空着的那只手总想去抓那些花,却怎么也抓不着。

  完了,这下是真遇上硬茬子了。一时间蔡承全万念俱灰,终于明白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就算偏安一隅仍然有可能撞上高手,以往爹叫他低调做人他就只做个地头蛇,想不到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然后蔡承全就背上一痛,要不是及时拿刀撑地,他就真要趴地上了,好在圣女给他留了点面子,至少没踩在他身上。

  “那么我走了,灰灰,”圣女摆了摆手,想起什么,将一锭银子丢给不敢上前的何东,“喏,你们老大的医药费加赔偿费,我可是手下留情了哦,最多吐点淤血修养十天半个月的,保证一点后遗症都不会有,以后别拿今天的事来烦我,不然……你们懂的。”说罢神清气爽地抓起彩翠闪人了。

  众小弟连忙上前,蔡承全不要人扶,自己站起来擦了擦嘴角的血,一脸沉重道:“快去找老爷子来……”

  “不用找了,我已经看到了。”众人分开,让出后面一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布衫老头。

  “爹,您在家啊……”蔡承全讪讪道。

  “成天就知道彩翠彩翠,这都招了什么人来!”布衫老头骂道,“还看着干什么?都滚一边去!”小弟们忙作鸟兽散。

  “亏得人家女娃娃知道分寸,看似胡闹,实则帮我们减少了损失,”老头一边给自己那不成器的儿子揭下上衣查看伤势,一边道,“那样的身手,若是从大门横闯进来寻人,你为了颜面定然不肯把彩翠交出来,到时候人家走一路打一路,六留堂还能剩下多少人站着?”

  “爹,我知错了……”蔡承全腆着脸认错,然而背后半天没吭声,“爹?”

  老头的手开始轻微的颤抖,蔡承全吓得自己也跟着惶恐起来:“爹?我没事吧爹?您别吓我啊?我不会是要死了吧?”

  “莲花……真的是莲花……?”老头盯着儿子背上浅浅的,几片花瓣状的掌风红印,喃喃道。

  “什么莲花?在哪呢?”蔡承全扭着脖子,却怎么也看不到。

  老头深吸一口气,摸出烟杆吧嗒吧嗒起来:“你刚才跟那女娃娃交手时……看到花了吗?”

  “看、看到了……”他爹奇怪的语气让蔡承全后知后觉,那么明显的花,难道其他人看不到?

  “儿啊……你没事……”老头拍了拍肩,深深看了儿子一眼,“今天的事也别说出去,就这么算了吧。”

  蔡承全一头雾水地看着他爹进了房,把门关上了,殊不知蔡予德手上全是冷汗。

  蔡予德年轻的时候干过镖头,走南闯北也积攒了些名望,然而他中年得子后便退出江湖,在无人知晓的家乡创了六留堂,开始是想办武馆,后来作罢,等交到儿子手里后逐渐就成了一方地头蛇。地头蛇就地头蛇吧,好歹不作奸犯科,蔡予德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这儿子没什么习武的天分,老老实实混上一辈子给他养老送终也就罢了。

  然而如果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真的能继续平安下去吗?一想到那似曾相识的莲花印,蔡予德便坐立不安,在厅中焦躁地踱来踱去。

  那到底是莲花掌……还是妙女莲花掌?如果不亲自与之交手,很难察觉出其中的不同之处。

  伊人浣花去,素手挽莲蓬。涟水通神妙,此中有真息。

  那个女娃娃,是尹挽素的传人,还是来自另外两处……如果是后者,蔡予德简直不敢细想下去。他摊开信纸,备好笔墨,却始终拿不定主意是否要给老朋友去一封信,这信一送出去,自己可就不能置身事外了啊……

  思量许久,他咬了咬牙提笔写道:“敬兄程山雎亲启……”
披马甲的江湖路 第十三章 不养你了,浪费粮食
  天色将暗,吴家一片寂寂,只余灶房里的烧着的柴火噼啪作响。

  吴老爹早已平静下来了,默不作声地做饭,教主和封如晦无话可说,等了半天,两人不约而同地开始帮衬,教主还好,封如晦倒是一开始手忙脚乱,毕竟以前他行善都是动武或者给钱便能轻易解决,从没放下身段做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圣女就在这时候带着个活人回来。

  “可把我累坏了,”圣女把彩翠往地上一丢,活动了下臂膀嘟囔道,“想吃个饼都那么麻烦。”

  教主瞪了她一眼:麻烦还不是你自找的。

  吴老爹反应很快地端上来十张热腾腾闻着脆香的梅菜扣肉饼,那边教主盛好饭,封如晦殷勤地摆好桌凳,忍不住试探着多嘴了一句:“吃完饭就回吧,别人家的家事,还是莫要多管。”

  圣女正将彩翠弄醒,她看起来心情不错,居然没有驳回他的意见,还冲他笑了笑:“好啊。”

  封如晦简直受宠若惊,第一时间不是庆幸而是感觉自己要完。

  彩翠一醒来看见两个模样生得好的富贵公子,早把那什么蔡承全忘到一边去了,袖子一抹就开始哭哭啼啼。

  圣女摆了摆手:“行了啊行了啊,这两人都不吃你那套,赶紧把吴老爹儿子的事情交代清楚了我们就放你走。”

  彩翠这才反应过来他们抓自己是为了什么,怯怯地看了眼吴老爹道:“奴家可以作证,吴老爹的儿子是冤枉的,当然奴家也是被冤枉的,是夫人想要害我,就指使了身边的丫鬟……”

  后面巴拉巴拉一堆和教主圣女他们猜想的差不多,一桩不算明智的宅斗陷害而已,只是想不到丁老爷为了这顶并不存在的绿帽子恼羞成怒,加上夫人唆使,当场就把吴老爹的儿子活活打死,彩翠也险些浸了猪笼,还是蔡承全这个地头蛇出面才保住了一条小命。

  “奴家也想伸冤,可是被夫人设计得死死的,又有谁会信呢?”彩翠垂着眼,悲戚道。

  这时候圣女已经吃饱了,擦了擦嘴角,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老哥,差不多该回去了,今晚早点睡觉,再修仙怕是要猝死。”

  彩翠愣了愣,崩溃地大喊道:“你!你怎么可以这样?!你们不是要管这件事吗?为什么不管到底,为什么只盯着我一人?对,还有吴老爹的儿子,他死得冤,你们既然要帮吴老爹,为什么不……”

  圣女竖起食指嘘了一声,吓得彩翠不再发话,这才慢条斯理道:“首先,这件事是我要做的,和那边两个大男人没有关系,其次,我是想吃这家的饼所以才答应吴老爹把你弄来搞清楚真相,现在真相就是吴老爹的儿子是清白的,至于怎么平冤,这跟我们没关系吧?所以你大可不必盼着我们向掳你一样再把那位丁夫人掳出来对质,最后,你可以回六留堂了。”

  “我不能回去!”彩翠目光在教主和封如晦两人的脸上扫了个来回,状若哀求道:“我不能回去……蔡大哥一定会嫌弃我的……”

  圣女冷笑一声:“是他嫌弃你呢,还是你嫌弃他呢?当初你在风尘之地也没见他嫌弃,如今出个台……哦,也不算出台,他怎么就嫌弃你了?”

  彩翠不敢再看她,转而可怜兮兮地向教主他们道:“求二位公子收留,奴家可以做很多事情……”

  教主根本没看她,假装被别的东西吸引了注意,封如晦也只是含笑不语,在这种小地方彩翠也算有点姿色,但和他们封家端茶倒水的侍女比起来就差远了,何况只要是有点见识的江湖人,除非真的本性良善,都不会放任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在身边。

  “我们也不算亏待你,这些就当做给你的精神损失费了。”圣女直截了当地抛出一个钱袋子,里面满满的银钱,能支持彩翠很长时间里的生活所需。

  彩翠见在没回旋余地,只能黯然地拿起钱袋,走之前还恨恨地瞪了圣女一眼。

  封如晦点评道:“这女人心眼多得很,的确不能留在身边,只是陵姑娘……你给她的那个钱袋我看着有些眼熟……”

  圣女道:“不用眼熟了,那就是你的。”

  封如晦一时语塞,瞪着她气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而一天之内获得无数个瞪视的圣女浑然不觉地对吴老爹道:“没什么事的话,我们就回去了,后会有期。”

  吴老爹显然是个憨厚老实且明事理的,并没有彩翠的挑拨放在心上,有的只是感激:“谢谢,谢谢你们……”他相信自己的儿子,儿子也的确没做出这种混账事。至于丁家,他怨恨也好,想讨个公道也罢,都不该跟这三个好心人扯上关系,而他们萍水相逢,能帮到这个份上,已经足够了。

  就像封如晦说的,所谓家事纠纷,本就不该由外人来置喙。

  一室灯如豆。

  教主闭目养神了一会儿,睁眼就见圣女笑吟吟地看着他:“还在想着白天的事情呢?不是每一个无辜的女子都是小白莲啊,哥~”

  “我知道,”教主皱眉道,“我在想请柬的事。”那个一点风声都没收到的武林大会,让他总怀疑正道是要结盟然后对自己这方下手,想来想去的,到底还是成了他的心结。

  圣女眨了眨眼:“这件事情闹得有些大,绝不是正道保密工作做得好能解释的,我们离得太远,不能第一时间收到消息还好说,就不知是有些人知情不报,还是另有隐情了。”

  教主应了一声,脑海中浮现出真息教最高机密的地图,边想边道:“下一站我们去宣州。”那边的分舵离得近,应该能打探些什么出来。

  圣女会意道:“封如晦跟着碍事,这些天的飞鸽传书我都不敢随便收发,怕会让他发现什么,早点找个由头打发掉他。”

  “不灭口了?”教主挑了挑眉。

  “今日之失,他日之患,”圣女懒洋洋道,“既然老哥你不当回事,我再死咬不放未免也太难看了,不过别忘了彩翠,那可是死到临头都能想出主意化险为夷的女人,封如晦的钱袋我是故意给她的,要是她以后真能做出点什么,我倒要另眼相看了呢。”

  教主秒懂,深深看了她一眼:真是宁可得罪小人也不要得罪女人,宁可得罪女人也不要得罪自家妹妹!

  于是被点了穴在隔壁睡得天昏地暗的封如晦完全不知道自己又被算计了,等他第二天被塞了包袱赶出客栈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懵逼的,迟疑地看着圣女。

  圣女挥着小手帕欢送他,另外附赠四句话:“不养你了,浪费粮食,信也还你,请柬没门。”

  相比之下教主的语气就好太多了:“你回家吧,或者爱去哪去哪。”

  封如晦终于明白自己这是被放过一码,顿时仿佛天更蓝了水更绿了,连圣女看起来都不是那么面目可憎了,他容光焕发,立刻又找回了以前风度翩翩的感觉:“既然如此,那么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

  “哦?”圣女皮笑肉不笑道,“后会有期?你是想再找机会报复回来吧?”

  “不敢不敢!”封如晦立刻蔫了,连连摆手,速度开溜,他可不同于没什么威胁性的彩翠,要是敢放狠话或是表露出一点记仇的意思,估计那女人绝对会立马改主意把他弄死在当场,他一点也不怀疑她能做得出来。
披马甲的江湖路 第十四章 传说江湖中有两种无解之药
  兄妹俩再次上路就不再是玩票兴致了,马不停蹄直奔宣州分舵。

  圣女手中把玩着一面乌木银漆,嵌珠青蓝流苏的令牌,悠悠道:“哥,有件事要跟你说一下。”

  “嗯?”

  “我把圣女令带出来了。”圣女看够了,把令牌小心地贴身收好,这次出远门为了安全考虑,两人可是低调再低调,只带了一个没什么实权的圣女令来验明身份,而能调动教中所有资源的教主令仍是藏在总教历代教主才知道的密室中。

  “我想知道如果我们缺钱了能不能拿圣女令去各大分舵蹭吃蹭喝?”圣女一脸严肃。

  “什么?我们缺钱了?”教主敏锐地抓住了重点。

  圣女一脸乖巧道:“是有一点……不过还是能坚持到分舵的!”

  虽然教主不管钱但一路上的花销他还是看在眼里的:“怎么会少了那么多?”想也知道长老给的盘缠怎么也不可能亏待了堂堂一教之主兼一个圣女。

  圣女心虚地搓手手:“那个……我买了点东西,已经让快递送到宣州分舵了,花了大概七成的路费预算吧?”

  教主在心里估算了一下七成路费是多少,淡定不能了:“你买的什么东西这么贵?”

  “也就十几,二十几瓶药吧,”圣女吐了吐舌头,比上两个大拇指,“专门给你买的哟。”

  教主心头顿时浮起了不祥的预感。

  “这次一个封如晦就搞得我们差点着了道,所以我觉得有必要吸取教训,”圣女端正神色,“据我多年看文经验总结,再万能再高深的内功都解不了两种药,一种是泻药,一种是啪药。”

  虽然很有道理但还是不能直视怎么办?教主忍不住扶额。

  “可不要小看这些药,以后遇上的几率大着呢,”圣女懒懒地打了个哈欠,“所以我就托认识的人弄了一套试用装,涵盖目前江湖上所有流通的啪药,内部会员价八折优惠,而且我下家都找好了,等你试用完我就转手卖掉,不吃亏的。”

  “试用?”教主面无表情,甚至心里还想打人。

  圣女连忙摆手干笑道:“不是不是,是学习了解一下,有备无患,以防万一啊哈哈。”

  余下的路途一切顺利,二人成功抵达宣州。

  宣州分舵在当地经营着一家颇有声望的古董店,兄妹俩到来时分舵已经收到了上面传来的风声,所以圣女只消拿出令牌在掌柜的眼前晃一晃,得了吩咐的掌柜立刻亲自将二人引入后面的院子,态度甚是恭敬。

  “宣州好几处崔家的产业都在明面上,”圣女环顾了一圈,满意地点点头,“看来崔舵主颇有经商之才。”

  “比起江南道上的皇商赫连氏,崔家只是略有些薄产罢了,哪当得起圣女谬赞,”只见中厅步出一位年约四五十的中年男子,面白微髯,拱手相迎,那一团和气的样子像个生意人多过于江湖人,“宣州分舵崔堤青,见过圣女。”

  圣女矜持地颔首道:“崔舵主,幸会。”

  崔堤青随即望向教主,目光一闪:“这位是?”

  “是我身边亲卫陵一,”圣女微微一笑,“教主不放心我一个人出行,特意调拨给我的,可还算入得了崔舵主的眼?”

  教主:……

  崔堤青顿了顿,敛去面上惊疑之色顺势赞叹道:“原来是教中亲卫,果然甚是不凡。”

  教主:……我妹开心就好。

  “父亲!父亲您真的在大哥店里啊,可让我好找!”这时候一个白衣少年大步流星地闯进来,掌柜的拦了一路没拦住,跟在身后小心翼翼地看着崔堤青的脸色。

  那少年十六七岁,轮廓与崔堤青肖似,只是没有胡子,肌肤白里透红,称得上是小鲜肉一枚。

  “冒冒失失的,没看到这里还有贵客在吗?”崔堤青训斥了几句,对圣女歉然道,“这是犬子崔予,平日里疏于管教,让圣……姑娘见笑了。”

  崔予缩了缩脖子,不敢吭声了。

  圣女表示理解,颇有深意道:“崔老板您忙去吧,我就叨扰几天,随便找个当地的向导就好。”

  崔堤青道:“我已着人安排好下榻之处,还有姑娘要的一些东西前日就送来了,这就派人去取来。”

  “好,那就辛苦崔老板了。”圣女给自家哥哥使了个眼色,两人一前一后跟着带路的小厮往院子后面走去。

  厢房是紧挨着的两间,圣女住的明显比‘亲卫’的更加精致舒适,不过两人倒不在乎这些,因为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关起门来商量。

  趁没人注意,兄妹俩施展轻功躲到后院墙角的小柴房里,比起外人提供的住处,还是这种偏僻且具有随机性的地方说话更安全一些。

  “你觉得崔舵主会信我是亲卫?”教主质疑道。

  圣女耸了耸肩:“谁知道呢?反正分舵述职的时候舵主们是看不到你正脸的。”

  教主倒是不介意配合圣女扮作亲卫,沉吟道:“我明白你的用意了,只希望别戳穿得那么快吧,要脸。”

  崔堤青是暂时看不出什么来,但崔家能从上一代血劫中存活下来还能坐稳舵主之位,势力在教内已成一番气候,到了崔予这辈算是教中第三代。三代以上便成族,在宣州根基不能轻易撼动,宣州离总教路途又不近,总要试探一番才能放心。

  这是圣女的意思,也是教主的打算。

  “若崔舵主有心,最好给我们安排个伶俐人儿。”圣女随口这么一说,却没想到这个伶俐人分量可不轻,而且第二天一大早就来拜谒了。

  “宣州分舵掌旗使崔宁,见过圣女。”

  崔宁,年二十二,崔堤青的长子。不同于什么都不知道的崔予,崔堤青显然已经着手让他参与分舵管事。

  圣女觉得这个面子给的真足,崔舵主实在是太上道了,尤其是她洗漱完毕去见过崔宁之后。

  按理说圣女这一路见的美男也不少,从她哥这个教主到左右护法到不打不相识的女装大佬到封如晦,每个人的样貌都能描述出一堆形容词来,就连宫霜易和崔予也是两个帅哥胚子。

  而崔宁,第一印象不是美,不是帅,也不是好看,而是舒服。

  从头到脚,看起来平平无奇,但就是特别舒服,特别顺眼。

  圣女绕着他转了两圈,实在是挑不出错来,既然顺眼那留在身边也无不可,遂笑眯眯道:“我那亲卫身体不适,今日你带我到处走走吧,我想听一听江湖上的小道消息。”

  崔宁温和道:“谨遵圣女吩咐。”

  至于教主为何身体不适,原因只能在于圣女不远千里托人快递来的全套啪药试用版,还贴心地附赠了药品使用说明书,倒是给教主省了一半的工作量。观其色,嗅其味,再于器皿中分别以清水稀释二十至一百倍加以浅尝分辨,虽然药效几近于无,但生理和心理上的不适还是让教主对大部分香味产生了短暂的过敏反应。

  但这都是值得的!花了一夜的时间,教主终于把那二十多种不可描述用途成分千奇百怪的啪药记住了,虽然据说啪药没有解药,但目前并没有那种无色无味无嗅的超级啪药,教主信心满满地表示自己可以做到百分百不中招了!

  当然后遗症就是教主现在无比想吃臭豆腐,这真是个悲伤的故事。
披马甲的江湖路 第十五章 茶馆听故事
  这年头要说什么地方消息最流通,那当然首选茶馆,大概人们无所事事的时候会专门跑到一个地方聊八卦是个很通俗的设定吧,所以圣女想听八卦……不是,想听江湖消息,崔宁当然也不免俗的带她去茶馆喝茶。

  去的当然不是最大最贵最好的茶馆,而是环境嘈杂但客流量大,来来往往很多江湖人的茶馆。

  一楼人满为患,而且不乏五大三粗的大老爷们,有的看到圣女眼睛还放光,崔宁直接护着圣女上了二楼,不愧是高档雅座,清净人少不说,服务也更贴心,当然价格也更贵一些。

  崔宁点了一壶普洱,几样小菜,圣女不喜欢喝茶,也就无所谓点的什么,倒是此处靠着二楼栏杆,稍一凝神便能听到下面的说话声,很是方便。

  “缘来茶馆的后台是千叶楼,专门贩卖各种江湖消息,别看此间茶馆规模不大,却掌管着方圆五十里内的耳目。”崔宁低声道。

  圣女饶有兴致地前倾了身子:“那在这里打探消息要花钱吗?”

  “只要点上一壶茶就能坐下随便听,听自己的,听别人的,真真假假,姑且听之,”崔宁道,“但若要真实可靠的消息,就必须出钱找掌柜的买了。”

  圣女瞥了眼楼下,一脸蜡黄的掌柜正无精打采地拨着算盘,看来买消息的人并不是很多,但这行一旦碰上大手笔的买卖那就是一本万利,她想了想问道:“千叶楼知道我们吗?”

  崔宁悄声道:“知道一些,但知道的不多,毕竟千叶楼也只是近二十年……”

  圣女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打断他的话,眉眼含笑地看着某处传音道:“千叶楼最不缺的就是耳朵。”

  崔宁悚然一惊,顺着望去,只见一个布衣麻巾的汉子趴在二楼另一头楼梯口的小桌上,头埋在臂弯里似是睡着了,但两耳却露在外面,而且方向正朝着整个二楼以及一部分一楼,那个姿势一看就是专业的。

  “这里当然不会有醉鬼,在这么嘈杂的地方就算睡觉也该觉得吵吧?”圣女笑吟吟地继续传音,“而且他没点茶,也不见小二赶他。”那么显然是跟掌柜的熟识,或者说他就是千叶楼的耳目之一。

  崔宁不会传音之术,只是又看了两眼,收回目光摇了摇头:“他……感觉不像。”许是顾忌着被那人听到,他没继续说下去。

  圣女哼了一声,没兴趣跟崔宁就这件事杠上,支着下巴开始从楼下一堆胡吹乱侃里面捕捉有用的信息。

  “这次拿不到请帖,我们还是别去凑这个热闹了吧。”

  请帖?圣女立刻振作精神竖起耳朵,仔细辨了辨,声音来自一楼东南角,有六个衣着相似的青壮年,看起来像是某个不怎么有钱的小门派。

  为首的老江湖磕了磕烟袋子,一脸若有所思:“我们就是去观望一下,看看那些名门后起之秀聚在一起要弄出个什么名堂来。”

  一个小年轻笑嘻嘻道:“师叔说得对啊,热闹就是给人看的嘛,毕竟蟆颐山那么大,他们又不可能把整座山包起来。”

  只听他师叔冷笑一声:“若是真有好东西出世,只怕他们恨不得把整座山包起来。”

  六人中年纪最小的那位道:“师叔,你们说的蟆颐山……是燕大侠身陨的那座么?”

  此话一出,气氛为之一静,“蟆颐山”“燕大侠”这两个词似是不同寻常,凡是听到的江湖人都望了过来,圣女眼角余光瞥到那头趴着的人胸口剧烈起伏了几下,似是情绪有所波动,顿时有些好奇。

  小年轻以为自己说错了话,一脸惶恐,师叔则吹胡子瞪眼把一众目光顶回去了:“看什么看!想知道就自己打听去!”

  看来这两个关键词果然和请帖有关,圣女决定一会儿先问崔宁,要是他也不知道就向千叶楼打听,然而就在这时,茶馆里进来一位满面红光,儒衫简服的老者,顿时茶馆里炸开了锅:

  “说书的来了!”

  “这都快中午了怎么才来,等得我们都急死了。”

  “快快快,上茶!”

  不光是普通人,就连江湖人也对这老者颇为追捧,圣女差点以为自己看到了明星,讶异道:“这人谁啊?”

  万众瞩目,众星拱月的说书老者被簇拥到台子前,一边拿出东西一边慢悠悠开场:“戏说江湖纷纭叟,野闻天下二三事……”

  崔宁压低声音飞快道:“那是八卦老人。”

  “八……八卦?”圣女神情怪异,崔宁还想说什么,老者此时一拍醒木:“今日诸位茶客想听小老儿讲个什么故事啊?”

  “想听燕大侠的故事!”一个少侠叫道。

  “想听燕大侠和魔教教主的故事!”一个女侠叫道。

  圣女一脸卧槽,若不是她不喝茶肯定要喷了,原来这个八卦老人还真是那个八卦啊?话说这里面还有她哥的事呢?!

  好吧,说的不是她哥,而是真息教的上代教主:

  “话说二十五年前,魔教圣教主玄无致与‘海上客’燕涂于蟆颐山相约生死决斗,此战唯一的见证者是蟆颐山重瞳观的观主李渔阳……”

  茶馆里的人都沉浸在说书中,崔宁趁机继续敬业地给圣女做科普:“八卦老人二十年前还只是个算命的江湖骗子,后来据说是旁观见证了一番人间真情,自此改头换面成为说书人,经常在各地云游收集江湖野史,经他之口的故事都广为流传,甚至有人为了出名雇他编撰风流轶事……此人也算是消息灵通,但大多所言不实。”

  圣女目光放空,一颗一颗地嗑着瓜子,要不怎么说八卦老人能红呢,人家讲故事确实很有一套,所以即便是一个情节很老套的江湖大侠与魔教教主之间的悲剧爱情故事,还是听得人悲从中来,感慨惆怅。

  “……燕大侠之死,亦是让那魔教教主痛彻心扉,彼时夕阳西下,秋风瑟瑟,此间青山恩怨了,空留断剑祭亡人。玄无致长啸一声‘君何去矣,留我独活!’连大道无情的李观主也生出不忍来,便放任他携断剑离去,自此一场江湖浩劫随着玄无致的不知所踪悉数化解。”

  “燕大侠舍生取义,乃是正道之楷模,亦是武林之大幸也。”

  精彩的故事告一段落,八卦老人不紧不慢地喝茶润嗓子,众人依然意犹未尽地唏嘘不已,回过神来的连忙慷慨打赏,倒是二楼边上那位装睡的人却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

  崔宁转着茶杯沉默不语,毕竟故事涉及到自家上一代的圣教主,多少还是有些尴尬的。

  圣女则是捏着最后一颗瓜子若有所思:“蟆颐山……”
披马甲的江湖路 第十六章 不可言说的禁忌之名
  八卦老人说完书准备走了,人头攒动的茶馆也渐渐空起来,崔宁的弟弟崔予不知道刚才躲在哪个犄角旮旯里,此刻眼尖瞄到他大哥,蹬蹬蹬跑上楼,束手束脚地同圣女打了个招呼:“陵姑娘好。”

  “来坐,”圣女顺手给他倒了一杯茶,笑眯眯道,“你刚才也在听故事?”

  “是啊,”崔予特别自觉地在他哥和圣女中间的位置坐下,一脸向往,“我也想当大侠,干大事,像燕大侠那样受万人敬仰。”

  崔宁似乎被茶呛到了,连连咳嗽,圣女笑眯眯地瞥了一眼,对着小孩一本正经道:“还是不了吧,你爹不喜欢。”

  崔予有些奇怪:“为什么?”

  “等你长大了就懂了,”圣女避而不谈,问道,“你很崇拜燕大侠?”

  崔予立刻两眼放光,眉飞色舞,活脱脱一个谈论起偶像的小迷弟:“那当然,燕大侠很厉害的,黑白两道都十分敬重他,他……”

  圣女捧着茶水正听得津津有味,崔宁却出言打断他家那不懂察言观色的傻弟弟:“你今天的功课修习完了么?不会又是偷跑出来的吧?还不赶紧回家,一会儿爹要生气了。”

  崔予本就存有趁着他哥待客的时候溜出来玩耍的心思,被戳破后局促地低头:“哥我错了我这就回去,姐姐你可千万别告诉我爹啊。”他讨好地拉了拉圣女的袖子。

  圣女眉眼弯弯:“乖,回去吧,有你哥在呢。”要倒霉也还轮不到你。

  于是等到崔予走后,圣女歪了歪头,一脸纯真地看着崔宁:“你就没什么想说的?”

  崔宁敛了神色欲言又止,顿了顿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请随我来。”

  他转身后,圣女也抿起唇,再无刚才那一副言笑晏晏的模样。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茶馆,穿过两条街,来到一间不大的香烛店,这里大概又是崔家的产业,冷门又偏僻,掌柜的径自打瞌睡,崔宁直接领着圣女从后门走进去,里面是个别有洞天的小院,种了几棵树,放了个种莲叶的大鱼缸,除此之外就是两副竹制的桌椅,摆设虽然陈旧,但都很干净。

  圣女稍微屏了屏气息确认一番周围,还算满意地点点头。

  崔宁拿帕子擦了擦竹椅上并不存在的尘埃,示意道:“圣女有什么想问的,崔宁必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燕涂是谁?”圣女也不跟他客气,往椅子上一坐,仰着脖子看他,神色淡淡。

  空气陷入安静,明明是略有些凉爽的午后,站着的崔宁却感觉到一股压力缓缓迫来,如针芒在背,他垂下眼睑,不卑不亢道:“燕涂之事另有内情,并非影语堂故意隐瞒,实则是当年圣教主下了令,总教之中……不得出现此人名姓消息。”

  圣女哦了一声,似笑非笑:“这么有名的一个人,你们倒是遮掩得很好嘛?只是圣教主失踪已有十七年,如今的教主再怎么说也是太上长老选出的名正言顺的教主,你们就是这样欺上瞒下的?这让我还如何信得过影语堂?信得过我多年来投入无数心力物力的情报机构?”圣女越说越气,虽然崔宁严格意义上而言不是她属下,更不负责背锅,但她就是迁怒怎的了?若有一天你发现自己仰仗的东西突然不可靠了,失去掌控,掩藏在愤懑之下的,更多的却是惶恐不安,尤其是对于圣女来说,情报消息于她,便是除了武功之外又一安身立命的所在,谁能想到她经营多年,用自己的小金库养出来的心腹耳目,竟还受命于上代教主的一句敕令!

  “圣女息怒,”崔宁头低了低,声音依旧温和而谦恭,“除非圣教主仙逝,否则教主敕令始终行效,影语堂无法违命,况且燕涂只在总教范围内列为禁忌,圣女既然离了总教,想要打听并非难事。”

  “这话是你说的,”圣女冷哼一声,抬头看天道,“太阳落山之前,我要燕涂的全部资料,你替我联系一下影语堂在这边的分堂,以今日为限,我不想再听到影语堂还有任何事对我隐瞒,记住,是任何事。”她加重了语气,意味深长地看着崔宁。

  “是。”崔宁面色不变,从善如流地应下了。

  “我这里有一封武林大会的请柬,此事想来你也是知情的,若是跟燕涂有关,我可以不计较,”圣女将从封如晦那截胡的烫金帖子拿出来拍在桌上,“这场盛会的来龙去脉,便和燕涂的消息一起给我。”

  这下崔宁真有些意外了,倒不是因为圣女猜中了武林大会确实跟燕涂有关,而是分舵还没想好怎么向圣女交代这事,圣女就已经将请柬都搞到手了,果真如传言那般深不可测。

  看来还是要赶紧知会一下父亲,崔宁暗自寻思着,圣女若要继续怪罪影语堂,自己一个小小的掌旗使可兜不下来,为今之计只能亡羊补牢,少说话多做事,免得触了圣女的霉头。

  “时候不早了,回去吧。”圣女心里憋着口气,但还不至于波及无辜,何况崔宁人又坦诚,长得也顺眼,这第一波雷阵雨算是雨过天晴,至于下一波谁会倒霉就很难说了。

  没了出气筒封如晦,圣女想发牢骚也只能找自家哥哥,不料半路上横生插曲,上赶着有人找过来。

  “挂号信?”圣女一脸狐疑地停下脚步,挑眉道,“给我的?还要我自己去取?”

  面前那位名义上是崔家的信使,兼职宣州分舵传信的倒霉属下就这么正撞在圣女的气头上,求救似地看了一眼崔宁,未果,只能硬着头皮道:“是千叶楼附属的青鸟递通过圣女上次要收的东西所填的地址走分舵明线发来的消息,言明要圣女亲自去取。”

  “所以说,是我收快递的追加信件?”圣女沉吟片刻,“罢了,我去取便是,带路吧。”

  不、不生气了?倒霉信使迷之觉得自己捡回了一条命。不止是他,就是一直察言观色的崔宁,都能感觉到圣女情绪上的微妙变化,不过这个变化仿佛海面的风浪转成了水下的暗流,是好是坏还很难说。

  青鸟递,是借助千叶楼的消息渠道衍生出的具有快递功能的一个组织。在通讯基本靠飞鸽,交通基本靠车马的这么一个时代,除了官方专用的信使和驿站,民间此前并没有一个可靠的传信路子,一般都是哪家有事了哪家自己派个人就出远门了,好一点的有乡间行走,还有充任兼职的商旅。而这个设想很好的青鸟递,理想很丰满,也很符合现实需求,但构思者存在实践认知错误,即成本和安全问题。要知道在没有现代化交通基建的情况下,快递是快不起来的,就连通信费也不是一般的高。

  好在青鸟递的创始人及时止损,修改方针,不再以赚取通信费为经营目的,而是和有着广大消息门路的千叶楼合作,即使你不知道如何联系对方,不清楚对方身处何地,也有办法通过青鸟递将东西传到对方手里,再付上高额的费用,就能保证信息的隐秘安全,比如挂号信这玩意,就是一定要证明是本人才能取走,而传信人均为不识字的文盲,若是胆敢窃取机密,便会被挖去双眼。

  圣女之前订购啪药就是走的青鸟递,而这青鸟递的背后,自然也有着穿越者的影子。

  “会是谁找我呢?”
披马甲的江湖路 第十七章 来自远方的邀请信
好像不管哪个组织,接头都喜欢选在一些鸟不生蛋的落脚点,大概因为房租便宜吧。

  看看眼前破破烂烂的小酒肆,一天换了三个地方的圣女内心疯狂吐槽,得亏自己会武功,不然进这种地方真担心自己被论斤卖喽,话说好歹千叶楼也是做的正规生意,又不是没钱,就不能弄得稍微过得去一点吗?

  崔宁似是看出了她的腹诽,解释道:“这里是千叶楼附属下的明桩。”换句话说,就是摆在明面上方便人找上门来的,被端了也没什么损失。

  圣女恍然,怪不得一副皮包公司随时都能跑路的样子,不过青鸟递这么搞就不怕没生意上门么?

  崔宁继续贴心地补充介绍:“之前您的东西都是青鸟递的人送到我们明桩处的,只有挂号信需要到这里来一趟。”

  就是快递送到传达处和挂号本人亲取的区别嘛我懂……圣女掀开帘子走进去,崔宁紧随其后。

  里面没别的客人,就一个略显富态的中年人在低头看书,衣着打扮和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圣女也拿不准他是掌柜还是什么,想了想开口道:“我是来取挂号信的,需要什么验明身份的手续吗?”

  中年人闻声应道:“有的,有的,我就是信使。”他方才还对二人视若不见,眼下立刻变了态度一脸笑容可掬,只见他在袖子里摸了半天,拿出一张折了好几折的纸:“这里有三道题,您的答案若是都能对得上,就可以将信取走。”

  ……还真是简单粗暴的验明身份方式,比暗号什么的可靠多了,毕竟暗号有冒名顶替的风险而知识不会。

  “姑娘您听好了,若有疑问,小人可以多读几遍,”见圣女点头应允,信使清了清嗓子念道,“今有雉兔同笼,上有三十五头,下有九十四足,问雉兔各几何?”

  圣女张望了一下,刷地抄起桌上一只筷子在地上划拉,边口中叨叨:“埃克斯加歪是三十五,四埃克斯加二歪是九十四,埃克斯是……”算上一番,圣女得出答案,“兔十二,鸡二十三,下一个。”最后还不忘用脚尖把地上的痕迹抹去了。

  “第二题,请说出派的小数点后随便几位。”

  “一四一五九二六五七五八九七九。”作为一个用谐音记忆法背过‘山巅一寺一壶酒’的人,圣女轻松背到第十四位。

  然后是第三题:“有一尺、五尺、六尺、十一尺的木条,取哪三条可以拼接成三角?”

  “哪条都不行!”圣女答得飞快,又反问道,“这些题目你都会吗?”虽然都是小学数学知识,第一题还有古例可循,第二题以这个年代的算数水平是达不到后两位的,而第三道涉及的几何定义却只有受过现代教育的人才能迅速反应过来。

  信使态度更加恭敬:“小人不会,但是上面给了小人答案。楼主说了,这一题比一题难,既然全部正确,那么您就是上面要找的人,信在这里。”他珍而重之地从柜台底下摸出一个油纸包双手捧着递了过去。

  “我能在这里拆吗?”圣女一边说着一边已经把包裹上的蜡封破了,崔宁皱了皱眉,上前有些警惕,圣女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崔宁只好又退下。

  “……”怪不得是包裹,原来真的不止有信啊。圣女面无表情实则陷入深思地盯着随信小福袋里面的东西,几秒后又把袋口重新扎紧,默默展开看信。

  信使虽然低着头,却一直在偷瞄圣女的脸色,不想被逮个正着,圣女狐疑地望过来,看得他小心肝乱颤:“就这些?你没扣下什么吧?”

  信使:“呃……这个……”

  “你肯定扣下什么了?!”圣女眯起眼睛,作势把手腕活动得咔咔响。

  信使一边擦冷汗一边连连摆手:“不不不小人不敢!其实还有一封信不过上面说了如果收信人没有问起的话第二封信也可不必拿出来了!”

  拿到第二封信后圣女反倒不急着当场拆,盯着信使问道:“再没了吧?”

  “没了,真没了。”信使简直诚惶诚恐。

  “没什么事的话那我走啦,”圣女摊手示意崔宁,崔宁心领神会掏出些许银钱,圣女接过后塞到信使手上,“不用紧张,这些算是你跑这一趟的辛苦费,我也没有为难你的意思,你回去后,她们问什么你答什么就是了,明白吗?”

  “小的明白,小的明白,您慢走……”信使将二人送出酒肆,长出一口气暗道,“果然不出楼主所料,这位姑娘的反应可真快啊。”

  另一边,崔宁见四下无人,遂问道:“圣女如何得知那信使手中还有第二封信?”

  “当然是我诈他的,”圣女瞥了他一眼,似笑非笑,“不然还能是第一封信告诉我的?”

  崔宁思索片刻,道:“明白了,只是圣女,为何那第三题……”

  “你自己弄几个木条拼拼看呗,”圣女有些不耐烦,赶苍蝇似的挥挥手,“别纠结这个了,还是忙你的去吧,别忘了太阳下山前把我要的东西交来。”

  崔宁停住脚步:“那您现在?”

  圣女伸了个懒腰,随意道:“正好我也逛累了,回去歇会儿。”

  于是……教主刚推开门,就见自家妹子在疯狂捶床:“啊啊啊啊啊好烦好烦好烦!”

  “怎么了这是?”教主吓了一跳。

  “别管我我抽会儿风!”圣女把头埋进被子里。

  教主习以为常地把门关上,想想又不对,再推开,“出什么事了?”

  圣女有气无力地往桌上一指:“摊了个麻烦,你自己看吧。”

  “仰首是春,俯首成秋,五湖四海,心若比邻。天腐之都,诚邀亲至,若有朋来,不嫌其远。如蒙应允,不胜欣喜,久久联合,岁岁相长。时间:五月上旬;地点:幽篁雅舍;邀请人:宋一蓉。”

  “所以……这是一封腐女成都面基交流会的邀请函?”教主看完第一封信,沉默片刻总结道。

  “啊,成都面基,多么美好多么怀念的词,”圣女趴在桌上蔫得根棵缩水的小白菜似的,干巴巴道,“老哥你觉得在什么情况下面基对方会主动包机票食宿?”

  那当然是千里送……教主一想到那方面,也察觉到不对了:“等等,你那票好基友不都是妹子吗?难道这里面还有什么问题?”时代不同了,这会儿想面基可不是件容易的事,长途跋涉能把普通人累个半死,路费还特别贵,这个宋一蓉如果真的有财力,开销全包就只为把这些老乡同好们聚上一聚,她图什么?

  圣女枕着胳膊哼唧两声:“你再看看第二封信。”

  “……没人能预料到我们会有穿越的一天,同样也没人能预料到我们还能再次相聚,一个人的力量是有限的,但只要我们联合起来,就能创造出独属于穿越者的价值……为了实现我们的人生理想,为了更高品质的生活,兹拟召开第一届釜盟正式结盟代表大会,邀请各方同好加深交流,集思广益,互帮互助,合作共赢。随信附结盟倡议书以及相关盟约条例初稿以待面议……”教主感兴趣地翻了翻,“这东西谁写的?”

  “草拟者,苏琳琅,最后一页。”圣女表示自己早就已经看过了。

  “看来这两个人是一起的,这么说,你是看了第一封信后就猜到有第二封信,”教主说出了自己的判断,“如果拿到第一封信的人头脑单纯些,以为只是简单的聚会而想不到其中深意,那么她就看不到第二封信,这算是一个智商小测试?”

  “不止,”圣女显得有些忧心忡忡,“之前我们虽然有个腐女联盟,但其实人际关系网比较松散,彼此也不怎么熟悉,而这次的结盟号令一出,再加上面基……”

  若有朋来,不嫌其远。若是来不了呢?若是……不想入盟呢?
披马甲的江湖路 第十八章 八一八辣个燕大侠
  这个结盟乍一看好处多多,实则在发起的那一刻就已经表露出明确的目的性,而不出意外的话,这位有备而来的发起者宋一蓉,也将是此次结盟最大的得益人——盟主,若是权力够大,可以利用的东西就太多了。

  “所以我非去不可,”圣女有些烦躁地抱着脑袋道,“不说我身在关系网中想抽身也晚了,谁也不知道将我们这些人整合到一起会起什么化学反应,我必须去掂量一下所谓盟友的来历和斤两,越早做打算就越能争取到主动权。”

  教主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我陪你去。”

  “你不能去,”圣女不假思索地拒绝道,“据我所知目前除你之外穿越来的都是女性,或者说都是腐妹子,只有你是另类,所以我向她们隐瞒了你的存在。”

  “你啊……”教主叹气,“别动不动就阴谋论,好好地一个老乡会,别闹太僵。”

  圣女正不服气,突然住了口,教主也有所察觉,皱了皱眉。

  “圣女,您要的东西已经全部送到书房了。”原来外面只是一个下人传话而已。

  圣女立刻转移话题:“崔宁效率挺高的,这还没到傍晚呢。”

  教主条件反射心生警惕:“你又买了什么?”

  “没买什么,让崔宁准备了一些燕大侠的资料,你赶快去看去看!”圣女使劲把自家哥哥往出推。

  “燕大侠是谁啊?”教主果然也不知道,不明所以地被推,“等等那是你整来的东西为什么要我去看?”

  “那是一个藏得很深的很有故事的男人,很可能跟这次武林大会有关系,”圣女前半句话还一脸严肃郑重其事,后半句就原形毕露,“不过我现在跑累了,你先去看完再讲给我听!”

  教主啧了一声,使唤人都不带客气的,到底是自家亲妹子,就当给她讲睡前故事了。

  前脚刚走,门一关上圣女便敛去了笑意,坐回桌子前定定出了一会儿神,又掏出那个随信附来的小袋子在掌中把玩,手指动了动,将里面的东西捏个粉碎。

  “宋一蓉……我知道是你,”圣女闭了闭眼,“过了那么久,我怎么可能还被蒙在鼓里,‘胜者才有利用的价值’,这话可是你说的……”

  崔宁的办事效率是真的不错,许是因为圣女令加急一路亮绿灯的缘故,一般人只能捕风捉影获得些三三两两的小道消息,而教主不仅能看到真正的江湖最高情报机密,还能看到小道消息一二三,野史秘闻一二三,属下分析一二三……总之,该有的不该有的,都很全面。

  当然,桌上满满当当的一摞资料里面,野史秘闻占了九成以上,还夹杂了不知道哪个腐妹子写的小说集,都是可看可不看的,而真正的核心内容崔宁已经贴心地总结誊抄了一份。

  “字倒是写的不错。”教主不怎么信字如其人那一套,但也不吝于对卷面分的夸奖,然后再研究里面的内容,看着看着眉峰就拧起来了。

  “东海宝藏?”圣女扒拉着瓜子皮翻找没嗑过的漏网之鱼,一抬头双眼亮晶晶的。

  教主很有先见之明地先灌下一杯水,然后作为事先准备好功课的课代表开启说书模式:“燕涂被江湖人称为‘海上客’正是因为他来自东海,根据江湖正史记载,一百年前东海沿岸海寇横行,当时有一海上霸主名为‘战海王’,在江湖上亦是有着不小的势力,麾下海寇规模堪比一国之军,在统治了沿海后他宣布自立为王,前朝为了立威几次派遣军队清剿,然而损失惨重,还间接导致了前朝的覆灭。战海王在拖垮了前朝之后本想扩张领土逐鹿中原,不料尚未登岸就死于一名神秘侠士之手。本朝开国结束乱世不出十年,东南沿海流寇赶杀殆尽,而那本属于战海王的大笔财富,就变成了只存在于传说中的东海宝藏。”

  “你是说,燕涂跟东海宝藏有关?”圣女很适时地捧了个场,催促他继续往下说。

  教主道:“燕涂初入江湖之时手执一把素鳞剑,剑柄上有战海王的徽记,小道消息流传有三种说法,一者燕涂为战海王的后人,又或为击败战海王的神秘侠士的后人,也可能与前两者都无关却碰巧得到了东海宝藏,更有传闻称素鳞剑是开启东海宝藏的钥匙。”

  圣女歪了歪头:“那剑呢?”

  “燕涂为了追击‘人邪’顾怜枭,素鳞剑于飞渡洛水之时不慎遗失,”教主说到这里稍作停顿,补充说明道,“燕涂一生中用过三把剑,素鳞遗失后,燕涂拜访退隐的铸剑高手,取天山精金矿制成照泉剑,那把剑后来被他赠与郑氏遗孤,而他的最后一把剑是由名剑收藏家公孙慕剑赠与的虞泷剑,在燕涂生死决战之际断于……我教前教主玄无致之手。”

  “而决战的地点,燕涂殒命之处,便是蟆颐山。”教主叹了口气,看完燕涂的整段人生经历让他颇有些惋惜惆怅,这个从东海来中原的年轻剑客的风采凝固在过去的时光中,活成了一代江湖传奇。

  圣女暂时不能感同身受,更关心眼下的她摸着下巴问:“那么这场武林大会是个什么情况?”

  教主答道:“武林大会召开的日期是五月下旬,五月二十三日是燕大侠的二十周年祭日,江湖白道几大势力龙首会晤,组织二十以上三十以下的年轻人比试武学,取‘江湖代有人才出’之意,以此祭奠燕大侠,作为对侠义精神的延续,胜者将会得到燕涂生前所用,也是现在仅存于世的那第二把剑——照泉剑。”

  “啊?”圣女有些奇怪,“不是说照泉剑送人了么?”

  “那个郑氏遗孤郑秉,后来做了正道巨侠程山雎的上门女婿,”教主言语中透出不屑之意,他的认知盲点也仅限于一个被限制保密权限的燕涂,并非真的两耳不闻窗外事,江湖上那些人事该知道的他全知道,“别看那个程山雎现在是侠道楷模,实则为人圆滑,并非铁骨铮铮之辈——毕竟当年铁骨铮铮的基本都被玄教主宰了,活下来的几乎全是老乌龟……他的养女程玉娘风评不太好,但听说把郑秉管得死死的,老丈人想拿照泉剑来做奖品,郑秉敢不给么?”

  圣女啧啧:“哥,没想到你居然也这么八卦……”我们一起来八卦,一起呱呱呱呱呱~

  教主干咳两声,掩饰性地又喝了一杯水:“先不说这些八卦了,其实还有几个挺要紧的消息。”他神情恢复严肃。

  “哦?”圣女本来怎么舒服怎么坐,闻言一下子挺直了脊背,也跟着认真起来。

  “影语堂安插在程家的钉子倒了一个,”教主淡淡道,“这次的武林大会没那么简单,那些正道势力首脑似乎在对年轻后辈做一个甄选,还不清楚他们打算做什么。”

  圣女想了想:“会不会是因为东海宝藏?”

  “怎么可能?这种没谱的事情……”教主正想讽两句,想到什么表情一僵,“难道他们真的有什么线索?”

  圣女道:“让影语堂再去查查便是,就算真的有宝藏线索,我们也不一定需要。”

  也是,真息教的丰厚底蕴摆在那里,兄妹俩不差钱,对钱也没什么执念,除非兼职财政大权的右护法傅辞风千里迢迢跑过来把账本甩教主脸上说教主我们入不敷出非常缺钱濒临破产马上就要发不起工资了我决定辞职撒手不管带着我的小情人私奔,然而以上命题不成立,所以寻找宝藏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的。

  “还有一些江湖上捕风捉影的推测……”教主沉默了一会儿道,“这次燕大侠的祭日,有个人很可能会来。”

  兄妹俩对视了一眼,神色各异,那个人,自然是真息教有史以来唯一以“圣”为号,在燕涂逝去三年后无故失踪,至今死生不知的前教主玄无致。
披马甲的江湖路 第十九章 又来一个男人
  岁月无情。

  当年叱咤江湖,威震武林,横扫白道的前魔教教主,要是还活着的话……

  “得有五十来岁了吧?”圣女两眼望天默默心算,然后得出这么个结论。

  “你也觉得他还活着?”教主把手中燕涂的资料翻得哗啦响,眉峰紧皱,这也正常,毕竟两人谁都没亲眼见过那位传说中的大魔头。

  “不知道……”圣女摊手,玄无致的生死以及下落二十年来都是江湖一大谜团,别说外面了,就是教中的高层也查不出半点线索,就好像他很随意地出了趟门,然后就凭空消失一般。

  但不管那些江湖人是想找他报仇也好,扬名也好,都不是兄妹俩需要担心的,他们只会更担心自己……

  “哥你不要方,”这下轮到圣女安慰教主了,“你想,当初玄教主要啥没有,自己好好的教主不当跑了,说明他痛失基友,心如死灰,看破红尘,所以什么功名权势都如过眼云烟,怎么可能会稀罕这个位置,再说了,要是他真的心系燕涂的祭日,为何五周年十周年,这二十年来从没来过呢?综上所述,我觉得这是个假消息。”

  教主摇了摇头,问题在于玄无致对自家的影响实在太大了,哪怕这是个假消息,一旦传了回去,足以让教内人心浮动,而教主自身的地位也会不稳。

  手臂一紧,教主回过神,就见自家妹妹牢牢地握着他的胳膊:“就算他真的回来了,你也不会让位的对吧?”

  圣女眼神倏然一变,竟有几分冷峻陌生的意味:“玄教主失踪的那段时日,教内风雨飘摇,流言四起,几欲分崩离析,是宫秋冼代掌内务主持大局,而你是她力排众议选出来的神功继承人。那些老家伙却只知道一味缅怀几十年前真息教如日中天时候的风光,哪知今时不同往日?哥哥通过禁地的认可成为教主,本就名正言顺,没必要去和玄无致比,更何况圣教主只有一位,纵是往前面数上好多代,大部分也比不上他。”

  教主一时哑然,妹妹这番话很有道理,也确实解开了一部分心结,但他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妥,却又说不上来。

  “所以,已经握在手里的,一定要好好抓住,”圣女拉过他的双手握在一起,眼神闪闪发亮,场景一度很热血励志,“我们一起努力吧!”

  教主:怎么突然又跳画风了,刚才果然是错觉是错觉……

  “咳,那么……我们就去看看?”教主的左手边是抢来的武林大会的帖子,右手边是成都面基会邀请函,现在是决策时间,“成都离蟆颐山不算太远,先去面基会,再去武林大会完全赶得及,这个安排应该不是巧合吧?我觉得武林大会这么热闹的事,作为穿越者,哪怕是不相干的抱大腿也要去凑热闹,更何况有那些本就奔着武林大会去的人。”

  圣女一边研究桌上的地图一边漫不经心道:“的确是这么个情况,我认识的妹子里面就有侠二代,趁此之便人更好聚一些。而且看热闹嘛,早去的多,晚到的少,与其等大会散场被家长赶着各回各家,还不如找借口在大会之前就溜出来聚聚,时间更充裕一些。”

  这边兄妹俩商量好具体事宜,下一步就是通知崔宁做出行的准备了。

  “蟆颐山?”听到这个重量级的消息,饶是一向淡定的崔宁面部表情都僵了一瞬,圣女发誓他就差把“不推荐去”这四个大字写在那堆材料的每一页脚注上了,但是有用吗?没有。

  崔宁没有欲言又止止言又欲,他直接说出了自己最大的顾虑:“圣女,蟆颐山上有个重瞳观,观里有个李观主。”

  教主依旧隐藏身份中,出面的是圣女妹子,而在崔宁眼里,这个不谙世事的纯真少女一脸懵懂:“我知道呀?”

  “……李观主是天人之境的绝世高手,当年圣教主也曾发出挑战,却以十招之差落败,还请圣女以自身安危为重,万望三思。”崔宁说得小心翼翼,把玄无致的黑历史都拿出来说了,生怕刺激了圣女的好胜心,执意跑去作死。

  毕竟人那可是站在武道巅峰的宗师级的人物啊!

  这个江湖的武学境界分为后天,先天,天人,再往上就是传说中的破碎虚空,后天武者多如牛毛,遍布全江湖;先天高手居于上层,有超一流,一流和二流之说;而天人之境,当世健在的,有名无名全算上也不超过十指之数。

  目前已知中原境内最为出名的便是重瞳观主李渔阳,皇宫里也藏着一个,姓甚名谁不清楚反正大家都知道有,二十年前距离天人只差半步的圣教主玄无致要是还活着,应该也到了天人境,此外还有些世外高人山林隐士什么的,更不为多数人所知。

  教主兄妹虽然差了些实战经验,凭着真息教的底蕴以及江湖传说级的神功,怎么也能跻身一流之列,但和李观主那般巍峨如山的实力真的没法比。

  “我又不是去打架的。”圣女试图装乖巧,内心则不以为然,哪有那么巧就能遇上,堂堂宗师总不可能满山乱跑着巡逻,再说即便遇上了也不能一眼就看出来自己的身份吧?

  圣女执意要去,做属下的还能怎么办,崔宁嘴上再怎么挣扎,心里已经开始认命构思行程安排了:“那待我禀明舵主,清点人手行囊,明日便动身……只是圣女,此去蟆颐山,千万不要和人动手,以免暴露身份遭到正道围攻。”

  “这点我自是晓得,记得人带少一点,我们要低调。”圣女一脸笑眯眯道。

  这厢圣女和崔宁谈妥随行事宜,殊不知她哥那头出了点状况。

  教主打坐练功直到天色昏晚,黑暗中视物对他来说小菜一碟,所以就没有点灯。

  入定之中,他忽然感应到了一股目光,透过重重掩饰隐晦地盯着自己。和气机锁定不同,没什么危险,就只是一直看,一直看,仿佛隔着三秋和山海,仿佛怎么也看不够似的……

  教主一个激灵,猛地睁眼,汗毛都竖起来了,这不是错觉!

  外面有人!!!

  教主不是第一次察觉有人在看自己了,进入崔氏别院后,这视线若有若无出现了两三次,但他只当是府里的下人或是崔舵主布置的护卫,便没太在意。

  然而那人许是认为教主沉迷练功无暇分心,今晚暗中窥视的目光就放肆了些。

  教主心中腾地升起一股无名之火,所以二话不说就是干,转瞬间动如脱兔越窗而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招袖手藏乾坤劈头盖脸招呼过去。

  月色沉沉,模糊了黑夜与阴影的界线。

  黑衣人看得太专注,而教主动手毫无征兆,又快又准,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然走脱不及,仓促间只能格挡闪躲。

  没人说话,教主并无武器在手,黑衣人的匕首却也没出鞘,拳脚交击的闷响声砰砰不绝。

  教主本着只想把人揍一顿的心理没下狠手,便只出了三分力,但他很快发现这个浑身黑布遮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的男人也有所保留,而且出手没有半分敌意。

  教主试探了几个来回,越来越心惊。

  单以实力论,此人内功底蕴不及自己,但他显然熟悉自己的武功路数,哪怕无心缠斗只想逃走,对招拆招也丝毫不落下风,一时竟不好对付。

  这人到底是谁?
披马甲的江湖路 第二十章 被驱逐的暗卫
  教主穿越过来不过两三年,武功也是承袭了原教主的武功,除了不断积累巩固之外没有多大改变,而在他的印象中,总教范围内,或者说在他身边,并没有这么一个人。

  那么会不会是针对自己的阴谋?教主想不出所以然来,下手愈发不耐烦,管他什么来历,直接打到半死拿下审问不就好了?于是他也不再试探,调动大半真气聚在手掌,神色肃穆,沉心静气,虽然没动杀机,但看黑衣人的目光已经与一块移动靶子无异。

  黑衣人愣了一下,意识到这是要来真的了,就算他能逃出崔府,教主也会一路追击下去, 而结果他不用猜都知道,根本逃不掉。

  教主一定是看出了自己的身份才会这么生气,还不如早些认罪受罚,于是他当即停手,下摆一甩干脆利落往地上跪:“影麟冒犯教主,罪该万死。”

  教主手一抖,挥出去的掌风贴着脸就过去了,还顺带削去了几根碎发。

  教主:……等等,影麟又是哪个?

  完了,妹子不在,只能全靠自己临场发挥,想来偷看自己练功的肯定不是什么正经下属,骂就对了!于是教主虽然住了手,但并没停止释放杀气,冷声道:“你好大的胆子。”

  “属下知错。”影麟头低垂着,一副引颈就戮的样子。

  教主不知道该说什么,便决定继续晾着他,于是在无声的沉默中,居高临下锁定的视线带来的压力让气氛变得越来越凝重。但事实上教主盯着这个叫影麟的人,想的是怎样才能套点话出来,可是自己什么情况都不了解,贸然开口会露馅吧?

  两人一站一跪,仿佛在玩一二三木头人,风一吹扬起教主的发梢和衣角,如果单看画面还算美好,但实际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与表面看起来愈发威严高深的形象不符的是教主的内心正在抓狂:说点什么啊!快来人说点什么啊!这是要对峙到地老天荒的节奏吗?教主觉得自己刚才还不如不停手,先把人打一顿再说,现在假装生气补上一掌还来不来得及?

  教主托着下巴一脸沉思,这时候远远地响起熟悉的惊呼声:“这人谁?!”

  刚回来的圣女思维同步性和教主如出一辙,不过单论对男性生物的应激反应而言她还要比教主更胜一筹,若非影麟老老实实在地上跪着,她说不定能扭头拎出个狼牙棒来。

  教主郁闷地看了妹子一眼,我也想知道啊!

  圣女到底是经过风浪的,很快冷静下来上前给自家哥哥救场,只见她从腰间摸出一卷绳子——自从出了封如晦那茬之后她就随身带着——用眼色示意教主盯紧这人提防他出手,自己则玩起了现场捆绑。

  教主一开始还担心她不会,没想到圣女的动作很快很熟练,还顺带着把影麟身上碍眼的蒙面等物去了,而影麟全程都没反抗,初步可以排除危险性。

  “这个人你打算怎么处置?”教主眼看着圣女话是这么问的,手却指了指她自己。

  “给你了。”教主不欲多说,多说多错,交给自家妹子总归是没问题的,于是他径自回房,这是不打算管了。

  圣女看看四周,屏息查探一番。崔舵主的手下还算听话,她之前下的死命令,除非传唤任何人不得靠近这个院子,所以适才发生的事没有第四个人知道。

  “你不是崔堤青派来的。”圣女不紧不慢地绕着人转圈,只见她从袖中摸出明晃晃的小刀,一边把玩,一边不怀好意地打量着影麟。真息教小道消息流传甚广,说这一代圣女才思敏捷古灵精怪,更兼具喜怒无常的霹雳手段,未见其面都要畏上三分,当她目光盯上某个人十息以上,这人多半就要倒霉了。

  如果排除个人情感因素影响,影麟被圣女盯的压力本就比被教主盯还要大一些,何况两人都是内力高深,连带着精神压力都有增益。他的心理防线承受过一番教主的目光洗礼,此刻在圣女的咄咄逼视下实在撑不住了,于是他强自镇定道:“圣女玉安。”

  教主金安,圣女玉安,这两句敬语属于总教特有,但由于太过正规用的次数极少,见得最多的也就是节日和例会,还不是什么人都能说的。

  圣女想了想,绕到影麟的身后,小刀一挥划破了他的衣服,影麟不敢言也不敢怒,只是绷紧了神经一动不动,当然,圣女也并未伤他分毫,只是看着他的后背若有所思,许久才道:“听着,不管你以前犯了什么错,教主把你给我了那就是我的,明白吗?”

  “是,”圣女看不到的地方,影麟闭上眼,仿佛忍耐着极大的痛苦,声音却平稳而坚定,“谨听圣女吩咐。”

  “下去吧,明日川蜀之行,和我们一起动身,你且隐藏行踪,没我的指令不许露面。”圣女收刀归鞘,兴趣缺缺地摆了摆手不再看他,转身自言自语道:“啊,夜宵吃点什么好呢?”

  圣女离开了,影麟却还没起身,明明时节尚是晚春,他的眉目间却有股挥之不去的萧索秋意。

  “君……陵川……”最后一次呼唤那个名字,他知道那个记忆中的教主,已经彻底的,不需要自己了。

  “夜宵夜宵夜宵!”窗内烛光融融,教主兄妹也如同寻常人家一般,凑在桌前分食着一大碗酒酿桂花圆子羹。圣女特意点给自家哥哥压惊,甜淡适中,暖胃又暖心,当然,大半都进了自己的肚子。

  “问出点什么了?”教主没什么心情和胃口,只喝了一点甜汤。

  “也没什么好问的,”圣女正用筷子尖戳着小汤圆,漫不经心道,“他曾经是你的暗麟卫。”

  教主差点被呛着:“暗麟卫?类似于影卫么?”

  “嗯哼~”圣女耸了耸肩,忠犬什么的,暗恋什么的,也不是什么太稀奇的设定,没想到自家哥哥这个教主当的真是人生处处有惊喜啊~

  教主沉默无语了好一会儿,生硬地转移话题:“宫霜易身边也有?”

  “他没有,毕竟暗麟卫不是每一代教主都有机会有的。”圣女解决完夜宵,擦了擦嘴开启科普模式。

  暗麟卫的概念不同于一般的暗卫,只有在特殊时期,比如教主断层青黄不接,新一代的教主实力不够强处境比较危险,真息教才会获得禁地许可来培养武力值可与初期教主一较高下的暗卫。这样的人一般只有一个,不仅负责保护教主,还兼职挡刀替身陪练等等,可是说是教主身边最亲近的人。

  就拿教主(穿越前的那位)自身经历来说,他被选中进入禁地的时候,前教主玄无致树敌无数还玩失踪,他在禁地苦修的时候,前圣女宫秋冼生下宫霜易不久就不幸病逝,等他出关,真息教已经失去两大顶梁柱,所以这位刚出关的新任教主是一点岔子都不能出的。

  因而在他闭关期间,长老们训练出了影麟,传授给他教中的高深功法,使他有着不逊色于教主的实力,但这部功法后继不足,和教主的差距只会越来越大,并不用担心他会威胁到教主的地位,所以暗麟卫也就是起一个前期辅助保障的作用。

  话虽如此,培养出一个影麟也不是普通的江湖势力能负担得起的,真息教历史上也少有暗麟卫的踪影。

  “现在教中形势稳定,宫霜易又有你我二人罩着,自然不需要暗麟卫。”圣女解释道。

  教主:“那这个影麟单以武功而言也可以独当一面了,不在总教好好效力,跑出来做什么?”

  圣女:“你觉得呢?”

  “当我没问。”教主默默地擦了一把汗。
披马甲的江湖路 第二十一章 雨下得好大,( )那么大
  卯时鸡鸣,又是新的一天。

  笤帚“飒飒”清扫街道的声音仿佛是这个城市醒来的信号,即使天还未亮,习惯了早起的百姓们也已经开始筹谋一天的生计了。

  “今早出城的人似乎比往常要多,”一个清扫工趁着歇脚喝茶的功夫和挑水的熟人聊了几句,“刚刚我还看到崔家的商队往外走呢。”

  熟人不以为然:“崔家的商队隔几个月就要出远门,有什么稀奇的,倒是最近不少过路人在城里落脚,都赶着往西川那边去……”

  车轮碾过洒了水的街道,并未扬起太多尘土,马蹄嘚嘚声中,一行人离开宣州。

  青灰色的帘子掀起一角,圣女支着腮看风景,身边的茶几上摆着的是刚从崔府带出来的早餐——还热乎着的包子油条枣糕春卷,就连那看上去颇为精致的酒壶里装的也不是酒,而是豆浆,当真是一顿接地气的标准早餐。

  教主这会儿并不饿,象征性地动了几下筷子,问道:“为什么要把早餐带上马车?现在时候尚早,下一站再吃也是一样的吧?”

  “着眼于现在,比规划不确定的以后要靠谱得多,简单点说就是趁有的吃赶紧吃,不然出现突发情况吃不饱就要动手多吃亏啊。”圣女已经把自己那份吃完了,剩下的豆浆倒进茶碗里,又加了两大勺糖递给她哥:“快点喝,这天气放到中午会馊的。”

  教主迅速解决早饭,然后从箱子里抽了本书出来看,圣女瞥了眼,发现那是总教给宫霜易编的基础入门课本之一,也是对穿越人士而言天书般的天干地支易经八卦奇门遁甲那部分的学术专业课,也不知道教主什么时候顺了出来自学研究。话说这一年多来教主一直都是在练武补课中度过的,还不敢找老师问,还好和妹妹相认后解决了不少问题,不然非抓瞎不可。

  要知道,学习气氛是有联动性的,当身边有一个人在好好学习,那么对于不好好学习的人来说,结果只有两个,要么被带动学习,要么捣乱。

  圣女:“出去晒太阳嘛,会长高哦。”

  教主:“浇水还会开花呢,别闹。”

  圣女:“那我去找崔宁玩。”

  教主:“去吧去吧。”

  于是圣女就钻出马车,闹腾崔宁去了,好吧,也没什么过分的要求,她只是提出想骑马。

  崔宁一开始还担心圣女的骑术,下令放慢车队,但圣女在马上的身姿颇为灵活矫健,这样一来崔宁反倒要全员加快速度了。而那匹马没几天就跟圣女混熟,小灶吃得不亦乐乎,连原主都不搭理了。

  教主则抓紧一切时间补课,好在他表面上是圣女的人,队里唯一有资格过问的崔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众人只能由着这个“亲卫”躲在马车里偷懒。

  崔家的商车马队都是合法纳税过过官府的,加上崔宁提前打点,一路畅通放行,旅途顺利地入了蜀关,但是接下来就不好走了,因为蜀道难,下雨天更难。

  “这什么鬼天气。”不知道哪来的抱怨,道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入川第一天暴雨转中雨,树木摧折,路况危险,道上泥泞不堪。轻装简行还能继续往前走,辎重负担大的就只能停在半路,一时间蜀中要道来来往往不知道多少车马困在附近的镇子里,客栈也是人满为患。

  悦来客栈的上等厢房也跟着水涨船高,坐地起价。本来多少钱崔宁都会照付的,但圣女不怎么买账,拉着客栈老板嘀嘀咕咕说了些什么,让那老板一脸菜色地绝了宰客的念头,还奉上不少折扣和优惠。

  崔家的商队就这样在镇上停留了三日,三日中客栈里的人也是来了又走,还能看到一些江湖人前来投宿,有的住了下来,有的等不及雨停就匆匆离去。

  雨打屋檐,屋檐下的一楼二楼全是吃饭喝茶的住客,毕竟不出门的话也就这么点活动的地方了。

  天还是迟迟不放晴,愁则生怨,客栈里一片怨声载道,待得人沉闷得很。

  圣女坐在二楼的窗前,望着雨帘外的朦胧青山有些担心:“雨这么大,万一哪里冒出山体滑坡泥石流就糟了。”

  教主最近自学颇有所得,还沉浸在书里出不来,心不在焉道:“应该不会,这里到处都是树,植被保护得挺好的。”

  圣女也只是随口说说,突然有所感应,猛地回身,和一个高个的男人打了个照面,彼此都吓了一跳。

  圣女是被对方的身高惊的。习武之人长得高不奇怪,教主一米八几已经不算低了,而眼前这个汉子,目测莫约两米一,简直就是鸡群中的仙鹤,大街上的姚明。要不是二楼人少,他们坐的这桌又是在角落里,半层楼的目光可能都要瞧过来。

  教主却早就发现这人没有敌意,只是瞥了他一眼,继续淡定喝茶。

  对面粗布衣黑罩衫的大高个也是微愣,他原是想走近他们这桌说几句话,没想到这小姑娘年纪轻轻竟敏锐如斯,不回头就能察觉到自己。见她神色警惕地仰着头,一双亮晶晶的眸子瞪得溜圆,像只受惊的小猫,大高个心下一软,止住脚步拱了拱手道:“这位姑娘,请恕在下冒昧,方才所说的山体滑坡泥石流是何意?”

  哈?圣女眨了眨眼,原来只是想问这个啊,那倒是没什么不能说的。她边讲边比划地描述了一番,大高个的眉头越皱越紧,脸色越来越难看,在想知道的都了解清楚后,干脆利落地道了声谢,急匆匆地下楼了。

  “这人不简单。”教主评价道。

  “虽然长相一般,身高却很罕见了。”圣女绞尽脑汁地搜索自己的情报,死记硬背的东西一到用的时候就不太好找,刚要有点眉目,让崔宁给抢答了。

  “刚才那位是黑衣神捕石延。”

  圣女一拍脑袋,不是她没想到,谁让四大神捕是按黑白红青四种常见色记名的,她背的时候光对这些颜色吐槽了,那么出挑的身高特征反倒印象不深。

  教主注意到崔宁下摆和鞋面上的泥点,袖子也湿了半边,按理说崔家的少东家要出门,一般不会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

  “你刚从外面回来了?”圣女奇怪道。

  崔宁道:“今早从客栈出发又折返回来的人说前面的路出了点问题,所以我就去看了看。”

  教主和圣女对视一眼,两人都有种不妙的预感。

  “距离镇子两里左右的官道被山上滑下来的泥沙和碎石堵住了,目前驿站和附近的百姓还在清理。”崔宁虽然语气依旧平和,神情目光却难掩对行程的忧虑。

  教主:……你是乌鸦嘴吧?

  圣女:又不是我让下的雨!
披马甲的江湖路 第二十二章 抢险救灾第一线
  有一处山体滑坡,就意味着还会有第二处、第三处。何况四川多山,比起滑坡,山洪的危险系数还更大些。想必刚才那位来去如风的黑衣神捕石延已然意识到了事态的严峻紧急,忙着联系地方官去了。

  一想到附近可能发生自然灾害,圣女哪还有心思看风景:“希望刚才我说的那些多少能有点帮助吧。”

  教主皱着眉道:“还要看这里的办事效率怎么样。”虽然理论上捕快的职责范围只管查案抓人,但像石延这种有资格面见皇帝的知名神捕,官员肯定不敢怠慢。

  圣女放下筷子,招呼来添茶的跑堂:“你在这里多久了,以前有没有见过这么大的雨?”

  跑堂小二挠挠头:“我虽不是本地人,但也从小就跟了东家的,这时候虽然年年都下雨,但下成这样的,还是自我出生记事起的头一遭。”

  教主和圣女从中提取出信息,不约而同地想到一句标准的新闻开头:xx县遭遇近十年来罕见特大暴雨……人员伤亡xxx……经济损失xxx……每个这样的新闻后面,都一定伴随着受灾情况和相应措施,再然后就是一方有难八方支援,还有自发去灾区援助的,当年几次救灾兄妹俩想去来着,因为学业加上家里的反对没去成,颇有些遗憾。

  教主再度眺望远山,面露焦虑之色,圣女没吭声,但是哥哥的眼神她当然懂,于是圣女又给那人一些小费,问道:“附近方圆十里内可还有别的村庄,或是河流山谷之类的地方?”想要做些力所能及的事的话,自然要先打听清楚周边的环境以便决定。

  跑堂的道:“是有三个村子,最远的隔这儿有六里地,一处在山谷,依山傍水的,还有两个在东边那座山上。”

  山谷处极有可能是干涸的河道,怎么看都最危险,圣女打发了跑堂,轻声道:“要找人去看看吗?”

  教主的目光却是落到镇子入口那侧的街道上,此刻雨里平添了许多当地的青壮百姓,各个神色仓皇地或背或扛,携着麻袋农具往出赶。

  “似乎已经出事了,看来我们还真赶上抢险救灾第一线了呀。”圣女侧头听了听楼下的动静,附近村子受灾的消息一传来,当即有不少人响应准备前去援救。

  “崔宁……”教主顿了顿,突然想起自己目前身份保密,于是又瞟了眼自家妹子,虽然这一路行来两人的说话习惯基本没怎么刻意隐藏,猜不到才是侮辱智商,但好歹表面上还是要装一下的。

  崔宁识趣地跟着看向圣女,虽然他也是“魔教中人”,江湖上却也没规定说魔教的就不能救人了,说白了,救不救全看上面的意思,即便他心里想救,也要圣女先点头许可才行,不能逾了矩。

  好在圣女也是想救的,三票赞成一致通过:“崔宁你去清点一下人手,留下几个看管货物,其他人带上干粮、水和救急药,尤其是外伤的带足,还有明矾……就是白矾,多带几包净水用,有工具的拿工具,什么铁锨、防水油布、绳子之类的,有不用的衣物也可以捐出来,但是自己也要带上一套干净衣服……一定不要带太多银子,我们是去救人的不是去做慈善的,给东西可以,不许给钱听到没有!”一口气说到这里她下意识看了一眼教主,后者摊了摊手表示钱都由妹子管着,自己那点零花也就够几顿饭钱而已。

  圣女这才满意地收回视线,自己的哥自己知道,虽然不至于看到路边的乞丐都同情心发作(毕竟现代多的是不缺钱的职业乞丐),但碰上特别惨那种他是不介意慷慨解囊的,以前这货就被网上某筹款救助平台骗去了两个月的零花钱,那段时间只能靠蹭饭才能吃得上炸鸡。

  与做哥哥的相反,妹妹却是个一毛不拔的谨慎性子,平日里节俭不说,碰上诈骗电话心情好不接,心情不好直接一顿骂,不听不理不信,管钱也是一把好手,要不教主怎么会放心把钱都由圣女管呢,就算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也完全不用担心会出现金钱危机。

  话说回来,教主当然知道就算想献爱心,他们那些钱也不过杯水车薪,但是捐款也是很重要的一个救灾环节,更别说这年代没随叫随到子弟兵,出事基本靠自救,等朝廷拨款下来还不知要猴年马月才落到实处,当中再层层剥削克扣一笔手续费,就更少了。

  这点上崔宁凭自己的经验给了他们一剂定心丸:“这里离成都近,若逢灾时,少不了当地的士族大户带头捐款施粥,再加上佛道两家于各处寺院庙宇帮衬,倒也足以支撑一时。”天府之国本就是富庶之地,眼下的世道也还算太平,小规模的受灾情况完全可以自行解决,不至于出现流亡逃难这样的事情。

  不得不说崔宁的办事能力真的过硬,教主圣女刚收拾完自己的东西换好衣服出门,部分好搜罗的东西已经备齐了,这趟跟出来的大都是分舵中实力拔尖的下属,行动十分迅速,在崔宁的吩咐下,有的背工具有的拿药箱,准备做什么已经初见分工。

  而教主和圣女,则是不约而同地换上最旧最耐脏的衣服,外面又披上两层油布,袖口和裤脚都扎起来,乍一看一高一低俩小黄人似的。

  面对二人的新形象,一向淡泊不惊的崔宁脸上都僵了一下,估计对于教中最顶层的形象认知又刷新到了一个崭新的高度。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圣女看看崔宁身上的蓑衣,故作神秘道。

  在他们出发后,镇子里的人有一个算一个也开始想方设法提供帮助,毕竟邻里乡亲的,挨得近的几个村子都沾点亲带点故,更何况镇子里住着的也不乏周遭混得好搬过来的,得到消息后更是急得火烧眉毛一样往回赶。莫约是圣女提供的采购清单给乡民们提供了救援新思路,急着赶赴救灾的人们也有了做事的方向,更有良心店铺一听是救灾用的就坚决不收钱,工具也免费往出租借,连家里弃之不用的生了锈的家伙物什都翻出来了。

  雨天路滑,人跑不快马也跑不快,人不如马,马不如会轻功的人。进蜀的练家子本就不少,习武之人又大都秉着一颗侠义之心,这种时候不可能见死不救的,然而就算没有竞争心理,一个人的轻功就像一个人的外貌一样,只需一眼高下立判。

  有那救人如救火,一心只赶路的,也有趁机显摆自己的,还有保存实力生怕被看穿的,总之各怀心思。

  而教主这行人,轻功速度最快的是圣女,教主本应更胜一筹,但他练得少(毕竟在教中为了维护形象不能总是飞来飞去),其次是崔宁,排下来由高往低的顺序基本和他们本身的武功底子差不离。但他们始终以最弱那人的速度保持着一个拉得不太开的队形。

  当教主远远地看到那里的山形,心就猛地沉下去:“河口似喇叭,河道偏窄……不妙啊。”

  沿途河水暴涨,十分湍急,崔宁拐了个弯瞅一眼回来,皱着眉道:“这水如此浑浊,莫非是发蛟了?”发蛟是山洪泥石流的民间说法。

  听到这里圣女也顾不得隐藏实力了,一溜烟地窜出去,教主生怕她遇到危险,紧随其后,瞬间就把崔宁等人甩到后面。

  这下崔宁可是吃了一惊,他使出全力去追二人,但即便他能把身后的下属甩开一大截,却也只能眼睁睁看着教主和圣女越来越远,直到这时,他才体会到一种实力上无可企及的差距。

  河谷已经近在眼前,然而往日崎岖的山路已经被漫上来的泥水砂石冲得看不见了,在水流不那么急的地方拦着积着些许残破的木梁、拦腰截断的树干和家具碎片,强烈的视觉冲击让不少已经赶来的人都倒吸一口凉气,心理承受能力弱的差点没当场晕过去。

  “水里已经没有活人了。”虽然觉得残酷,教主还是说了出来,以他的眼力是绝不可能看错的。

  “快看对岸!”

  “他们还活着!”

  好在事情没有到最糟,随着几声尖叫,人们望向对面那座山,果然看到隐约的上山小道,幸存下来的村民们在朝这边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