蒹葭苍苍
作者:珂卯
长夜漫漫
长夜漫漫 第一章 前事
  林宁萱一身素白,唯独腰间系着个紫色的小铃铛,随着女子的步伐轻轻摇曳,却发不出半点声响。

  沿着走廊走着,一路上宁萱不住的向过往的比丘尼行合十礼,而这些比丘尼也都停下手中的动作,向这位带着面纱的女子回礼。

  回到竹林中的小木屋,宁萱把左手挎着的木篮子放下,屋内也没有多余的物品,除了生活必需品外,其余的也就数西北角那块的东西了。

  吃过早饭,宁萱 回到屋内西北角的桌子坐下,开始抄起了佛经,这是她在竹庵呆了这么多年做得最多的事情。

  这已经是宁萱被送到竹庵的第十个年头。

  一行行娟秀的小楷跃然纸上,随着宁萱抄写的佛经数目越多,她眉心中闪现出一小点嫣红痣,而后又渐渐被压制下去,最后又恢复光滑。

  宁萱对此似乎有所感,略略停下笔,左手微微抬起,似乎是想要触碰。半晌,还是落下,继续抄写佛经。只是眼角微微发红,但是她除了吃饭睡觉,其余的行起坐卧都带着面纱,此时此刻,谁也看不出她面纱后的表情。

  晌午时分,宁萱提下笔,她已经整整抄了两个时辰的佛经,没有挪动半点。

  正在这时,宁萱听到了脚步声。

  女子抬起头,门外的客人也已经踏入门内,“宁萱啊,怎又抄那么多佛经呢?”“大师!”宁萱惊喜的起身上前迎接,来者是这竹庵的主持尘安大师。

  尘安身着深青色僧衣,带着一柄拂尘,看着至少有四五十的岁数了,不看其他,就像一个平凡而慈祥的老妇人,让人心生亲近之意。

  扶着尘安大师坐下,宁萱也随着坐在旁边,“大师不是在闭关吗?怎地出关了?今早宁萱去大殿的时候也没听师叔讲起?”

  连续几个问题把林宁萱和尘安之间的亲昵展露无遗,尘安笑着开口,“宁萱,本便是我先开口,怎让你反问回来了?”

  说到这点,林宁萱的脸色有些不好,她双手绞在一起,眼角湿润,声音有些小小的哽咽,“大师,那颗痣又出来了。”此时,这个一直稍显冷清的女子才显露出一个十五岁少女该有的神情。

  尘安摸了摸林宁萱的鬓发,“宁萱,有些事情是天定,改不了了。”

  宁萱喉头一紧,“可是,娘说”尘安按住宁萱的话头,“郑施主执念太深,明知不可能而为之。宁萱,命是天定的,非人力所能改变,也非人所能控制,又何来改命一说?”

  尘安拍了拍宁萱,依旧平心静气:“该得的,总是跑不了的,宁萱,征远侯府已经派人过来了。”

  宁萱闻言脸色一变,原本黯然的神色尽去,柳眉倒竖:“我离家十载,他们无半点音讯,现今又来寻我,怕是有什么难做之事罢!”

  宁萱只要一想起自己的亲生父亲竟因为自己的前途大业,听信二娘的胡言,把年仅五岁的她送到这庵寺中来,十年不闻不问,除了年节时分送来百两银钱外无半分瓜葛,这心中的怨气如何也止不住!

  尘安听着宁萱的话语,眉角露出笑意:“是也不是,宁萱,后年是大选年。”

  “这”宁萱愣了愣,大选,那岂不是明眸中的怒气散去,随即泛上惊慌。

  尘安神色柔和地看着她,“我本是出家人,尘事不宜多管,可是郑施主把你托付给我,而我又是看你从小到大的,才多说几句。”

  “征远侯府的拜贴已经送到,三天后你父亲便会过来接你了。郑施主想改变命数终究不得法,若是你能在这寺庙中躲上一生也罢,可现在这路,总得自己去走走,才知道是什么滋味。”

  尘安大师过来的时候也顺带的为宁萱带来了午饭,但是得知征远侯府的消息后,宁萱也没了任何食欲。

  宁萱出生征远侯府林家,林家并没有分家,林老夫人生下了两个儿子,长子林渊继承了爵位,有两子三女,长子次长女皆为正室所生,长子是林渊第一位正妃所生,在因产后大出血而死,长女林宁萱为继室郑夫人所生。而郑夫人,也在九年前去世。

  次子林跃为正二品户部尚书,现有两子,为正妻所生,林氏族人无数,为官者众多,满门荣耀。

  十一年前,征远侯提报身边侍妾陈氏为侧妃,不久,便传出长女林宁萱命理有碍父命,需送往寺庙日夜祈祷方可消除障碍的传言。

  这本是无稽之谈,却没想到越传越离谱,最后征远侯林渊一意孤行,送自己年仅五岁的女儿来到竹庵,更甚之十年没传来只言半语。

  郑夫人出身郑国公府上,相比较爵位与郡王相当的林家而言自然是低了一等,无法帮郑夫人出头,可谁都不知道,郑夫人自己本就想送女儿出林家!

  宁萱自己知道的也不多,只知从她有记忆以来,在母女两人单独相处的时候郑夫人总是抱着她默默流泪,有时还说着些她听不懂的话语。

  特别是郑夫人第一次看见她眉心长出来的嫣红痣时,在人前都是以温婉贤淑露面的娘亲遣走众人抱着她大哭,之后便严厉地告诫她不许在别人面前露出,而后更是亲自为她化妆,为小小的她戴上华胜来掩饰。

  直至被送出门的那天,郑夫人塞给了宁萱一个小包袱,嘱咐她如果有一日她需重回府中,才可拆开它,这句话被郑夫人反复教导,直到确信宁萱能执行的时候才含泪送走她。

  而现在,林宁萱握紧自己纤细的手腕,闭上眼睛深呼了口气,似乎是为了给自己更多的支持。然后才睁眼,走到屋子西边的小柜子边,打开,取出放在众多物什下边的小包袱。

  抱着这个小包袱,宁萱坐在桌边,带着一丝莫名的紧张,不知娘亲到底在里面留下了什么,这十年间宁萱一直记着郑夫人的话,来到竹庵之后并没有看过内里。这对当时才五岁的她意味着要付出更多的自制力才能控制住她那小小的好奇。

  手,有些颤抖。

  当宁萱看到摆在一个沉香木小匣子上面的信封上那秀丽的字迹时,忍不住趴在桌上呜咽出声,那是小时候娘亲教她诗句时随手在纸上写画的字迹;是娘亲记账时她趴在旁边时玩耍看到的字迹;是娘亲在教她写自己名字时的一模一样的字迹

  十年了,她整整十年没见过郑夫人,而如今,再也见不到了

  这十年,宁萱没为征远侯府林家的冷待而哭泣;没为孤身呆在陌生寺庙而落泪,但现在,看着郑夫人那熟悉的字迹,宁萱终于忍不住这迟来了十年的泪水,泪流不止。

  “娘,娘,呜呜呜”

  泪水沾湿了面纱,宁萱索性摘了下来,这是林渊送她过来时要求的“规矩”,林家的女儿不可在外面抛头露面,这让她无奈又可笑。

  寺庙中又哪来的外客。

  直到许久过后,宁萱才稍稍冷静下来,先打了水净脸后,才坐下拆开了那厚厚的信封。

  许久,看完书信的内容,宁萱差点又止不住泪水。

  不仅为她以后的命运,更是为郑夫人对她的疼爱!

  郑家祖上带有一丝丝天师的血脉,当然流传至今连这一点都消散了。郑家内部有个规矩,但凡是郑家嫡亲血脉所诞下的女孩儿,都得交由长辈照顾个把月后才回交回其亲生父母手中,说来也奇怪,不知为何,郑家的女孩儿不多,有时还会早夭那么一两个。

  这个秘密,在郑夫人十三岁的时候得知,而后又悄悄地写在她最后留给女儿的书信中,而宁萱也终于知道为什么娘亲对她眉心的红痣那般忌讳,而红痣又为什么会消失长达十年,而又为什么最近又开始浮现出来。

  在郑夫人还是一个有时会暗暗脸红想着自己今后的夫君人选的少女的时候,她得知了这件郑家极为隐秘的事情。

  那是个明媚的夏天,郑夫人贪凉吃多了冰,闹肚子在床上躺了几天,天气闷热,丫鬟们也贪凉,是以室内除了贴身丫鬟一个不剩,而这一个也被郑夫人支走去拿药了。

  年少时的郑夫人生性爱玩,久等丫鬟不来的她也耐不住性子,索性便起了身去画廊走走,那边比房间内倒是清凉许多,走着走着,她便走到一个平时她从不去的地方——后院的小厢房。

  郑夫人也不是自己想要去的,只是听到了动静,稀稀疏疏的不大清楚,心中好奇,才走过去。

  平时一直锁着的小门一反常态的开着。

  郑夫人好奇,也有意识的放慢脚步,她觉得房间内的可能是最近来的小表弟,他最爱到处钻,这也是郑夫人慢慢走的原因,吓吓他。

  岂知从半开着的小窗内望去,坐在房内的却是她大哥和父亲。大哥刚得了个女儿,虽然不是儿子,却也是他第一个孩子,那段时间一直荣光满面,为什么坐在房内的他却是一脸愁容。

  而后知道的真相让郑夫人平生第一次不顾形象地疾走,回自己的房间后大病一场。

  原来,郑家有祖训,凡是直系出生的女婴都需要在一个月内检查,期间眉间有红痣的女娃都需除去!

  祖训如此血腥,但是郑家却依旧遵循,原因在于,在第一个眉生红痣的女娃没有被杀而是好好养起来后,郑家迅速衰落下去,最后是这个女孩在二十六岁那年出意外后,郑家才又复起,这样的遭遇让郑家悚然,而这祖训也便代代流传下来。

  郑夫人的小侄女儿就是其中之一!

  郑夫人永远都忘不了自己的父亲斩钉绝铁且又冷森森地话语。

  “这些女娃都必须死,郑家才能长存!”

  后来郑夫人的小侄女儿终究是熬不过去,郑夫人的大哥在成为郑家家主之后,那间小厢房也着火烧毁了。

  看到这里的时候宁萱其实明白了很多,郑夫人在林家并不受宠,如果郑家知道郑夫人所生下的女儿也是眉生红痣的话,郑夫人知道自己是保不住女儿的,她身边所有的人都是从郑家带出来的。

  只是从未有出嫁女生下带红痣的女孩,所以郑家也没关注到郑夫人这边,所以郑夫人才有机会在最后觉得瞒不住的时候顺水推舟地把女儿送到竹庵里。

  宁萱一边看,一边落泪,信中娘亲的拳拳爱子之心展露无遗,让她无论如何都无法抑制自己,最后把自己哭成个泪人,眼睛肿得快要睁不开了。

  鬼神之事向来都无法细说,不论郑家关于红痣的事是真是假,看郑家的架势是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宁萱再次打了水敷眼睛,缓了缓之后才继续看下去。

  宁萱是在两岁的时候出现红痣,心焦的郑夫人花费了大力气找到了元明大师。

  元明大师是景朝出名的大和尚,向来四处游走,也是郑夫人侥幸,请得到这位刚到京城不久的大师,元明大师最后给下了定论。

  世间万物的运都是相连的,一个家族的兴盛衰败有它既定轨迹,谁也无法说得清。

  也正是因为元明大师,才让郑夫人下了决心,送林宁萱进了寺庙。
长夜漫漫 第二章 相见
  三天后,宁萱带着一个小包裹,如同十年前一般孤身一人,离开了竹庵,来接她的人是她的大哥——林钊羽。

  林钊羽和宁萱不是一母所出,但是在郑夫人嫁进征远侯府后对林钊羽却也是爱护有加,宁萱小时与他关系极好,出府的时候,林钊羽十岁,现今也是二十岁的少年郎了。

  林钊羽一身竹青色锦绣长衫,身材修长,儒雅端庄,身姿挺拔,站在一辆平顶马车旁边。光从相貌上看便少有人移得开眼的俊美,腰间系着一枚古朴的玉石,眼中带着期待看着竹庵门口,阳光打在他的脸上,显得分外耀眼,只是他面带冷意,让人不敢随意亲近。

  当林宁萱看到林钊羽的那一刻,也被他看见,男子三步跨作两步,大步流星地走到宁萱面前,周身看了一遍,才有些放心地开口:“萱儿,这十年可还好?”与之前的样子却是截然不同。

  宁萱有些晃神,这十年间,征远侯家唯一记着她的人,恐怕也就只有这位大哥了,每年征远侯府送来的东西皆是他送来。

  亦开笑颜,巧笑焉兮:“大哥哥好。”声调如线般柔缓丝滑,却又有大珠小珠落玉盘地环宇相碰的清脆。

  林钊羽大约也忘不了那一天,宁萱穿着一身素净的衣裳,头上只松松挽着一个鬟髻,斜插着一条白玉簪子,腰间配着的是十年前他在宁萱临出门时偷偷塞给她的小铃铛,下面缀着几条淡青色流苏,随着宁萱的走动轻轻摇曳。

  出门见到他,微微一笑,刹那间周遭景观为之失色,只见她福了福身子,缓缓地叫了声大哥,再一抬眼,又是一笑。

  不知为何,林钊羽眼眶有些微热,突然想起那位已经在九年前逝去的继母,那位会拉着他轻声慢读着三字经千字文的继母。

  宁萱只是和林钊羽细细说了几句,便被林钊羽送上马车,随后他翻身上马,马夫赶着马儿吆喝起来。林钊羽骑着高头大马慢慢在旁边跟随着,马车前后也跟着三两护卫。

  只是,轻轻地,轻轻地从窗外飘进来一个声音,虽缓,却万分坚定。

  “别怕,我会护着你。”

  坐了半天的马车,晃得宁萱头疼。刚刚下了马车便被两三个等在门口的衣裳华丽的老婆子迎上轿子,将将到了垂花门的时候宁萱才算是下了地。

  林钊羽倒是在旁边跟着,虽他已是二十上下,平时却也少进内院,今天与别个不同,倒也算不得越矩。

  门边也早有婆子丫鬟等着,一见着宁萱钊羽便急忙上前行礼,“世子,县主,老夫人王妃都在昭华堂等着呢,就盼着您们回来啦。”

  王妃?宁萱稍稍想了想,怕就是她二娘罢。不过这朝中律法不是明令禁止侍妾扶正的?就是李氏再怎么得宠,他那位父亲就这么舍得为她担上骂名?怕是

  “王妃?我怎么不知道父亲又给我娶了位母亲啊李妈妈!”林钊羽却是不动,冷冷开口,眼中的神色让站在对面的李妈妈膝盖骨一软,就这么跪了下去。

  旁边那几个婆子也跪了下去,心中打突,特别是李妈妈。林钊羽较少进内院,倒是让她们忘了他是个什么性子!

  几年前,林钊羽十五岁,按着年纪倒也是该放几个通房在身边了。可是林渊自从接连两位正室逝世后便没再娶妻,这些事按理来说也就轮到林老夫人做主,可惜不知是不是这位李侧妃这些年日子太过舒坦些了,却先送了几个丫鬟到了林钊羽房里。

  这也便罢了,但她们却在头两天便出了事。其中一个模样最为出挑私入了林钊羽的外书房,当即便被人压了下去在院子里打了个半死。而剩下那几个也让他立刻发配了,在面对林渊的时候,林钊羽也只淡淡回了一句,“父亲,儿子只有两位母亲。”

  即使他再驳李氏的面子,却谁都无法说他半句。作为侧室,李氏本就无权管他半分。而谁都不想尝试一下林钊羽的手段,那位被压下去的可是再也没有半分音讯,连起一家老少再也没出现过,他家可是陈氏的左膀右臂啊,就这么生生折去,陈氏却半分都奈何不得。

  李妈妈一想到这个内心就打鼓,嘴里求饶的话语一箩筐都出来了,人更是瘫软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起来。

  林钊羽瞥了她一眼,眼里带着淡淡的厌恶,“滚下去自己去受罚,别在这碍眼,这内院别再进来了。”然后转身看着宁萱,带着暖意:“我们进去吧,别叫这些人毁了心情。”

  宁萱看了眼听到林钊羽的话语而抬起头面如死灰的李妈妈,转头看着林钊羽,应了声是,连忙有两个婆子上前替了李妈妈的位置。

  走在曲折环绕的画廊上,宁萱的心是完全平静的,就像一汪静谧无痕的湖水,静静地,静得像一面倒映得出自己的镜子,仿佛站在林家的土地上,对她来说没半分影响。

  征远侯府颇大,这一代的征远侯并没有和兄弟分家的打算,大房和二房的相处也颇为融洽,林老太太在东侧院住着,大房住在昭华堂,二房住在西边,两家倒是常常走动。

  走了差不多一刻钟的时间才走到昭华堂,一路上林钊羽也把大房和二房的情况说了个大概。

  大房这边有两子三女,嫡长子林钊羽,嫡长女林宁萱,剩下的次子林钊华,次女林宁玉是侧室李氏所生,最后的三女林宁敏是赵姨娘所生。

  二房那边倒没有女儿命,正室张夫人生下的都是两个哥儿,一个十岁,一个才五岁。

  还未进门,就见一个艳丽的女子迎了出来,她不过双十年华,却已明艳不可方物。头上梳着垂鬓分肖髻,挽着一并蒂莲花步摇,却不显造作。身着翠色羽纱绣花鸟长裙,外面罩着件淡黄色斜领交襟式褙子,粉脸上未开口便先有三分笑意。

  “这便是大姐姐了吧?大哥。”朱唇稍启,便是悦耳的声线,尾音也如人般带着丝丝甜意。林钊羽脸色淡淡地朝她点点头,转头朝宁萱温言道,“这是你二妹妹宁玉。”

  姐妹两相互见过礼后便进门去,普一进门,就见数个丫鬟婆子一起行礼,“世子,县主,二小姐。”

  林钊羽的娘李夫人出身和郡王府,身份高贵,林钊羽在其十八岁林渊便为他请了世子之位。而郑夫人出身郑国公府,宁萱一出世便有了县主的名头。

  陈氏的父亲只是一个六品的小官,只是走对了门路,有了个得宠的女儿,只是再宠,成为侧妃,也不过是个妾罢。宁玉听着下人的称呼,心中还是有些发闷,不过她是个明白人,不过一霎便略过不想。

  这宁萱和征远侯府众人相聚,自是各人眼中各带着泪,互相诉着相思之意,便按下不提,却说众人情绪稍稳,各自落座。

  林老夫人一身深青色云纹联珠对缎裳,头上并没有过多繁复的饰物,虽已古稀之年,却仍精神奕奕,她看着一身简单衣饰,却掩不住通身出尘气质的宁萱,心中稍有感慨,想起那待人接物皆是十分得当的郑夫人,再看看坐在下首的陈氏,心中又泛上厌恶。

  陈氏倒是个十分美艳的女子,宁玉在这一点上肖其母。她只是一身月白色苏绣曳地长裙,松松挽着个元宝髻,攒着几支点翠牡丹玉钗,一双粉红珍珠垂耳坠,便让她更是动人。陈氏带着温柔的笑,在宁萱坐下后轻声问道:“这些年过得可好?怎的这般清瘦?”

  宁萱并不多言,只道庵中众人对她无不是之处,。陈氏待要再问,便被林老夫人的动作给止住了,她没有表露出什么别样的情绪,只是看着林老夫人拉着宁萱坐在身侧,细细地询问着这些年的情况。

  宁萱对林老夫人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感情,她离家的时候岁数尚小,而林老夫人在孙子孙女中只常常关心林钊羽,其余的皆是淡淡的,便是林钊华也是这般无二。只是在谈话间,宁萱还是能感受到林老夫人那平淡语气下的亲近之意,这让宁萱心中一暖。

  待问罢,吩咐着身边两个大丫鬟带着宁萱去见她的父亲和二叔,又把一个唤青梅,一个唤红缨的大丫鬟给了宁萱,林老夫人才叫众人散去。

  两个大丫鬟领着宁萱去了外书房,而林钊羽也跟着,偶尔和宁萱对上视线,便展颜一笑,融去了眉间的冷意,显得格外俊朗,也给宁萱带来了些许安抚。

  她还是怕见那位父亲的,那个即使害得郑夫人处境不堪,却仍被郑夫人放在心上的男人。

  绕过画廊,便行至外书房,其间的雕梁画栋,假山花园,宁萱都无心欣赏,手心微微沁出了汗,倒是让她自己笑起自己来,到了门口,反倒去了心里的惧意。

  左不过是个人,便是多了个父亲的身份又怎样,与别个人没什么不同,更何况,有这样的父亲,实在是太伤人了罢。

  两个大丫鬟轻声地让在门口守着的小子进门去通报,待将要进门时,林钊羽看着她,再度说道:“别怕。”语调低沉,却让宁萱心底暖了又暖。

  宁萱轻轻笑起来,眉眼都是暖意,轻轻颔首,便跨入了书房内。

  书房的布置不必累述,自是华丽大方。而征远候林渊便站在那张雕着祥云绕蛟龙的的书桌前。书桌上摊着张白纸,墨显然是新墨,像是刚刚写就的诗句。

  宁萱只是看了一眼,像是《诗经》中的《唐风·葛生》,心中微微一动,闪过一个模模糊糊的念头,但随着林渊看过来的视线一闪而过,再也抓不住了。

  “宁萱拜见父亲。”宁萱没再多看,便朝着这个相隔十年不曾见面的父亲盈盈俯下身子,行了大礼。

  征远侯看着眼前的女孩儿,微微一怔,喉咙一紧,楞了一下才开口,“起来吧。”放下手中的狼毫,他脸上闪过一丝无措,但随即又平静下来。

  林钊羽发觉了林渊的异状,紧绷着的神经一缓。有些东西是永远都遮挡不了隔绝不住的。
长夜漫漫 第三章 各相
  与父亲林渊的相见的场景显然是出乎她的意料的。

  宁萱本就是个十分敏锐的人,林钊羽发现的东西她同样察觉得到,但这对于宁萱来说终究是有些太过慢了。

  她在竹庵那漫漫十年有怒过,有恨过,但终究归于平静。沉淀下来被遮掩的伤痕,她不想再去看再去撕开。

  从书房出来之后两个大丫鬟又带着宁萱去了为她布置下的晨园,而林钊羽则被她劝回去了,接下来的事需要她自己处理,她不可能永远依赖别人。

  晨园是个带着花园的小院子,在昭华堂的东边,靠近林老夫人的院子。正屋布置得十分大方得体,左右耳房住着丫鬟。后面便是个小花园,虽然小却是十分的精致漂亮。

  青梅和红缨早就带着几个二三等的丫鬟在晨园等着,在宁萱进了正屋后便领着众人跪下行礼。宁萱看了下几个丫鬟,在椅子上坐下,也没多说什么就叫起了。

  然后晨园的管事妈妈张妈妈进了屋,刚要跪下就被宁萱阻止了。这位张妈妈宁萱是记得的。她便是当初跟着郑夫人的陪嫁娘子,对郑夫人再是衷心不过。

  张妈妈看着宁萱落落大方淡雅出尘的样子,心中的喜悦难以言表。自家小姐没有因为在竹庵的日子而养的小家子气,反而显得更是娴静,那肖母三分的相貌让她禁不住又想起了郑夫人。

  “妈妈,好多年不见了。”宁萱看着张妈妈,连眉梢都带着喜意得样子,心里也满是欢喜。

  张妈妈在指挥着众丫鬟好好收拾了晨园后,便和宁萱在内室里说起了家常话。

  陈氏虽然得宠,手握大权,但真正有话语权的却是老祖宗。表面上虽然陈氏很是风光,但真正要紧的事情她是插不上手的。

  二小姐宁玉是个好的,虽然有些泼辣,但是比起陈氏却是好得多。经常会劝着陈氏收敛些。

  世子不消说,二少爷林钊华却是个不着调的,与世子的关系却是极好。

  三小姐林宁敏从小体弱多病,自是娇娇养着。今日便是因为前几日不小心着了寒不能起身,正在休养。

  自从郑夫人正王菲逝世后,昭华堂的正院便空着,再无他人的入住。侯爷林渊倒是仍住在那里,但是一个月内有大半月的时间是在外书房。

  侧妃陈氏则在书芳苑,林宁玉在靠近晨园的明园。在宁萱还窝在晨园和张妈妈说话时,林宁玉正在书芳苑和自己母亲说着话。

  “娘,你又是何苦?”林宁玉看着侧妃陈氏生气的脸庞,心中不禁责怪着下人多嘴。陈氏这几日本就因为宁萱要回来而气不顺,在刚才又因为林老夫人的忽视而心里有火。在回到书芳苑后,听到下人来回报世子刚刚发落了李妈妈,直接就砸了手上的茶杯。

  “何苦?宁玉,他们又何尝把我放在眼里!”陈氏真真是气得心肝疼,李妈妈是她当初花了好大力气才拉拢过来的婆子,虽然才是下等婆子,但是她嘴碎又经常在各处跑腿,常常能给她带来不少信息,现在给发落出了内院,她又怎能不生气!

  “那您给女儿说说,王妃娘娘这个称呼是怎么传出去的?”宁玉艳丽的脸上浮现出怒火,然后又被勉强压住,“女儿早就说过,姐姐要回来,就算您再不欢喜她,至少要在祖母面前做个样子。您倒好,李妈妈这句称呼一出口,这十天半个月内别想祖母对您有好脸色了。”

  虽说正妃没了,征远侯府上是陈氏在管家,但是征远侯府并不是陈氏的一言堂。

  毕竟是侯府世家,下人依附的是侯府而不是陈氏,虽然因着当家主母的权利在陈氏手上而对陈氏多有尊敬,但是上头老祖宗还在,大事还是听从林老夫人的发落,所以陈氏有时候还要自己下力气去拉拢下人。

  而林老夫人最重规矩,是嫡是庶她分的清清楚楚,虽然会因为林宁玉的懂事多疼爱几分,却不会因为宠爱而多偏向宁玉几分。

  因为尝到这命理定数的甜头,前几年陈氏借着宁玉的多病闹着要进正院,说是这样才可让她健康,林老太君当即杖毙了多嘴的下人,其余的掺于其中的人全部发卖。狠辣的手段让陈氏蠢蠢欲动的念头全部消失。

  陈氏听到宁玉的话有些讪讪,“不就是多嘴了几句。”想想又觉得自己有礼,“正妃的位子空了这么多年,我为王府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按理,”下面的话头还没说出口就被宁玉按住了。

  “娘!”宁玉可真的压不住火气了,连一些不太好的词都出口了,“这样诛心的话是哪个老货跟你碎嘴的!”

  说到底陈氏还是有些怕自己的女儿,看着宁玉这般生气急忙搂住她,“没谁和我多嘴,就是之前侍郎夫人说起她家女儿的时候才多说了几句。”

  这位侍郎夫人指的是礼部侍郎的夫人,他家次女在前几年嫁给张国公世子当二房,虽不是正妻,但因为世子夫人体弱多病,大权都是她握着,不过一年,在世子夫人病逝后,她便顺顺当当的被扶正了。

  虽然最开始在嫁女的时候被人讥笑吃相太过难看,毕竟好好一个女孩嫁去当妾室,谁会知道不过一年的时光情况就反转了。

  “娘,至少她家是侍郎,可是外祖父却不是啊!”这话虽然犀利,但却切中事实,要不是后面有个强硬的娘家,谁会顾及这些。

  就凭陈家的实力,陈氏这辈子就不可能被扶正,征远侯府的主母不可能是一个六品小官的女儿。而且,宁玉美目一转,那位侍郎夫人也不是甚好人,与陈氏相交至今竟还如此给她挖坑。

  要是陈氏的心思被她挑起了,那侯府上的风波定不会少。而刚好又碰上宁萱回府

  “好啦好啦,娘不说了,华儿去了那么久,都不知道现今如何了。”想起那个说是要读万遍书行万里路的儿子陈氏就一阵头疼,她倒是有那个争夺世子头衔的心思,可这个儿子倒好,吊儿郎当不说,和世子的关系好到似一个娘胎里出来的。

  半年前硬闹着说要出去外边走走看看世情,胡搅蛮缠了大半个月居然让他说服了侯爷,喜得他连夜就走了。

  真真是让他气死了。

  这厢宁玉正在苦口婆心的劝着陈氏,那边宁萱已经收拾好了,让青梅红缨下去后,她一个人待在左厢房抄写着佛经,虽然已经出了竹庵,但是这已经是十年如一日所养成的习惯了。

  抄了个把个时辰,宁萱才停下。轻轻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没有发觉有什么异样,方才露出一个小小的笑容。

  红缨刚巧进了屋内正打算提醒宁萱该用食了,看见县主脸上那一抹笑意,只觉得这位小姐即使在庵庙里住了这么些年,可这通身的气派却没有抹去。

  “县主,该用膳了。”红缨轻声提醒着宁萱,宁萱点点头,然后红缨便去门外吩咐着小丫鬟。青梅进了屋,“县主,东西都收拾好了。”

  宁萱摆摆手没有再提。

  宁萱的回府不是小事,制衣房那边已经加急为宁萱赶出了四季衣物,林老夫人特地让人开了库房挑拣物什为她布置,内室的梳妆台上塞满了时新的首饰,晨园内的小库房里更是有不少古董。

  老祖宗的态度很简单,不会让任何人因为之前的事而对宁萱有丝毫的不敬。

  对于这一切宁萱不消说,内心是有些感激的。即使她担着个县主的名头,但是要是自己直不起腰板,手下的人也不会对你有丝毫的敬意。

  至少,这位祖母为她铺好了路。

  时光飞逝,一眨眼宁萱回府已有两个多月,对侯府上的人也知道得差不多了。

  二房那边的两位小少爷对宁萱甚是亲近,大的那个唤林钊明,小的那个叫林钊青。正是活泼可爱的年岁,被家人宠得天真可爱,倒是林钊明还是有些长子风范,在林钊青在宁萱这边玩闹得有些过火时总会制止。

  宁萱在竹庵里养成了宁静的性子,但对于孩子她还是喜爱的。林钊青才五岁,每次嫩嫩地叫她表姐的时候总是让宁萱忍不住笑起来。而林钊明虽然有些老成,但对于宁萱的亲近还是欢喜的。

  这天林钊青在宁萱那边玩罢,被林钊明提着耳朵回来的。张氏正在屋里和陪房陈茂家的说着话,看着两个儿子这样进来又好气又好笑,连忙制止了钊明。

  “明儿,这么这样欺负你弟弟?”张氏把钊青搂过来,揉了揉小儿子通红的耳朵,“这是怎么了?”

  林钊明瞥了弟弟一眼,一本正经的说道:“他太吵了,闹着要拉萱表姐出府顽。”

  林钊青嘟着小嘴,“外边可好顽了,萱姐姐一直呆在屋里也会无趣的。”哥哥乱说,萱姐姐明明很喜欢他的。

  张氏愣愣,想起大房那边的宁萱回来才两个多月,自家的两个儿子就这么喜欢腻在那边。低头看看小儿子,“青儿很喜欢萱表姐吗?”

  林钊青挣脱娘亲的怀抱,昂着小脑袋嫩嫩地说,“当然喜欢萱姐姐了,萱姐姐最好了。”大大圆圆的眼里满是欢喜。

  萱姐姐可好了,说话轻轻柔柔的,不缓不慢,却让他很是听得进去,他就是喜欢宁萱,姐姐身上的味道很温柔呢。

  摸摸小儿子的头,“既然喜欢,就要好好的和表姐相处罢。”张氏看着大儿子带着小儿子去书房读书,脸上的笑容也多了起来。

  之前不是说钊明对钊青不好,但是有时还是有些磕磕碰碰,小摩擦还是有的。但是这个月开始看出变化,钊明开始会约束着钊青,管着他,拉着他去书房,这可是之前从未有过的事情。

  陈茂家的是张氏的心腹,对于自家两个小少爷的情况自然是了若指掌的,看着林钊明林钊青两兄弟亲亲热热的走出门,不禁开口,“夫人,三少爷和四少爷最近好多了。”

  “可不是嘛,”张氏的眼里满是笑意,她可真得好好谢谢宁萱那丫头。
长夜漫漫 第四章 宴会
  在宁萱回来的半个月后,侯府为她并两位妹妹请来了管教嬷嬷,但是大家心里都清楚主要还是为了宁萱和后年的大选。

  宁敏的身体好了之后也开始跟着一起学规矩。

  两个教养嬷嬷一个姓张,一个姓黄。

  张嬷嬷较为和蔼,主要教导膳食还有衣物这块,而黄嬷嬷光看脸就是到是一个严肃的人,脸上几乎没什么表情,张嬷嬷就不同了,经常带着笑意。

  但是两位嬷嬷的标准同样严格,征远侯府请两位过来前便已经说明来意,对于宁萱更是下了死力气去教。

  宁玉窝在宁萱的晨园里不动弹,“姐姐,黄嬷嬷好严格,上午打了我两下呢,好疼。”她嘟着嘴向宁萱诉苦。旁边她的大丫鬟秀明正为她扇着风,夏日炎炎,屋内已经摆上了冰盆。

  宁敏正在榻上看着棋谱,闻言便说道:“姐姐也不必担忧,前些日子祖母给了我些冰凝膏,我让秀晨给你拿去,抹上一会儿就好了。”

  “那可好,”宁玉坐正身子,捏了块糕点来吃,“祖母也不疼我们了,尽让她们蹉跎我们。”

  宁萱作势轻轻拍了她两下,“这样的话怎可说出口,祖母也是为我们着想,两位嬷嬷下手也不重。”

  宁敏因着身体自幼虚弱,两位嬷嬷也不敢太过苛刻,侯府对于宁敏的期望也不高,但是宁萱宁玉的要求便高了不少。错了便会打手心,只是会痛上一段时间但不会伤害身体。两位嬷嬷是从宫里出来的,对于这么些个手段是了如指掌。

  虽然对陈氏有万般不喜,但是宁萱还是无法把对陈氏的怨恨转移到宁玉身上,如张妈妈所说,宁玉的性格是极好的。

  宁萱在竹庵受佛法渲染多年,对于陈氏,侯府倒也没有要报复的想法,佛讲究众生平等,以德报怨,虽然她着实没有那个定力做到那般,但是要她切切实实地报复她也着实下不了手。

  想到这些宁萱就禁不住笑意,让她这般性子入宫去,真不知道

  “姐姐?”宁玉看着宁萱在发呆,不禁开口。

  她是真的喜欢宁萱这个姐姐。

  虽然最开始的时候因为众人皆知的原因对她很是冷淡,但禁不住宁玉一直凑上前去,宁萱也不好一直摆着。却说宁萱也确实是个淡雅的性子,不骄不躁,即使是坐在她的身边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也不会觉得厌烦。很容易让人轻易便喜欢上。

  “没事,你们也差不多回去了。宁敏,别再看书了,天色这么暗,小心伤着眼睛。你喜欢的话这本书你便先带回去,只是万万不可在夜里看书了。”宁萱声音轻柔地叮嘱两个妹妹。

  “好了,姐姐,我知道的。”宁玉看了看天色,回头对宁萱说。又看了看宁敏,嗤笑道:“姐姐你也别把书给这丫头,她屋里的丫鬟没一个能劝得住她的,这棋谱要是到了她手里,她明天早上是千万起不了身的。”

  宁敏微微红了脸,嗔道:“二姐别乱说。”宁玉瞥了她一眼,“我乱说,那你给我说说,半个月前你为什么起不了身?说是着了寒,是看了半夜书吧。”宁玉毫不留情的点着宁敏的小额头。

  “今年都几岁了还不长记性,你的身子自己也知道。能让你自己这么糟蹋吗?你姨娘知道不得多伤心。”宁敏低下小脑袋,有点心虚,“我知道了。”才十岁的小姑娘脸红得像天边的赤霞,让宁玉也板不住个脸。

  宁萱听罢宁玉的话语,若有所思的看了下宁敏,“这么说来,宁敏。你还是听宁玉的话吧,等你有空便来我这边坐坐,这书又长不了腿。”

  “好吧。”宁敏脸上是如何也掩饰不了的失望,让宁萱宁玉看了是又好气又好笑。

  “得了,走吧,看你这样子就该让黄嬷嬷抽你几下。”宁玉一边带着宁敏往外走,一边禁不住有些酸溜溜的说。宁敏体弱,两位嬷嬷再怎么着都不敢动她一根指头的。

  晚上吃罢晚膳后,宁萱进了书房,抄了小半个时辰的佛经后,捡了几本诗词看了起来。

  虽然征远侯把宁萱送至竹庵,但是竹庵却也从不是个可以让人小觑的地方。

  景朝开国已有两百余年,光明寺是景朝的国寺,位于京城之外的龙应山上。

  龙应山高达千余米,光明是便在半山腰上。但这龙应山却也十分奇特,就在半山腰处,一分为二拥有两座山峰。

  光明寺便处于左侧山峰,虽被景朝封为国寺,可其立寺历史至少已有千年。

  而就在右侧山峰便矗立着竹庵。这竹庵在天下百姓中虽名头不显,但是在众多权掌天下的人的眼中其重要性不低于光明寺。

  光明寺历来不少高僧,元明大师虽然喜欢四处行走,但他却也是光明寺的和尚,历朝历代大多数有威望有名头的大和尚都出于光明寺中。

  而竹庵却因着莫名的原因也拥有了崇高的位置。这些事情虽然宁萱身处竹庵多年,却也是在回到侯府之后才慢慢知晓的。

  就连去年皇上带着皇后去光明寺,皇后却也有在暗地里走访了竹庵。不过这是宁萱倒是半点都不知晓,只是隐隐想起那几日她身体不适在竹林里躲懒。倒是记得尘安大师说过有贵客来临,只是她那时身体不适,也没有过多注意。

  现在想来却极是,竹庵向来安静,很少有旅人或行人借宿或上香,即使有上山者也多数奔着天下闻名的光明寺去的,竹庵的名头并不显扬。

  唉,宁萱放下手中的书卷,袖手拿起了笔,一字一句的又写起了佛经。

  自宁萱入竹庵十年,前七年平安无事,尘安在每日早课后便会来教宁萱读书写字。宁萱额头的红痣在初入庵庙时便被压下去。

  后三年,宁萱的眉间红痣开始出现,她抄写佛经的数量时辰也开始延长。直至今日,宁萱抚了抚额间的华胜,半月前这红痣出现后,便再也不曾消失过了。

  宁萱有些黯然,却没在纠结于上头。先辈的恩怨如何她不管也无法管,但现在这条命是郑氏为她保下的,她绝对不会辜负自己的母亲!

  现在宁萱抄写佛经也只是习惯,更能让她静心。

  “县主,”青梅送茶进来,“前儿侧妃娘娘打算办个赏花宴,但被老夫人压下了。刚才听子惠姐姐说,侧妃娘娘又和老夫人提起,这次老夫人同意了。”

  “那可好,宁玉可高兴了吧。”宁萱停下来抿了一口茶,轻轻笑了起来。宁玉性子活泼,又空不得闲,最喜这些个了。

  红缨送进来糕点,笑着应着:“那可不是,二小姐本来就性子活泼,又和几位别府小姐交好,对这些便上心些。”

  青梅和红缨对这个消息也是高兴的。

  府里没有正妃,往来应酬基本上都是侧妃陈氏出面,陈氏不喜宁萱,要她主动带着宁萱去参加这些往来宴会根本不可能。只是老夫人之前态度两可,行事小心,压着陈氏在侯府里安安分分呆了几个月,府里好久没有动静。

  如今老夫人同意了,也代表着宁萱能正式出现在京城这些权贵圈子里。

  青梅倒是稳重些,对于老夫人的一些举动有着更为深刻的认知,她模模糊糊的感觉到侯府对宁萱的打算,只是这个想法有些超乎她这个丫鬟额想象,她也只敢压在心头不敢和别人开口。

  只是,青梅看着县主淡雅秀美的脸庞,这样的念头相比县主也是知道的吧。

  宁萱对于这件事倒没怎么上心,只是次日宁玉便兴冲冲地拉着宁敏来到晨园,丢下宁敏那个一看到书便浑然忘我的丫头,宁玉眼睛亮亮的看着宁萱,“姐姐,几日后府里便要举行赏花宴啦。”语调都带欣喜的上扬。

  宁玉脸上带着喜悦的笑意,一身鹅黄色的衣裳更带出几分娇艳。

  宁萱轻舒口气:“打我知道这个消息便知你会欣喜,可你总该和宁敏那样能保持平静的心态才好。”话虽然这样说,可宁萱眼底却是满满的笑意。

  宁玉嘟了嘟嘴,纤纤玉指点了点那个抱着昨晚看不完的棋谱又看得万分入神的宁敏,“像她一看到书便什么都不顾了,我还是宁可像现在这样。”

  “呵呵,可也不必高兴成这样子,刚刚在嬷嬷那里你没看见黄嬷嬷的脸都黑了。”宁萱点了点宁玉的额头,“刚刚又被打了两下,还痛吗?”

  宁玉嘿嘿一笑,“妹妹昨个儿给我的冰凝膏可好用了,刚刚抹上了,现在已经不痛了。”

  又说,“平常可也不会像现在这般高兴,我有两个多月没出门了,在信里和她们又没什么可说的,一个两个尽会笑我。”

  宁萱刚想说什么,便听见门外的小丫鬟说道:“三少爷,四少爷。”朝门口一看,果真是林钊青林钊明两兄弟。

  小小的钊青急急地跑进来,完全不顾后头钊明皱着眉头叫他慢点的声音,直接扑到了宁萱怀里,“萱姐姐,青儿好想你。”

  宁萱抱起钊青在椅子上坐下,又让站在旁边的钊明也坐下,拿出手帕擦了擦钊青脸上晶莹的汗水,“青哥儿怎么这么急,姐姐也很喜欢青哥儿和明哥儿呢。”

  闻言,钊青露出大大的笑容,连坐在旁边的钊明耳朵也红了起来。
长夜漫漫 第五章 开始
  钊青看着宁萱,“萱姐姐,和我去花园好不好?”小孩捏捏小指头,脸上红红的。林钊明看着弟弟皱了皱眉头,刚想说什么,宁萱便低下头轻柔地对小孩说:“姐姐没办法和你过去顽,待会姐姐便要去嬷嬷那儿,这个给你,姐姐之前便做好要送你了。”

  宁萱自桌上的小柜子里拿出了两个细细绣好的荷包,一个绣着挺秀的松柏,一个绣着小小的动物。一看便知道是送给谁的。

  钊青刚都起了嘴,看着宁萱手上的两个荷包,眼睛登时亮了起来,“姐姐,青儿要。”

  宁萱在竹庵里生活着的这么些年并不是碌碌无为而过,寺中并不会特意去教她这些,也没有这些世俗之物。但是来来往往这么些年这么些人中,庵内中别个的人也不少,与宁萱相处得多了,心疼她的或有,怜惜她的或有。这刺绣,便是七年前在庵内落发的一位绣娘教她的。

  钊明知道最近宁萱必定忙着规矩教养这些个事情,没想到还为他们两个做了荷包,当即耳朵红红的,“谢,谢谢萱姐姐。”大孩子钊明虽极力板着个脸,可是语气还是有可疑的上扬。

  宁玉不满了:“姐姐,怎得这两个小的都有,我的呢我的呢?”宁玉轻轻拽住了宁萱的袖子,脸上眼里也带上了委屈。

  连宁敏也来凑热闹,“姐姐,我也没有,妹妹伤心。”说罢,还衣袖盖面表示伤心。

  宁萱哭笑不得,“好好好,亏得我早有准备,不然还真的被你们两个不知怎么说道呢。”连忙又拿出两个绣好的荷包,两个人看见荷包,这才高高兴兴地笑起来。宁萱点了点两位妹妹的鼻子,“你们都这么大了还为这个生气啊。”

  宁玉得意的摇摇头,头上插着的首饰叮叮当当的响着煞是好听。“姐姐,这可不是小事,凭得他们两个有,我们却没有,姐姐应该公平看待才是。”宁萱笑着说:“是是是,这不是已经给了嘛。”

  时光飞快地过,转眼间赏花宴便快到了。

  老太太在不久前一日就三顿下饭那样的敲打陈氏,让陈氏又惧又恨,在宁玉面前发了不少牢骚,都被宁玉耐心的劝了。

  宁萱这边也听到了不少消息,院子里的大多是老太太的人,对宁萱还是比较忠心的。而宁萱对于这样的消息从来都是听过就算,对于陈氏她是恨的,从未因为时间的流逝而消减,即使是在知道自己离开家的真相后。

  但是竹庵里尘安大师的悉心教导让她无法做出违背心性的事情,宁玉活泼可爱的性子又着实让她喜欢,她只能一再压下自己的怒火,或许有时她是期待着大选的到来的。

  她想离开她这个家,不管林老太太对她多么照顾,宁玉宁敏多么可爱,两个小孩的活泼这些让她觉得温馨,但是格格不入。每个人小心翼翼,似是知道那不堪的过去,那无言的尴尬,让她呆着便十分不适。

  最最让她纠结的便是侯爷林渊,十年前他的冷漠狠心她一直记在心里,回府后她却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他的疼爱和急切想要补偿的心理。

  “萱儿。”刚走过画廊,宁萱便听到林渊的呼唤,“父亲大人安好。”林渊似是刚回府,身上还穿着朝服,大管家跟在他身后。宁萱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林渊连忙上前几步扶住了她,“萱儿,这几日身体可好?”

  征远侯作为一个真真切切上过战场的将军的杀气威严十分浓重,在宁萱面前却收拢得一丝不剩。宁萱微微避开,“父亲,女儿最近过得很好,劳烦父亲挂记真是不该。”林渊看着宁萱这般拒绝的姿态,心头酸涩,嘴巴微微开合几次,似是要说什么。

  最后只是合上,“萱儿罢了,你去休息吧。”

  看着宁萱行了礼后,带着丫鬟离开。林渊背在身后的手握得紧紧的,大管家在身后看着侯爷的失态,只是紧紧的把头低下去,不看,不说。

  花开两枝,各表一枝。

  这日时辰尚好,宁萱便被青梅红缨两个大丫鬟拉了起来,“县主,今日便是赏花宴,怎得还这般打扮?”青梅在柜子里挑着衣物,红缨为她梳着发髻,看着宁萱懒散的样子红缨急急开口。

  “那些个人我现下还不认识,你怎么比我还关心。”宁萱轻轻笑了起来。

  宁萱很美。

  那种美并不是完全体现在外貌上,郑夫人年轻的时候便是闻名京城的美人,作为她的女儿,宁萱更是青出于蓝胜于蓝。但是在佛法里浸染了十年,她身上更带着出世飘渺的味道,只现在她轻轻一笑,青梅红缨的焦躁便渐渐褪去。

  “县主,奴婢现在都这般紧张,怎得县主这般安稳。”静下心来后,红缨笑着问宁萱。宁萱轻轻挑眉,“有什么可担心的?”青梅手上抱着几件衣裙回来,说道;“县主,这可是县主第一次出面,可得好好打扮了。”

  宁萱看着镜子内的自己,静静的说,“你们也知道我今后的去处,除了需要图个好名头好名声,这些个事情对我又有什么作用?”青梅红缨面面相觑,平常对于这些官宦子女来说,这些个宴会是最能给她们带来消息带来名声的好去处,他们凭借这个场合让自己更上一层楼。

  可是宁萱这类人不同,因为背后的势力问题,她们几乎是板上钉钉要送进宫内的。大选对于她们来说大多是走个过场,那么平常宴会能带来的益处便不是宁萱需要考虑的了。

  两个大丫鬟被宁萱这么一说,觉得自己县主说的好像很有道理。到底是侯府的下人,先前的慌乱只是出于对宁萱的担忧,现下两人都恢复了平常心,宁萱自己挑了衣裳首饰,不多时宁玉便拉着她出去了。

  侯府外车水马龙,不断有人过来,宁萱宁玉被陈氏带在身边,当然,宁萱看得出陈氏看向她时的冷淡与不甘,本来是被宁玉硬拉过来的她反倒安安心心的呆着。陈氏内心被气得吐血,但老夫人的敲打让她不敢放肆,只能老老实实的迎接着众人。

  宁玉则忽略了她母亲,想也知道陈氏的不满。她拉着宁萱不停地和她说着来府的人。“那个是国公府的夫人,她身边是她的女儿欧阳晨;那边那个是礼部尚书的夫人,身边带着的那个是她三女张媛等等,”

  宁玉暗暗拉了拉宁萱的手,悄悄指着不远处正和陈氏说着话容长脸的女子,“那是侍郎夫人,她反正姐姐最好不要接触她家的人。”宁玉虽然活泼,但也做不出背后说人坏话的举动,但是之前她挑拨陈氏的事情还有她嫁女的事情宁玉都觉得不太好。

  宁萱看了看宁玉特别指出来的那人,转眼便看向别处。只是心内暗暗记下这个人。

  宴会开始后,宁萱被领着见了众人,众位夫人对宁萱赞不绝口,没人傻得在这个时候说什么不好的话,林老太太在上边笑眯眯的看着呢。能被邀请来的人都不是傻子,今个儿的赏花宴的主要目的谁都清楚。

  人见得差不多了之后,宁萱回去补了个妆,然后被宁玉拉去了后边的园子,一进院门便看见几位小姐在不远处对峙着。宁玉正对着宁萱说话还没看见情况,“可惜宁敏那丫头又受了寒,真想抽她几下,一直不长记性,晚上还看,”

  话说一半便被一声尖叫打断了,“秦知茗你这个贱人!”宁玉当即脸色一冷,立刻听出这个声音是兵部侍郎的二女儿赵华的声音,秦知茗则是工部尚书的女儿。她带着宁萱疾走几步,便看清楚了欧阳晨张媛等几个都在,站在中间的便是秦知茗和赵华,两人身边都有个丫鬟紧紧的拉住对方就怕两位小姐扑上去。

  “秦小姐,赵小姐,你们两位这是怎么了?”宁玉冷着脸开口,她就不信这几位小姐不知道今个儿的赏花宴是什么意思,居然还想着闹事!

  秦知茗和赵华听到宁玉的话,才狠狠地看了对方一眼,转开头不说话了。欧阳晨打着圆场,“两位妹妹只是发生了些许小口角,并无大事,宁玉妹妹身边这位可是宁萱妹妹,这般美丽可真是让我无颜相见咯。”一边说着还打开了手上的绢扇,半遮住自己的脸。

  宁玉也板不住脸地笑开,“没事便好。欧阳姐姐这般让妹妹不知该说什么好。姐姐,这位是欧阳姐姐。”两边人相互介绍了一番,然后秦知茗和赵华那边便有各自相熟的小姐拉开来各自劝说,而宁玉则拉着宁萱并欧阳晨和张媛两人去了远处的小亭子。

  一进去便有些气恼地依偎在宁萱身边:“她们太可恶了,今天还闹事,早知道就不叫她们来了。”宁萱轻轻拧了拧宁玉的小鼻子,“说什么玩笑话,这是你能说不就不的?”“哼,她们从一开始就见对方不顺眼,欧阳姐姐遇到都不知道给她们打了多少次圆场。”

  见到有小姐进了亭子,其中两位还是自家的,早有丫鬟快手快脚的收拾好了亭子,摆上点心茶水。红缨正为各位小姐奉茶。张媛看着宁玉这般亲近宁萱,心中暗道稀奇,宁玉虽然活泼大方,但是可不是个容易交心的人。
长夜漫漫 第六章 竹林
  在宁玉和宁萱交谈的时候,欧阳晨和张媛也在细细观察着宁萱。她们都是知道那些个过往的事情的,对于宁萱自然是十分的好奇。待认真观察后,却觉得这般女子有那般经历真是可惜了。

  言谈举止之间落落大方,没有半点小家子气。嘴角含着三分笑容,看着你的时候便觉得她是在认真的听着你的话,不会有半点不妥。微微一笑就带着三分淡雅三分出尘。话语间十分温柔,怪不得宁玉这般的与她亲热。

  “姐姐,秦知茗的性子还是不错的,但是比较急躁,好容易与别人呛起来,赵华就不是什么好人,嘴里不干不净的真不知道是打哪里学的!”刚刚的事情着实把她气惨了,宁玉小嘴里嘀嘀咕咕一直在说刚才的事。好容易等她停下来,宁萱就把一块小米糕塞进她的嘴里。“你的话好多,桌上那么多你爱吃的点心都不要啦。”说罢,轻轻一笑。

  欧阳晨微微抿了一口茶,笑了起来:“宁玉妹妹可是好久不见了,今日一见又长高了不少。”宁玉的个子比起同龄人来说是有些矮,每次这么些姐妹遇到她总爱和她说笑这些。宁玉懒懒的摆摆手,“我可是不信了,每每这么说都是诓我的。”

  张媛在一旁跟着笑,“这回可真的没骗你,你不信问你姐姐。”听这话,宁玉大眼睛眨巴眨巴的看着宁萱,眼睛里亮亮的一看就知道在想什么。宁萱笑着点了点头,“是有些高了。”比起最开始见她的确是有些长高了。宁玉当即眼睛一亮,心满意足了。

  “最近我都不能出去,可有什么新鲜好玩的事儿?”宁玉一边吃茶一边问道,最近这两个多月可是闷死她了。

  张媛点点头,“还真的有。”刚说完这句话她便深深地叹了口气,“你也知道礼部侍郎家有个嫁进去张国公府的女儿,前几天据说把他家世子的一个怀孕了的通房推下湖,救起来的时候就死了,虽然这事儿立刻就被压下去,不过那天是张国公府上的老夫人的寿宴,这事还是被传了出来。”

  宁玉听得一愣一愣的,想起那位张家二女,她摇了摇头,“不会是她干的。”

  “大多数人都知道绝对不是她干的,可架不住世子到现在还没有孩子。”欧阳晨叹了口气,她们对那位世子夫人还是很有好感的,在她出嫁前与她感情也不错,谁知不过一两年就这么大的反差,“听说已经被关进佛堂了。”

  宁萱静静的喝着茶,没过插嘴。虽然听着很凄惨,可是她知道张国公府是不可能因为一个孩子,还是一个通房的孩子而发落堂堂的世子夫人的。在座的人其实心里也清楚,不过推己及人,想起自个儿将来的事罢了。

  四个人聊了一会儿天,便相携着去了花园顽,期间又遇上了好几家小姐,人便越来越多,最后宁萱带着红缨躲去了书房后边的竹林里。风拂过竹叶,带来飒飒的响声,红缨看着宁萱有些怕寒的样子急道:“县主,我们还是回去吧。”宁萱摇摇头,走到竹林里的小亭子后才开口,“不用,这里风景很好,你去帮我拿件衣服过来便好。”

  红缨挨不过自家县主,只得匆匆地去了。

  宁萱在亭子里坐了一会,手忽地覆上额间的华胜。摸了好一会儿,便轻轻地摘下它,看着地上斑驳的光影,舒了口气。

  坐了有一会儿,宁萱刚想把手上的华胜重新戴起来,便觉得有些奇怪。忽一抬头,便见远处一个身着黑色锦衣的男子靠着竹子,看向亭子的方向,即使那么远还能感受到其目光灼灼,直接而又逼人。男子很高,并没有走近,只是站在不远处看着,待看见宁萱发现她,却又轻轻一笑。

  宁萱有些心慌低下头戴上华胜,重新再抬头的时候男子已经消失不见,再听见脚步声时,已是红缨。

  直到红缨来了,宁萱才放松下来想起刚才那个男子,虽然身上穿着十分简便,但是便是刚刚匆匆那一眼也只觉得贵气逼人,身上的那股子气势甚于征远侯林渊,只是刚才眼底的光彩使得其稍稍掩盖了几分,这让宁萱暗自心惊。而最后那一个笑容更是化去他身上的寒意。

  “红缨,今日有哪几家的少爷来了?”宁萱披上衣服,过不了一会便又被红缨劝了几次,想起刚才那个男子,宁萱也点点头,在路上想着刚才的情形,故有此一问。

  “今日是赏花宴,来的大多是女眷,奴婢并没听说有哪家的公子来了。”红缨虽然有些奇怪宁萱的问题,但还是老老实实的回答了。宁萱皱了皱眉,眼里有些疑惑,没有哪家公子过来,那刚才摇摇头,宁萱把一些念头压下,“宁玉在哪儿?”红缨回答:“刚去拿衣服的时候经过花园,二小姐正在里面,秦小姐张小姐欧阳小姐也在其中。”

  “那我们也过去吧。”秦小姐?宁萱想起刚才那两个红着脸恨恨的看着看着对方的女孩。

  宁玉一见着宁萱便扑到身边扭了扭她的衣袖,“姐姐刚刚跑哪里去,我让秀明去找也找不着。”宁萱摸摸她的手,“刚才太热闹了,我去躲懒了。”宁萱的眼底满是笑意。

  “姐姐,这位是秦知茗,知茗,这位是我姐姐宁萱。”两人相互见礼后才坐下。秦知茗容貌比较端庄,小脸圆圆的,身腰虽然也盈盈不堪一握,但看着便十分健康。想起之前嬷嬷说的话,宁萱接着茶杯的遮挡偷偷笑了起来,有些调皮的意味。想必这位秦小姐很受各位夫人的喜欢。

  欧阳晨看宁萱坐在一旁只是笑着,却没开口,便主动和她说起话来。没想到两人的兴趣爱好大致相同,聊起来便忘了时间,最后还是在宁玉张媛等的提醒下两人才依依话别。

  “姐姐喜欢欧阳姐姐?”待送走客人后,宁玉又窝在晨园里不走了,宁萱笑了笑,“她是个不错的人。”“这倒是,”宁玉点点头,“欧阳姐姐的人很好,从来不会做出失礼的事情。”一说到“失礼”两字宁玉咬得特别重。

  宁萱一看她的样子便知道她在想什么,又好气又好笑,“好了好了,我都没生气,你可别气坏自己。我们去看看宁敏吧,不知道她身体怎么样了。”宁玉点点头。

  去到了宁敏的院子,一看到宁敏两个大丫鬟坐在外间聊天喝茶两人脸色就变了,进了里屋才发现那丫头躺在床上咳嗽着手上还不忘拿着一本书,气得宁玉立刻劈手夺了过来,“你这丫头是不是不长记性啊,还躺在床上起不来还这样费神!”

  宁萱看着宁敏身边的两个丫鬟,美目里满满的冷意:“你们是怎么照顾着主子的!主子身体不适你们不会劝着!任由她这般,要你们何用!”回到侯府这么久这还是宁萱第一次冷脸,宁敏的两个大丫鬟吓得一跪,连忙求饶。

  “姐,咳咳,姐姐,是我要,咳咳咳,要看书的,不关,不关她们的事。”宁敏一看宁萱宁玉生气了,急得直咳嗽,眼圈红红的,眼泪都快要掉下来。宁玉好生安抚了宁敏,才没让这小妮子哭起来。

  “宁敏,先不说你执意要看书的事情,这些丫鬟放在你身边一是要照顾你,而是要劝阻你。别说你执意要看,她们至少也得有一个在屋里呆着照顾你,我们刚刚进来的时候这两个丫鬟还坐在外边吃着糕点喝着茶!”宁玉说罢还恨恨地瞪了跪着的两个丫鬟。

  宁敏沉默了,宁萱在她身边坐了下来,“宁敏,不是顺着你的丫鬟才是好丫鬟,你应该想想这两个丫鬟真的是为你好吗?”

  三姐妹在屋里聊了一会,在宁敏脸上显出疲惫后,两人才出来。

  “哼,那两个不就欺负宁敏只是个姨娘的女儿,她们又都是府里得意管家的女儿,我这就去回了老太太,把她们都赶出去!”宁玉气得出了门就拉着宁萱往老太太那里跑。

  宁萱拉住她,“这都什么时辰了,老太太怕是歇下了,等明天再去吧,不然惊扰了老太太可不好。”宁玉想想也是,只得各自回去不提。

  等第二天老夫人知道这件事后果然大怒,她是知道宁敏的身子的,本想说这两个丫鬟是好的能好好照料她,没想到私底下是这样个照料法!事事顺着宁敏,明知不该也不开口!即使宁敏只是个姨娘生的姑娘,可是却也是侯府的姑娘,哪里容得丫鬟的这般冷待!

  两个丫鬟当即就叫家人领了回去,连带一大家子也招了厌弃,那当着管事差事的也被一路到底变成粗使奴仆。

  而宁敏这边老夫人亲自去她那儿把她训了一顿,又把自己身边两个丫鬟给了她做大丫鬟,暗地里嘱咐着要好好照顾着。这件事才算是掀了过去。

  自此再没人敢仗着家中在府里的地位而忘了自己的身份。

  宁萱微微一想便知道老夫人的这般敲打有一半的用意是在这上头了。
长夜漫漫 第七章 打击
  在朝阳的第一缕阳光下,御书房的烛光堪堪熄灭,稍显昏暗的皇城显得十分肃穆,在宫中往来穿梭的宫女侍宦皆小心翼翼,循规蹈矩,不敢出半分差错。

  景朝立国已有一百三十八年,以武立国,以杀止杀,虽过百年,国内却仍旧武风颇盛,朝中文武百官各占半壁江山,少有的平衡。

  向来都是打鸟儿的,却不想几年来稍有放松,边境就动乱频生,戎族多次袭击边境,鸟儿开始有了啄眼之势,当朝天子当机立断,五十万大军压境,寸毫不让,犯朝威者,杀杀杀杀杀杀杀!

  朝中的紧张局势也随之蔓延到了后宫,自从半年前起皇帝已经很少步入后宫,多半的时间都是在御书房、文英殿等召见大臣,众妃子少了争宠的对象,自然是消停了不少。

  “纸鸢,纸鸢!”稍稍有些走神的宫装女子被站在旁边端着果子的知青拉了拉衣袖,“你怎么了?在看何物?”回过神来的纸鸢看着瞪着双圆圆的杏眼看着她的知青,摇了摇头,轻声说道:“没事,是我看差了,快走吧,大公主可还等着呢。”

  知青一听宁萱提起那个骄横的大公主,浑身一哆嗦,“那我们快走吧,别招惹了公主生气。”一边说着,一边迈开脚步。

  现今的皇上刚刚即位不久,膝下只有一个六岁的大公主,为淑妃所出,因此淑妃颇受宠爱。

  到了乾元宫里时的确有些迟了,不过大公主抱着一只雪白色的狮子犬正腻歪在一位身着水蓝色曳地水袖百合裙的女子身边并没有关注她们。女子挽着随云髻,一只灵动生巧的点翠累丝蝴蝶珠簪斜插在鬓发上,随着她的每一个动作轻轻晃动着。即使是这般静静的看着,便是一幅极美的画卷。

  “娘娘。”纸鸢知青向松松挽着二公主的淑妃请安,在淑妃微微点头示意后,两人快手快脚地摆上果盘,然后知青退下去,淑妃的内室甚少留着太多的宫女。而纸鸢则缓步走到淑妃身后,接过站在淑妃后边的白云手中的贵妃扇。

  白云对纸鸢一笑,然后也静静地退下,淑妃没事的时候除了琳音琪音两位大宫女外最喜欢留着纸鸢伺候。

  大公主淡淡瞥了一眼纸鸢,又看着淑妃:“母妃,女儿想要养这只小狗,您就应了吧。”淑妃轻轻笑开,“媛儿,这件事母妃说的当真做不得数,今个儿晚上你父皇会过来,你还是好好想好说辞罢。”淑妃点了点大公主的小鼻尖,眼神是满满的温情。

  过不多时,大公主和淑妃用完午膳后,大公主就一蹦一跳地离开了,淑妃在后边看的直笑。待殿内只剩下琳音琪音并纸鸢后,她的神色才慢慢冷下来。

  "今年就要大选了,你们三个给本宫好好地盯着!出挑的打头的都给本宫好好的记下来。"淑妃抿着茶水,轻而又冷地说道。

  “是,娘娘。”三人应是。

  转眼间时间飞逝,一年便过去了。张嬷嬷和黄嬷嬷把自己能教的东西都教了,随即不久就告辞了。

  八月十五节中秋佳节过后,大选开始。

  八月十七,各家适龄小姐俱入宫等待选秀。

  进宫过了初选,便筛选下了一半左右的人数,余下还有百来位秀女都被安排在储秀宫及附近的宫殿。储秀宫作为特别划出来作为选秀的场所,内处的布置与别个的宫殿不同,都是特地划分出来的小间的房间,一间屋子住两位秀女。

  与宁萱同一间屋子的恰恰是那位赵华小姐。在宁萱被宫女引进来的时候她已经在里面了。

  “与我一间的竟然是姐姐,那可好了。”赵华看见宁萱进来,眼睛微微一闪,立刻便挂上了笑意。

  在那次赏花宴之后,宁萱也开始加入了京城的交际圈,开始进出各府。对于赵华也有了深入的接触。就如宁玉所言的那样,赵华可真不是什么好心性的人。私底下与她交好的竟没有几个。

  让红缨去送了那位宫女,宁萱转过身对赵华说:“妹妹说笑了,和谁不都是一样的嘛。”

  “那可不一样,和姐姐在一起自是比与那些没有教养的人在一起好多了。”赵华一身红裳,更显得语气傲慢。

  景朝选秀是从四品官以上的人家里选,女孩需得十四岁以上十七岁以下。赵华的父亲是兵部侍郎,从二品的官职,对于那些三四品人家的姑娘总有一种高高在上的优越感。

  宁萱皱皱眉,“妹妹,有些话在宫里还是不要开口为好。”赵华其实长得不差,只是她摆出来的气焰便已经坏去她三分美感,而语言的不妥又给她拉低了不少印象分。惹得别人不喜。

  赵华听着宁萱的话,嘴一撅,刚想反驳,想起在家里自家娘亲的话,脸色变缓,竟是对她一笑,“谢谢姐姐的提醒。”

  宁萱倒是对赵华的反应有些惊奇,但想想便罢,在红缨回来之后便让她收拾了带来的东西,第一天也就这么过去了。

  之后的一个月便是宫中的姑姑嬷嬷来教导各位秀女宫中的规矩。大多数在家里的时候便已经请教养嬷嬷教过了,这一项倒不是难题。

  过了半个多月,负责储秀宫的陈姑姑便开始允许秀女们走出储秀宫,但是必须在宫殿落钥之前回来。这些东西都是在进宫前就被嘱咐的,各位秀女都紧紧绷着弦不走错一步。

  过了初选进入复选后,有些没有打算进宫的人家便会希望在复选的时候被刷下来。当然,复选时被刷下来不是耻辱,相反,有进宫参选的姑娘证明至少是符合进宫的标准的,自然会比较受欢迎。但是在选秀中途被送出来的就不同了,那是万般不妥的。之后嫁人也是极其困难的。

  能出去的第一天赵华便兴冲冲地邀请宁萱同去,宁萱面带难色的拒绝了,“赵华,可不巧,今日我身体不适。你还是自己去吧。”赵华看了看宁萱有些苍白的脸色,立刻明白原因,点了点头,“那姐姐好好休息。”

  昨晚上宁萱来了月事,难受得她几乎睡不着。今早起来就有些提不起精神,幸好昨天管事姑姑就已经吩咐下去今天停一天规矩,各位秀女想要的都可以去御花园走走,不过也只限于御花园和储秀宫的范围内。

  打发了赵华,宁萱又重新回了床上安睡补眠。

  “县主,县主!”红缨急急地把宁萱唤了起来。刚刚从睡梦中被叫起,宁萱秀发半披着,白嫩嫩的手从被子中抽出来,揉了揉眼睛,语气带着点点娇憨:“怎么了,这么吵?”

  “县主,陈小姐在花园冲撞了淑妃娘娘,现在正被罚跪在御花园中。现在淑妃娘娘和李婕妤娘娘正在往储秀宫来。”宁萱立刻就清醒了,“红缨,把那件鹅黄色绣花长裙拿过来。”红缨早就在旁边备好了水,宁萱净完脸换完衣服,红缨又快速而又轻巧的为宁萱挽着发髻。

  陈晓是大理寺少卿的女儿,平常性子豪爽活泼,没想到被淑妃拿来当做示威的第一步。

  过不多时,便有宫女过来传话让众位秀女去主殿。

  宁萱面色沉着,拍了拍红缨的手,便独自一人去了主殿。传话人的意思很清楚,丫鬟是不能跟着去的。

  现今皇上并无皇后,当初还未登基的时候也并没有迎娶王妃。后宫之中分位最高的便是四妃上的几位娘娘。德妃,贤妃,淑妃三位。德妃和贤妃都是皇上在潜邸的侧妃,淑妃则是因为生育大公主有功被封妃。

  四妃是从一品,正二品妃只有一个林妃。再下来从二品的位子上占了三个,一个贵嫔,三个嫔还有几位婕妤,比起先皇那几十位娘娘算是少的,今年想必是要大选的。

  来到主殿的时候,大部分的秀女已经到了。在其中宁萱也看到了赵华和张媛,欧阳晨已经有婚约了没有参加选秀。

  看到宁萱进来,赵华连忙拉了她与自己和张媛站了一处,赵华轻声说;“陈家姐姐已经在御花园跪了小半个时辰了。”在场的秀女都知道这是淑妃在给她们这些有可能进宫的秀女下马威。但是知道又如何,淑妃位高权重,膝下有着皇上唯一的一个孩子,自己又颇受皇上宠爱,谁也不敢在这个当口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

  “淑妃娘娘到——李婕妤娘娘到——”门外的太监唱到,在淑妃和李婕妤进了宫门的时候,众位秀女齐齐拜了下去行礼。

  淑妃也不叫起,搭着身边宫女的手在主位落座,慢条斯理地抿了口茶水才笑着对秀女们说:“各位妹妹快请起,这娇俏的样子别说是皇上,即使是本宫看着也是欢喜的。”李婕妤在旁开口:“娘娘快别这么说,娘娘可才是这后宫中的牡丹。”

  淑妃被李婕妤逗得一笑,看向起身的秀女们,“今个儿来也是一时兴起,各位妹妹可别拘束。以后若是进了宫,那可真是我们的福气咯,得了这么些个漂亮的妹妹。”随后,淑妃开始和一些秀女谈起话来,渐渐地,各位秀女也放开了些许,也各自轻声说起来。

  今日淑妃穿着粉色桃花宫裙,挽着元宝髻,两边各插着六只并蒂海棠花步摇,腰上配着白玉,轻轻一动便叮叮当当作响,本就美艳的她更显得十分夺人眼球。

  等淑妃回去后,宁萱在心中细数着今日被淑妃叫去谈话的秀女,大多数三四品的官员之女。心里便明了淑妃的打算。

  晚上吃晚膳的时候便听说陈晓已经被送出宫去了。在御花园跪了两个时辰后回来便发了高烧,直接被送出宫去了。

  赵华回来后便一夜无话,此后几日储秀宫的气氛都有些低沉。
长夜漫漫 第八章 入宫
  日子一天天过去,半个月过去,转眼间复选便到了。

  宁萱看着赵华心焦的把身边的丫鬟指挥得团团转,内心原有的丝丝波澜反倒平静下来。

  “珠儿,换那件红色的,笨死了,这件蓝色的呆呆沉沉的不招人眼。”赵华心中暗骂珠儿不会来事。珠儿喏喏的想说什么,但是被赵华打断了,“还不快去拿!杵在这里做甚!”说完赵华不自觉地看向宁萱,发现红缨手上的曳地长裙是蓝色的,不禁笑了起来,“姐姐,蓝色怎么衬得上你?”

  宁萱淡淡地笑了起来,明眸皓齿,只是这一笑便让赵华微微一滞。纤长的玉指在首饰上略过,半挽起的袖子微微下滑一段,显露出雪白的肌肤,只让人一便有种轻抚的冲动。明明还未梳妆打扮,只是散着头发坐在梳妆台前,却让人感受到那份淡雅出尘的美丽。

  “我只是偏好这般颜色罢了,妹妹不必管我。时辰快到了,红缨。”宁萱微微偏过头,示意红缨把衣物拿过来。转到屏风后换好衣服,红缨麻利的给宁萱扎了个回心髻,插上几只宝蓝点翠珠钗,又为宁萱细细的选了白玉耳坠,衬得宁萱的耳朵更显白嫩。

  宁萱看了看梳妆盒内的首饰,拿出一个蝴蝶型的淡蓝色华胜,换下了早先带着的青绿色华胜。红缨又快手快脚的给宁萱画了淡妆。起身后便发觉已经梳妆打扮好的赵华眼里难以掩饰的嫉妒。

  赵华一身张扬的红色长裙,绣着及其繁华的云纹。梳着留仙髻,左边侧插着一只十分华丽的火红色凤纹步摇。显得格外张扬,却又十分艳丽。赵华年已十六,身材高挑,这般打扮把平日里的嚣张化为张扬,却丝毫不减其美艳。

  只是待她看到宁萱那一水儿的蓝色时,早先的得意被压了下去。只是站着,便让人移不开眼球,这种感觉不能用美或者不美来表述。相比较而言,张媛的容貌比起宁萱来更为出色,但是宁萱身上便是有这么一种气质,仅仅只是站着,第一眼的目光总是她的。

  想起外边的传言,赵华在心里暗暗嘲笑,即使这幅样子又如何,在寺庙里待了十年,那些个大家闺秀需要从小学习的技艺她又怎么可能在短短一年多的时间里便全部学完。第二轮的复选考察的便是众位秀女的才能,想到宁萱可能出的笑料,赵华刚刚对宁萱的嫉妒便消失了。

  宁萱能看得出赵华脸色变化,但是也想不到赵华一瞬间就想到了待会复选的场景。看了看屋角的挂钟,“妹妹,这时辰快到了,我们走吧。”

  “那是自然。”赵华笑笑地应着。

  两人相伴着离开,来到储秀宫的主殿。只是这个时候储秀宫内已经摆好了桌椅,待选的秀女只能在外等候自己的号数被叫到。

  这一次的大选因着宫内没有皇后,所以是交给德妃和贤妃去处理的。这一次主管的人也是她们两个。

  德妃并不是什么美人,在宫中她的颜色只能算是中等,但她性子温和,说话慢条斯理,很少掺和宫中的事,说起来却是宫中人缘最好的一个。

  贤妃便不同了,是一个张扬的的个性,通透伶俐,做事麻利,与淑妃倒是争锋相对。

  时辰刚到,两位娘娘已经到了。贤妃笑着和德妃说:“姐姐,这一次可是得好好选,这宫中都空了多少人了,皇上现在膝下空缺,可得找找那身子强健的。”

  德妃明白贤妃的意思。现在宫中的宠爱较多给了淑妃,比起现在已经二十几岁的她们,淑妃的颜色的确胜她们一筹,且她膝下还有个大公主。贤妃便是想找个和她打擂台的,但是也怕最后这个打擂台的太多分薄了自己的宠爱。所以主打的还是选些温润不出挑家世低的的。将来

  要是要抱养孩子也容易些。

  德妃笑着点点头,“妹妹说的没错。”只是说完德妃便心中暗叹,想必贤妃这个愿望是实现不了的。

  在大选刚刚开始的时候,皇上便已经和她说过有几位是一定要进宫的,粗粗一看便已经有两三位是侯爷,国公等的女儿,这样的家世一进宫分位肯定不低,现在这个安稳的样子怕是没了。

  赵华的号码在宁萱前面,和张媛等四个秀女一起进去了。宁萱站在树荫下,想来她这位同室的秀女是进不了宫的。

  刚才德妃贤妃进来的时候,宁萱在行礼时也看了一眼,对于这两人的风格有一点点的了解。就冲着贤妃身上那接近大红的颜色及她眉角微挑的艳丽,赵华这款色的美人与她的风格颇为相似,相比贤妃绝对不想要这样一位“妹妹”的。

  而宫殿内的场景也确实如宁萱所想,赵华张媛这一排里面最出挑的便是张媛和一个户部尚书的女儿李芸,赵华倒算不上最好,可她一进来贤妃便看到她了。

  “姐姐,你看那第三位秀女,长得可真是漂亮,可惜便是有些不懂规矩,这凤纹哪里是谁都能用得上的。”贤妃放下手中的茶盏,轻轻拿起一小块糕点,看着芋头糕上专门雕饰出来的花纹,呵呵笑道。

  德妃看了看贤妃专门指出来的秀女,心下了然,便看向另外几位,“我看那第二位秀女便不错,你可会什么才艺?”第二位便是李芸,李芸上前一步行礼说道:“小女略懂琴艺。”德妃微微颔首,便有宫女引着李芸到左侧已经摆放好的琴案前。

  一曲终了,德妃点点头,看着贤妃,“妹妹,我看这位秀女便不错。”贤妃也是嘴带笑意,“姐姐说的不错,那模样可真俏丽。”旁边的宫女便知道这位秀女是留下了,便有一人为李芸送上一枝花。李芸神情微动,脸上有压制不住的喜意,俯下身行了礼,之后这一排便算是看完了。一排下来最多也就问一两个人,问的人便几乎是这一排能被选中的人了。

  而赵华的脸色早就煞白了,在出门的时候都差点拌到脚。在最开始贤妃说道她的时候她内心满是喜悦,她看两位娘娘看着她都是带着笑意的,心想这一次她一定能进宫,谁知道接下来贤妃娘娘的话让她瞬间如入了寒冬。

  而赵华的脸色早就煞白了,在出门的时候都差点拌到脚。在最开始贤妃说道她的时候她内心满是喜悦,她看两位娘娘看着她都是带着笑意的,心想这一次她一定能进宫,谁知道接下来贤妃娘娘的话让她瞬间如入了寒冬。连接下来是怎么结束的都不知道。

  之后过不多时便排到宁萱了,五位秀女入了主殿,行了礼并报上名字之后便站定不动。德妃贤妃在看到宁萱的时候内心也是瞬间被惊艳到,随机有了些威胁感,但是德妃看了看名单,只能是内心苦笑,表面上还是温和的询问了宁萱的情况。

  待贤妃知道那位是征远侯府上的时候,便知道这也是必定要入宫的。不过想起之前听说过大额事情,终究是压下内心的复杂情绪。“妹妹看这位秀女便不错。”德妃有些讶异的看着贤妃,转眼间便知道她的心思。

  “妹妹说的是,那便留下吧。”随即也有宫女送上一枝花,宁萱接过行礼。

  出来后宁萱暗笑,想必两位娘娘也是知道这选秀对于一些人来说只是走过场,又知道她那十年的事情,对于她的才艺不报任何希望罢了。

  宁萱也没有多想,直接回了自己所住的地方。能得到花的人便得在储秀宫内再住上些时日,等皇上分封分位后,便直接搬到所住宫殿内了。之后几日家人便会根据分位送进来贴身的侍女并一些暗地里都知道的嫁妆,虽然入了皇宫不可能和平常嫁娶那样有着几十台嫁妆,但是一些暗地里的东西还是会给的,这是众所周知的秘密了。

  红缨看见宁萱手上的花枝,面带喜意:“县主,您入选了。”宁萱把花放在桌上,淡淡的说,“也没什值得开心的。”此时屋内只有红缨与她,虽然这样还是把红缨吓得半死,“县主,你怎么了?”宁萱摇摇头,看着对面之前赵华住的地方,“珠儿呢?”

  红缨小心的看着宁萱的脸色,确定没有问题才说:“刚才宫内的两位宫女说赵秀女落选了,便把她的铺盖都搬走了。珠儿也跟着被带走了。”宁萱微微点点头,微叹了口气。“你也别想那么多了,卸妆吧。”

  接下来几日,红缨在外边走动探知了不少消息。

  这次大选留下了大约二十三位,其中背景最高的便是户部尚书的女儿李芸,南明侯的女儿陈璇,还有宁萱自己。

  大多数人都在储秀宫里乖乖呆着,怕招惹了事端,在这最后这一哆嗦里出了问题。但是还是有那些个招摇的,在御花园内行走,淑妃贤妃还有几位低分位的妃嫔已经撞见过多次,最后淑妃发飙发落了好几个招眼的,罚跪了好几个。

  储秀宫内才算是真的安静下来。
长夜漫漫 第九章 封妃
  就这样过了几日,宁萱也差不多和储秀宫内剩下的人都见了一面。毕竟外边不能乱走,一直只窝在室内有很多人又受不了,所以管事的姑姑也默许了剩下的小主可以在储秀宫内相互走动。

  不过因着宁萱等这几个人的身份较高,来来往往的人倒是不少,但是宁萱反倒怀念起之前和赵华在一起住的那个屋子了。在选秀完了之后,剩下的人都住进了比较大的单人间,让其能容纳客人的空间大了许多。

  在送走又一个人后,宁萱唤来红缨:“来帮我卸妆,再有人过来就说我睡下了。”红缨点点头,但不禁说道:“县主,来的人真是多。”这几日也多亏这么些个来来往往的人,使得红缨把这些人都认全了,这在之后也有较大的好处。

  “她们看中的不是我,是我身后的征远侯府。最近边疆战事吃紧,过不了多久父亲怕是要上战场了,在这样的关头她们是不想和我闹出什么事端的。”放下手中的发钗,宁萱轻轻叹了口气,只觉得头一阵阵作痛,有些事情越想越乱,“还是在府里的时候自在,就是不知道宁玉宁敏这两丫头是不是又哭鼻子了?”

  在宁萱进宫的那一天宁玉宁敏大哭地扭着她的袖子不撒手,最后还是陈氏冷着脸让人把她们带下去的。陈氏那天脸色也不是很好,她怎么就想不明白她自己生出来的这一双儿女是不是出生的时候少了什么,怎么一个两个都这么缺根筋。

  红缨一想到那天二小姐三小姐的样子不禁嘴角带笑,“两位小姐也是不舍得县主。”

  “好了好了。”宁萱拍拍红缨的手,“这样子就好了,你也去休息吧。这几日先放松些,待分封分位后就没这么简单了。”现在后宫内那些妃嫔不过是在静观着情况,要是有像之前那些不怕死还没搞清楚情况的她们自然不介意出手,不过在皇上没把分位定下来之前一切都不好说。

  后宫之中没有皇后还是有些不便的,有些事情本应该是皇后来做现在却全都压在皇上身上。朝中要求立后的声音如浪扑海,但是皇上却还是冷着个态度对于这件事没有做出任何的表态。后宫自然是有不少宫妃不介意沾染这属于皇后的权利,但是皇上却也从来没表露出任何多余的意思。

  雍和宫内,贤妃挥手让宫内的宫女们都下去,只留下自己的贴身宫女芋圆。芋圆为贤妃奉上茶盏,然后站在身后为贤妃打着扇,“娘娘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芋圆轻声询问。

  贤妃放下手中的茶盏,苦恼的揉了揉太阳穴,开口:“哪能没有烦心事呢?最近的大选不就有二十三个大麻烦摆在哪里吗?幸好里面还有几个蠢货。”想起之前在御花园看到的那几个少女,贤妃不禁冷笑:“还想搞什么偶遇是吧!”芋圆没有开口,只是静静地等着贤妃自己的情绪稳定下来。

  “那几个打尖的最近怎么样?”贤妃问。芋圆答道:“很谨慎,去她们那里串门子的人不少,硬是没抓到半点差错。”贤妃不自觉的摆弄着自己长长的指套。“想来也是,身后的世家摆在那里,不会像那些小门小户的。”只是越沉稳就越难抓到错处。

  “那征远侯府的事情确定吗?”贤妃想起大选时看到的场景,不禁想再问一遍早已知道的事情。

  “是的,娘娘。林小主的确是在离家了十年,据打听到的消息应该是送到了哪个庵庙,但是地点就打听不到了。”

  过了一会,贤妃摆摆手让芋圆停下来,“这几天储秀宫那边应该安静下来,小李子那边有什么动静?”芋圆回答:“娘娘,没有办法。皇上那边陈总管抓得严,几乎插不上人手。小李子虽然进去了,但是却只是个扫地的小太监根本靠进不中心的地方了。”

  “唉,本宫也知道。算了,慢慢来就是。”贤妃说道,“淑妃那边怎么样了?”芋圆低声回答,“人已经安插进去了。”贤妃这才露出笑意,“那便好。”

  “就是不知道皇上打算定个什么分位?”这句话贤妃说得极小声,几乎是含在嘴里,芋圆并没有听清楚。

  同样的对话发生在众多妃子的宫内。其实在宫里呆久了就知道皇帝并不是一个贪图美色的人。他一个月踏进后宫的次数不过十指能数,后宫的事物大多数是交给三位一品妃子处理,相互制约也没人独大。而皇上的母亲太后也从来不插手前朝后宫的事情。

  在后宫也有自己形成的一套惯例,进宫最高不封妃这是暗地里谁都清楚的事情。可是架不住前朝战事如火,征远侯与户部尚书正是得力的时候,这两位的女儿此时进宫,为了安抚两位老臣的心,大家都隐隐约约有着这规矩要被打破的预感。

  到第十日,期待已久的旨意终于颁发下来了。

  “诏曰:林氏宁萱,得天所授,承兆内闱,端赖柔嘉。毓质名门,温恭懋著。品性纯良,恭敬奉上。册为妃,赐号宸。赐长乐宫主位。”两位礼部大臣为宁萱传旨后,宁萱叩头谢恩:“妾恭谢皇上。”

  “县,不,娘娘,”红缨喜气洋洋的改口,“娘娘是最后一位领旨的。”还有了封号。不过这纯粹是习惯,会先从低分位的开始。

  “好了红缨,别喜形于色。”宁萱嘱咐了红缨。红缨连忙把脸上的喜意收了收,开始收拾东西。不过也不需要她怎么动手,过了一会儿就有几位宫女进来收拾。不多时,储秀宫的管事内监亲自带来了车架,“娘娘,请上车。奴婢引您去长乐宫。”

  宁萱点点头,自有宫女把她的东西收拾上车。而红缨也十分有眼色的把一个荷包塞在了管事内监的手里。这是红缨在进宫之后迅速锻炼出来的技能。管事内监熟练而又快速地把荷包收进袖口,手一捏,有些沙沙作响,脸上笑意更显,口里的好话更是不停地往外倒。

  上了车辕后,走了有一段时间才到了长乐宫。

  长乐宫是一个三进的宫殿,前面是正殿便有面阔5间,中间便是宁萱的寝室,有5间正殿,左右东西配殿各3间。后院便是一个小花园,里面倒是个各种奇珍异草都有。整座宫殿美轮美奂,雕饰的图案也栩栩如生。

  进了长乐宫后,便有宫内的姑姑带了十个宫女和十个内监过来让宁萱挑选。宁萱现在是妃位,按规矩可得六个宫女四个内监,同时也可以从自己家里带侍女,但只能两个。宁萱想着青梅侯府定会送她进来,就挑了四个,名唤竹叶,红玉,辰溪,碧草。四个内监叫赵忠,张德,李明,陈森。

  把人集中起来立了下威,宁萱便摆摆手让他们去收拾东西了。

  后宫消息传播的速度很快,不一会便都知道了分封的情况。

  淑妃在宫内砸了一大堆茶杯瓷器,直到心头的火气消退一些才坐下。琳音琪音让宫人把东西收拾了一下,纸鸢又重新为淑妃换过茶,直到淑妃的唇碰到茶水的时候三人紧绷的心才算是送了一些。只要淑妃愿意喝茶或者吃东西,她心头的火气必定已经消减了一些。

  “封了什么分位你再说一遍。”待喝完了茶,淑妃已经恢复了平常温柔恬静的样子。

  纸鸢回道:“林小主册为宸妃,李小主得封李妃,陈小主得封明淑仪。”刚刚纸鸢说了这几个时淑妃便已经发怒了。然后纸鸢又照着刚刚得到的消息把那些小主得封的分位全都说了一遍。除了这几个背景深厚之外,剩下的还有一位容华,两位婕妤,四位小仪,三位贵人,余下的十位全都被赐给了皇亲国戚。

  听到这里的时候淑妃虽然气闷,到也比最开始的时候好了许多。虽然有三位的封高位的妃子的确让她有些压力,但是二十三个对手变成十三个淑妃还是松了一口气。

  “算了,就这样吧。这件事待会再说,大公主在哪里?”淑妃闭目想了想,转到了另一个话题。

  “娘娘,大公主刚刚说想去猫狗坊看雪球,已经去了有一会儿了。”琳音回道。淑妃想了想,还是开口:“琪音,你去看一看,也去敲打敲打媛儿身边的那些宫女,别让那些猫猫狗狗抓伤了她,要是大公主有任何一点损伤,让她们提头来见!”

  琪音应是。

  过了一日,各宫新入宫的妃子的家人都送来了东西,红缨也带了人去宫门候着,回来的时候带来了青梅和几个箱子。东西大概是老夫人准备的,要是陈氏来准备的话大概连一般也不会有。其中两箱是各式古董,包括字画摆设,另一箱竟是慢慢的首饰,宁萱粗粗一看,没有一件是越矩的。另外还有几箱布料。私底下还附带了二十万两银票,连宁萱看到的时候都变了脸色。

  虽然侯府是富有,但也没有到挥金如土的程度,二十万对于侯府来说倒不会伤筋动骨,可是也得亏着一段时间了。

  青梅说道:“娘娘,老夫人说了,这些都是侯府该给,让娘娘安心收下。”

  宁萱摇摇头也没再多想,只是吩咐着宫女把东西都收拾进库房,让青梅管着,而后又让红缨当着长乐宫长乐宫的管事姑姑,而管事内监便先让陈森先任着——

  这里宸这个字没指代任何特殊含义,纯粹是作者少女心喜欢
长夜漫漫 第十章 思绪
  在青梅把东西都收拾地差不多的时候,宁萱把整个宫殿粗粗走了一遍,前院先不必说,后边那个小花园却是十分的漂亮。现下虽然是秋天时节,却仍有花朵盛开,淡淡的清香飘满花园,只觉得心中一片宁静,让人十分愉悦。

  回到主殿,宁萱把众人的职责各自吩咐了下去。红缨陈森分别是长乐宫的管事姑姑和管事内监。青梅负责负责着库房以及衣服首饰等衣物。竹叶和碧草是二等宫女,赵忠和是二等内监。

  到点去拿膳食的时候,宁萱又让两人去拿,并言道:“从此以后这宫中膳食的拿取每次两人一组,轮流来,红缨,每天由你来负责,随便轮换。”言下之意便是不要有特殊的规律。

  众人点头应是。

  待殿内只剩下宁萱,青梅和红缨三人时,青梅说道:“娘娘,侯府的几个箱子里还有一箱书籍。”青梅和红缨伺候了宁萱一段时间,自然是知道宁萱对书的喜好。

  “那可好。”这还真是意外之喜,宁萱果真欣喜不已。晚上用过膳食洗浴过后便迫不及待地捡了几本书去看。

  “娘娘,”青梅看着宁萱这样子,有些吞吞吐吐地开口,“您不需要……”

  宁萱却是明白她的意思,她放下手中的书,开口说道:“最近前方战事吃紧,皇上是不会在这时候来到这后宫中来的。”

  红缨和青梅却是无法理解。宁萱笑了起来,循循诱导:“前些时间皇上花了十天的时间来思考册封各位秀女的分位你们不觉得太久了吗?”

  两人想了想,都点了点头。“这说明皇上的心思根本不在大选上,连大选的复选他都没有出现。且之前你们也都探知了这宫中本来的妃嫔人数还有皇上的习惯,比起之前的帝皇他已经算是不爱女色的了。”宁萱淡笑道。

  “来这皇宫,你们想必也是知道我的作用是什么。过不了多久,父亲怕是要出战了。这也是皇上给我封的分位这般高的原因。”说到这里,宁萱却也是无心看书。

  她自然也是想过自己的未来的。

  以前一直以为在竹庵里待着便是她的一生,可是偶尔也会幻想过或许她会离开。离开后,或许会找那些人报仇,或许不会,而是嫁给一个良人,平平静静的过完一生。

  在竹庵来来往往的人虽然不多,但是也不少,却从来没有一个人为她停留过。有时宁萱会感到委屈,会感到伤心,可慢慢的这些想法也渐渐消失了。像她一遍一遍不停抄写的佛经在火中燃烧后的灰痕一般随风而逝。

  在竹庵里呆久了,对侯府里的人虽然还是会怨恨,但宁萱更多的是想到郑夫人和林钊羽的欢喜。依旧是恨,想要报复的想法也渐渐消失了。

  她不知道命运对于她到底是什么安排,爱也好,恨也好,对她都不再是那么的重要了。

  尘安大师和她说过,母亲曾经试图改变自己的命运,倒是宁萱需要进宫这件事却说明郑夫人打算做的事情失败了。这件事情是什么,尘安大师没有说,郑夫人留给宁萱的信也没有写明。到底是什么秘密宁萱也不得而知,但是宁萱却大概能够猜到这个秘密大概就在皇宫里,可是不管她怎么想都不明白郑家或者是说她林宁萱有什么样的秘密能够与皇家有关?

  越想宁萱越发觉得头疼,她揉了揉太阳穴,脸色显得有些难看。红缨看了有些担忧,开口说道:“娘娘,既然皇上今晚不会过来了,那您还是先去歇息吧。您最近的脸色不太好看。”

  宁萱有些恍然,是了,最近她的头越发的疼了,有时只是偶尔的刺痛,有时是像现在这样长久的隐隐作痛。宁萱说不出自己心里现在是什么感受,只是脸色越发的白了,看得青梅和红缨一阵心惊。

  “青梅,红缨,这宫里现在我只相信你们两个人,那些新来的你们都给我好好看着,有什么异动要警觉点。”宁萱强撑着说完这些,又看着红缨青梅两个人郑重地应是,她才在两人的服侍下去安置了。

  这夜里青梅和红缨睡得都不安稳,特别是守夜的红缨,心里翻来覆去都是宁萱安置前苍白的脸色。她们都是征远侯府的家仆,世世代代都是侯府的仆人,对于宁萱自然是无比的衷心,且宁萱的命运牵扯到以后她们的命运,所以对于宁萱的事情自是最放在心上的。

  这一夜帝皇果然未踏入后宫。

  第二日一大早,红缨便匆匆进了内殿去查看宁萱的情况,却发现宁萱早已经坐起身,仅穿着中衣在床上发呆。吓得红缨立刻用被子把宁萱捂住,手在碰到宁萱的时候更惊觉她身上的寒冷。

  “娘娘,您这是怎么了?”红缨激动之下声音竟带着丝丝哭腔。宁萱被她的动作惊醒过来,看着她一笑:“怎么这般激动,我只是昨夜睡不好,早晨有些早醒罢了。”说罢拍拍红缨的手,“我没事,帮我洗漱吧。”

  红缨仔细看了看宁萱的脸色,有些半信半疑,但还是连忙为宁萱换上厚实的衣裳,一边絮絮叨叨地说:“娘娘,虽然还未到冬天,但是已经快进入深秋了,您可不能拿自己的身体闹着玩。”宁萱一阵好笑,“知道了,我们的红缨还真像赵妈子。”

  红缨被说得一阵脸红。赵妈子是厨房的小管事,她的儿子赵大本已经三十岁出头,她却仍在他每天要出门的时候把一大堆事从头嘱咐到尾,从自家门前说到赵大在看管的后门。这事闹得阖府的人都知道,赵大也因此常被朋友取笑。

  “奴婢哪里会像赵婆婆?”红缨嘟着嘴一边说着,一边为宁萱挽着发髻。被红缨叫去拿早膳的青梅进来一看,惊奇了,这一向稳重的红缨这是怎么了?不过在红缨恶狠狠的目光下她很老实的什么也没说。

  把膳食摆放好后,青梅才开口:“娘娘,这次我是和竹叶一起去的,一路上她倒是挺乖巧,万事不打头。”宁萱点点头,却还是说道:“这些事情一日之间是看不出什么的,还需要长久的观察。”

  “是,娘娘。”

  在用膳的时候宁萱并不要红缨青梅的伺候,回了侯府这么久,她能喜欢别人去帮她穿衣打扮已是极限,这洗浴洗脸吃饭这些事情,她怎么也习惯不了,每每都让青梅红缨先下去吃了再过来,而她自己则是自己来解决。

  用完膳食后,宁萱便径直去了书房。本来这一日应该去拜见皇后,可是后宫此时没有皇后,三位高位的妃子也没有权力来接见这些妃嫔,太后向来是不沾染这些事情的,所以这一日反倒是空闲了下来。

  红缨和青梅守在门外,两人不时眼神对视,眼底有着她们都明白的担忧。

  乾元宫内,淑妃正细心地为大公主整理衣衫,亲自打扮好她。大公主看着自己高兴的说,“谢谢母妃。”淑妃轻轻摸了摸大公主的脸颊,“我是你母妃,谢什么?待会去的时候不要和师傅顶撞知道吗?”

  大公主不服气,“明明是师傅讲得没有道理,为什么不可以说出来?”淑妃不知道怎么和大公主解释,那专门教大公主的师傅正在教大公主三字经和千字文。但是孩子的理解总是千奇百怪的,大公主又习惯了别人对她的千依百顺,自是一直与师傅辩驳,气得老师傅肝疼。

  可是淑妃自是知道,皇上是个尊师重道之人,老师傅是个在前朝都德高望众的人,这件事要是穿到皇上耳朵里皇上必定不喜,说不定还会责罚大公主,这可是淑妃绝对不希望发生的事情。

  淑妃只能耐心地和大公主解释:“你父皇最讨厌顶撞师傅的人了,要是被你父皇知道的话,你父皇就不会喜欢你了。”谁知道淑妃这么一说,大公主没有害怕,反倒是开心的笑了起来,“母妃,父皇只有我这一个孩子,他一定会喜欢我的。”

  “可是要是以后父皇还有其他的孩子呢?”淑妃反问。大公主脱口而出,“那就让他们都不要出现好了。”淑妃一愣,继而大怒,“这是谁给你说的!”

  大公主对于淑妃的突然发怒有些害怕,“她,她们都这么说的,说只要父皇永远只有我这一个孩子,他就会永远喜欢我了。”

  淑妃铁青着脸色,身后的琳音琪音脸色也有些发白,。“琳音,你去给大公主的师傅请个假,就说大公主身体不适要休息几日。顺便去给我把大公主身边伺候的人都给我叫过来!”

  “是,娘娘。”

  大公主被母妃的话吓到了,当即哭了出来。“母妃,女儿做错了什么?”

  大公主的想法后宫的女人都有,要是自己生下了皇上唯一一个儿子,那么谁都希望只有这么一个,不会有别人来和他抢夺。

  可是淑妃生下了大公主,虽然只是个女儿,却也是皇上唯一的子嗣,也是她千宠万宠的珍宝,这些个龌龊事情在她这么小的时候淑妃并不想要她知道,这是其一。

  其二,淑妃对于大公主话语中透露出来的意思隐隐有些害怕,要是大公主今天没有把这句话说出来,在淑妃不知道的情况下慢慢壮大,最后大公主会做出什么事情淑妃却是有些不敢想下去。

  要是大公主是个男孩,淑妃会为她这种念头感到欣喜,但是大公主是个女孩,这种念头是万万不能有的,要是最后发生了什么,淑妃能保证自己的父亲绝对不会站在她这一边。

  没有人希望出现一个女皇,即使那是自己的孙女。
长夜漫漫 第十一章 知乎
  在淑妃在乾元宫把大公主身边的人来了个大换洗的时候,宁萱在书房里静静的抄写着佛经。直到将近午时青梅和红缨快要按耐不住进书房的时候宁萱才从房中走出。

  “娘娘,”青梅欲言又止。宁萱摇摇头,“我没事。”她轻轻笑了起来,又说了一次:“青梅,红缨,我没事。”

  青梅红缨的心在那一霎静了下来,仿佛昨夜种种皆是假象。“娘娘,该进膳了。”红缨微微舒了一口气,开口说道。宁萱点点头,回了主殿。

  用完膳食后,宁萱没让任何人跟着,自己一个人去了后面的小花园。

  昨天晚上宁萱真的没有做什么噩梦,也没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她只是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见了很多的事情,然后在醒来的时候发现有些东西变化了。她不知道这变化是好是坏,但是她终于知道那个秘密了,即使不是全部。

  在最开始大选结束的那几天皇上一直没有踏足后宫,宫中原有的妃嫔心中是暗自喜悦的,可是半个月后皇上依旧没有进后宫时,大家开始紧张了。皇上虽然不好美色,但也有身体需求,半个月都没有踏足后宫是从来都没有的事情,由不得她们有丝毫的假想。

  “娘娘,”青梅把点心端进来,看着一直在看书的宁萱无奈说道,“您别再看书了,现在是什么时候了,这样子太伤眼睛了。”红缨进来把桌上的灯用东西挑了挑,待房间亮了一点才开口劝宁萱。

  宁萱不住点头,最后被烦得无法只得放下手中的游记。“你们两个好烦,快点外边散散步,舒缓舒缓心情。”宁萱笑咪咪的对她们说。

  “娘娘。”红缨无奈地看着宁萱。宁萱坐起身子,摇摇头笑道:“你们两个在想些什么?我还不清楚吗?可是在这宫里有没什么好顽的,纵是去走走也不得劲,还不如看看书。”

  青梅快言快语地说道:“那娘娘好歹也得去外边走走,听说御花园的景致不错,不如去那里走走,娘娘。”宁萱不依,“那御花园是不错,可惜的是那里的麻烦也不少,还不如去后边的小花园呢。”

  宁萱在私底下的时候很少打扮自己,习惯了素颜的她对于那些胭脂水粉浓郁的味道很是不喜。除非是重大事件,否则她最多化淡妆。

  此时的宁萱半倚在榻上,身上穿着一件嫩黄色菊纹彩袖裙,头上只是松松挽了个发髻。手上抱着青梅特地做出来的抱枕,方便宁萱在看书的时候能靠着,不过最后宁萱倒是最经常把它当做抱枕。

  “前几天父亲与大哥已经出征了,皇上是不会这个时候来后宫的。”宁萱又捡起放在旁边的书,漫不经心的说道。虽然她十分担心大哥,还有那她即使担心也不承认的父亲,但是担心做不了什么,她只希望他们能平安归来。

  红缨扯了扯还要再开口的青梅,劝谏是本分,说多了是越界,红缨很清楚这个道理。两个人就立在旁边伺候,过了一会儿又被宁萱叫下去各自歇息。

  青梅出来的时候有些迷茫地对红缨说:“我怎么感觉娘娘对皇上很熟悉?”红缨眯了眯眼,摇摇头,轻声说道:“这是娘娘的事,我们不必多管。”她有些恨铁不成钢地戳了戳青梅的脑袋,这么久了还不知道有些事情不能想。

  时间渐渐过去,转眼间已经过了半年,在这半年的时间里皇上一次也没有踏进后宫,而前朝的气氛也越来越严峻,虽然捷报连连传来,但也有不少坏消息。

  政远侯林渊带领的中路大军大破敌军的主力,身先士卒。但负责支援的西路大军却是畏战不前,导致战事的失利。

  萧焕是景朝的第五代皇帝。

  虽然先帝荒淫无度,但萧焕却是与之相反,反倒有些冷淡过了头,朝臣都很是担心皇上的子孙问题。可惜的是当今圣上与先帝的软耳朵也同样相反,他性格刚烈,行事果断,不会听不进劝谏,却也不会服从于他人的说法,这让群臣虽然无奈于皇上的不听劝,却也为他个人魅力所折服。

  “放肆!”朝堂上,皇上摔了茶盏,虽然脸上还是面无表情,但是身上的寒气让所有的人都低下脑袋不敢做皇上的出气筒。只留下站在中间的汇报军情的兵部尚书站在中间正面皇上的怒气。

  “让黄越带着三万大军快马加鞭赶去玉冠城,把郑远程给朕关起来,战后发落。让黄越暂代指挥之责。”过了许久,萧焕低沉的声音响起,群臣松了口气,齐声道:“皇上圣明。”这事就算是这么定下来了。

  下朝之后有些官员心中暗叹,这一次郑国公可要大受打击了,刚才在朝上虽然皇上并没有责骂郑国公,可是郑远程正是郑国公的长子,皇上这是打算秋后问罪啊。

  虽然历朝都有后宫不能干政的规矩,但是前朝和后宫的消息传递总是很快的,不到半个时辰,皇上在朝堂上发怒的消息就传遍了后宫,可惜的是平时宫妃都会想着自己能利用这消息做什么,但是现在皇帝不入后宫,这心计也没处使去。

  那些进宫已经有小半年的新妃子甚至都还没有见过皇上。

  “皇上,”大总管按照惯例让人端上绿头牌,可是皇上已经半年没有去过后宫了,众人也仅仅是走个惯例。

  没想到在上头的萧焕想了想,放下手中的奏折,也没翻绿头牌,“去长乐宫。”然后就起身。

  总管愣了愣,见皇上起身,连忙示意后边的人都跟上去。

  接到旨意的时候宁萱正在小花园里,在屋内呆久了太过烦闷。

  就见陈森匆匆忙忙地从前边赶过来,喜气洋洋地说:“娘娘,皇上过来了,传旨的公公正在前边呢。”

  跟在宁萱旁边的青梅脸上一喜,然后看向宁萱,宁萱倒是没有什么特殊的反应,只是淡淡开口:“走吧。”

  回到主殿,长乐宫的宫人脸上都带着显而易见的喜意,皇上整整半年没踏进过后宫,而宸妃娘娘又是个不爱动的,这半年除了偶尔几次去了御花园,竟是从来都不出长乐宫的宫门。

  红缨和青梅匆匆忙忙地帮宁萱挑选着衣物,宁萱坐在桌边看着两人忙活,过一会儿突然说道:“把那件紫色的拿过来吧。”宁萱说的正是青梅手上那条刚要拿进衣柜的长裙。

  青梅一惊,“娘娘,您是知道的,共内都说皇上最讨厌紫色。”

  这个传闻是宫内流传已久的,来源谁都不清楚,但是备受宠爱的淑妃曾在穿着紫色的衣裙的时候突兀的气走了皇上,自此宫内的宫妃的衣柜里就再也没有了紫色的衣服。宁萱的这件衣服还是从宫外带进来的。

  宁萱脸上带着笑意,眉眼都有着一种柔顺的美,但却显得很坚持:“青梅,把它拿过来。”青梅和红缨伺候了宁萱一年多,知道她一旦执着着一件事情,那么谁都改不了她的意见。

  两人帮着宁萱换好衣物,挽好发髻,宁萱就让他们都出去,寝殿内就只剩下她自己一个人。她看着镜中的自己,慢慢地摘下了额间的华胜。

  她很少摘下它,能贴身伺候宁萱的就只有红缨和青梅,她们偶尔看到的时候也并没有多想,只是以为是特意点着的胭脂痣。

  宁萱摸了摸那红彤彤的红痣,放下华胜,拿起胭脂用手指绕着红痣在周围画了一个美丽但稍显妖异的图案。而后在发髻上插着一支白玉簪子,便没再多别的打扮。对着镜子笑了笑,然后缓步走到床边,拿起之前放在床头的书,走到美人榻上,静静地看起了书。

  直到那声稍显尖锐的声音响起,“皇上驾到。”宁萱尚未迎出去,萧焕便已经踏进了寝殿的门,皇上的大总管特别有眼色的瞄了眼左右,示意他们退后,然后自己躬着身子关上了门,守在外边。

  皇上缓步地走到正坐在榻上刚要起身的宁萱面前,只是静静的盯着她看,宁萱也坐着不动让他看着,许久,萧焕弯下身子抱住了宁萱,抱得很紧很紧,那力道大得似乎要把宁萱揉进骨子里去。

  宁萱任他抱着,只说了一句,“你来得好慢。”尾声竟带着一丝娇憨,那是宁萱从未露出来的娇态,却让人有一种要把一切都送到她面前的冲动。

  “你等了我半年,但我等的又有多久?”萧焕抱起她,然后又坐在榻上。宁萱的个子不算矮,但在萧焕的怀里却显得特别娇小。萧焕的声音低沉,带着暖暖的柔意,更带着深不可闻的切肤之痛。

  “郑家知道了一部分的秘密,只知道每一个天生红痣的女子出现都会致使郑家的运气衰竭。”这一两百年的时间郑家几乎确保了每一个女孩的死亡。说几乎,是因为宁萱还活着。

  “哼,郑家。”萧焕轻轻抚着宁萱的鬓发,落下一吻,“对不起。”抱歉,没在之前想起你;抱歉,宫里有那么多多余的人;还有,终于找到了你。
长夜漫漫 第十二章 喜悦
  萧焕抱着宁萱,眼底满是柔情。怀里这个人是他久寻不见的珍宝,现在又重新回到了他回来。而他,则会穷尽一切来保护她。

  “你多久前想起来的?”许久,萧焕开口问道,而但还是呈现着保护的姿态。宁萱用她的头轻轻地顶了顶萧焕的下巴说道:“进宫不久,睡了一觉,就几乎把大多数事情都想起来了,而余下的一些是最近才开始想起来的。你呢?”

  女孩紧紧抱着男人的右手,亲近但又能看得出一丝丝的别扭,你若早早地想起我,为何又不来寻我?

  萧焕朗笑起来,笑声传到门外,站在门外的萧焕身边的大总管李远川心底暗惊。皇上几乎没有过这样子的情绪外露,伺候了萧焕十几年的他自是清楚此时的萧焕内心是多么的欢喜。

  “我是半个月前想起来的,可惜那时战事吃紧,我也不知道你是想起来还是没想起来,要不是看到你化着这个妆扮,”萧焕摸了摸宁萱光洁的额头,抚上其中的红痣,又笑了起来。

  宁萱依恋地依偎在萧焕怀中,兜兜转转了这么多年,能再重新相遇,她感谢上天。

  皇上时隔半年重又踏进后宫,去的第一个地方却是宸妃的长乐宫,后宫不知多少人气得牙狠狠撕坏了多少帕子。

  此后,皇上又开始重新踏足后宫,但是却一连半个月都去了宸妃的长乐宫,除了偶尔去淑妃的乾元宫那里看看大公主,竟是再也没有去别的地方。

  这日,宁萱刚刚起身,就见青梅拿着一张帖子进来。这张花帖上还带着淡淡的花香,上头的娟秀小字让人看了觉得眼前一亮。

  “主子,德妃娘娘给您下了帖子,想请您去参加十八那日的赏花宴会。”青梅把刚刚送来花帖的那位宫女的大意说了一遍,那时宁萱还未起身,皇上走之前又吩咐了无论何事都不得惊扰娘娘,故而青梅阻了那位宫女,无视了她那僵硬的脸色。

  能被德妃派过来给宸妃送信的绝对不会是个不起眼的小角色,想来身为德妃身边得力的人,那位宫女还没见过青梅这么个不长眼色的人。

  宁萱听了个事情的大概经过,摇了摇头,开口说道:“你本应该叫我起身的。”青梅有些委屈,“娘娘,皇上说了,不得让任何多余的事情惊扰了您。”宁萱笑了起来,脸上满是明艳的笑意,“这么说你看来这事是多余的了?”

  青梅点头应是,“娘娘,咱们来这宫里也有半年多了,这几位娘娘哪里理过您?要不是最近皇上来得时日多了些,想必这么些个事情是不会找上来的。”

  “她说得对。”一个低沉的男声响起,“这些就是多余的事情,别让这些烦着你。”随着声音的响起,萧焕大步走进来。宫内的宫人齐刷刷的跪下了。

  宁萱白了他一眼,懒懒散散的窝在榻上,也不起身,“还不都是你留下来的风流帐?”声音软软的,带着小小的得意,更带着丝丝怒气。

  萧焕没有开口,右手挥了挥,示意身后的人把手上的东西放下。李远川带着两三个人小心翼翼地把手上的奏折放下,然后带着阖宫的宫人都退了出去。

  宁萱有些惊讶的做起身来,“你这是干嘛?”萧焕走近她,“我嫌御书房离这里太远了,每日还要浪费时间走过来,还不如把这些个东西先放过来也不必费那些功夫。”

  宁萱无奈的笑了起来,想必明天早晨便会有御史直谏他要三思,直叱她是祸国殃民的妖妃了。

  但是她也舍不得劝谏他,让他离开。只是站起身来,唤来宫人上了早膳,坐在萧焕身边静静的看着他批改奏折。

  午膳的时候,在宫人把物什都摆弄好后,萧焕无视了所有人惊愕的神色,自己亲自把另一张椅子拖到他的座位旁。

  宁萱看了看左右的人,微叹了口气,“你们都下去吧。”宫人微微动了动,还是李远川瞅瞅皇上的脸色,低头应是然后退着出去了。

  “你何必这样做?”宁萱看了看萧焕,叹了口气。萧焕拉着她坐下,笑起来。

  “你要是不开心,就不要笑的那么明显。”萧焕低头温柔的对宁萱说话,左手抚上宁萱的眉角。

  宁萱讶异,摸了摸自己,笑开来,连连上都带着一抹淡淡的红色。“原来我开心得这么明显啊。”

  “是啊,”男人的嗓音较为低沉,带着莫名的魅力及明显的温柔。“这宫里的事情你都不用理会她们。”

  “你不觉得心疼?”宁萱半真半假的说道,说不介意是假的。即使是那么久的记忆和现世在竹庵的十年,该有的情绪她还是没办法完全平淡下去。

  萧焕给她夹了较远的一个菜,放到她的碗里,拍了拍她的手:“说什么胡话呢?即使在想不起那些事情的时候,她们对于我而言只是该尽到的责任,看在她们在这后宫多年的份上,只要她们不做些多余的事情,她们分位该有的不会少了的。”

  宁萱清楚他的言下之意,该有的不会少了,不该有的也不用多想。

  还未等宁萱说些什么,萧焕就把碗给她端起来了,“别想别人的事情,快吃午膳吧。”

  结果到了十八日那天的赏花宴宁萱还是去了。她并没有那种说她独占了萧焕对不起她们的意思,本来萧焕便是她的。只是在这宫里呆了这么久,她有些倦了,走一走,也不会多想一些不该想的事情。

  “宸妃娘娘到——”在园子里守着的内监看到宸妃的车架过来,顿时扯着嗓子唱着。站在车架旁边走着的红缨注意到淑妃和贤妃已经到了。

  进了园子,宁萱有些微微的后悔,里面的人实在是不少。园子并不小,可一个人带着两个宫女过来,即使德妃只是邀请了较高位分的妃嫔,可宫内高位的妃嫔也不算少。这么一算园子里满眼都是花花绿绿的。

  “哎,妹妹过来了。这么些日子不见,妹妹又漂亮了几分。”贤妃最先看到宁萱,顿时指着宁萱笑了起来。宁萱轻轻福了身子,“姐姐说笑了,姐姐的相貌才是后宫一绝,妹妹可是比不上姐姐。”

  “你们两个就别相互打趣对方了,宸妹妹过来这边坐吧。这边的花更漂亮些。”德妃笑着说道,然后让身边一个宫人去领着宁萱过来。几个后宫最高分位的妃子都在园子里的亭子坐着,虽然德妃邀请的都是比较高位的,可是在德妃这些人的眼里依旧是尘埃。

  走到亭子前,宁萱半弯下身子给里面几位请安。

  萧焕之前提过这个问题,不过宁萱并不在乎。或者说这些对于她来说并不重要,多做一个动作,或者多说一句话,对于宁萱这一类人来说都没什么代表意义。这些只是世人强加上去的涵义。

  在这里面德妃是最高的那个人,她倒是没有为难宁萱,而是连忙快快叫起,而后宁萱便被迎进了亭子内。在亭子内早有伺候的宫女快手快脚地把一块垫子放在石凳子上,又给宁萱端上了茶盏。

  宁萱坐了下来,看了看四周的风景,对着上位的德妃说道:“德妃姐姐说的不错,这园子里的花儿开得千娇百艳,真是颇为好看。”坐在德妃左手边的淑妃看了宁萱一眼,闲闲的说道:“想必是妹妹之前孤陋寡闻了吧,德妃姐姐这园子不错,可也比不上之前皇上赏给本宫的西府海棠,那才是娇贵万分呢。”

  德妃一向是知道淑妃的性子的,倒是没有什么别的表情,依旧是笑着,“淑妃妹妹说的也是不错的,本宫这园子里的花必然是比不上淑妃妹妹宫里的西府海棠,只是这赏花之事还是得多些人看着才有韵味,那西府海棠毕竟有些单薄了。”

  淑妃也没生气,只是迎着说了句:“姐姐说的也是不错的。”

  贤妃倒是那个最先冲着宁萱开火的那个人,“只是最近妹妹那热闹了些,姐姐今日倒是想让宸妃妹妹给姐姐要个主意,怎么能让这宫里的花开得一样漂亮呢?”贤妃指着亭子外的那些个娇花,言笑晏晏地说道。

  李妃迎着说道:“贤妃姐姐说的不错,虽说各花有各花的好,可是一枝独秀还是不让人喜欢的。”宁萱笑了起来,“各位姐姐妹妹说的是,可是各人也有个人的喜好,我们总不能强迫喜欢牡丹的人去喜欢菊花吧,也不能强迫喜欢菡萏的人去喜欢杏花吧。”

  贤妃闻言脸色有一瞬间有些难看,然后立刻又恢复了笑脸,“可惜的是园丁不一定这么想啊,本宫要是园丁,一定会把那太过出挑的去掉一些,这样子花园才会显得好看一些,也不会让一些野花白占去位子。”

  话说这三妃里本是淑妃性子做事急躁,可是德妃位子是后宫最高的,淑妃又有了大公主,这最着急的人反倒是贤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