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最英俊的公主殿下
作者:越湘
第二卷
第二卷 银羽迷梦
  花园内传来阵阵的吆喝声,是温雅在练剑。

  温雅紧握著沈水木的宝剑,一下又一下地用力挥舞著,演练著冷英教她的剑术。到现在为止她已经练了将近一个小时,满头满脸都是汗,却还是不肯休息,坚持著继续练下去。

  而花园的角落里,银羽站在那里看著她练剑。

  自从银羽来到公主府後,每天做的最多的事,就是在府里东游西逛。冷英给了他最大程度的宽松和自由,所以几乎公主府里每一个角落他都到此一游过。他似乎并不擅长和他人交往,虽然在府里住了些日子,可除了每天像幽灵一样晃来晃去,很少主动和人说话,有时候还会站在无人的角落发呆,嘴里喃喃自语,不知道在念些什麽。公主府的人刚开始看著他成天晃来晃去或者自说自话,都觉得此人有点不正常,不过日子一长,也就习以为常了。

  这护国公主府的上上下下,虽然在冷英的指示下,人人对他都很尊重,不敢有一星半点的怠慢,可也很少有人愿意和他亲近。

  毕竟他来历不明,却又偏偏有著绝世的美貌,而公主府现在又和以前不一样了,这里已经迎来了一位新的“男”主人,公主年轻俊秀的新婚夫婿。

  在这护国公主府中,就算是根狗尾巴草大概都姓冷,所以无论是谁,都不想让个莫名其妙的美人在此扎下根来,给他们引以为傲的公主殿下带来麻烦。这也不能责怪他们,因为无人知道银羽的真实身份,只知道这是一个失忆的美人。虽说现在看著一副楚楚可怜的无害样子,可纵观古今,许多後院起火往往就是这麽来的,谁知道现在纯洁无辜的小白花,将来会不会变成超级大祸害。

  幸好公主府里还是有人对他很亲切的,那就是冷英和温雅。只是冷英公务繁忙,现在白天几乎都不在家,於是就只剩下了温雅。

  温雅看著银羽成天孤魂野鬼一样,很给人一种可怜的感觉,虽然明知这个人身世成谜,来历古怪,可还是不由自主地生出了恻隐之心。她看著他孤零零的样子,不知怎麽就想到了自己,要不是有冷英的陪伴,恐怕她比他还要孤单,於是她在没事的时候就主动和他说话,算是给他解闷。她的主动和热情,让这可怜没人爱的银羽美人儿受宠若惊,一来二去的两个人居然也混熟了。

  虽说驸马大人和这位银羽美人走得近了,这让冷雪很是心存警惕,可惜本应该最高度戒备的公主殿下本人却并不在意,并且严禁冷雪多事,冷雪再不满也不能怎麽样,只有忍气吞声。不过後来他也发现这位银羽美人,虽然人是长得极美,可貌似脑袋给撞过,整个少了一根筋的样子,完全不是他想象的那样妖媚惑主,也就渐渐放下了心,由他去了。

  於是,现在银羽每天必修的课业就是呆在花园里看驸马大人练武,从不迟到早退,简直比驸马大人还要积极,确实是无聊到了一定的境界。

  他看著温雅不停地挥剑,冷英的这套基础剑术这些日子她已经练得很熟练,只是同样的剑术,她使出来和冷英使出来,威力完全不能相提并论。现在她的剑术只是空有其表的花架子而已,要达到能真正实战的地步,需要高强度的训练。在这件事上,这个一直让他感觉十分娇气的驸马倒令他刮目相看。当然,并不是说她就不娇了,娇表现得还是一样的娇,疼也好累也好吃不消就大呼小叫,一点也不懂得什麽叫男人流血不流泪的矜持,但她叫归叫,并没有就此不干。本质上来说她确实练得很拼命,值得赞赏。

  温雅这样的刻苦并不是一时热血上头,否则早就坚持不下来了。毕竟这个世界不那麽太平,而她所面对的又是那样不可知的命运。背负著神明之名,却不去努力让自己变强,一味依靠冷英保护她,并不是她所想要的生活。

  她不想拖累冷英,即使那是他心甘情愿。可她不想成为喜欢之人的负担,如果有可能,她也想要守护他,守护这个值得她全心去爱的人。

  她终於练不动了,筋疲力尽地停了下来,拄著剑大口喘气。一直看著她的银羽见她停了下来,这才迈步走了过去。

  “大人。”他将一个盛满了水的水杯递了过去。“要喝水吗?”

  温雅正抚著胸口喘气,见到他递水过来,接过来一连喝了好几口,才缓过劲来。

  “谢谢。”

  “不用谢。”银羽接过水杯,瞧了温雅红通通的脸一会儿,疑惑地问道:“大人,你这样拼命,是想变成和公主殿下一样的强大吗?”

  “啊?”

  他居然以为她有这样的雄心壮志?温雅囧了。

  “怎麽可能呢!和他一样强,谁能这麽没有自知之明啊!”

  “我想也是。”银羽严肃地说:“大人你的身体条件虽说还算不错,可毕竟没有习武的基础,从现在才开始练起实在太晚,就算是拼命练到死,也不可能练到和公主一样。”

  听他这麽毫不留情地给自己漏气,温雅很没好气地瞅了他一眼。

  “这我知道,用不著你说的这麽明白。”

  於是银羽更加不解。

  “既然无论如何也变不成和公主一样强,大人你这样拼命又有什麽意义呢?”

  “公主殿下是个非常强大的人,可以说,在这个世界上,他根本不需要任何人的保护。如果真的存在连他都应付不了的敌人,那麽也不可能有人保护得了他。所以大人不论你如何努力,你的力量也保护不了公主,又何必将自己折磨得如此辛苦?”

  “你不懂。”

  温雅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但这世上的事并不是非黑即白那麽简单,当下挥了挥手。

  “这不是一加一等於二的事,说了你也不明白。”

  “为什麽我会不明白?”

  因为我觉得你有点呆,所以说了你也未必明白。温雅这样想著,当然不能这样说,於是随便敷衍地找了个蹩脚的借口。

  “那个,你不是连自己是谁都不明白吗?所以其他的事,我想你也不明白啦。”

  银羽居然点了点头,赞同地说道:“是的,我的确不明白很多事,就如现在,为什麽你明知公主不需要你的保护,明知再怎样也不可能变得比公主更强,还是要这样拼命。大人,你可以给我解释,让我明白吗?”

  “啊……”

  温雅转过脸,看著他一脸的认真和求知。不论他究竟是谁,可看到这样单纯的表情,实在让她有点不忍心继续敷衍下去了。

  她仔细想了一想,说道:“其实也没有什麽,因为我喜欢他,所以想要为他做些什麽,不管别人认为需要还是不需要。”

  “喜欢?”银羽有些恍惚。“因为喜欢他,所以才这样拼命吗?”

  “是的。”

  看著他怔怔的样子,温雅忽然觉得还是应该再说得明白一些。这个被冷英怀疑可能是神只降生的神秘少年,或许并不清楚人情世故,也不了解人类的感情吧,那就尽量解释的让他清楚一些。

  “每个人都会想要为自己喜欢的人做些事,我也一样,只是我能为他做的事太少了。正如你所说,他很强大,只有他保护别人的份,轮不到别人保护他。所以努力让自己变得强一些,尽量不使自己成为他的拖累,就是我现在想要实现的目标。”

  “只是,因为喜欢他,只是,为了喜欢的人吗?”银羽若有所思。

  “是的,只是为了喜欢的人。”温雅说:“你现在可能还不明白,不过等到有一天……等你也遇见了自己喜欢的人以後,你就会明白这种心情。想要让他幸福,想要看见他的笑容,想要为他分担一切痛苦忧愁,想要为他做一切力所能及的事,你也会觉得很幸福。”

  银羽低下头,思索了起来。温雅见他又沈思上了,也不去管他,由著他在那里发呆,自己坐著休息了一会儿,恢复一下体力,握著剑又练了起来。

  等到银羽再度抬起头的时候,温雅已经是一零一次地在练习了。

  看著眼前的少女在阳光下挥剑起舞的身影,春日的阳光忽然变得如此耀眼,耀得他一阵眩晕。他的神思渐渐恍惚起来,似乎在失落的记忆深处,也曾经见过同样的景象。

  阳光与原野,少女与剑,春日的花香,以及,永远无法从记忆中磨灭的,爱人的笑容。

  “你这样是不行的。虽然你有极高的天份,但不正确的修行方式,即使再刻苦,也不会得到正确的结果。”

  “那麽,这世上最强大的你,愿意教导我吗?”

  如果那是你的愿望,我将无不遵从。

  他缓缓伸出手去,似是想要触摸那不存在的笑容,指尖所过之处,唯有清凉的风。

  “银……羽……”

  ……………………………………………………………………

  “银色的羽翼划过天空,如同流星一样的光芒。为了纪念你我的相逢,我以此赠你为名,你的名字,就叫做银羽吧。”

  “这世上唯一能够杀死我的,只有‘银羽’。”

  “我将我的心与灵魂交付予你,从今往後,这世间唯一能够杀死我的人,只有银羽。”

  “我找了你很久,原来你在这里。站在这里,你在想什麽?”

  “我在想……生命存在的意义,究竟是什麽呢?”

  “嗯?”

  “你看,从这里往下看,世界显得更加广阔,而生命却显得如此渺小。世世代代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一遍又一遍的经历著生死轮回。无意义的生,无意义的死,你能否告诉我,生命存在的意义,究竟是什麽?

  “我不知道。”那个声音在说。“我只知道,我的生命原本没有意义,只是遇见到了你,才有了真切的意义。”

  ……………………………………………………………………

  模糊的身影,看不清的面容,记忆中的影像,恍惚得如同笼罩著云雾的梦。

  “银羽……银……羽……”

  他紧紧捂住额头,仿佛不堪忍受疼痛一般,慢慢弓起了身体。心中翻涌的是什麽?那种似是温馨,似是甜美,又似是疼痛的感觉,究竟是什麽?

  “银羽,你怎麽了?”

  耳边忽然响起了熟悉的声音,他骤然抬头,看见温雅担忧的脸。

  “你头痛吗?是不是……想起什麽事了?”

  “我不知道……”他无力地摇了摇头。“我什麽都不知道……我只是想,我只是想……”

  他刚才,是想要做什麽?为什麽,他都想不起来了?
第二卷 画风突变的少年
  温雅看著他好像很痛苦的样子,有些担心,急忙说:“你是不是头痛?想不起来,就不要想了,总会好的!”

  “不是……不是!”

  银羽连连摇头。

  “修行的道路是为艰苦……不仅需要刻苦的修行,更需要正确的教导……对了……我想起来了!”

  温雅目瞪口呆地看著在她眼前发生的这惊人一幕,明明刚才还一副极度痛苦表情的的人突然“嗖”的一下振奋起来,腾地跳到兵器架旁,抄起了一把长刀。

  “你,你想干啥?!”

  温雅吓了一大跳,霎时间脑海里蹿出许多可怕血腥的画面,看著银羽的眼神都变了,不自觉地直往後退。

  “你你你……给我站那儿,不许过来!”

  银羽根本就没有意识到自己此刻的举动有多令人惊悚,而温雅看著自己的眼光有多像看著一个精神病患者,晃了晃手里的刀,表情严肃而认真。

  “大人,我想要对你说,像你那样单方面的练习,虽然很辛苦,但效果却并不会好。”

  “那……跟你拿把大刀又有什麽关系?”

  温雅瞧著他精致的脸上那纯洁无辜的表情,以及与这天使表情完全不和谐的大砍刀,刹时只有想扶墙的冲动。

  天啊地啊,这家夥真是傻的吧,那漂亮的脑袋里到底装的都是什麽啊?

  “你还不把刀给我放回去,伤到人怎麽办?不许拿著大刀乱晃……喂,你还晃?!小心我扁你,我真扁你哦!”

  温雅色厉内荏地斥责著银羽,心中一个劲地打鼓。银羽虽说外表像个美丽的天使,可天使真要暴力起来,恐怕一只手就能打她三个。但不喝止他又不行,谁知道他到底在抽什麽风?

  被她一通训斥,银羽垂下了眼睛,似乎有点委曲,不过还是把刀放了回去。见他总算还肯听话,温雅不觉拍拍胸口,松了口气。

  吓死人了,还以为他又跟那天一样双重人格忽然发作了,幸亏不是。虽然那天他疑似另一重人格发作的时候只是说了一番奇怪的话,并没有做出任何实质性的举动,不过总还是不能让人安心啊。

  银羽将刀放了回去,但还是不死心,试图劝说温雅接受自己的建议。

  “武技的真正意义是用来对战的,如果只是自己练习招式,练得再辛苦也是事倍功半。我看你对招式的掌握已经有了一定的熟练程度,所以想要帮你练习过招。只有不断模仿实战的技击,才可以迅速提升自己的战技。”

  “你……”

  温雅瞠目结舌,瞪著他好半天才说出话来。

  “你是说……你刚才拿著刀,是想要帮我练习对招?”

  “是的。”银羽点了点头。“大人不让我拿刀,是担心我会失手吗?请放心,我会很好地配合大人,绝不会伤到你的。”

  “不是!”

  温雅只觉得满心都有想要抓狂的冲动,见鬼的配合啊!从认识你以来你从来都没有说过自己会武功,也没有表现出会的样子,突然就抓了一把大刀一副要砍人的样子,你以为我会就这麽欢天喜地的说“好的那我们开始吗”?!

  “我说……”温雅直指著他,手指抖啊抖。“你想陪我过招,也要给我个心理准备。明明之前都是走柔弱路线的突然拿了这麽一把大刀就要和我对练,压力很大啊少年!”

  “大人请不用担心,没有压力。”

  “你没有可我有!”

  温雅差点跳脚,就算这少年再怎麽来历莫测,再怎麽疑似“女神”转生,可看起来明明就是缺根筋的样子,她哪敢随便就信他的话找他陪练,真是活得不耐烦了吗?

  “瞧你说的跟真的一样,但在实践之前,拜托你最起码也该证明一下自己的实力吧!”

  “大人是想要我证明吗?”银羽忽然兴奋起来。“我可以证明的,那麽,我可以用刀了吗?”

  温雅警惕地瞄了这个危险系数很大的嫌疑分子半天,瞄得银羽眼看著又要垂下头,终於勉为其难地点了下头。

  “好吧,你可以拿刀演练一下。但是,只是演练,不准伤害任何东西!”

  “好的,我不会的。”银羽高兴地说。

  他重新拿起方才那柄长刀,在手中掂了一掂,似乎觉得份量挺合适的,点了点头。温雅看著他左手缓缓抹过刀刃,只是不经意的动作,却形成了一个凛然的起手势。突闻一声厉喝,眼前乍然白光耀眼,由缓至急几乎没有任何缓冲的时间,那美丽的少年已舞动沈重的长刀,演练起了凌厉至极的刀术。

  她是初涉武道的人,并不能做到判断对方武技的高低,但看到银羽的刀术,正就应了那句话,虽然不明白,也觉得很厉害的样子。而如果换作冷英来看,一眼就能看得清清楚楚,这个看似纤弱的银羽少年,是个深藏不露的超级高手。长刀舞动之间,看不到丝毫的破绽,那旋舞的刀光过处,光影的消逝竟及不上刀光的流动速度,光与影的交织,幻化成朵朵雪花形状在空中纷纷飞舞,而周身上下全被刀光笼罩得密不透风,神妙高超,生平仅见。

  “好厉害……”

  即使不是行家,温雅也看直了眼,目瞪口呆。看著银羽矫健的身影,她的脑海中忽然掠过一个奇异的画面。

  暴雪纷飞,狂风呼啸,一白一黑的两道身影在风雪中交织闪烁,辗转飞腾。银枪的光辉,赤刃的锋芒,在这万年积雪的大地上,对撞出灼灼的火光。爆溅的冻土,狂乱的厉雪,掀起一波又一波令人窒息的气浪。

  终极的对决,宿命的碰撞。

  是久已过去的画面,还是预见未来的影像?

  温雅悚然一惊,眼前奇特的画面瞬间消失。与此同时,银羽舞动的身影戛然静止,回过身来望向了她。

  “大人。”他说:“可以吗?”

  “可以……”温雅呆呆地说:“实在太可以了……”

  即使她只是个刚刚想爬进门槛的小菜鸟,也能看得出来银羽的武技非同凡响,绝对不是常人可比。她都不知道假如银羽VS冷英,究竟会谁输谁赢了。再联想他神秘莫测的来历,她更加的困惑,银羽,究竟是什麽人?

  不过银羽似乎并没有认识到自己给温雅造成的震慑,而是很喜悦地说:“既然这样,那麽大人,开始吧。”

  “开……开始?”

  开始的意思,就是要开练了?

  温雅瞅著他手里的大刀,再看看自己握著的沈水木剑,头发都要炸了起来。

  “不行!”她断然拒绝。

  “你这个高手高高手拿著大刀对付我一个拿木剑的初学者,这太滑稽了,太荒唐了!”

  银羽眨了眨眼睛,向她走了过去,没等温雅回过神来,手里突然往下一沈,低头一看,顿时傻了眼。只见她的手里已经被塞进一把沈重的大刀,而沈水木剑,却到了银羽的手里。

  “虽然我绝不会伤到大人,但大人既然担心,那就换过来。大人用刀,我用木剑,这样可以吗?”

  温雅提著大刀,简直连吐槽都要没有力气了。

  瞧瞧,这是一位多麽热心,多麽诚恳,多麽乐於助人的可人儿啊!他这好为人师的兴致究竟是从哪里来的?她什麽都没做,就莫名其妙地多了一位武学导师,而看著这位导师的热情,简直比冷英还要由衷地期望她能成为天下高手,让她觉得如果自己不立刻挥起这把大刀去砍他,都应该五体投地去谢罪,忏悔自己辜负了导师的一腔心血!

  “好,既然这是你的请求,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温雅强忍著内心抽搐的劲儿说:“不过沈水木剑,可是冷英送给我的礼物,你绝对不能让它给我弄坏了!既然你是高手高高手,这麽点小小的要求应该难不倒你吧?”

  银羽低头看了看手里的木剑,虽然温雅拿著大刀对木剑还要求木剑不能受损,这提出的是绝对无理的要求,他还是点了点头。

  “好的,大人。”

  於是温雅举起大刀,大喝著向银羽扑了过去,开始了她生命里第一次的真人对抗练习。
第二卷 燃烧的火种
  这天晚上,当冷英终於忙完了一天的公务,回到府里的时候,破天荒没有看到飞扑而来欢迎他的亲密恋人。他担著一颗心,匆匆忙忙赶到驸马住所的时候,看见的却是像条死狗一样直挺挺倒在床上叫苦连天的温雅。

  “怎麽了,怎麽了?”

  冷英慌忙赶到床边,连声慰问。

  一看见冷英来了,被折磨了一天的温雅险些眼泪都要飙了出来,可算见到亲人了!她一翻身抱住了他的腰,将脸贴在他身上蹭来蹭去。

  “你可回来了!你都不知道,我今天可遭了大罪了,累得要死不说,疼死我啦!”

  银羽那个混蛋加三级的笨蛋,说什麽绝对不会伤到她,可结果呢?她都快被沈水木剑抽出花了!要是真换成那把大刀,她还能有命吗?早就被砍成了渣渣!练了一天肌肉酸痛且不说,全身上下到处都疼,不用看,恐怕都要青一块紫一块的了!

  “怎麽会这样?”

  冷英不知前因後果,这些日子温雅练习渐入佳境,已不像刚开始那样这酸那疼,怎麽今天反弹得如此严重?

  他没想到自己刚说完这句话,温雅就像被雷劈了一样,一下子弹了起来。

  “打住!”她用力挥著拳头。“别再让我听到这五个字!听到我就想打人啦!”

  冷英更加茫然。

  “为什麽?”

  “怎麽会这样怎麽会这样怎麽会这样!”温雅咬牙切齿,愤愤不平地说:“这都是什麽世道,我这挨打的还没抱怨呢,他这打人的倒怨声载道,又是笨又是傻,又是从来没见过这麽差的天份啦,诸多怨言,我又没有求著他教我!”

  冷英总算听出了一点端倪。“他?是谁?”

  “还不是银羽那个混蛋!”

  说到这里,温雅突然一惊,一把抓住了冷英的手。

  “不说我还差点忘了,我告诉你,千万不要被他的外表给骗了!那家夥绝对是扮猪吃老虎,厉害得不得了。我看到他的武技了,实在是太厉害了!”

  “是他?”冷英不由一怔。“你弄成这样,是他干的?”

  “不是他还有谁!”温雅说:“他说我习武的方式不对,主动要求陪我对练,并且信誓旦旦不会伤到我,我就信他了。结果……”

  结果他主观上的确是没有伤她的意愿,可客观上却是把她一次又一次地打倒,一次又一次地抽飞。他可不像冷英,冷英不管再怎麽严格地教导她,也绝对舍不得在演练中打她,可银羽抽打起她来,那叫一个毫不留情。温雅现在全身上下到处都疼,要麽是摔的,要麽就是被他木剑的剑背给敲的。还得说多亏了银羽武技高超,力度巧妙,所以虽然被摔了那麽多次,又挨了那麽多下的抽打,除了这疼那疼以外,并没有造成什麽实质性的伤害麽!

  其实她也明白,银羽的训练方法是没有错的。此人的武技极其高超,毫不夸张地说,是这世间少见的武道大师,旁人求都求不来这样的老师,却这样主动热心地教导她,陪她实战演习,应该是她的福气才对。如果能够和他这样长期学习下去,她的实战技能用不了多久就能得到大幅度提高,比起她自己单练的效率,不知要强多少。只是虽然有效,但吃的苦受的罪实在太多,让她再怎麽想要奋发图强,见到冷英还是忍不住想要抱怨。

  她不是真想放弃,也不是真心责怪银羽,就是想要对冷英诉诉苦。这种心态说白了,撒娇而已,只不知冷英能否理解。

  “他的武技,真的有那麽强?”

  “是有那麽强!”温雅肯定地点头。“我不是因为他抽打我跟玩似的才这麽说,你自己亲眼看见就知道了,非常厉害,我严重怀疑他的武功,和你不相上下!”

  冷英看著她,眼中浮现出一些无奈,还有一丝心疼,伸出双臂,将她抱在了怀中。

  “受不了……就不要再练了吧……”他低声说:“修行的道路,实在是太苦了,对你来说……根本没有必要承受这样的辛苦。”

  他是过来人,当然知道这会有多麽辛苦。但他无论受多少罪,都是应得的,毕竟雪国是他的国家,是他的责任,他的荣耀之所在。可是温雅……凭什麽呢?

  只是,为了他。

  “别,千万别说这些漏我的气!”温雅赶紧摇头。“我这个人意志力不够强,很经不起诱惑的,你别诱惑我哦!”

  “可是……”

  “我是说说而已,就是说说而已。”温雅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这个道理我懂的!”

  她斜靠在他怀里,说道:“你真是的,总是怕我受一点委曲。你要是再这样宠著我,我怕我就会给自己找到借口,可以心安理得地半途而废了。可好不容易才坚持了这麽久,该受的罪也受了,我可不想就这麽轻易地放弃了。”

  她也不是不曾想过放弃,刚开始练习,吃到以前从来没有吃过的那些苦头的时候,想哭的心都有。也曾问过自己,我跨越世界而来,到底为了什麽要受这样的罪?可是一想到冷英,想到他的温柔与悲愿,想到他对自己无微不至的关爱,想到他为了保护她将自己的身体作为盾牌而被伤得鲜血淋漓的样子,就觉得心痛,硬是咬著牙坚持了下来。

  不论是在哪个世界,人总要找到生存著的意义,才不至於茫茫然虚度一生。世间万物都会消亡,唯有真正的爱,永恒不灭。

  在这个陌生的新世界,她想,她已经找到了她生命的意义。

  “可是……这原本并不是,你应受的。都是,都是因为……”

  冷英微微转开脸,垂下眼眸,银色的羽睫遮住了他的眼神,可面上的神情,依然透露出了几分难言的悲伤。

  “没什麽可是的,也没什麽应不应该。我说了要帮你,就不能只是说空话。”

  温雅抓住了他的手,将他的手放在自己掌心轻轻握起,几分亲昵,几分坚定。

  “冷英,给我一点鼓励和信心,好吗?我也想变得强大一些,做一个能够站在冷英身边,而不是凡事只能躲在你背後的人呀。”

  冷英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默默点了点头。

  两人互相依偎了一阵,温雅忽然从他怀里直起身来。

  “对了,你那炼红酒还有不?拿来给我搽一搽吧,全身上下,到处都痛呀!”

  於是,这天晚上的护国公主府内,驸马大人的居所里,再一次响起了杀猪般的惨叫声。

  “哎哟……轻点儿,不是这边,再往那儿去一点……哎对,就是那儿……嗷!冷英你轻点轻点,痛死我啦!”

  “银羽你个混蛋,你给我等著……啊啊啊啊啊!”

  那叫声凄厉的,不知真相的简直以为里面在上演家庭暴力血腥大剧。但侍奉驸马起居的侍从们,早都已经见怪不怪,眉毛都不会挑动一下了。

  现在温雅也不再那麽矫情地遮遮掩掩了,坦然让冷英帮她上药按摩,当然也不是说就毫无顾忌,必要的小衣服还是要穿的。没被银羽抽打的时候,练了一天下来全身肌肉都到处酸疼,每晚都得冷英帮忙推拿放松,今天被银羽狠狠抽打了一顿,更加需要冷英的全方位服务了。虽说第一次他这麽给她帮忙的时候两人都脸红不好意思,不过几天下来也就习惯成自然了。

  冷英将药酒抹在她身上,掌下随之推揉按摩,他的手法很精湛,再加上药酒的神奇效果,肌肉很快就放松下来,疼痛也立刻缓解。虽然这放松的过程让温雅惨叫不止,弄的堂堂的护国公主殿下严重疑似有虐“夫”的嫌疑。

  看著她原本光洁无瑕的肌肤,如今却到处落下了青一块紫一块的淤痕,又听著她一个劲叫痛的声音,冷英怎麽能不心疼。可是再心疼他也没有办法,这是温雅自己选择的道路,是修行之路的必经过程,无可奈何。

  “唉!”

  如此这般折腾了一场,温雅翻过身来,长长地叹了口气。

  “好些了吗?”冷英问。

  “舒服多了。”温雅摇了摇脑袋,晃了晃肩膀。“可算放松下来了,不然我都不知道明天能不能爬起来。”

  “明天……”

  “明天照样练!”她发狠地说:“我还不信,我就收拾不了他了!”

  冷英无言,凭她的实力,想要收拾银羽,那得等到世界之尽头吧?不过有这样的雄心壮志总是好的,看来温雅真是被银羽给挑起了斗志,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是一件好事。

  温雅穿上外衣,笑盈盈地说:“冷英,你可真好,有你在,我就什麽都不用担心了。”

  她盘腿在冷英对面坐了下来,说道:“现在,我们继续每天的任务,接著修行吧。”

  冷英点了点头,脱去靴子也上了床,在温雅对面坐了下来,随後一指弹熄了灯火,两人都不再说话,整个房间都安静了下来。

  屋内幽暗无光,两人面对面地以禅坐的姿态坐著,掌心相对,双目低垂,似是进入了冥想的状态,唯有轻微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静静地坐了片刻,冷英额间的本命紫星渐渐闪出一点微弱的紫光,这光芒起先黯淡如同萤火,但随著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逐渐明亮起来,恰似被点亮的火种,越来越炽烈。当这团火种越来越明亮,宛如一颗真正的紫色星辰在他额间闪耀时,仿佛在两人之间建立起一道无形的联线,紫星倏然放射出一道光芒,径直进入了温雅的眉宇之间。

  激发潜藏的精神力量,快速进入修行的境界,最迅捷的方法是需要“火种”。冷英通过调动自己的本命力量,直接为温雅点亮精神力量的火种,只是为了让她少走弯路,能够尽快地领悟修行的真义,步入不可知的奥妙之门。

  他没有告诉她,直接为她点亮“火种”对他而言意味著什麽。这世上很少有精神力量的修行者愿意耗费自己的本命力量去帮助他人,因为这是一件只有付出没有回报的事。但让他为温雅去做,他心甘情愿。

  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那麽他付出这微不足道的牺牲,又算得了什麽?

  等到冷英离开温雅的房间返回自己的居所时,温雅已经睡著了,而夜,也已经深了。
第二卷 “妻妾”大战
  孤星黯淡,夜风阵阵。风吹过树梢的声音,在寂静的夜中显得份外清晰。

  银羽独自行走在花园的小径中,夜色已然深沈,他却没有半点睡意。

  夜风中,仿佛传来了忧伤的咏叹。那是谁的歌声,歌咏著永远逝去的过往。无法看清的,如同迷雾般的笑容,幸福与悲伤的迷梦,在那失落的记忆中,曾经有过多少的美好,又有过多少的悲伤与惆怅。

  黑暗之中,有什麽不知名的力量在涌动,从四面八方向著这里聚集而来。那是暗行者狂欢的盛宴,是死亡与再生的狂喜。

  “主宰啊,我们至高无上的主宰,您终於苏醒了。请回来吧,回到您伟大的圣殿之中,重享您那无上的荣光。”

  “回来吧,我们的王啊,我们最尊贵美丽的王啊……”

  “回来吧,回来吧……”

  “回来吧……”

  那凡人不可闻的声音,起先是窃窃私语,随後越来越响亮,越来越嘈杂,在他的耳边不断萦绕。

  银羽蓦然回首,深邃的眼眸在黑暗中闪出赤红的光辉。

  “滚!”

  刹时,万籁俱寂。所有的声音都消失殆尽,所有如潮而来的力量又如涌般散去,夜色又恢复了它的安宁,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

  走过树下,走过花间,走过小径,银羽最终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第二天早晨。

  当温雅一如既往按照作息表起床跑步热身,跑完步到了花园里,准备让冷英教她练剑术的时候,却发现今天的情况,似乎有一些异样。

  她一眼就看见了冷英,正和一个人面对面地站著,似乎正在对话,而那个正和他说话的人从背影看,分明就是银羽。

  因为距离比较远,她听不见两人在说什麽,正想走近一些,忽然耳边呼的一声,一头小短发顿时炸成了狮子头。

  温雅当场石化,那一刹那,她感觉自己仿佛站在了飓风的边缘,被强大的风力灌进耳内,那突如其来的压力令她瞬间失聪,并且连眼睛都睁不开了。

  等她从这种耳朵嗡嗡作响的状态中回复过来的时候,才惊讶地看见不知何时,冷英和银羽已经枪对刀,锋对刃,刀来枪往地对打起来!

  冷英的强大是雪国公认的,而银羽的威势虽然目前只有温雅亲自领教过,却同样是绝对不容小觑的。温雅眼前一片兵戈交织的光影,那交手的两人战得如此激烈,她连人影都看不清了,只能凭著颜色来判断谁是谁。

  花园里激烈的打斗声惊动了公主府上下,即使职责使然不能全都跑来围观,可也明显地骚动起来,人人都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麽事。奉守在花园附近得以近水楼台先得月的,个个看得目瞪口呆。

  也许是遇到了难得的对手,尽管最初那两人可能只是抱著小小切磋一下的念头,一旦真的开打起来,战意沸腾之下,就把什麽都忘到了九霄云外。众人只看著那两个交手的人起先还算是彼此留有分寸,到後来斗上了瘾,就基本忘记分寸两个字怎麽写了。只看那两人越打越激烈,刀光枪影呼啸生风,看得人心惊肉跳,进退攻守间,因为花园太小施展不开,於是从园中打到了园外,又从地上打到了墙上,高来高去你来我往,直打得火花四溅,一众围观群众眼花缭乱。

  温雅只见那道银色的身影直直拔起,往上一纵,飞跃到了假山之上,紧接著另一条人影如鹰隼一般扑向假山,长刀挥落,对手银枪飞旋疾格,刀枪对击的一刹那,就听“轰”的一声巨响,那座巍然的假山坍塌了。

  眼睁睁看著假山在眼前倒塌了,温雅呆若木鸡。

  这座假山在花园里树立了那麽多年,谁也没想到会在这样一个阳光明媚的早上,因为两大高手不知是不是一时兴起的对决,而被气流震塌了。这下只吓得围观众人如鸟兽散,生怕被剑气波及伤到自己,闹一个城门之火殃及池鱼。而这个时候,那造成破坏的两大罪魁祸首却连分神关注一下的时间都没有,从众人眼前的上空飞过,竟然直接打出公主府,打到街道上去了。

  在公主府里打得再热闹,哪怕把公主府轰塌了都只能叫做窝里斗,这打到了外面的街上,那就实实在在变成扰民,何况还是在这麽安静的早晨。兵器交击的金铁之声与剑气交错的凌厉风声交织,很快惊动了左近的居民,纷纷跑出来围观,就看见了这激斗的一幕。

  怎麽也没想到向来冷静自持的公主殿下会做出这样不理性的事,竟然和银羽对打到了街面上,冷雪惊得头发都要倒竖起来,急匆匆跑向温雅,也顾不上自己的态度很失礼,对著满头炸毛形象十分可疑的驸马大声喊叫。

  “驸马!您还站在这里发什麽愣!还不快去管管!这再打下去就不得了了,您就由著他们这样乱打吗?”

  他一手指著墙外,近乎气急败坏地吼道:“他可是公主!在大街上打架,这成个什麽样子!快去阻止他们!”

  “哦!”

  温雅猛然回过劲来,慌忙拔腿就跑,一口气跑到了公主府外,只见那两道人影缠斗在一起,正打得难分难解,而远远地已经围观了许多人,正在指指点点,好奇不已。

  温雅连忙大喊:“别打了,停下!快停下!都别打了!”

  她这一嗓子并没什麽效果,那斗得正兴起的两人貌似谁都没有听到,而温雅这时却囧囧有神地听到了围观群众们的那些不那麽和谐的议论。

  “那个是护国公主啊,谁这麽大的胆子,敢和公主拔刀对打,还打了个平手?”

  “快看快看,是驸马,驸马也出来了!”

  “真的是驸马大人!哎呀,驸马大人的发型,好独特啊!”

  “别管驸马的发型了,天外神人总是跟咱们凡夫俗子不一样……不过,我觉得吧,打成这样,是不是因为驸马大人爬墙要娶小老婆,於是公主暴躁了,情敌见面份外眼红,娇妻美妾对打起来?”

  “那难怪公主发飙了,新婚才多久就娶小老婆,天外神人也不能这样啊!不过居然能够和护国公主打个平手,驸马大人也真有本事,从哪找来这麽骠悍的女人?家里有了一个厉害的还不够,居然又找了个小辣椒!”

  “哦哦哦,这哪里是小辣椒,分明是霸王椒!瞧这妻妾大战的凶悍劲儿,应该是空前绝後了吧?够呛,够辣!”

  “大的小的都悍成这个样子,就是国色天香也消受不了哇!驸马大人真不愧是天外神人,爱的就是这个辣味,真真是男人的丰碑和榜样,实在了不起,佩服佩服!”

  “为什麽我觉得……我有点同情驸马……”

  我也觉得……我很同情我自己……

  听到这种种的奇谈怪论,一时间成为众人关注焦点,浑身上下都散发著“丰碑”、“榜样”金光的温大驸马好险以头抢地,几乎泪流满面。
第二卷 神秘的能量
  我才没有要爬墙,才没有要娶小老婆,我是清白无辜的!各位大哥大姐,拜托你们别那麽有想象力行吗?再这样胡扯下去,我後院不起火也要被你们点起火来啦!

  她真的著急了,可要她冲上去拉架,她实在没有那个本事,话说这世上能拉得住这两个人打架的,恐怕还没出世吧?不过这也难不倒男人中的丰碑和榜样的伟大温神人,只见她马步蹲桩,气沈丹田,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了一声狮子吼。

  “住手!统统给我住手!”

  这声狮子吼果然惊天动地,那激战正酣的两条人影骤然一滞,在刀与枪的再一次对撞後迅即分开,各自跳出了战圈。

  两人互相凝视著对方,忽然同时收起武器,彼此向对方欠身行了一个礼。

  “承让了。”

  “感谢您的赐教。”

  温雅一看这两位还有心思在那儿惺惺相惜,完全没有意识到围观群众的诡异眼光,赶紧急匆匆地跑了过去,一把抓住冷英的手就往回拖,走了几步总觉得少了点什麽,一转头看见银羽还十分淡定地站在原地不动,由著围观群众指指点点就好像什麽事都没有发生过。

  明明人还是那个人,或者应该说,还是那个美丽的天使啊,可不知为何落在现在的温雅眼里,什麽倾国倾城美丽迷人全都看不到了,就只觉得那张精致无瑕的呆脸看起来分外欠打,让人一见就气不打一处来。再加上昨天刚被海扁了一顿的怨念,於是乎新仇旧恨涌上心头,管他高手还是低手,神只还是神经,劈头就是一声雷霆大吼。

  “犯什麽傻!还不回去了!”

  “好的,大人。”

  银羽连忙倒提著长刀跟了上来,一路走一路长刀在地面的石板上拖出“呛呛呛”的磨石声音,那刺耳的声音落在温雅耳里,只觉得根根神经都在抽搐。

  她更没料到她这一声吼,又引来了一片赞叹之声。

  “哇,驸马好有男子气概哦!”

  “一个是武功盖世的护国公主,一个是对著护国公主都能打个不分胜负的骠悍美人,驸马果然是男人中的男人,强啊!”

  温雅简直都快被雷焦了,而且这回不止她听见了冷英和银羽肯定也听见了,当下什麽多余的话也不敢再说,连人带枪拽著冷英一溜烟地跑进了公主府的大门。而银羽则有些不理解为什麽自己和冷英比武,温雅却成了男人中的男人,莫名其妙地回头看了一眼身後,登时又引得众人一片惊豔之声。等他再回头的时候,却见温雅已经拉著冷英跑得没影了,於是加紧脚步赶了上去。他走得看起来似乎并不快,可几乎只是眼睛一眨的功夫,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当事的主人公都跑了,再没了热闹可看,围观群众们只好悻悻地陆续散去,边走还边意犹未尽地议论刚才的趣事,不料公主府的大门内,刚刚才跑进去的,顶著一头超级前卫发型的驸马大人又探出了半个身体。

  “那家夥才不是我的小老婆!”

  她忽然想了起来,她可不能就这样缩进去了,务必得发布一个严正声明。不然沈默就变成了默认,假的都要变成真的,她和冷英的名誉全部都得受损,当下义正辞严地吼道:“我才没有要娶小老婆,才没有爬墙!再乱说告你们诽谤!我喜欢的人,从来只有我家殿下一个!其他人全都给我靠边站!”

  “谑!”

  听到这样大声的宣告表白,不管府内府外都是一阵哗然。冷英面如火烧,头都不敢抬,刚才和银羽对战时的威风一点影子都不见了,和温雅一路落荒而逃一般冲回了自己的住处。

  他们并不知道,就在此时此刻,在守护著京城平安,雪国最庄严神圣的祭司神殿内,年迈的大祭司端坐神殿之内,问著侍立阶下的年轻祭师。

  “你感觉到了吗?从京城东方传来的,巨大的能量。”

  “是的,师尊。”

  年轻的祭师躬身回答:“我感觉到了。那股能量强大无比,京城的‘气’都因此而受到影响,不知是什麽原因引起。”

  “那个方向……”大祭司沈吟著,缓缓说道:“护国公主府的位置就在那里。如果我判断的没有错,这股能量应该与公主府有关。到底,出了什麽事?”

  听了大祭司的话,年轻的祭师欲言又止,看出了他的犹豫,大祭司说道:“无心,你有什麽疑问吗?”

  “是,师尊。”名为无心的年轻祭师回答。“昨天晚上……我感觉到有一股黑暗的力量如潮水一般急剧涌来,但没有来得及确认,这股黑暗力量却又像它毫无征兆地出现时一样,骤然退去了。这股力量究竟缘於何处,因何而来,又因何消失,弟子都不明白。”

  犹豫了一下,他又补充说:“而且,那股来历不明的黑暗力量所聚集的方向,正是东方。”

  东方……

  这名叫无心的年轻祭师,是大祭司最心爱的弟子,天生灵力超强,各项法术修为在神林之苑的祭师中都属第一。以他的天份,将来的成就必然能够超过他的师尊,现任的大祭司。因此对於他所说的事,大祭司深信不疑,但也深感困惑。

  京城的东方,护国公主府所在之地。有雪国最强的守护战神镇守在那里,那种神秘的黑暗力量为何要向那里涌动?还有刚才那不明原因的巨大能量冲击,到底出了什麽事?

  难道,护国公主府,发生了什麽意外吗?

  大祭司心中一凛,急忙呼唤。

  “无心。”

  “弟子在。”

  “你前往护国公主府一趟,查看一下,发生了什麽事。”

  年轻的祭师深深一躬。

  “弟子遵命。”

  而在此时的护国公主府,温雅和冷英已经回到了他们的房间。

  一大早耳边就充斥著“砰砰!!”打斗声,只觉得脑子一团乱哄哄的温雅,直到这个时候才觉得世界总算清静了下来。

  “你怎麽和他打起来了,还打成这样,差点收不了场?”

  “抱歉。”

  其实在刚被温雅拉走的时候冷英就清醒过来,这时更是惭愧之极地低头认错。

  “是我错了。”

  当他从战斗的兴奋状态回复过来,立刻意识到了不妥,何况还亲耳听见了周围的议论。想到自己一时行为失当可能引发的後果,惭愧得无地自容。

  竟然做出这麽莽撞的事,这真的不像以前的他。难道是因为遇到温雅以後,被他的这位驸马无原则地纵容坏了,於是不知不觉就学会由著性子肆意妄为了吗?

  “我本来,只是想要试探一下他的深浅。”他低声说道:“没有想到,一动起手,竟然一发不可收拾了。行为失当,是我的责任。”

  昨晚他听温雅告诉他银羽武技非凡,心中存疑更深,因此想要亲自试探一下对方的实力。但他在提出约战的时候,原本是打算掌握好分寸,稍稍切磋一下,点到为止的。谁知想是一回事,一旦真动起了手,就变成了另一回事。

  银羽此人,实在是他生平罕遇的强大对手,双方交手不过数个回合,就唤醒了他久违的喧嚣斗意,令他无法抑制的战血沸腾。至於银羽,想必也是同样,遇上一个可堪共论武道的对手是最难能可贵的事,一旦真正交手入了佳境,就谁都再也没有了抽身退步的余地。
第二卷 圣者无心
  “一打起来就收不了手吗?”温雅满腹牢骚。“打就打吧,可不是我说,你们俩也真是太暴力了!那麽大的假山都轰塌了!还有,你看看我这头发,这个造型了!这全都怪你们!你们是有个外号叫做‘小侠龙卷风’吗?!”

  听了她的抱怨,从刚才起就深陷自责状态始终不愿正视她的冷英总算抬眸看了她一眼。

  他不看还好,一看到温雅的爆炸狮子头,这位雪国最威严端庄的公主殿下可再也绷不住了,一下忘了自己刚才还在认错道歉,当场笑了出来。

  这一笑开了头,他就再也止不住了。仿佛打开了什麽爆笑的开关一样,冷英一手掩住了脸,就这麽低著头,挡著脸,闷笑不休。

  见他居然乐了,尽管已经乐得尽量很含蓄了,可听到那闷闷的笑声,温雅就气不打一处来,愤愤不平地瞪了他一眼。

  “你还笑呢?我告诉你,我这是在谴责你,严正的谴责你!不是在逗你!”

  “对……对不起!”

  冷英的声音都在颤抖,不过那绝不是被她的严正谴责给吓的,於是温雅更加囧了。

  其实公主殿下很想发誓自己并不想笑的,真的!明明刚刚才犯了个不该犯的低级错误,懊恼还来不及,他怎麽会如此不合时宜地发笑呢?这不像他,太不像他了。可是……他真的是受不了了。

  他的驸马,怎麽能这麽可爱?

  看到温雅这如此“别致”的发型,他没有狂笑捶墙已经是很有涵养的表现了。於是就算温雅瞪他,他也还是笑了半天,这样严重的破格,他也认命了。反正自从认识了温雅,他的自制力就一天比一天下降,直到温雅被他笑得恼羞成怒,张牙舞爪地做势要来掐他,用尽了所有自制力的他,才总算忍住了想要继续发笑的冲动。

  “对不起。”他连连道歉。“这次是我太冲动了,以後再不会了,惊吓到你,真的很抱歉。”

  “算啦。”温雅宽宏大度地拍了拍他的手。“既然你诚心诚意地道歉了,那我就大发慈悲地原谅你。”

  “其实吧,我也不是不理解你遇到超强对手的心情,我也很能明白为什麽你会难以收手,真的。我也不是真就吓到了,再说就真吓到了也不要紧,反正吓吓也就习惯了,胆量都是锻炼出来的,只不过呢,这事儿吧,它实在是……”

  什麽妻妾大战,什麽小辣椒大辣椒,什麽男人的楷模和榜样!

  就算她真的生来就是这里的男人,也一定是脑袋被驴踢了才会想要爬墙娶银羽当小老婆!她还年轻,还没有好好地和她喜欢的人谈场恋爱,生命对她来说正是充满美好的希望,可还不打算英年早逝!要是为了她家冷英大哥而牺牲那还能说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临闭眼前还能慷慨激昂地说上一句这辈子没白活没白死,为了银羽……她能说什麽啊?

  霸王椒噎死,做鬼都寒碜!

  “对啦,打了这麽一场,你们到底谁更厉害?”

  “他……”

  冷英沈吟了片刻,最终只是说道:“深不可测。”

  “深不可测?”温雅一愣。“我看著你们好像是打成平手啊,你这样评价他,难道说他的武功会比你更高吗?”

  “武道上的造诣,并不能说明一切。”冷英摇了摇头。“我是个人类,无论怎样修行,所能达到的最多只是人类的极限,而他,却极有可能,是神。”

  “他是神!那样的二货!对不起我人参了……真的可能是神吗?!冷英,不是我怀疑你的眼光……但,你有没有可能真的弄错了?”

  “不会错的。”冷英说:“你忘记了吗?你曾亲眼看见过从他身上散发出的神圣金光。即使银羽他不是真正的神只,也必定是神在人间的使者,是最接近神的存在。”

  “哦!”温雅一手捂住了脸,一想起银羽那张看似无辜俨然清纯的美人脸,她就觉得自己的头又疼了起来。

  “冷英,不是我说……如果这个世界的神就是他那个样子,不仅仅是雪国吧……恐怕这整个世界的前途都堪虑了。”

  早晨的前朱雀大街,太阳还没有完全升起,各家的商铺都已经开了门,开始了热闹忙碌的一天。

  一身半黑半白双色法袍的年轻祭师缓步行走在人群中,在这繁华的红尘世间,那冰清玉洁的美貌与不食人间烟火的气质格外显眼,招来了无数行人的留神与注目。

  在祭司神殿修行,无心几乎很少离开神林之苑,对外面的世界十分陌生。乍一来到这雪国京城最著名的繁华街道,那万丈软红尘的气息,令他深感迷茫。他也从未去过护国公主府,一路行走,一路要向路人打听。

  就这样走走停停,边走边问,等到无心终於来到前朱雀大街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街道上早已熙熙攘攘,人潮涌动。

  护国公主府到底在哪里呢?鲜少离开神林之苑的无心驻足街道中央,四顾茫然了。

  他天生非凡灵力,各种法术修为神殿第一,在修行一事上可以说是聪明绝顶,但是到了这纷纷扰扰的俗世,他却感到从未有过的不知所措,前方的道路究竟在哪里,一片迷茫。

  你的命运,不在这神林之苑中。

  这个时候,他忽然想起了师尊曾经和他说过的话。

  作为神林之苑最出色的年轻祭师,他曾经以为自己将继承大祭司的衣钵,终身守护著神殿,那座庄严神圣的神殿就是他一生的归宿。但大祭司却对他说了那样的话,告诉他,他的命运不在神林之苑,总有一天,他会离开神殿,去踏上自己真正的命运旅途。

  为什麽师尊让几乎从来足不出户的自己孤身前往护国公主府?难道说,自己命运的方向,与护国公主府有关吗?

  无心低头沈思,他没有注意到,有辆马车已经在街道的另一边停留了下来,车里的人掀起车帘,目不转睛地注视著他。

  “你们看见站在路中央的那个人了吗?那个身穿黑白法袍的人?”

  “是的,殿下。”马车旁的护卫略微倾过身体,说道:“那一位,不就是神林之苑的祭师吗?好像是大祭司的得意弟子。只不过,他不是从不离开神林之苑的吗?为什麽会出现在这里?”

  “不错,就是祭师无心。”马车里的人轻笑著说:“本王想见他很久了,可惜一直没有机会,想不到今天竟然在这里看见了他,今天,难道是上天赐予的良辰吉日吗?”

  她吩咐侍卫说:“你们去,把无心大人给我请过来。”
第二卷 双星初逢
  无心站在街中央,正在低头思索,忽然感觉到周遭的气息发生了变化,他抬头一看,只见不知什麽时候,他已经被一队侍卫包围在了中央。

  “请问,是神林之苑的无心大人吗?”为首的侍卫躬身行了一礼,客气地说:“我家亲王殿下有请大人移步一叙。”

  亲王殿下,难道是……

  无心顺著她指的方向望去,看见马车里向他看过来,对著他轻轻一笑的人,脸色微变。

  “请转告殿下,殿下的好意心领了,但无心奉了师尊之命,有要事前往护国公主府,不能耽搁,还请殿下见谅。”

  他说完,转身就要离开。护卫首领怔了一下,不由得看向了马车的方向,只见车里的人给出了一个拦住的手势,急忙上前几步,拦住了无心的去路。

  “大人且慢。大人何必如此匆忙。我家亲王殿下仰慕大人已久,只是难得见到大人金面,难得今日相逢有缘,还请大人无论如何,一定要给这个面子。”

  说到这里她对著无心十分礼貌地一笑,又说:“何况我家亲王殿下身为皇帝陛下的手足兄弟,何等尊贵,即使是护国公主,如果亲王殿下有请,也不会不给亲王殿下面子。”

  话虽然说的很客气,但字里行间透出的潜台词已经很明白,面对对方看似彬彬有礼实则强势霸道的邀约,无心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无心站在原地,不说话,也不移动脚步,面上表情沈静似水。

  他虽然自幼清修,更鲜少离开神林之苑,但并不意味著他对世俗凡情一概不懂。马车的人对他抱有什麽样的想法,他相当清楚。也正因为清楚,才绝不能接受这个邀请。

  他沈默不语,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他的容貌气质本来就十分出众,而拦住他的虽然只是亲王府的侍卫,但这五六个人围著一个人的阵势显然也格外抢眼。双方无声的对峙早就引起了路人的注意,无心的装束一望而知就是神官,这几名侍卫围住一名美貌的神官不让走,猜也知道不会是什麽好事。只是看到亲王府侍卫的服饰,没有人敢多管闲事,只能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正在这时,从街道的对面走过来一个身穿白色武职官服的少年,一路走一路低著头,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瞧,那不是地劫司的巡街司捕吗?”

  少年心事重重地走著,一路走一路低垂著头,明显心思并不在巡街上。直到有人从身边跑过,肩膀撞了他一下,他才从梦游般的状态中回过神来。

  他一眼就看到了被拦在路中央,一身黑白法袍的神官,以及那几名穿著王府服饰的护卫,有些茫然。

  “是震王府的侍卫……”

  但是,神林之苑清修的神官和震王府的侍卫,能有什麽瓜葛?一个代表著神圣的力量,一个代表著世俗的权贵,他们之间,本来应该是鲜少会有交集的,到底发生了什麽事?

  虽然面对著一群全副武装的侍卫,但凭心而论,无心并不会畏惧这些侍卫,只是有些为难。他们代表著震王冷霆霄,而震王又是雪皇的亲弟弟,如果处理得不好,等於直接冒犯了皇帝陛下的尊严。

  正在犹豫的时候,忽然,一个清朗的声音插了进来,打破了眼前的僵局。

  “这里是大路中央,你们堵在这里,给来来往往的行人制造障碍,意欲何为?”

  无心抬头一看,只见一位白衣少年不知何时出现,拨开一名阻拦的侍卫,径直走进了包围圈中。

  少年面貌清俊,手持长剑,一身英气。而看见这少年的服装制式,震王府侍卫长立刻认出原来是地劫司的武官,顿时觉得有些麻烦了。

  她当然不会是畏惧一个小小的地劫司巡街司捕,但是,地劫司背後的势力却是她真正忌惮的。地劫司隶属雪国三府六院之破军院,为破军院治下六司之一,负责京城治安。而破军院之主不是别人,正是由以执法森严,铁面无私而闻名的护国公主冷英。

  说穿了,地劫司的顶头上司就是冷英。一名小小的地劫司捕固然不足为惧,但如果事情闹大了,直接捅到冷英面前,就不是那麽容易收场的了。

  马车里的震王看见这突然出现的少年司捕,蹙起了眉头。

  自从上次祭天大典,在神林之苑见到无心之後,就被对方那令人惊为天人的美貌深深迷惑,朝思暮想,从此有事无事都要往神林之苑跑几次,只为了多看无心一眼。但无心的身份是神官,神官以侍奉神明为己任,在任期间不准嫁娶,唯有卸职之後才能成婚。但无心却极有可能接任大祭司的衣钵,从而终身守护神殿,一生不婚,这对她来说,是万万不能接受的。

  为了得到无心,她除了时常前去神林之苑外,更是再三暗示大祭司,自己有意纳无心做王妃,要大祭司另选继承人,将无心逐出神林之苑。她这样做的结果就是成了神林之苑最不受欢迎的人,见到无心的机会越来越少,到最後完全见不到面了,没有想到今天会在这前朱雀大街上,被她撞了个正著。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念念不望的意中人就在眼前,能轻易放走那就不是男人。冷霆霄下定了决心,今天无论如何都要将无心带回震王府,生米做成熟饭,大祭司不放人都不可能。却没想到半路杀出一个程咬金来,这名地劫司司捕的出现,真是怎麽看怎麽碍眼,恨不能他当场消失。

  但她也知道,自己的属下顾忌的是什麽,冷霆霄决定亲自出马,她下了马车,缓步向这边走了过来。

  “这位司捕大人,你误会了。”震王的侍卫长说:“只不过是我家殿下想请神官大人过府一叙,派我等来请他而已。”

  “是吗?”少年看向了无心。“这位神官,是这样的吗?”

  “当然是这样。”这时冷霆霄走了过来,冷冷地说:“本王仰慕神官已久,今日巧遇,想请神官过府一叙,有问题吗?”

  众侍卫急忙行礼,而无心看见冷霆霄,不由後退了一步。白衣少年看到他和冷霆霄目光接触时两人各自的表情,隐隐猜出了端倪,不由得也冷笑了一声。

  “当然有问题。”

  “什麽问题?”

  冷霆霄凌厉的目光扫过,少年却并没有被她凌厉的目光所吓退,淡淡地说道:“问题就在於,神官想去吗?”

  “是的,我不想去。”无心开口了。

  “我有要事,要前往护国公主府,还请不要耽搁我的时间。”

  “你要去见公主殿下?”

  一听无心要去护国公主府,少年明显地一凛。

  “是的。”无心说:“但我是第一次前往公主府,迷了路,还没有找到公主府在哪里。”

  少年看了他一眼,忽然轻轻一笑。

  “那正巧。”他说:“我就是公主殿下的属下。神官,请你随我来吧,眼下时候已经不早了,再耽搁下去,公主殿下就不在府中了。”

  无心一听非常高兴,正要和少年一同离开,却再一次被著急的震王府侍卫拦住了。

  “且慢!”

  少年司捕转脸看了冷霆霄一眼,眼神冷洌。

  “震王殿下。”他说:“您执意要请神官过府一叙吗?但现在神官明显并不想叙话,而是有要事在身,殿下的手下一而再再而三地拦住不让走,是想要当街抢人吗?请震王殿下不要忘了,殿下您虽然位高权重,但并不能越过律法。”

  少年这一眼的神情,异乎寻常的凛冽。从未见过这样锋利孤绝的眼神,震王冷霆霄的心头也是一颤,一时竟不知道如何反应,眼睁睁看著少年领著无心从身边走过,很快就消失在人群中。

  “谢谢你帮了我。”无心紧走几步,与少年并肩而行,说道:“我是神林之苑的祭师无心,请问司捕大人尊姓大名?”

  少年没有立刻回答他,而是沈默了片刻,才说:“我是地劫司的侍将,代战。”
第二卷 暗潮汹涌
  温雅拎著沈水木剑走在花园里,准备开始一天的习武课程,忽然听到呼唤自己的声音。

  “驸马,驸马!”

  温雅回头一看,只见公主府的侍卫长急匆匆向这边跑了过来,神情显得很急切。

  “原来是大侍卫啊。”温雅说:“跑得这麽急,有什麽要紧事吗?”

  “是这样的,驸马。”侍卫长弯腰行了一礼,说道:“有一位神林之苑的神官求见,说是有要事面见公主殿下,但是……”

  但是冷英很早就上班去了,早就已经不在府中。

  “神林之苑的神官?”温雅有点诧异。“那是很重要的客人吗?”

  “非常重要。”侍卫长说:“神林之苑是守护雪国的神殿所在之地,是雪国最神圣的所在。比如说驸马您……来到雪国,就是神殿的大祭司召唤而来的。”

  温雅恍然大悟,顿时明白来人的重要性了,连忙说:“那还不赶快把人请进来,我去见见他。”

  无心被领进公主府的时候,一路陪他前来的代战就匆匆告辞了。无心想要道谢,但代战却没有给他道谢的机会,快步离开了他的视线,一转眼就不见了踪影。

  而此时此刻,正在朝会之上的冷英,心情实在不能算得上好。

  因为他和银羽交手的事,还没等他走出公主府的大门,他和银羽为了驸马大打出手的流言就已经像长了翅膀一样飞向了四面八方。虽然驸马已经竭力澄清,还是难免会有其他不怀好意的解读。於是在朝会之间,他收到了包括雪皇在内的无数奇怪眼光。

  被这麽多大有意义的眼光盯著,就算他表面上依旧不动如山,内心深处的郁闷也达到了顶点。朝会散会以後,他离开皇宫,带著冷雪等随行侍卫一路前往破军院的道路上,同样能感到来自各个方向的诸多诡异偷窥视线,让他的头更加痛了。

  谨言,慎行,从今往後,应当牢记凡事三思而後行。

  走进破军院的大门,破军院属下天空,地劫,陀罗,羊刃,火星,铃星六司的司主及僚属们已经侪侪一堂,而从他们各异的神色中冷英立刻明白,这边也已经听到了流言。

  何止是文官,武官们也一样是很八卦的,何况是关於堂堂护国公主的八卦。人人都想知道真相,人人都是心痒想问,只是不敢问罢了。

  冷英实在很无奈,都是他一时冲动惹的祸,导致自己成为了八卦新闻的中心人物。不过到了这个地步,後悔什麽的有用吗?於是尊贵的公主殿下毅然决定将“後悔”两字从自己的字典里抠去,把无视大法发挥到极致,不管僚属们脸色如何古怪,统统当作看不见。

  “殿下早。”

  冷英径直走进正堂,登上了主位坐下,身旁是一身黑衣,面无表情侍立的冷雪。他将手按在椅子扶手上,扫了一眼阶下分立两旁的僚属们,开了口。

  “诸位同僚,早。”

  “殿下早。”六司司主以及麾下所属的侍将们一齐躬身,向上行礼。

  “免礼,请坐。”

  六司司主均按席坐下,等到众人坐定之後,冷英说道:“天空司,今日有关於边境的最新战报吗?”

  一被问及正事,破军院的一众官员谁都不敢掉以轻心,急忙收敛了八卦之心。天空司的司主起身走上前,呈上了一撂文件。

  “禀报殿下,边境最近一直都很平静,并没有非人作乱的迹象。这是昨晚送来的边境战报,请殿下过目。”

  “嗯。”冷英接过了文件,目光又落到了另一人身上。

  “地劫司,最近京城内外的治安如何?”

  “禀告殿下,一切平安,并无异常。”地劫司主海初见连忙站起,回答道。

  “是吗?”

  冷英瞥了她一眼,正要说什麽,忽然殿外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例会安静的气氛。冷英循声向外望去,各司的官员僚属也情不自禁都回头去看,到底是谁如此大胆,敢在破军院的例会上横冲直撞,就见一名白衣侍将急匆匆冲了进来,一进殿内,立刻单膝跪地请罪。

  “卑职鲁莽,殿下恕罪。”

  “你?”

  一见是他,海初见不由一愣,喝道:“代战,你搞的什麽鬼?今天不是你轮值巡城吗,这样慌慌张张地闯进议事殿做什麽?”

  “是,司主。”代战垂首说:“今日是卑职轮值巡街,但卑职在巡街时遇到一个人,是神林之苑的神官无心,有事求见公主殿下。”

  “哦?”冷英诧异地说:“神官找本宫有何事?”

  “卑职不知,卑职已将神官送到了公主府,驸马大人接待了他。”

  有温雅在府里照应,应该不会有什麽问题了,冷英放下心来,点了点头。

  然而看到代战,他却忽然想起一件事来。

  这件事情原本在他心里就是一个疑问,只是最近的事情太多,加上代战最近一直没有在例会上出现过,使得冷英一时忘记了,直到今天看到他出现,终於提醒了冷英。

  “代战,若本宫没有记错,你是地劫司的侍将才对,怎麽会去做这巡街司捕的差使?要不是看见你,本宫还险些忘记了,最近的例会也不见你的影子,你现在究竟是很清闲,还是很忙碌呢?”

  代战受惊一般猛然抬头,随即意识到失态,又立刻低下头去。但只是这目光交接的瞬间,冷英已从他的眼中看到了一种欲说还休的惶恐与不安。

  “海司主。”

  冷英的目光扫向了海初见,说道:“京城最近,真的平安无事,没有任何不寻常的事件发生吗?本宫为何却听说,明明有案件,你却不让手下的能员参与,还将人贬去巡街,这是怎麽一回事?”

  “这……”海初见一愣,还没等她想出解释的理由,只听冷英冷冷的声音再度响起:“代战,你自己说。”

  “殿下……”

  代战单腿跪在地上,深深地埋著头。“卑职,卑职……是卑职犯了错,才被司主派去做巡街司捕。”

  “哦?”冷英轻笑了一声,身体微微前倾,手臂斜枕在扶手上,虚虚支撑著下颌,以一种看似慵懒实则强势的姿态俯视著他。

  “你犯了错,什麽错?”

  他的语气中带著淡淡的嘲讽,在场的人无论是谁都不是傻子,意识到冷英很明显是不打算轻易放过此事了,一定要追根问底,说个清楚明白。

  堂上之人是破军院之主,雪国最尊贵的护国公主,在他面前,妄图敷衍说谎,只能是自取其辱,更何况代战原本有另有心事。

  他一横心,猛然抬起头来,看向了殿上。那一瞬间,刚才还谦恭卑微的少年骤然像换了另一个人,锐气尽现。

  “殿下,卑职并没有错,只是司主说卑职犯了错,卑职只能犯错。”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第二卷 邪教“大黑天”
  海初见的脸色当时就变了,若不是顾忌著冷英在上,恐怕当场就要发作。可即使如此,她盯著代战时的表情也几乎能称得上凶狠了。但代战在说出那句话之後就再没有再看向她,那双如同闪烁著锋刃寒光的眼眸,只是仰望著那殿上之人。

  对代战这样的反应,冷英也有一些意外,没有料到外表看起来一直温顺谦恭的少年,竟然有著如此锐利的一面。仿佛天性中的血性与孤绝被他逼迫出来,揭开温顺的面具,显露出了深藏其後的,如同宝剑名器一样的本来面目。

  但是冷英扪心自问,他也并没有如何逼迫他啊,他不认为自己方才只是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真能将这大胆到胆敢盗用兄长身份进入破军院的少年惊吓到此等地步,以致於不管不顾,当众令他的上司下不了台。那麽为何会这样呢?又或者说,他从前一直忽略了这个看似沈默温顺的少年,并没有真正的认识过他。

  “既然是这样,”

  冷英的兴趣不觉被这个少年勾了起来,於是他说:“有什麽话,你就直说出来,不必瞻前顾後。破军院乃议事之所,无论任何议见,均允尔等直言无忌。”

  “是。”

  代战再一次低下了头,说道:“殿下,京城之内并没有事,只是京郊,有一些不寻常的动向,情形诡异。”

  “诡异?”冷英诧异。“此话怎讲?”

  “回禀殿下,最近一段时间,京郊外一连发生了近十起新死者失踪的事件。这些死者年龄不同,性别与死因也各不相同,但却有一个最大的共同点,就是在他们死後下葬的第二天,墓地破开,棺木被毁,死者尸体不翼而飞,不知去向。”

  “什麽?!”

  这一回,冷英是真正的大吃了一惊。

  “此事最初发生,到现在已有多久?”

  代战踌躇了一下,一横心,实话实说。

  “将近一月。”

  “将近一月……”

  冷英心思一转,立刻明白过来。

  代战所说海初见不让他插手的案件,必定就是这些诡异的事件无疑。难怪代战会被发配去巡街,发生了这样的案件,他想调查却不被允许,不知怎样与海初见争辩发生了争执,於是被海初见连降三级,堂堂地劫司侍将被贬做巡街司捕。海初见此举究竟是何用意,冷英难以忖度,心中大怒。

  “海初见!”

  海初见在听代战报告案情的时候脸色就已经相当精彩了,再被冷英这一声厉喝,更是吓了一跳,急忙半跪在地,只听啪地一声,眼睁睁看著方才呈上去的文件被怒摔下来,重重地掼在她的面前。

  “地劫司镇守京城内外安全,发生这样大的事,不但隐瞒不报,还禁止属下作为,甚而打击报复?海初见,你居心何在!”

  “殿下,请您息怒!”

  海初见慌忙行礼,连声谢罪。

  “殿下,请听下僚解释。此事并非您所想的那样,请殿下不要只听一面之辞。”

  “哦?”冷英冷笑一声:“你的意思是代战说谎,当著本宫和六司之主的面,在破军院的例会上当众说谎,诬陷自己的上司?”

  “下僚不是这个意思。”海初见低声说:“但代战虽然能干,终究只是一名小小的侍将,站在他的立场上,往往会看不清很多东西。地劫司负责京城安全,责任重大,下僚更是由殿下一手提拔而起,怎麽敢尸位素餐,辜负殿下信任。只是殿下,您忘记了吗,四方会谈不久就要召开了。”

  “四方会谈……”冷英英挺的眉头微微一拧。“你是什麽意思?”

  “殿下。”海初见抬起头来,目光诚恳。

  “四方会谈即将在雪国召开,二十八国使节重臣齐聚京城。在这个节骨眼上,如果出现一些奇奇怪怪的传言,情况会怎麽样?请您想一想,尸体失踪一案事涉诡异,一旦处理不好传扬出去,很难说会产生什麽样的流言。”

  说到这里,她瞥了身旁的代战一眼,又说:“代战虽然能干,但到底年少气盛,不解其中干系重大,下僚就是太了解他,知道他一心只想立功,但这样很容易意气用事,万一惹出什麽麻烦来,就不好收场了。”

  “这麽说起来,你隐瞒此事不报,并且打压属下,竟全是一片好心了?”

  不知道有没有听出冷英话里的嘲讽,海初见依然态度认真地禀报说:“殿下,您事务繁忙,日理万机,如果不论大事小事全都拿来烦扰殿下,要这破军院六司何用?下僚原想,等案件调查出一个头绪,再向殿下禀报,但今天既然殿下问了,下僚可以问心无愧地说,此案发後,下僚一直在亲自调查此事,并没有丝毫的玩忽职守。”

  “是这样吗?”

  听她这样解释,冷英面上怒气稍息,放缓了语气说道:“既然如此,可曾调查出原因?”

  “殿下,调查结果显示,此案与邪教大黑天有关。”

  大黑天?

  听到这个名字,冷英心中一颤,神色不觉凝重起来,示意海初见接著往下说。

  见他的神情不再像刚才那样严厉,海初见心底微松了口气,知道今天这一关可能算是过了,於是又说:“大黑天盗窃新死者的尸体,恐怕是为了完成他们的宗教仪式,借此施行妖术。大黑天之危险,殿下心中是有数的,因此此案更不能对外宣扬,只能秘密行事。如今地劫司已经抓到了他们的几名教徒。只是‘大黑天’内部组织严明,这些教徒都是底层成员,并没有能够得到更有用的信息。下僚一直在派人跟进,一有新的进展,定当第一时间回报殿下。”

  “嗯。”

  冷英沈吟著点了点头,若有所思。海初见略一抬眼,见他神色已经缓和下来,终於放下了心,立刻想起害得自己如此提心吊胆的罪魁来,不由斜瞪了代战一眼。

  她这一眼凌厉异常,代战感觉到刀锋一样的目光扫过来,心底一寒。但他的面上,依旧眉眼低垂,看不出任何的表情。

  冷英居高临下地坐在殿上,海初见这一眼瞪去自以为隐秘,却不知冷英的眼力极好,看得一清二楚。他情知代战这一次,算是把海初见这直接上司给得罪狠了,但既然当众说出了那样的话,想必他的心中也早有了觉悟。

  能够站到今天这个位置上,代战绝对有他的非同凡响之处。除了对尸体失窃案的疑问之外,冷英如今对这个少年的兴趣更加浓厚。他忽然很想看一看,这人以战为名的少年侍将,能够走到什麽地步。

  除了这场风波,破军院今天的议事再没有另起波澜,冷英正打算结束议事,令众人各归各位的时候,忽听厅外传来一阵小小的骚动。

  “何事喧哗?”
第二卷 烈阳归来
  “禀报殿下!”

  侍卫应声而入禀报:“是楼王殿下,不顾属下等阻拦,意图擅闯破军院!”

  “冷沧泱?”

  她回来了?冷英一怔,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什麽叫做擅闯?这雪国之大,哪里有我去不了的地方?不过是三府六院之一,这区区的破军院什麽时候竟成了禁地,竟连本王都进不得了?”

  随著这个声音,一道蓝色的身影施施然地走了进来,眉眼风流,举止潇洒,一身的清贵气息。

  一见这人,六司司主都很惊讶,急忙站起身来,向她行礼。

  “见过楼王殿下!”

  来人轻轻挥了挥手,温言笑道:“不必多礼,我今天来破军院,是特意来找皇姐的。”

  对於这个人的出现,冷英心中的震惊不亚於任何人,但他的面上,却看不出什麽波澜来。

  “冷沧泱,你终於回来了?这是何时之事?”

  “我昨晚,刚刚回到京城。”

  冷沧泱看著他,意味深长的一笑。

  “真是好久不见了,皇姐别来无恙?你这破军院今日的议事,完了吗?”

  冷英抬起手,轻轻一挥。

  “诸位同僚,今日暂且就到这里,你们各自归位吧。”

  六司司主齐声答应,各自带著自己的侍将部属纷纷散去,代战起身,犹豫了一会,还是走向了海初见身边。

  冷英注视著这两人的背影,不知道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将会有怎样的暗潮汹涌。而代战随著海初见走过冷沧泱身边的时候,忽然斜刺里伸出一只手来,他一惊抬头,却是冷沧湍伸出左手,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代战发愣的同时,海初见也停下脚步,回过头来。

  “真难得,居然还是一个女侍将。”

  冷沧泱摸著下巴瞧著代战,笑道:“跟著海司主,你是地劫司的?是不是就是当年那个女扮男装,冒名参选的侍将?这件事情还真不小,本王远在他国都听说过你,你的名字……是不是叫做代战?”

  代战低下了头。

  “是。”

  “百闻不如一见,破军院第一名的女侍将,我还以为会是个怎样骠悍的霸王花,这不还挺柔顺乖巧的嘛。样貌不错,这身材更是一等一的好。”

  冷沧泱毫无顾忌地当著代战的面说出这很有轻浮嫌疑的话语,伸手拍了拍海初见的肩膀。

  “不错,海司主,您的福气不浅嘛。”

  海初见嘴角抽动了一下,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敷衍了两句,冷英没有听懂她们打的哑谜,不过冷沧泱也没有再说些什麽,由著海初见带著部属走了。不一会功夫,偌大的破军院议事正堂,只剩下了冷英,冷雪,以及冷沧泱。

  冷沧泱随便找了一张椅子坐下来,瞧著主座上的冷英,笑意盈盈。

  “我在华国的首府,听说皇姐您终於找到了驸马,成了婚,於是赶了回来。这有了驸马就是不一样,和从前相比,皇姐您的气色明显好多了呢,看起来这婚姻的生活,对健康还真是大有裨益啊。”

  冷英微滞了一下,慢慢说道:“你游历在外,多年不归,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找我说这些没有用处的话?”

  “怎麽,没有事,就不能找你吗?”

  “这里是破军院,处理公事的地方,不是私人场所。”冷英说:“皇弟你来此如果只是为了找我闲话,恐怕并不合适。”

  “皇姐你真是冷淡。”冷沧泱笑道:“你我再怎麽样也是同一个父亲的亲姐弟,几年没有见,总该表现出一点欢迎的样子,怎麽见到自己的弟弟,就是这样不冷不热的态度吗?”

  “皇弟何出此言呢?”冷英淡淡地回答:“你对我有何想法,你我心知肚明。我不认为我的态度如何,会改变你对我的观感。”

  冷沧泱瞧了他一会儿,突然噗嗤一笑。

  “皇姐啊,本以为你成了婚会有所改变,没想到还是那个样子,真正无趣。真不知道你的驸马怎麽会看上了你?”

  她往椅背一靠,两条长腿交叉,双臂抱胸,似笑非笑。

  “看你坐在破军院这公事公办的样子,还真想不出原来你也是个有七情六欲的人。我听说,今早皇姐你还因为驸马花心的事,和一个女人对打了起来,居然打到了大街上。堂堂护国公主吃味吃成这个样子,你就不觉得丢脸吗?”

  冷英不悦地皱起了眉头。他行为失当惹出来的事,说说他也就算了,倒霉的温雅又做错了什麽,就这样背上一个花心的罪名,真是何其无辜。

  “你来找我,就是想要说这个?那麽很遗憾,事情并非你所想的那样,更不关驸马之事。”

  “哈,哈哈哈!”

  冷沧泱摇著头,不以为然地大笑起来。

  冷英也知道,今天早上的事再怎麽解释,别人也不会轻易相信,更何况冷沧泱原本就对他很有成见,只是她信也好不信也好,事实就是事实。

  “皇姐啊,不是我说你,你可真是想不开啊。这世间哪有不好色的男人,你以为你的驸马说什麽一生不二色,就真的不二色了?你不会真的这麽天真,相信了吧?”

  “我信她。”冷英沈声说:“驸马不是一般人,她和你……和你们所有人都不一样。”

  “哦?”冷沧泱不以为然的一笑。“好吧,就算那是真的,一生不二色。不过,那也得皇姐你当得上那个‘色’字吧?可是皇姐,你扪心自问,你有‘色’吗?皇姐你既无美色,又无美德,你凭什麽要求夫婿不二色?居然还吃醋吃到当街大打出手,雪国皇室的脸面都让你丢光了!”

  “我说过,今早之事,与私情无关,更非你所想象的那样。”冷英微微有些动怒。“我身为护国公主,言行失当是我的责任,但个中缘由,绝非你等所想的那样无聊。我冷英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个国家,而非一己私利。皇弟你不必针锋相对,诸多讥讽。这件事即使上报到父皇面前,我也问心无愧。”

  “生气了?”见他动怒,冷沧泱只是笑了笑,说道:“既然皇姐生气了,那我就不说了。哦对了,说到驸马,我想起来了。”

  她从袖中抽出一张贴子,递给了冷英,说道:“驸马既然是大祭司奉天命召请而来的天降神人,必定有她的过人之处,所以我想请你向驸马转达,我请她至镜月府做客的诚恳意愿。皇姐,听说你管驸马管得很紧,轻易不让她出门,不过……面对久别归来的皇弟,你不会不给这个面子吧?”

  没有接她的话锋,冷英接过了请贴。

  “好的,我会转交,感谢皇弟对驸马的厚意。”

  说完这句话,他不再开口,虽然不言不语,气场间却分明地透露出“好走不送“的信息。温雅若是看到了一定会吃惊,因为她所见到的他一直都是温柔内敛的,从没见过他这样明显地表现出对谁的冰冷淡漠。但冷沧泱也并不生气,笑吟吟地说:“对了皇姐,你知道谁和我一起回来了吗?

  看著冷英略带迷惘的眼神,她略略倾过身体,一手枕在桌上,斜睨著冷英,似笑非笑地说:“是烈阳,他回来了。父皇赦免了他,怎麽,难道父皇还没有对你说起过吗?”

  金色的眼瞳猛一收缩,她满意地看见冷英波澜不惊的神情终於发生了变化。

  “父皇没有告诉你,是吗?”

  她大笑了起来,边笑边看著冷英微变的神色,语多嘲讽。

  “终於受到打击了是吗?原来你并不是如自己所以为的那样深受父皇的信任,是吗?皇姐,你可知道,我有多喜欢看你露出这种表情,这样才像是个人,而不是永远戴著虚伪的面具,好像天塌下来都不惊不扰,你不厌烦,我都烦了。什麽天生异相,天赐的守护战神,说的真好听。你知道什麽叫做异相?异相就是妖孽之相,一见你这双不人不鬼的眼睛,我都恶心!有谁会喜欢你这样的怪物,才真是瞎了眼睛!”

  她死死盯著冷英,如果说语言能够化作伤人的武器,那麽她所说出的话,无疑尽是锋芒利刃,刺得人鲜血淋漓,体无完肤。

  “雪国最尊贵的护国公主,战无不胜的不败战神,说穿了,也不过是一个牺牲他人幸福为自己铺路,残忍薄情的伪君子。你得到了无上的光辉与荣耀,却将别人打入了黑暗的深渊地狱。你说你凡事都是为了这个国家,问心无愧,但烈阳的事,你真的能够无愧吗?你说!”

  听著她那带毒的话语,冷英始终面无表情,沈默不语。

  过了许久,他才慢慢地说道:“关於烈阳之事,我深感遗憾与抱歉,但我并不後悔,也不惭愧。”

  “冷英!”

  一掌重重地拍在桌上,一直笑面迎人的楼王殿下到了此时,似是终於暴露出了真实的情绪。但她很快冷静下来,深深吸了口气。

  “很好,我亲爱的皇姐,希望你永远都不会有後悔的一天。站在你的立场,你自认没有做错,可站在我的立场,烈阳的事,我永远也不会原谅你。”

  看著冷沧泱扬长而去的身影,冷英捏紧了手中的请柬。薄薄的纸片在此时仿佛有千斤之重,他恍然感觉到了透骨的冷意,慢慢拢起了双臂。

  父皇……

  这件事情,为什麽你没有告诉我?你在忧虑什麽,又在担心什麽?难道,我在你的心里,是如此的不可信任吗?

  那个人,带著深沈的恨意被迫离开了这个国度,而今,又重新回来了。

  那个人所遭遇的一切,相对他所坚持的立场和信念固然能够问心无愧,但是,他不能不为之感到遗憾和歉意。

  烈阳,即使你憎恨我,我也不能背弃自己的信念。我活著,就是守护这个国家,守护它的未来,我不能让任何人和任何事,来破灭它的安宁。
第二卷 少年侍将不名誉的过往
  走出破军院的议事正堂,冷雪跟随在他身後,踌躇半晌。

  冷沧泱和冷英谈了些什麽,被遣开的他并不知道,但他看得出冷英现在有心事,似乎有些忧愁。按理说,自己心里想要说的话,原本不该这个时候和他说,但如果不是现在,又实在找不到更好的时机。

  “殿下。”

  犹豫再三,走进内庭的时候,冷雪终於出了声。

  他这一声呼唤,让从刚才起就一直处於恍惚状态的冷英骤然清醒过来,回头看了看他。

  “什麽事?”

  “殿下,海初见的话,您真的相信了吗?”他踟蹰著说:“属下觉得……代战不像是会搬弄是非告刁状的人,何况海初见是他的顶头上司。他在您面前特意提出这件案子,恐怕事情的真相不会像海初见说的那麽简单。”

  “嗯。”冷英点了点头。“你说的不错。海初见虽言辞凿凿,看似有理有据,但我并不信她。此事蹊跷,我会亲自涉入调查。”

  “那就好了……”冷雪吁了口气。“殿下,那您有没有想过……代战的事?”

  “他的事?”冷英看了他一眼。“他怎麽了?”

  “他得罪了海初见,回去以後,恐怕要遭殃了。”

  “我知道。”

  冷雪诧异地睁大了眼睛。

  “您知道?”

  “当然。”冷英说:“海初见这个人我知道,才能有之,心胸不宽。属下当众给她拆台,不徇私报复才是奇怪的事。”

  “徇私报复……”冷雪轻念著这几个字,摇了摇头。“如果只是这样,也并不算什麽。属下担心的是,另外的事。”

  “还能有什麽事?”

  这次轮到冷英不解了,瞧著自己的贴身亲卫忧心忡忡的表情,有些疑惑。

  “海初见与代战上下级关系,最多不过给他穿小鞋。代战名义上虽是她的侍将,也并不隶属於她个人所有。说到底,代战担当的是这破军院的武职,是这国家的将官,即使打击报复,谅她也不敢做出太出格的事。”

  冷雪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殿下,您虽执掌破军院,但毕竟是尊贵无比的公主,有很多见不得阳光的事,都不会揭到您面前。”

  冷英一怔。

  “什麽意思?”

  冷雪深深吸了口气,低声说:“就如这代战与海初见,您知道代战是怎样进的地劫司,怎样成为破军院的侍将吗?您知道他和海初见,究竟是怎样的关系吗?您可知道,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代战,的确是属於海司主私人所有。”

  “他们之间,并不仅仅是上司与下属的关系,因为,代战他是海初见的……没有名份的……外室。”

  “什麽?!”

  冷英大吃一惊。他认识代战也将近两年了,可他万万也没有想到,那个沈默寡言的年轻侍将,与飞扬跋扈的海初见居然是那种关系?!

  但那两人平日在他面前的表现,包括今日的冲突,他真的一点也无法看出来,那样两个人,竟然会是情人!

  返回地劫司的路上,海初见一路都阴沈著脸。这显而易见的恶劣心情令部属们都噤若寒蝉,没人敢说话,代战更是沈默无语。

  对於代战今天在破军院的表现,众人只觉得不可思议,不知道他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还是疯了?因为,司主不仅仅是他的上司,更是他的“夫主”。

  他们两人,虽然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成婚,但地劫司人人都知道他们真正的关系。不论是做为属下,还是被包养的情人,他都严重地冒犯了对方的尊严,等待他的会是什麽下场,谁都不敢多想。

  “你们都出去。代战留下。”

  一进地劫司的大门,海初见冷冷地吩咐。

  “是。”

  众人应声退下,明知这是司主要和代战算账。有人临走的时候向代战投去了担忧的目光,却也爱莫能助,只能望他自求多福。

  代战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海初见冰冷的目光投在他身上,似是要用眼神将他凌迟。

  只听“啪”的一声脆响,一记耳光重重打在他的脸上,代战踉跄了一步,白皙的脸上顿时浮现出五个指印,海初见冷笑一声,反手又是一掌,从牙缝里挤出了恶狠狠的两个字。

  “贱人!”

  代战嘴角流血,却并不去擦,仍是低垂著双眸,一言不发。看到他这个样子,海初见更是暴怒,有心再打,但这里毕竟是地劫司,不是私宅。哪怕代战再是她的外室也好,到底也是破军院的武官,身为朝廷的官员,即使是他们的顶头上司冷英,那也不是能够随意打骂属下的。

  “给我滚下去!”她咬牙切齿地说:“今天的事,回去再跟你算账!”

  代战躬身行了一礼,一言不发地退了下去。

  “代战是海初见的外室?这是什麽时候的事?”

  第一次听说这件事,冷英相当惊讶。

  “就是代战进地劫司不久之後的事,要不然您以为,他凭什麽能留在地劫司呢?冒名参选本应立刻被开除,却能够留下,还当了侍将,海初见并不只是爱惜人才这麽简单。”

  当代战以兄长之名考进地劫司,成为侍将之後,没过多久,他的真实身份就被拆穿了。但冒名参选,原本是要被取消资格赶出地劫司的,但是海初见却给了他两个选择,她告诉他,要麽他就立刻离开地劫司回家,要麽以他自己真正的身份留下,但交换条件却是,代战必须以身相许。

  以这个世界的审美眼光来看,代战其实不算是美人,但海初见却偏偏就看上了他,据说是觉得他有种与众不同的气质,令人产生一种征服的欲望。但海初见虽然心存欲念,却原本并不以为就能一下子成功,但她没想到的是,在听到她开出的条件时,代战只是短短地犹豫了一天,就答应了她的条件。

  这让海初见有些意外,她以为如他这样敢于冒险,能做出冒名替考地劫司这种事的少年,即使外表看起来再怎么温顺,骨子里的本性一定是高傲的,就算身陷困境情势所逼,多少也要挣扎反抗一下,这样轻易就妥协了,真是出乎她的意料。于是她甚至怀疑起代战是不是有过什麽不能见人的背景,否则怎麽会这样容易就屈从?或许正是这个怀疑,种下了日后的祸根。

  疑惑归疑惑,她却并没有放弃得到少年的想法。於是海初见就将他带进后院,当夜便占有了这个当时还只有十五岁的少年。

  之後,海初见履行承诺地留下了他,让他得以继续留在地劫司,以他真正的身份担任她的侍将。因代战想要武职,不愿也不能嫁进海家做有名份的妾室,于是她便购置了听风楼,将他安置在那里。平心而论,她对代战也算是用心了,不仅履约留下了他,还为他买了新房,答应他可以让他和兄长一起搬过去住。但代战的兄长并不领情,在狂怒之中把代战骂了个狗血淋头不说,还用家法狠狠地痛打了他一顿,要将他赶出家门。

  这样一闹,代战除非和海初见立刻一刀两断,否则在家里也住不下去了,但他已经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好不容易才走到这一步,怎麽可能就此放弃,於是不顾兄长的愤怒,雇请了仆从来照顾她,自己则搬出了家里,住进了海初见购置的新宅。

  “原来如此。”

  冷英恍然,明白了冷沧泱为何会说出那些话,他本来还正有些奇怪。关於代战冒名之事,他也有些印象,那时他还在雪国边境,得知地劫司招募了一名武艺高强的“女”武职,本来因为女扮男装冒名参选应该被逐出,因为司主爱惜人才方得以留下,此事还引起了不大不小的轰动。

  不过,因为代战的能力确实不错,办事相当得力,时间一久,这冒名之过,渐渐也就被人淡忘了。而且从那以後,六司陆陆续续又招进了一些“女”武职,不过在能力与武功上,还没有谁能够比得上代战。

  “我知道他本该被逐出破军院,因为海初见网开一面而得以留下,想不到,原来是这样的原因。在这件事情上,海初见虽说动机不纯,徇了私情,不过代战这人,的确是有真实本领的,值得留下。”

  “殿下您说的不错。”冷雪说:“就算代战是付出了不光彩的代价而留下,但他自身确实能力出众,说到底他也不算做错什麽,如果当日允许女子参选,他又何必冒名?有那样的本领却没有参选资格,冒兄长之名也是无可奈何。他和海初见的关系,本来也说得上是你情我愿,但坏就坏在……海初见这个人……她有问题,而且是很大的问题。”

  “什麽问题?”冷英疑惑地问。

  冷雪迟疑了,那些事,是否适合在尊贵的公主殿下面前如实说出呢?

  “你有什麽话就直说,不必吞吞吐吐。”冷英看出他的犹豫,说道:“我说过,在这破军院之内,不论何事,均允你等直言。”

  您说的那是公事,而我要对您说的,却是他人的私事,原本并不应该在这破军院说出来。只因为仗著自己是公主心腹亲卫,就算不在这里说,回到公主府依然还是要直说的,才敢就此说出来,否则,是不是有搬弄是非的嫌疑呢?

  冷雪在心底苦笑。不过,他还是决定如实告诉冷英,不为别的,只因为他实在从心底里同情代战。尽管代战能留在地劫司的真相并不名誉,但那样一个沈默温顺的人,却让人很难从心里生起厌恶感,反而会不自觉地用“情有可原”四字为他开脱。

  “海初见这个人……疑心病重,有严重的暴力倾向。”
第二卷 吾名银羽
  “什么?”

  原来,海初见这人在外的时候看起来谦恭有礼,但其真实的性情,却是十分的多疑暴虐。

  海家的侍者不好当是出了名的,因为这个主人实在是太难侍候,不管三七二十一,只要是稍微逆了她的意便要挨打,身边看见有什麽,就抄起什麽暴打。就这样侍者被打走了一拨又一拨,以致於海家後来都无人愿意来做侍者,哪怕在她家工作的薪水比别家都要高出几倍也鲜有人问津。

  而且,她不仅仅是打侍者而已,家人逆了心意也照打不误,至於做为她上不得台面情人的代战,更加不能幸免。在当初他答应海初见的时候,就因为没有自抬身价,答应得太快,反而招致了海初见的疑心,以致于怀疑他就是天性轻浮,才会如此不自重。于是看到他和比较年轻的异性接触,就要生疑。代战也没有办法,他为了不惹海初见,已经是尽量避免引起嫌疑了,但他终究是地劫司的武官,不是摆在那里看的花瓶,和异性接触实在是无法避免,上了年纪的还好说,年轻一点的多说几句话让海初见看到,就要生疑。为了一些莫须有的猜疑,他被海初见施暴是常有的事,最严重的一次是不知为了什麽惹怒了她,被她狂怒之下抄起的铜狮子镇纸砸破了头,差点没被当场砸死。要不是海初见见势不妙请医急救,破相都是小事,那一次恐怕就已经交待了。或许是那一次的后果太严重,海初见也有一些被吓到了,从那以后收敛了不少,但并不意味着暴力行径就此绝迹。

  这样的人,这样的性情,就是没有招惹她,都能招来这样的荼毒,更何况代战这次是真的揭了她的逆鳞,回去以後等待著他的是什麽,可想而知。

  “有这等事?!”

  冷英万万没有料到,海初见会是这样的人。她在破军院的时候,看起来还是很和善的,人缘也不算差。做梦也没想到此人是真正的人前人後两张脸,在家竟然和在外的时候反差如此之大,竟然是个如此暴戾的人?那麽代战……

  那个年轻的侍将,看似沈默温顺,但那清朗的眉眼之下深藏的,是对未来的深沈渴望。他就如同隐藏在鞘中的宝剑,看似不见锋芒,一朝出鞘,必将锐不可当。

  但是,在他的沈默背後,所承受的却是他人难以承受之痛苦。肉体,尊严全都付出了,不言不语任人践踏,他所想要得到的,是什麽?

  人若甘愿有所失,必定希翼有所得。如果不是有极大的渴望,以他的才华与能力,又何必如此苦苦忍耐。

  “殿下,海初见心胸狭隘,又有那样的恶习。代战就是百依百顺,她都那样对他,何况这次他是真的惹怒了她,能有什麽样的後果可想而知。我担心……代战这一次,会不会被她打死。”

  冷英没有立刻回答他,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慢慢说道:“她不会打死他的。她不敢。”

  “可是……就算海初见顾忌著您,不敢真的打死他,可送掉他半条命,却是轻而易举的。”

  “不论他们之间怎麽样,那是他们自己的事。”冷英说:“毕竟,这是代战自己选择的,不是吗?从头至尾,都没有人逼迫他。他犯了错误在先,而海初见给了他选择。如今他所遭受的一切,都是他自己的选择,所以,无论海初见怎样对他,都是他应得的。我想,他自己也很清楚这一点。”

  “公主!”没料到冷英会这样说,冷雪有些急了。“那些事并不是他愿意的,如果不是为了他的哥哥,好好的一个人,谁愿跟著这样一个动不动就打人,为一点小事就能砸破自己头的疯子?”

  “稍安勿躁。”

  冷英将手一抬,止住了冷雪未出口的话语。

  “他是习武之人,应该会保护自己,怎麽可能那麽容易就被打死。既要有所得,便愿有所失。他所失去的,在他看来,与他所想得到的相比,并不重要。这样说来,他的兄长在他心中的地位,比任何人都要重要。”

  “您说的是。”冷雪难过地说。“他是一个有情有义的人,为了亲人甘愿牺牲自己。殿下,这世上有情有义的人并不多,您……不能不救他啊!”

  “有情有义……”

  冷英默默沈思。

  按照冷雪所说,代战这两年的日子绝不会好过,他被海初见暴打至请医急救的那一次,做为他的兄长,到底会怎麽想?即使已经默认了两人的关系,但那也是建立在海初见至少是个能让代战过得好些的人的基础上,可事实上,代战跟随她,除了经济上宽裕了一些,能给兄长治病调养了以外,其他的完全说不上好,甚至只能用糟糕两字形容。或许对代战来说,只要兄长无事,自己就是过的好了吧。可他的兄长呢?

  当唯一的亲人遇到的是这样一个完全不能托付终身的恶劣对象时,又有谁能够心安理得地享受那一切的付出与奉献,坐视亲人为自己牺牲?

  “神官,请喝茶。”

  眼看驸马大人亲自给自己端茶,无心急心起身接过茶杯,毕恭毕敬地道谢。

  “多谢驸马大人。”

  “神官不用客气。”温雅坐了回去,笑著说:“神官来访,有什麽要事吗?”

  俗话说无事不登三宝殿,神林之苑的祭师来找冷英,一定是有重要的事。虽然冷英暂时不在,但身为冷英的驸马,温雅也只有担当起主人的责任。

  无心踌躇著,虽然驸马亲切可亲,可他不知怎麽总觉得压力巨大,不知道该怎麽和驸马说才好。如果面前的人是公主殿下的话,似乎就不会那麽为难了。

  斟酌再三,他才说道:“今天早上,神殿感受到有一股强烈的能量冲击来自京城东方,师尊说正是公主府的方向。因此命我来询问一下,请问驸马大人,公主府附近……是否有什麽不寻常的情况发生?”

  温雅一愣,立刻想起早上冷英和银羽的那场战斗。无心口中所说,来自公主府方向不寻常的能量冲击,会不会指的就是这件事?

  “并没有什麽不寻常的事情。”她说:“只是今天早上,殿下和人切磋了一下武技。”

  “切磋,武技?”无心很惊讶。如果只是寻常切磋武技,能造成那样的能量波动吗?更何况还有昨夜不明原因的黑暗力量涌动。

  “请问驸马大人,殿下是和谁交的手?”

  “哦,那是公主府的一位贵客。”

  雪皇曾嘱咐不得对他人提起银羽真实的来历,温雅也不知道神林之苑是否例外,只能含糊回答。无心想了一想,小心翼翼地问道:“驸马大人,请问无心,能够见一见这位贵客吗?”

  “当然可以。”

  温雅转头吩咐侍卫去将银羽请来,按照往常的时间表,她这时候应该是和银羽练武的。无心的造访打破了往日的惯例,也不知道银羽是不是正闲得无聊四处乱逛。

  脚步声传来,温雅回头一看,见是银羽来了。她正要起身给无心介绍,却发现无心的神情变了。

  如果说从一开始到刚才,无心都是一副静如止水的模样,但却在银羽走在会客厅的时候,他的眼神和表情,都发生了极大的变化。

  在那人迈进厅内的一刹那,他感受到了一种极不寻常的危险气息瞬间袭来,但当他惊讶地回头,看见来人的时候,那种令他心悸的气息,却又隐去了。

  他听到来人清朗的声音响起。

  “大人,你找我?”

  “算是吧。”温雅说:“银羽,这位是神林之苑的神官,想要见见你。”

  “神官?”

  银羽转头,好奇地打量著无心,相对於他刚出现时无心感受到的危险气息,他的目光却是纯然清澈,不带有一丝杂质。无心也看著他,四目相对,交汇出的是怎样的火花?

  事物不能只看表面,美丽的容貌,迷人的外表,让人一见为之倾心,但谁能知道这美好的表相之下隐藏著的,会是怎样不为人知的秘密。无心不知道银羽究竟是什麽人,但他却看出,他身藏深不可测的力量。而这股力量是正是邪,无法探查。

  如果昨晚那来历不明的黑暗力量,是因为他而出现,那将意味著什麽?无心不知道,他只知道,这个美丽的少年,绝对不是凡人。

  “请问你是……”

  “我是银羽。”银羽说:“神林之苑的神官要见我,有什麽事吗?”

  “银羽?”

  将这名字重复念了一遍,无心看了银羽一眼,忽然心里一动。

  “名字……银羽……”

  低低地将这个名字反复念了几遍,无心好像想到了什麽事,流露出一丝奇怪的神色。

  “神官,你怎麽了?”

  他的神色改变得如此明显,连温雅都看出了不对,纳闷地问道。

  无心迟疑再三,开口问了银羽一个很莫名的问题。

  “您的名字,真的是叫做银羽?”

  “当然。”

  银羽有些诧异,回答道:“吾名银羽,有何不妥吗?”

  他这话一说出来,立刻引起了温雅的注意,疑惑的目光投向了无心。却只见无心紧皱著眉头,似乎陷入了一种深深的困惑之中。

  温雅很清楚,银羽之所以叫做“银羽”,是因为最初发现他的时候,他没有记忆,但口中翻来覆去只是念著“银羽”这两个字,才这样称呼他。但他本人是否真的叫做“银羽”,却并不能够确定。

  “神官,银羽这个名字,有什麽不对吗?”

  无心似乎有些出神,直到又被问了一遍,他才恍然回神,匆匆摇头。

  “没有不对,我刚刚只是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但怎麽想,也想不起来到底在哪里见过,也许是我记错了。”
第二卷 驸马英明
  冷英回到了公主府。

  等他回到公主府的时候,客厅里已经没有人了,一问才知道原来是驸马喝茶喝得不耐烦,干脆把人请到花园里去散心顺便等他回来了。冷英暗叫一声惭愧。幸亏有温雅在,不然还不知道要怎麽怠慢贵客,虽然他已经尽快赶回来了,但破军院的公事太多,实在不是说走就能走的。

  冷英往花园里走去,远远地就看到花树下的圆桌旁围坐著三个人,温雅,银羽,那第三个人毫无疑问就是神林之苑的神官了。

  温雅和那身穿黑白法袍的神官似乎在下棋,而银羽坐在一旁观战。和煦的阳光透过树缝照在三人身上,他们的表情柔和,神态含蓄而安宁,此情此景,竟是说不出的和谐美丽。

  冷英怔怔地看了一会,他忽然产生了一种奇妙的感觉,似乎这种安宁静谧的画面是从亘古而来,也将延续到永远。

  终有一天,她将成为这个世界真正的守护之神吧……而我,又能陪在她的身边,多久?

  五年,十年,十五年?抑或者……命运随时都有可能将他从她身边带走,令他再也无法与她相伴。

  银羽坐在旁边,歪著头看温雅和无心在下棋,眼光一溜,忽然瞥到远处有银色的人影迤逦而来。

  “大人,公主回来了!”

  温雅急忙回头,果然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顿时心花怒放。

  她不是高兴别的,实在是终於不用再附庸风雅地和无心下棋了,憋了半天的无聊和无趣总算熬到了尽头,能不如释重负吗?腾地一下就跳了起来,向著冷英的方向冲了过去。

  “你回来了!神官已经等你很久了!“

  “对不起,我耽搁了。”冷英很惭愧地说。

  温雅才不要听他道歉,拉著他走过来。无心看著这夫妻两人亲密友善的态度,忽然觉得这两个人之间有一种他人无法涉入的默契。他不是没有见过其他的夫妻,只觉得这一对与任何别的夫妻都不同,他们的相处自有一种令人心动的氛围,让人倍觉柔软温馨。

  或许,曾经在书上看到过的真正的爱侣,就是如此吧。

  “无心见过公主殿下。”

  “不用多礼。请问神官要见本宫,是有何要事吗?”

  “是。”

  无心将来意说了一遍,并且著重提到了昨晚感受到的黑暗力量。他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特意要求别人回避,并且还仔细留神观察了银羽的表情,但那美丽的少年却始终无辜而又恬静,甚而还有几分好奇,似乎完全与此无关。

  冷英在听完他的话之後,虽然表情依旧平静,甚至眼神也看不出端倪,但他的心里究竟起了怎样的惊涛骇浪,却没有人能够忖度。

  命人将无心护送回神林之苑,冷英坐在桌前,想著他说的那些话,一时沈默。

  是神,是魔?

  一切都是未知数,烦恼也好,担忧也好,关於银羽这个人,摆在眼前的,都是一团谜雾。

  “我觉得吧,银羽应该不是坏人。”

  温雅思考了半天,说道:“你曾经说,金色的光芒意味著神圣。我想,神官所查觉的黑暗力量,恐怕就和那天我们遇到的邪灵之气一样,想要吞噬这种力量,才会涌现出来。”

  说到这里她也觉得十分头痛,忍不住抚额叹气。

  “总之,不论是神是魔,看起来都是个麻烦啊。”

  美丽的大麻烦。

  冷英抬头,对她笑了一笑。

  “也没什麽。”他说:“这世间的事就是一桩麻烦接著另一桩麻烦,哪怕再多的麻烦,也只有像驸马说过的那样,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

  “你倒是想开了。”

  看他眉头不再纠结,不论以後的麻烦有多少,只要他能放开心胸就好。温雅也笑了,她一偏头,无意中看到他袖子里露出金灿灿的颜色,於是弯腰去瞅。

  “你这袖子里藏的什麽宝贝?金灿灿的,揣了金砖回来了?”

  冷英不禁笑了起来。

  “驸马真会开玩笑。”

  他将袖中的东西抽了出来。

  “好险忘记了,这个,是三皇弟的请贴。”

  “请你的?”

  “不是请我,是请驸马。”冷英笑了笑:“三皇弟请驸马三天後前往楼王镜月府一聚。”

  “请我?”温雅有点惊讶。“那个,我认识她吗?”

  这话听起来很像是她有意和谁过不去一样,其实事实就是她不认人。对於雪国皇室的皇子皇女们,除了有限的几位,其他人温雅至今都没法把人脸和人名对起来,不怪她记性不好,实在是她觉得大家本来长的就都有点像,再加上出门都穿著差不多的皇室制服,更分不清谁是谁了。

  当然冷英并不会误解她的意思,点头道:“你是没有见过她。”

  他给温雅做了个简单的介绍,雪皇第三子,楼王冷沧泱,长年不在雪国游学在外,昨天才刚回到京城,其府邸之名,取水月镜花之意义,即为镜月府。

  “这请贴是今天他到破军院,亲自送给我的,请你去镜月府做客。”

  一个以水月镜花为自己府邸命名的亲王,听起来像是一个有故事的人。温雅偏头想了想:“她请我,那你和我一起去吗?”

  “我不去,只是请你。”

  一听没有冷英,只有自己一个人,原本因著镜月府之名而有了几分兴趣的温雅,立刻意兴索然。

  “你不去,我又不认识她,一个人跑去那什麽镜月府做什麽?”

  冷英只好说道:“她虽然是我皇弟,但这并不是家宴,恐怕人比较杂。我想,她也会介绍其他一些客人给你,这种宴会,我去,不太合适。”

  “真是……我真不喜欢被人围观啊。哎,我看她请我,更多的恐怕也是猎奇吧。”

  温雅一想到自己可能又要被集体观赏了就头痛。谁叫她在这里珍稀程度远胜大熊猫,天上地下仅有一只的,想不被围观都不可能。

  “你别多想。”其实冷英打心里也并不喜欢让温雅去,不过不喜欢却并不能阻止。他斟酌著说:“你已经和我成婚,也是雪国皇室中人。皇弟想必……是想和驸马联络一下感情,表示亲近之意吧。”

  他说这话的时候难免有些言不由衷,温雅和他朝夕相处了这麽久,真的是太熟悉他了,对他细小的表情变化明察秋毫,她斜眼瞧了他一会儿,忽然笑了。

  “喂,别跟我打马虎眼哦。”

  她朝向他的方向倾过身体,笑著说:“跟我说实话,你这位皇弟,和你的关系到底怎麽样?是好,还是不怎麽好?她请我,是真的因为喜欢你爱屋及乌地想要对我表示好感,还是别的什麽你也在犯疑惑的原因?”

  “这……”冷英不好意思地笑了一笑。“驸马英明。”

  他和冷沧泱的关系何止是不怎麽好,简直是势同水火。尽管他们的恶劣关系,更多的来自冷沧泱的敌意,而这一切的起源,都是因为一个人:烈阳。

  雪国有两大种族,雪族和霜族,雪族是雪国的第一大种族,其最高首领即是雪皇。霜族虽然不如雪族人口庞大,富裕繁荣,但同样也是一个举足轻重的大族,因此在很多时候,并不愿服从雪皇的统治。而烈阳,正是霜族的公主。

  霜族与雪族虽一直都互有摩擦,但总体来说还是和平的,在这个国度共同宁静的生活。雪国的朝堂上有霜族的官员,军队中也同样有霜族的编制。作为霜族之王的公主,烈阳自幼被送到京城生活,寄养在皇宫里。这其中当然是有著为质的隐含意义,但雪皇对他并不苛待,将他与自己的亲生子女们一起抚养长大,因为年岁相仿,又有些志趣相近,他和冷英有著不浅的交情。再加上雪皇对他确实不错,冷英所能享有的,烈阳那里一样都不会缺少,以致於人们常常忽略了烈阳的霜族身份,将他和冷英相提并论,同样视为雪皇的公主。

  冷沧泱一直很喜欢烈阳,打小时候就曾经说过将来要娶烈阳做王妃的话。因为烈阳常和冷英在一起,她要找烈阳就免不了和冷英接触,所以说,曾经有一段时间,她和冷英的感情也还是不错的。

  友情是美好的,如果它不曾变质。若没有发生那件事,那麽冷英和烈阳,以及泠沧泱三人的关系也不至於演变成今天的局面。

  霜族,发生了叛乱。
第二卷 忠诚与情义
  霜族,发生了叛乱。

  那场叛乱发生的时候,冷英正带兵远在边境,破军院群龙无首,军中的霜族将领和士兵纷纷哗变,封锁城门,冲击皇宫。叛乱的霜族军队虽然没有直接杀害雪皇的意愿,却包围了雪国太子府,意图斩杀皇储冷沧浪。

  危急万分的时候,一直被人以为远在边境,鞭长莫及的护国将军冷英,却如同天降神只一般领军出现。一场通宵的恶战过後,叛乱的霜族军队全被击溃,叛军首领被擒,供称是受烈阳之命意图杀害皇储,但烈阳本人却不知所踪。

  他原本可以逃出京都冰城,如果没有冷英的话。冷英截住了他逃亡的後路,同时截住了试图掩护他逃走的冷沧泱。

  再见烈阳的时候,被冷沧泱藏在车里的他既狼狈又凄惨,而冷沧泱面对冷英,再也没有了往日里清贵的模样,苦苦哀求他给烈阳一条生路,放过他,放过他们。

  她说,烈阳是无辜的,霜族叛乱的事他什麽都不知道。他只是被霜族抛出去的一枚弃子,却要为族人的野心承担罪责,甚至要付出生命的代价,何其无辜?她恳求冷英看在多年交情的份上,手下留情放过他们,让烈阳和她远走高飞。他们会离开这个国家,再也不会回来。

  但是,冷英没有答应。

  他不顾冷沧泱的狂怒悲号,命人将她强行遣送回去,暂时禁闭在公主府内,同时拿下了烈阳,送进了天牢。

  霜族的叛乱平息之後,雪皇虽然十分愤怒,却并没有如别人猜测得那样大开杀戒,令京城血流成河。除了几个叛乱的首领获罪被诛,绝大多数人都被流放,哪怕流放的都是最苦寒之地,不管怎麽样,总算是保住了性命。只有烈阳,雪皇一时不知道应该怎麽处置他。霜王叛乱伏诛,他却是霜王的嫡系血脉,并且一直都在京中,霜族叛乱之事他本来就难以摆脱干系,更何况有叛乱将领供称他指使谋害皇储。虽然没有找到确凿证据说他的确参与了叛乱,却也没有铁证能证明他清白无辜。

  叛乱的罪名非同小可,就算他真的完全不知情,受到流放边陲服苦役的惩罚都不算为过,何况并不能洗清嫌疑。但他毕竟是雪皇养育了那麽多年长大的,即使疑罪在身,要如同处置别人一样处置他,雪皇有些於心不忍,但也不能就这样当作什麽事都没发生。矛盾重重之下,雪皇只好将他暂时软禁起来,留待以後处置。

  这一留待就留待了一年,直到一年以後,东华之国的皇帝向雪皇发出了国书,求娶一位雪国的公主为皇妃。

  华皇没有指明要求娶哪一位公主,不过当时除了冷英已经过了二十,其他几位都太年轻了一些,最大的才十七岁。其实十七岁结婚也很正常,那麽确切点来说吧,不是公主太年轻,是华皇太老,比雪皇还要大上十来岁。当然说起来的时候只是说华皇正当壮年,可对雪皇来说,老就是老。如果是华国的王子那还好说,华皇本人要娶她年轻的孩子,这是难以接受的。

  雪国从来都没有弱到需要送出公主和亲的地步,因此对於这封求婚书,雪皇十分的不高兴。但她不好直接拒绝。一来两国关系一直保持得不错,二来更因为前不久华国刚刚才送来一位郡主,给太子殿下做了侧夫人。正所谓吃人嘴软拿人手短,人家送来了郡主现在向她来讨她的公主,虽然很有吃小亏占大便宜的嫌疑,可她并没有断然拒绝的立场。但雪皇也绝不肯吃这个亏,就这麽将自己亲生的骨肉当交换品一样送过去,这样一来,一直被软禁的烈阳就在此时被人想起。

  因为从小被雪皇抚养,烈阳对外同样有著雪国公主之名,於是雪皇找到了解决这个问题的方法,就是将他嫁给华皇。这也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流放,婚配给华皇,不可能会有什麽爱情可言,但至少做为东华之国的皇妃,衣食住行都无忧,比贬去边陲服苦役受苦受罪总要好的多。这样就终於解决了一直以来困扰她的,不知该如何处置他的难题,从此眼不见心为净。

  烈阳就这样去了华国,做了华皇的皇妃,冷沧泱百般求情无果,只能眼睁睁看著他离开雪国,去了遥远的东华之国。她不能怨恨雪皇,毕竟身为一国的帝王,这样处置叛乱一族的公主已经是十分仁慈,於是,她满腔的怨恨全都灌注到了冷英身上,从此与冷英势成水火。

  若不是他的冷面无情,烈阳与她早已远走高飞,怎麽会落到今天这样天各一方的地步?冷沧泱痛恨欲狂,她愤恨地诅咒他,诅咒他这一生一世,永远都是孤家寡人,永远也不会得到幸福。即使看见了幸福的影子,也只是水月镜花。

  烈阳沈默地接受了自己的命运。他没有抱怨,没有反抗,就这样去了华国。只是,在他登上远赴华国的车辇之际,回首最後看向冷英的那一眼,眼眸中那最深沈的恨意,令人心寒如冰。

  就在烈阳前往华国不久,冷沧泱也离开了雪国,这一去就是很多年。这些年里,雪皇虽然多次命人传递想念她的心情,但冷沧泱始终没有回国。

  就在半年多以前,东华之国的皇帝因病去世了。除了皇太後之外的嫔妃们都被送出了皇宫,烈阳也在其列。因为没有子嗣,虽然仍受皇室供养,但待遇比起当皇妃时可谓天差地别。他在华国举目无亲,华皇在世的时候也不怎麽受宠爱,但至少不用发愁怎麽过日子。如今华皇已死,连这唯一的靠山也失去了,更加落魄,因此向雪皇写信再三请求能够返回雪国。雪皇虽然一直没有给予回复,但她的心情明显是不好受的,毕竟也在身边抚养了那麽多年,即使不曾视如己出,终有养育之情。

  而这一次,冷沧泱忽然回国,并带著烈阳一起回来,看她直闯破军院对著冷英宣告此消息时的神情,冷英知道,在这件事上,父皇终究对自己心存了芥蒂。

  冷英苦笑了。

  事到如今,他不但为皇弟所深深憎恨,连深爱著的父皇,都认为他心狠吗?

  冷沧泱是雪皇最为疼爱的爱子,当年烈阳事令她弃国出走,多年不归,一直都是雪皇心中的隐痛。如今她终於肯再次回到雪国,所以雪皇欣喜之下,为了留住她而终给予了最大的恩典,将烈阳完全赦免并允准他回到雪国。之所以事先没有告诉冷英,个中的原因,冷英不愿去细想。

  “原来是这样。”温雅若有所思。

  即使是在这样宁静美丽的雪国,美好的表象下也存在著鲜明的权力倾轧,但再想一想,又觉得实在是很正常。只要有人生存的地方,利益的争斗就是不可避免的,何况宫廷一直都是权力交战的中心,利益关系最错综复杂的所在。

  “听你的说法,你和那个烈阳曾经也是朋友。如果当初不是被你断送了後路,他应该已经和冷沧泱双宿双飞了,不会有後来被迫嫁到华国的事。冷英,你诚实地告诉我,这件事,你真的没有後悔过吗?”

  沈默了片刻,冷英还是如实地回答了她。

  “没有。”

  “我和他固然有私交,但正如我并不只是冷英,他也并不只是烈阳。他既然是霜族的公主,又有明确的供词称他涉嫌,那麽,在没有确凿证据表明他无罪之前,就不能认为他无辜。所以,我不能徇私情,私纵了他。纵然为此怀恨,认为我残忍无情,我也依然不能。”

  温雅看了他一眼,显得有些怔忡。

  在她的心中,冷英一直都是温柔的。这样铁面无情的他,她从来未曾见过。仿佛生平头一回认识到他一样,她看著他,不知道该说什麽好,又觉得如果什麽也不说,会不会让冷英觉得她也认为他无情,她也在责备他?

  凭心而论,她有些可怜烈阳和冷沧泱,有情人难成眷属,被迫分离。但人都是有立场的,更有亲疏之分,再觉得别人可怜,她也不会为此去站到这个世界上与她唯一最重要的人的相反立场上去。

  “以你的立场来说,你并没有做错什麽。”她说:“只不过……我只是觉得他们有点可怜而已。如果烈阳的确什麽也不知道,那他真的是被自己的族人连累苦了,送他当质子不说,叛乱失败了还不忘记拖他一道下水,他们真的是他的族人,而不是仇人吗?”

  冷英沈默不语,这也正是他心中纠结之所在。他不後悔自己的选择,却不能不为之遗憾。烈阳的遭遇,他深感歉意,可若事情重来一遍,他依然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世上有很多无奈的事,这只不过是其中的一件。或许,从烈阳被霜族送到冰城的第一天起,就注定了他的命运。族人的野心,叛乱的代价,将他卷入命运的漩涡,身不由己。

  楼王镜月府的邀请,去还是不去?以冷英本心来说是并不喜欢温雅去的,但他知道,哪怕自己再不喜欢,也不能因此而阻止温雅。

  温雅是他的驸马,也已经算是雪国皇室中人,不论喜欢不喜欢,适当的社交是必不可少的。

  “我一直以为雪国非常的宁静安祥,只因为是有非人的捣乱,还有魔神的阴影,才隐藏著让人不安的动荡。没有想到,即使有著这样巨大的外在威胁,也阻挡不了霜族想要叛乱的野心。那如果没有了非人和魔神呢?雪国还会是现在这样子吗?”

  “我……”冷英叹息了一声。“我不知道。”

  如果没有非人,没有魔神,不仅是雪国,就连这个世界的格局会变成怎样,他都无法预知。四国的力量平衡建立在一致抗衡非人的基石上,各国内部的权力倾轧也因为外在种群的强大与威胁,都维持在了最低的程度,纵有不和,纵有争斗,谁都不敢轻易超越底线。一个强大的异类族群的存在,却维持了人类内部微妙的和平,非人的存在未必只有负面效应,而魔神的阴影,也未必只能带来黑暗。

  平衡,在种种危机与机遇之中找到平衡点,在严酷的生存危机挑战下,对内保持最大限度的团结,维持自身种群的发展,才是这个奇异的世界既危险又和平的最大原因。

  “算了,先不说这些了。冷沧泱和你有仇,却请我去镜月府,这事你到底怎麽看的?”

  到底是真心相待的家人,有话可以只管照实说。冷英沈吟了一会儿,说道:“我这位皇弟的个性,怎麽说呢,很清贵。虽然她憎恨著我,不过以她的性格,也不会特意和你过不去。她请你前往镜月府,并不仅仅因为你是我的驸马,更因为你是大祭司从天外召请而来的尊贵客人,所以想要更多的了解你而已。不过……”

  犹豫了一下,他又说:“你要是真的觉得这种事很麻烦,懒得去那样的场合应酬,我也不是不可以,替你回绝。”

  “不用。”温雅摇了摇头。

  他替她回绝当然容易,但以後他的名声恐怕就更不好听了。她不喜欢他总是被人说,那对他太不公平。她非常反感别人躺在他的功劳簿上还总在背後编排他,以看他的笑话为乐,想一想都让人心寒。

  她拍了拍冷英,以示让他安心。

  “去就去呗,怕被围观难道我还不敢出门了吗?楼王镜月府又不是龙潭虎穴,不就是去吃一顿饭而已,有什麽大不了的。”

  冷英略微低头,想了一想,又笑了。

  “你既然愿意,那都随你。”
第二卷 银羽情殇
  三日後的晚上,温雅还是和往常一样的作息表,只不过下午提前和银羽收了工。

  洗完澡换了身足以彰显驸马身份气派的华贵新衣,温雅正准备点上几名侍卫陪同自己出门赴宴,却见银羽溜溜达达地从那头走了过来。

  “我也去,行吗?”

  一见温雅,他就开门见山地说道。

  “啊?”温雅揉了揉耳朵。“你说啥?”

  “你不要去赴宴吗?”银羽眼巴巴地瞅著她。“我也和你一起去,行吗?”

  “你跟我去……你以什麽身份去啊?”

  温雅根本就没想过要把他列入随行名单,听他提出这个要求有些不知所措,虽然知道他应该是成天呆在公主府里太郁闷了。

  其实他若觉得闷,并不是不可以出去逛,反正公主府也没人管著他。无奈银羽这个人,有著一种近乎矛盾的性情,看似少根筋,却又似乎很害怕孤单,总想找人陪,极不愿意一个人出去。可对他来说,这个世界上除了温雅和冷英,他都不熟,也熟不起来,而这唯二的两位熟人,一个白天上班,一个白天练武。

  其实练武的那个,白天倒是都和他在一起,按理说他不应该再觉得孤单了,可他不。因为他时时刻刻都不想一个人呆著,到了晚上冷英回来了,他就形单影只了,看著别人成双成对,只让他感觉更加的寂寞。

  他也不是一定非要和温雅一起,冷英要肯陪他那也是可以的,反正这两位都是熟人,可这叫什麽事呢?别人才是小两口,白天不在一起晚上还要来陪他,哪有这种道理。於是银羽也只好一个人出去漫无目的地转,看著大街上人人都有朋友伴侣,只有他一个孤魂野鬼,於是转完回来之後,更加的郁闷了。

  “你又不是侍卫,本来就是公主府的客人,我带著公主府的客人去赴别人的宴会,这也太名不正言不顺了吧,打秋风也不是这样打的好吗?”

  “我不是客人,请不要将我当成客人。”银羽十分严肃地说:“我现在是大人的保镖,大人要出门,带保镖是天经地义的。所以,请让我和大人一起去吧。如果遇到危险,我可以保护大人的。”

  为了表明自己跟著去这事很重要,绝不只是出去跟著玩的,他又格外强调说:“大人,这个世界不那麽安全的,如果遇上非人,如果遇上魔神,小小的几名侍卫怎麽能保护得了大人?所以,优秀的保镖,是非常重要的。”

  我知道这个世界不安全,也知道保镖很重要,但出门吃个饭就碰上非人已经衰过头了,还来个终极BOSS大魔神,那就直接死翘了事,你也救不了我好吧。不过你什麽时候就自说自话地自封成了我的保镖?就为了能出门凑个热闹,找理由已经找得不择手段了吗?

  但是温雅也是可怜他的,不知道为什麽,她总觉得这个人特别的寂寞,所以在不违背大原则的情况下,还是愿意尽量帮助他,减轻他的孤单。

  “你要保证听话,不闯祸,那带你一道出去玩,也……不是不可以。”温雅瞅著他。“但是,如果你给我惹麻烦……”

  “没有但是。”一听温雅的意思是愿意带他出门了,银羽很是兴奋。“大人请放心,我绝对会服从您的安排,不会给您带来麻烦的。”

  温雅想了想,觉得银羽虽然有那麽一点的二,但貌似言而有信这点还是一直有保证的。再说她也很能体会他的心情,所谓将心比心,换位在他的立场思考一下,真的是太寂寞了。

  “那好吧。你去换身适合出门穿的衣服。”

  银羽高兴地答应下来,於是,温雅带上几名侍卫随行的同时,也捎带上换了一身武士服的银羽,兴冲冲地一道出门赴宴去了。

  事後据温雅的回忆,那天晚上楼王镜月府中非常热闹,让她想起了诗句中的“满堂花醉三千客”。虽然并没有“一剑光寒十四州”,但也是高朋满座,宾主相会甚欢了。

  当温雅被引见到楼王冷沧泱面前的时候,一看见冷沧泱的脸,她顿时愣住了。

  这个人,为什麽看著如此似曾相识?

  我在哪里见过她吗?

  面前的冷沧泱,锦衣狐裘,雍容华贵,举止作派一派富贵无双。但温雅看著那张颇有男儿英气的俊秀面庞,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一样。

  但是这没有可能啊,她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怎麽可能以前见过呢?但如果从没有见过,却又为何如此眼熟。

  “温驸马来了。”冷沧泱略略欠身,对她打了个招呼,嘴角噙著一丝慵懒的笑意,抬手示意道:“请入席吧。”

  温雅回过神来,连忙收敛起胡思乱想,道了个谢打算入席,不料刚一转身,砰的一声,就撞上了身後的人。

  “哎哟!”

  她捂著鼻子,不可置信地瞪著被自己撞上的人。银羽!

  这家夥怎麽还像木头桩子一样杵著,不知道看情势动一动的吗?他难道和她的鼻子有仇不成?上一次撞到他碰了鼻子,这一次又是这样!

  “你站著不动干嘛!”她压低了声音,恨恨地说。“还不让开!”

  银羽似乎没有听见她的说话,神情很恍惚地看著前方,温雅顺著他的视线看去,只见他的目光正直直地落在冷沧泱脸上,似悲似喜,怔忡茫然。

  “银羽?”

  她伸手在他面前招了一招,他却一点反应都没有,只是看著冷沧泱出神,温雅惊讶地看见,有清澈的泪水涌出了他的眼眸,顺著那白玉般的面颊悄然滑落。

  他,哭了?

  为什麽他会看著冷沧泱哭了?

  温雅心中一震,看到银羽的眼泪,她终於想了起来,为什麽自己会觉得冷沧泱如此面熟了!

  初次碰到银羽的那天,她曾经突然进入了幻境,读取了一段不属於自己的记忆。在幻境中,她看见了从鲜花丛中走来的白衣少女,那个美丽微笑的白衣少女,那个给她带来强烈情感的白衣少女,她的面容,正和眼前的冷沧泱一模一样!

  温雅终於肯定,那一天自己看见的,是银羽失落的记忆,而在幻境中出现的少女,令她充满了悲伤与怀念等情感的少女,或许,就是银羽昔日的恋人。

  “银羽……银羽……”

  银羽的嘴唇微微颤动,他似乎完全忘记了自己置身何处,只是怔怔地望著冷沧泱,两行清泪不断滑落。

  “银羽……银羽!”

  温雅压低声音连喊了两声,银羽都没有反应,冷沧泱面上一直带著的微笑渐渐收敛起来,满心的疑惑。

  此情此景,实在难免令人想入非非,以为是楼王殿下何时欠下了情债,但楼王殿下本人却实在有苦说不出。她真的不知道,自己何时见过这个人吗?如果是普通人还罢了,偏偏是这样一个美丽的人看著她落泪,这叫人怎麽想?叫他……怎麽想?

  眼看周围的宾客都看向了这边,掩饰不住的疑惑和好奇,温雅也顾不得这是在别人家了,厉声喝道:“银羽!”

  被她这一喝,银羽恍然如梦初醒,一回过神来就发现温雅正对著自己怒目而视,还有周围其他客人好奇的目光。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终於意识到自己给温雅造成了困扰,急忙抹了一把脸,退开一步,低头道歉。

  “对不起,大人!”

  不是说不给我惹麻烦的吗?言而无信的家夥,回去再跟你算账!

  温雅恨恨地瞪了他一眼,照直走到了自己的席位坐下,银羽和其他侍卫也随之跟了过去。也不知是镜月府的规矩与众不同,还是惯例如此,侍卫们也有席位,只不过是成环形安顿在自家主上的主席位之後,坐的不是椅子而是凳子,席面也明显矮和小上不少,但再怎麽也比主人坐在前面大吃大喝,侍卫却只能站在後面干瞪眼看著连杯水也捞不著强,真是相当人道主义的待遇。

  “温驸马,看起来您这位美丽的侍卫,对咱们楼王殿下很有意思呢。”这时有客人笑了起来,打破了有些尴尬的局面。“楼王殿下风流倜傥,是多少闺阁少女心中的如意佳偶,这位姑娘莫非也是对殿下倾慕已久,今日一见,终於得偿心愿,喜极而泣了吗?”

  众人哄笑起来,纷纷看向了这边,身为当事人的银羽只低著头,默不作声。一来以侍卫的身份并没有他作声的份,二来他也知道自己刚惹了麻烦,还是老实点为好,免得被秋後算账。

  “行了行了。”冷沧泱摆了摆手。“不要再打趣人家姑娘了,也不过是没有见过本王,一时好奇,多看两眼而已。”她笑道:“传言往往言过其实,本王这个楼王,实际上和寻常人也没有两样,并不会多长一只眼睛,姑娘还是不要太失望了。”

  银羽听到这里,抬头又看了她一眼,那目光深邃,有著旁人所不能明了的复杂情绪。

  “你是怎麽了?”

  温雅的心里虽然已经有了想法,但还是想要向本人确定一下,於是她往椅背上一靠,侧著脸一边佯装喝茶,一边压低了声音说:“刚才,你为什麽哭了?难道你真的对楼王一见锺情了,可她是有心上人的,她喜欢霜族的公主。”

  如果幻境中的那个少女真的是银羽往日的恋人,冷沧泱又如此酷似她,以致於银羽移情到她身上,而去主动追求的话……温雅怎麽想,都觉得这将是一件非常棘手的事。更何况冷沧泱一心都在烈阳身上,银羽如果真要去追求了,只会造成极大的麻烦,还是先婉转地让他死了心比较好。

  “……不是。”

  过了好一会儿,银羽微哑的声音才从身後传来。

  “我只是……觉得她很面熟,好像以前,在哪里见过一般。”

  “以前见过?”

  “是的……”他喃喃地说:“好像……很久很久以前……我就见过她……那是一种既令我怀念,却又非常,非常伤感的感觉……”

  温雅转头,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

  “既然想不起来,那就先别费神去想了。有什麽事,咱们回去再说。这里不是公主府,最好别惹出麻烦来,不然冷英都不好收拾的。”

  “我知道的,大人。”银羽轻声说:“您不用担心。”
第二卷 霜族烈阳
  由银羽引发的小小风波就此平息,冷沧泱自己都不说什麽,别人也不好揪著不放。冷沧泱端起酒杯,对温雅笑著说:“难得温驸马肯赏光,光临我这小小镜月府,真是蓬荜生辉。”

  “哪里,楼王殿下太言重了。”温雅客气地说。

  冷沧泱指著席间的众人说:“他们这些人,本王刚一回来,就在本王面前大谈特谈驸马的风采,真是让本王还没有见到真人,就仰慕非常啊。”

  说著她扬声笑道:“你们这些人,驸马没来之前,大力向我描述我们雪国的护国神人如何风采不凡,现在神人亲自来了,怎麽都不说话了?”

  “三哥,可不是我们不说话,实在是也不知道该说什麽。”有人闷闷地说道。“你不知道,我们那位尊贵的皇姐护人护得死紧,这皇姐夫的金面实在是难得一见。要不是三哥你亲自下请贴,恐怕皇姐还未必会卖我们面子,放皇姐夫出门呢。”

  温雅一听,这叫什麽话,什麽放她出门不出门,说的好像她被冷英金屋藏娇一样。她在心里翻了个白眼,看向了说话的人。

  她不出门,那是因为她懒得出门。

  这鬼地方人生地不熟不说,还有各种莫名其妙的危险东西存在,在以前的世界简直想都不要想。而最让她头痛的还不是这些非常态的东西,毕竟非人可怕,也不是经常能碰到,但这世界的阴阳颠倒以及那随之而生的审美差异,令她到现在也依然严重的适应不良。

  就如现在,冷沧泱的身边有著众多的美姬环绕,这本应该是赏心悦目的景象,但看著这一群燕瘦环肥的莺莺燕燕,虽说已经过新世界的伟大文化熏陶了不少时间,温雅还是忍不住在心里直抽搐。

  并不是说这里面就没有一个长得符合她审美的,可最关键的问题并不在於相貌,而在於化妆。那些纤细秀丽型的化上妆她勉强还能看看,但你能想象两道粗眉毛抹得跟刷子一样五大三粗的爷们涂著朱红的樱桃唇,头上再顶一朵大大的红芙蓉花吗?对这个世界神一样的审美观,她没有当场抽过去已经是修炼到了相当的境界了。

  所谓入乡随俗,她并不是不想让自己适应这种状况,无奈已经成型的世界观人生观要强扭过来谈何容易,尤其是审美观,早已经成了定势,永远也改不过来了。

  唉,这个世界是如此之美,可为何有那麽多的美,却是她生命中难以承受之美。

  这是席上有人站起身来,端起酒杯向温雅一举,满脸笑容。

  “皇姐夫,还记得我吗?你和皇姐大婚的时候,我也敬过酒的。”

  “四哥,你敬了酒人家也认不得你。皇姐那人可高傲得很,像你我这样的,怎麽入得了皇姐的法眼,恐怕提都没跟皇姐夫提过吧!”

  温雅的确是分不出她是谁了,雪皇的九个孩子中,除了冷英,她印象最深的也就是太子,还有那跑到公主府里当面找冷英茬的老麽十三,其他的在她看来似乎都差不多。这本应归功於她本人轻微的脸盲症,实在和冷英没有半点关系,可到头来,背上傲慢名声的还是冷英。

  “九弟,不可妄言。”那人出声制止了九皇子的抱怨,转向温雅笑著说:“皇姐日理万机,有些小事难免会疏忽,他的辛苦我们都看在眼里,小九不懂事乱说,还望皇姐夫见谅。”

  那个是九弟,这个又是哪一位啊?这左一位右一位的兄弟轮番登场,认不清人脸的温雅彻底呆了。

  哦,那个小九喊她“四哥”,原来是冷英排行第四的“兄弟”?

  “四哥,我哪里说错了吗?”那边九皇子不满意地嚷道:“皇姐那个人一向心高得很,除了太子殿下,能把谁真正看在眼里。是,他是厉害,是咱们雪国的护国公主,在他眼里恐怕我们这些兄弟都是些废柴。可是护国公主又怎麽样,还不是个女人,还不是要嫁人?既然是女人,就别那麽目中无人,还是温柔一点的好,对著自己的丈夫也像对别人一样颐指气使,再怎麽尊贵的公主,说到底也只是个悍妇!”

  温雅一边喝茶一边听著九皇子抱怨,其实这些对冷英的指责她听的已经不少了,应该已经相当淡定了,但在听到最後一句的时候,还是差点当场喷茶。怕失礼不敢喷的後果就是一口茶猛咽进去,被呛到了。

  “咳咳咳咳咳!”

  她咳了一个脸红脖子粗,坐在她身後的银羽大约是觉得将功赎罪的机会来了,抢在其他侍卫之前先动手替她拍背顺气,一边忙著拍背还一边弯下腰,讨好地问道:“大人,你不要紧吧?”

  温雅一时不敢说话,连连摆手示意自己没事。却不料银羽这样大献殷勤,等於抢了正牌侍卫的工作,离得最近的某正牌侍卫瞪了他一眼,不甘示弱地也来给温雅捶背。遗憾的是,她的力道实在是大了一点,捶得温雅直翻白眼,真不知道弹指就能伤人的银羽怎麽能把捶背的力度掌握得那麽恰如其分,而这笨蛋侍卫明明力气没有人家大,这捶人的力道却如此剽悍。其实侍卫来捶背还是次要的,主要还是得赶紧为自己家的公主洗刷冤情。

  “驸马,您别听九殿下乱说。”忠心耿耿的侍卫说:“其实,那是因为她当年向公主讨要怜卿,公主没有答应,九殿下为此怀恨在心,找到机会就要说公主的坏话!”

  怜卿又是哪一位?

  温雅愣了好一会儿,忽然脑子里蹿出一个人影,顿时囧呆了。

  为了怜卿!

  打倒悍妇!

  好吧,还是先不要再想怜卿了。

  她总算止住了咳嗽,又喝了口茶润润嗓子静静心,挤出了一个笑脸。

  “九皇弟是吗?我有一个疑问,想要请教你,不知道九皇弟能否指教?”

  “皇姐夫有什麽问题?”

  “我想请教,雪国有几位护国公主?”

  “那还用说,当然只有一个!”九皇子撇了撇嘴。“护国公主是什麽样尊贵的身份,怎麽可能随随便便就赐封!”

  “那就是说,我娶的那位,就是雪国唯一的护国公主了。”

  温雅严肃地说:“我刚才一直在疑惑,雪国是不是有好几位护国公主,只因为我不能明白,九皇弟你所严厉责备的,是我的公主殿下吗?可我听著,明明却是个我完全不认识的人。我的公主殿下他是一个多麽温柔的好人,於公,他忠诚善良,无私奉献;於私,对亲人也体贴关怀,用心爱护。这样一个人,为什麽还会被说成目中无人,说成是悍妇?这实在不是他的品性,如果你说的的确是他,那麽身为他的驸马,我必须要为他正名,还他一个公道。”

  她这样一说,在场的众人一时都沈默了。

  “啪!啪!啪!”

  正在这时,厅外响起了清脆的掌声。

  “说的好。这一位,就是冷英皇姐的驸马吗?果然人如其名,温文尔雅。冷英皇姐真是幸运,得遇如此佳偶。”

  这是一个男人的声音,当然,是对温雅而言的男人。

  温雅抬眼看去,只见一个年轻男子从厅外走了进来,再强调一次,是对她而言的男子,也就是这个世界的“女人”了。

  但这个人身上穿的也并不是女装,而是一袭式样奇特,宛如水墨烟华的长袍。他的相貌看起来很年轻,但一头长发却是灰白色的,这不是天生的发色,而是褪去了青丝墨色的,没有生气的灰白。他没有束发,甚至连最简单的扎起都没有,灰白的长发散在水墨色的衣上,犹如从陈年旧画中走出来的人。

  这个人很美,非常的美,却是一种绝望而凄伤的美,在看到他的那一瞬间,温雅福至心灵,立刻就猜到了他的名字。

  烈阳。

  冷沧泱一见来人,神色立刻就变了,再看不出方才的慵懒,而是透露出了几分掩不住的紧张。

  “你怎麽来了?”她一边赶紧命人设座,一边低声道:“怎麽都不让人通知我一声?”

  “没什麽。”烈阳微微一笑。“我只是听说皇姐夫来了,想亲眼看一看。”

  安顿好烈阳,冷沧泱才想起要对温雅介绍一下他,於是转头说道:“温驸马,这一位是……霜族的烈阳公主。”

  说到这里,她顿了一下,才又接著说道:“公主原本是华国先皇的皇妃,因为华皇过世,父皇怜惜公主在异国孤身无依,将他接回了雪国,重新物色佳婿。”
第二卷 意外的强吻
  “殿下说笑了。”烈阳淡淡地说:“未亡之人,负罪之身,承蒙陛下恩赦得以重归故国,已经是不敢奢望的恩泽。而今不过苟延残喘而已,唯有终身忏悔,孤老此生。”

  “烈阳……”

  冷沧泱看著他,露出了难以掩饰的难过表情,烈阳没有再看她,转向温雅,对她笑了一笑。

  “烈阳虽远在华国,也听闻冷英皇姐喜得佳婿,只可惜身在异国他乡,无缘得见。今日终於见到真人,果然风采非凡,冷英皇姐真是好福气。”

  温雅也不知道该怎麽说,只好敷衍地笑笑。

  “公主过奖了。”

  面对烈阳,她真的不知道说什麽才好,看著他那一头灰白色的长发,可想而知这些年他心中所遭受的折磨。可她能说什麽呢?於情於理,都说不上谁对谁错,只能说造化弄人。

  正在这时,银羽忽然略略倾过身,对温雅轻声说:“那个人,很不一般。”

  什麽?

  温雅一愣,回头正对上银羽严肃的眼睛。而他看著的人,不是别人,正是烈阳。

  为了掩饰他们在说悄悄话,温雅随手递了杯酒给银羽,同时压低了嗓子,极小声地问:“你说的不一般,是什麽意思?”

  “我感受到他身上,非同一般的强大能量。”

  温雅十分惊愕。

  就那样一个仿佛一折就断的脆弱与哀伤的人,他竟然会有著银羽所说的强大力量?

  “有没有搞错……”

  “人不可貌相。”

  银羽说完这句,就不再说话了。他那一双深褐色的眼睛谨慎地扫视著四周,恍若在观看这镜月府的景物,但那深思的目光,却再三地落在了烈阳,以及冷沧泱的脸上。

  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麽,当他沈默思索的时候,就仿佛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即使是最熟悉他的温雅,也无法揣摸他的心情。

  歌舞欢腾,伴随著曲韵神秘的乐曲,场中绿衣的舞者踩著鼓点的节拍,翩翩起舞。温雅却没有欣赏的兴致,她的心绪都被银羽的话所扰动,默默注视著那个既脆弱又悲伤,却被银羽称之为强者的神秘男子。

  银羽的话绝不是无的放矢,他对别人实力的判断,温雅是绝对信任的。

  是了,那个人必然是有力量的。

  因为,他曾经是冷英的好友,而冷英,是这雪国当之无愧的强者。

  如果烈阳真如表面上看起来那样软弱可怜,绝不可能曾经得以与冷英意气相投,成为好友。可是,即使有过再深厚的友情,如今也早已不存。冷沧泱与冷英是血缘至亲,她都不能原谅冷英当年的所作所为,要让温雅相信烈阳对间接造成自己不幸的冷英没有恨意,她再怎样,也不可能如此天真。

  这样一个人,他是否会想要对冷英进行报复?如果他打算报复,又会采取怎样的行动?

  冷英,为什麽我感受到,在你命运的前进道路上,不仅将要面对那些神秘的、未可知的存在,更有著来自其他种种力量的挑战与阻碍。

  人间与非人间,同样的前途多艰。

  烈阳出席引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不过他没有坐一会儿就退席了,冷沧泱不顾席上的客人,亲自送他回去,对他的情意所有人都能看得出来。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温雅想,烈阳当著众人的面说的那些话很明显就是断情的宣告,这位清贵无双的楼王殿下,也只能是感情上的失意人。

  毫无疑问,温雅是这宴席间的热门人物,宾客们自然都纷纷向她敬酒表示景仰之意。即便这酒口感和果露差不多,那到底也是酒水。这既有个酒字又带个水字,喝多了的後果可想而知。於是她现在既酒意上涌,又很想如厕。

  无可奈何之下,她拉住楼王府的一个侍者,问她洗手间在哪。难为侍者居然也听明白了,连忙引领她前往。

  见温雅起身离开席位,银羽连忙问道:“大人,你要去哪?我陪你去。”

  他说著就站了起来,真是非常认真地在履行保镖的职责,温雅一头黑线。

  “不用你跟著,没你的事!”

  “可我要保护大人,怎麽能没有我的事呢?”银羽说:“大人今晚去哪里,我也应该去哪里。”

  侍卫们忍不住笑了起来,有几人站起来,说道:“驸马眼下要去的地方,你可不能跟著去。驸马,请让属下等陪同吧。”

  不过上个厕所而已也要前呼後拥,这也太那个了,这楼王镜月府至於就危险成这样了?温雅刚想说话,银羽却又发言了。

  “为什麽?”对侍卫的话他很是不解。“为什麽大人现在去的地方,我却不能去?”

  “哪那麽多为什麽!”温雅又好气又好笑。 “你就给我老老实实呆在这儿,说不用你跟著,就不用你跟著啦!”

  见侍卫们交头接耳,瞅著银羽吃吃发笑的样子,原本也没什麽。但一换位想到银羽才是这世界里的姑娘,就很有什麽了,於是温雅瞪了众人一眼,众侍卫立刻识相地消了音。

  “有什麽好笑的,他不知道而已。你们也不用跟著,接著喝你们的酒吧,我去去就来。”

  “呆在这儿,喝我们的酒?”

  可侍卫的席面上虽各色食品俱全,就是没有酒,想也知道侍卫如果喝醉了酒怎麽保护主人?银羽偏头一想,既然温雅都叫他们喝酒了,不喝多不给大人面子,於是他直接伸手从温雅席上捞过俩酒罐,拎到了自己这边席面上,大摇大摆地拆封,堂而皇之地喝了起来。

  他这样一喝,侍卫们眼睁睁瞅著怎麽忍得住,终於也放胆破了禁,一块跟著喝起酒来。

  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好一群不靠谱的人啊。

  温雅解决了私人问题,洗手出来的时候,晕乎乎的头脑被凉风一吹,觉得清醒了一些,一时也不急著赶回席,就慢慢地走著,想多吹会儿风,让自己的酒劲过去一些再说。

  园中很安静,远远能听到席上的歌声,但传到这里,已经很隐约了。温雅慢慢地走著,夜风吹来,空气中飘散著淡淡悠悠的花香,再加上临风而来的飘渺歌声,这夜色下的镜月府花园,有著一种令人迷醉的美丽。

  她走著走著,隐约听到风声变得锐利起来,带出了隐隐的呼啸声。

  是谁在月下舞剑?

  冷冽的剑锋映著月光,灰白的长发,水墨的衣衫,俱在风中飞扬。月光,剑光,人影,浑然天成的交织在一起,恰似那泼墨山水画中,仗剑独舞的遗世侠客。

  那是,烈阳。

  果然,银羽的判断是正确的。这个人,看似脆弱的外表之下,却深藏著他人难以匹及的力量。

  这样一个人,能够轻易屈从於命运之手的安排吗?在面对族人的陷害,背负无法洗刷的罪名之际,他真的会如此逆来顺受,离开自己的爱人,去到遥远的地方侍奉那年老的华皇?

  “这不是,皇姐夫吗?”

  温雅正在发呆,忽听男子清朗的声音响起。她悚然一惊,却见烈阳不知什麽时候收起了剑势,来到了她的面前。

  月下仗剑的烈阳和刚才在席上见到他的样子几乎判若两人,多了几分英气,少了一些凄凉。温雅心想人类果然是复杂,同一个人,不同的情境下给人的感觉居然反差这样大。要不是他那灰白的头发,还有式样奇特的水墨色衣袍,她几乎都要以为自己认错了人。

  只听烈阳温言问道:“皇姐夫不在席上,怎麽到了这里?”

  温雅当然不会直说自己是出来上厕所的,於是回答说:“我酒喝多了有点头晕,出来透透气。”

  “皇姐夫酒量不佳?”烈阳看著她,浅浅一笑。“我记得,皇姐的酒量是极好的,皇姐夫居然没能得到半点真传?”

  酒量这东西也讲真传?温雅啼笑皆非,摆了摆手。

  “他是他我是我,他再能喝,也不能替我增长酒量呀。”

  烈阳听了,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会,点了点头。

  “皇姐夫这话说的不错。他是他,你是你。”

  他说著,向前走了一步,拉近了与温雅的距离。

  “我在华国後宫的时候,就听说冷英皇姐终於成了婚,驸马是一位来自天外的奇人。我那时就想著,不知道这来自天外的驸马是一位怎样的奇男子,才能够娶到我那了不起的冷英皇姐?”

  他说:“我非常地好奇,也非常地向往,可惜我无法亲眼得见。於是我每天都在想,梦里都在勾勒著皇姐夫的形象,今日一见,终於如愿以偿。”

  “这个……所谓见面不如闻名。”温雅笑了一下。“什麽奇人,传言就是会无限的夸大,其实我就是很普通的一个人,只不过曾经生活的世界和你们不同,其他并没有什麽稀奇。”

  她的态度很谨慎,因为她不觉得他会对她有好感。她是冷英的驸马,而他的遭遇,有一半要拜冷英所赐,如果他憎恨著冷英的话,又怎麽可能会对她有好意?

  听了她的话,烈阳点了点头。

  “皇姐夫这话很有道理,不过正因为如此,才更加可贵。”

  他离温雅有些近了,温雅隐隐觉得都能够感到他身上的气息,下意识地往後退了两步。但不知烈阳是有意还是无意,她若後退,他便向前,她再後退,他再前进,这让温雅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感。

  喂,你别离我太近好吗?你不是冷英,我也不是冷沧泱,这男女有别的,靠得太近了有嫌疑啊!

  “皇姐夫,你的表情为什麽这麽古怪。”偏偏烈阳却不自觉,居然还说道:“你好像很不喜欢我靠近你,但我又不会对皇姐夫你不利。你是不是听皇姐说过我和他之间的恩怨,所以在防备著我?”

  “这个……也不是。对你的经历我个人很同情,但是冷英有他的立场和无奈,对他来说,他并没有做错什麽。”

  烈阳听了,抬眸瞥了她一眼。他的眼神极为复杂,令人无法捉摸那其中隐藏著的,究竟是怎样的深意。

  良久,他才慢慢地说道:“他没有错。是的,他当然没有错。他是护国公主,无论他做什麽,都是英明正确的。”

  “上天对他,何其厚爱。护国之尊,荣耀无上,又恩赐给他这样一位举世无双的伴侣。”

  他低下头,看著自己的手,露出了极其悲伤的表情。

  “而我……纵有力量,这一双手,又能够抓住什麽?”

  温雅不知道该说什麽,直觉不该在此久留,可又不敢转身就走,直到烈阳抬起头来,那双深沈悲伤的眼睛看进了她的眼中。

  “皇姐夫,你说,为什麽要这样对我?我做错了什麽,为什麽都要这样对我?我的父亲,我的族人,我的恩父,我的知己,一个一个,都抛弃了我,全都抛弃了我。”

  他突然伸手,抓住了她的肩膀。

  “我视他为毕生知己,一生唯一的知己,我是如此地敬他爱他,曾经最大的愿望,只是以他为人生的目标。可是他,却对我这样无情,亲手将我推入不归的深渊。你说,他为什麽要这样对我?这皇家之人,就是这样的冷酷无情吗?!他不该叫冷英,他应该叫冷血!”

  他激动之下力度失控,温雅的肩膀被他抓得生痛,急忙挣扎著想要脱身。但他的力气太大,她一时根本无法挣脱开来。

  “你怪他又有什麽用?他不只是冷英,他更是雪国的护国大将,你也并不只是烈阳,你代表著霜之一族。凭心而论,如果你和他对换,换成是你站在他的立场,你又会做出什麽样的选择?”

  烈阳死死地盯著她,目光中终於流露出了真切的痛意。

  “你果然是他的驸马。他还真是幸运,什麽都得到了,幸福,荣耀,爱情,全都归他所有。而我,却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暗无天日,不得见光!”

  “他毁了我的荣耀,毁了我的爱情,毁了我的一生,那麽我,也要毁了他的荣耀,和他的爱情!”

  他说著,忽然倾过身体,就在温雅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麽事之时,眼前一黑,与此同时,嘴唇已被狠狠地咬住了。
第二卷 神感应
  仿佛一道闪电划过脑海,温雅整个人都懵了。短暂的当机过後,她才意识到到底出了什麽事。

  她被非礼了!

  她被这个叫做烈阳的男人非礼了!

  “唔嗯唔唔唔(你快放开我)!”

  温雅拼命反抗也挣扎不开,气急败坏的她连夺命连环腿都用上了,换成个普通人也许真要中招废了。无奈压制她的是个真正的高手,对付她一个刚入武道的小菜鸟不费吹灰之力,温雅反抗无果,只急得满头大汗,嘴被堵住又无法呼救,只能在心里狂吼。

  救人啊!

  谁来阻止这个疯子!

  银羽你个王八蛋,你不是我的保镖吗,我都被人非礼了你怎麽还不来救人啊!

  正在温雅危急的时刻,耳边忽听一道厉风掠过,压制著她的力道陡然消失,温雅瞬间重获自由。

  她抬头一看,只见一道黑色的人影仿佛从天而降,站在了她的面前,手中长剑冰冷的剑锋,架在了那个强吻她的男人颈上。

  “你在做什麽?!”

  是银羽!

  仿佛听到她的心灵呼唤一样,原本应该还在席上的银羽,竟然一眨眼就出现在了她身边!

  银羽怒视著烈阳,手中剑锋往内推进了一分。

  “你竟敢对大人无礼!”

  被剑锋架在颈上,烈阳并没有畏惧的意思,反而笑了起来。

  “我无礼?”他轻笑著说:“我一个失家亡夫的孤苦女子,怎麽可能对驸马大人无礼?明明是驸马大人见色起意,意图非礼我才是。”

  本来就气得半死的温雅听到这颠倒黑白的话,简直快要气疯了,登时跳了起来,挥手就给了烈阳一记耳光。

  “啪!”的一声脆响,不但烈阳,连银羽都懵了,不可置信地看向了温雅。

  “流氓!”

  温雅伸手直指著他,怒斥道:“看你长得像个人样,居然做事这麽卑鄙无耻下流!我非礼你?你还真是会贼喊捉贼!不要脸,臭流氓!”

  “你打我……?”

  被她劈面打了一个耳光,随即又被骂了个狗血喷头,烈阳捂著火辣辣的脸,显然也有些晕头转向了。

  “你居然打我……皇姐夫……你可真是,和别人不一样。明明如此的狠心,却又让人……无法怀恨。”

  他幽幽地说:“就算是我失礼,可和冷英相比,我确是要比他美得多了。即使是在华国,华皇的王子们对我也是存有觊觎之心,可皇姐夫你为何视我如蛇蝎,难道我的姿色在你眼里竟是不值一提吗,真是令人伤心。”

  他哀伤的模样凄豔动人,可看在温雅眼里,更加气不打一处来。

  “长得好看又怎麽啦?长得好看就有资格颠倒黑白了?”

  温雅一想到自己被他抓著强吻的情形就火冒三丈,哪有半点怜香惜玉之心。

  “别以为就你好看,是个人都想非礼你,这世上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好看,看见没有,就他,不比你好看?!”

  她随手一指银羽,吼道:“近水楼台,真要非礼我也是去非礼他,谁稀罕跑这来非礼你!”

  “哎?”

  被她指到的银羽闻言转脸看著她,很好奇地问:“大人,你说的是真的吗?”

  “你给我闭嘴!”温雅对著他怒吼。“别添乱了!”

  她转身气乎乎地走了,银羽见她头也不回地走了,收回架在烈阳颈上的剑,瞪了他一眼。

  “她是我所保护的人,我告诫你,不准再靠近她。”

  烈阳不置可否地一笑,银羽也对著他,粲然一笑。

  “不要将我的话,当成玩笑。”

  说完,银羽紧随著温雅而去,独留下烈阳一人站在园中,默默沈思。

  天际寒星闪烁,夜风掠过树梢,花园里再次恢复了寂静。他看了看安静的四周,似有所思地笑了笑,转身离去了。

  “大人,大人!”

  银羽追上温雅,见她仍是一脸怒容,於是连忙安慰说:“大人别生气了,其实大人也不算吃亏的,毕竟那还是个美人不是吗?虽然大人说比不上我,但我看他也不错了,别人想亲还亲不到呢。”

  “喂,你这是在安慰我,还是成心在气我?”温雅被他给气得乐了,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你以为他长得好看我就赚了吗?男不男女不女,搞的跟病西施似的,还说什么比冷英美得多了,明明是冷英比他帅多了才对!真以为自己倾国倾城,非礼别人就不叫流氓了!”

  银羽无辜地眨着眼,实在不明白烈阳“男不男女不女”的评价从何而来,更不知病西施是什么东西,不过他家大人一向不靠谱,也就不用去认真计较了。温雅兀自愤愤不平,用力擦著嘴唇,恨恨地说:“可恶,他算什麽,我连冷英都没亲过,倒叫他给咬了,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叫我怎麽和冷英交待!”

  听她这样气冲冲地抱怨,银羽一想,觉得果然是公主吃亏了,连忙说道:“既然这样,那大人你回去以後就多多地亲公主几下,让公主赚回来吧!”

  温雅哭笑不得,被他这样一打岔,她再有火也发不出来了。银羽倒是很高兴的样子,看不出半点他曾有过凝视著冷沧泱落泪的伤感。两人一前一後走著,没再继续纠结什麽,倒是温雅想起来一件重要的事,於是问道:“我说,你是怎麽想起跑过来的?”

  她出来的时候特意不让他跟来,怎麽他出现得那麽及时?要不是有他及时现身解围,真不知要怎麽收场。万一惊动了其他人,到时烈阳再说是她见色起意,试图非礼霜族的公主,那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天大的麻烦惹上身了。

  “我听见大人在喊我,我就过来了。”

  温雅一愣。

  “你听见我喊你?我喊你什麽了?”

  她什麽时候喊他了?明明她当时被烈阳制住,什麽声音也发不出来吧?

  “就是大人在那里喊,银羽是个王八蛋,怎麽还不来救人什麽的。”银羽一本正经地说。

  温雅当场囧了。

  居然真的是心灵感应?!她情急之下心里乱喊乱骂的话,居然真的传到了银羽的心中?!

  这家夥……真的是神啊……

  等等!要是他真的有他心通,那不是她心里想什麽他都知道,那也太可怕了!

  “你……你除了这两句,没听到别的了?”

  “别的什麽?”银羽不解。“我正在等大人回来,突然听见大人喊我的声音,知道大人遇到了麻烦,就立刻赶过来了。”

  看起来,并不是她的什麽心声他都能听到,只是她危急之中的呼喊才传进了他的心里。温雅松了口气,见银羽正疑惑地看著自己,於是对著他笑了笑。

  “刚才真是多亏了你,谢谢你救了我。好了,咱们出来的也够久了,先回席吧。”

  这晚的宴会,此後再无风波,饮酒作乐,一片歌舞升平。等到宴席结束,宾客们纷纷告辞散去,温雅走出镜月府大门的时候,已经是头重脚轻走路打漂,一路晃晃荡荡走到马车边,想上车却怎麽也上不去。幸亏有侍卫帮忙扶她,才勉勉强强爬上了车。

  冷沧泱亲自送温雅出门,等到公主府马车的踪影消失在视线中时,那种惯有的慵懒笑意渐渐消失了。

  在风中伫立了片刻,冷沧泱回到了大门里,直奔後院而去。

  走到小院的门口,冷沧泱又停住了脚步,犹豫不决。彷徨了许久,她终於下定决心,迈步走进了院中。

  “烈阳……”

  她抬起手,轻轻拍击紧闭的房门。“烈阳……你睡了吗?”

  门开了,那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阴影里。

  “你怎麽来了?”他淡淡地说:“宴席结束了吗?”

  “嗯。”

  两人一个门里一个门外,面对面地站著,烈阳看著她,似乎并没有请她进屋的意思,冷沧泱迟疑了片刻,说:“你……不让我进屋吗?”
第二卷 你是我的美梦
  “夜深人静,孤男寡女,殿下要进我的房间,似乎不妥吧。”

  “你……”

  冷沧泱咬了咬牙,轻声说道:“你到底在想什麽?烈阳,我和你,就真的回不去了吗?”

  “覆水难收。”烈阳面无表情地回答。“从我踏上前往华国道路的那一天起,我和你的缘份就已经了断。楼王殿下,你对我的心意我很感激,但我们终究有缘无份。”

  “有缘无份……有缘无份?”

  冷沧泱反复念了几遍,忽然惨笑起来。

  “你我相知多年,我对你一往情深,最终却只换来这四个字。烈阳,你与我有缘无份,那你与谁有缘有份?冷英的驸马温雅吗?!”

  烈阳怫然变色。

  “你监视我?”他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寒无比,全身上下都散发出危险的气息,一字一句地说:“你竟然派人监视我?”

  被他凌厉的目光扫过,冷沧泱只觉得全身冰冷,不仅是身体,连心都冷得恍若跌入了冰窖。

  “不……”她无力地摇著头。“我没有……但是烈阳,不是所有的事只有天知地知,你……你自己毫不避讳那样的事,难道也能怪我吗?”

  她在得知那件事的时候,心痛得像刀绞一样,可面对著这个她一生最心爱的男人,却说不出一句指责的话,唯有悲伤。

  “烈阳,我越来越不不知道你在想什麽,自从你回来之後,我发现,我已经越来越不了解你。我知道你恨冷英,但你就是这样报复他吗?勾引他的驸马,插足他们两人中间?可你难道忘记了,冷英是我雪国最尊贵的公主,就算你真的成功了,就算你如愿夺走了温雅的心,那又能怎麽样?她有可能为了你而休弃冷英吗?你充其量,只能成为她的妾室,这难道就是你想要的?”

  “谁说我要做她的妾室?”烈阳唇边泛起了一丝不屑的冷笑。“冷沧泱,你就这样看我?”

  他盯著她,眼中光芒森寒,令她不寒而栗。

  “愚我一次,其罪在天。愚我两次,其罪在我。我烈阳难道就只能做别人的姬妾玩物?不妨实话告诉你,我这一生一世,绝不会再让任何人,操纵我的命运!”

  回到公主府的时候,本来就醉得不轻的又被马车晃了一路的温雅,酒劲更加大发了,想下车可看著地面似乎都在晃,根本找不到地方落脚。

  正在温雅叨叨咕咕的抱怨这地怎麽这麽不平叫人怎麽下脚的时候,忽然身体向前一倾,已经落在一个温暖的怀抱中,紧接著,被那双有力的臂膀抱下了马车。

  温雅脚一落地,就是一软,被那人及时一把抱住。她抬起头眨了眨眼睛,看见那双熟悉的金色眼睛,呵呵傻笑了起来。

  “你来啦……好奇怪,怎麽这路在晃,连你都晃个不停?”

  她伸出双手去按冷英的脸,想让他不要晃,冷英略一偏头躲过她不老实的爪子,看著很明显在发酒疯的她,无奈地轻叹一声。

  “我没晃,是你醉了。”

  “醉?才没有。那什麽酒,不就是果汁嘛,喝果汁怎麽可能会醉!”

  其实谁都知道温雅已经醉了,就她自己不知道。而她在坚决贯彻了醉鬼就不承认自己喝醉了这条原则的同时,逻辑思维居然还挺清楚,振振有辞地为自己辩护。冷英也懒得跟醉鬼较真,转头问道:“她到底喝了多少,怎麽就醉成这样?”

  银羽比划了一下,说:“大概有这麽多吧。不过大人说的也没错,那甜水一样的酒真的有酒劲吗?我也没觉得啊。”

  “……她能和你比吗?”

  冷英一见银羽比划的那堆数,就忍不住在心里哀叹。“没有酒量还乱喝,真当成是果汁了?又不是没有醉过,怎麽就……不长记性呢。”

  “不会吧,真醉了?”

  银羽很纳闷地瞧著没骨头一样靠在冷英怀里,身体一个劲往下沈的温雅。要不是被冷英揽著,大概这会儿已经躺到地上去了。

  “我看她从镜月府出来的时候不是挺神气吗,走路都一跳一跳的,怎麽一回家就成这样了。”

  “都一跳一跳的了?”冷英设想了一下那个情形,只想抚额,喃喃道:“竟然,就醉得那麽厉害。”

  “公主,我觉得是你想多了。”银羽满不在乎地说:“她又不是喝了酒才那样,平常走路不都是跳著来的吗?”

  “胡说!”

  一旁忠心耿耿的少年侍卫终於听不下去这二货“美女”在那儿可劲抹黑驸马大人了,忿然挺身而出。“驸马大人一向风度翩翩,儒雅斯文,怎麽可能跳著走路!”

  “哈?她?”银羽像听到宇宙奇闻一样直指著温雅。“风度翩翩,儒雅斯文?哈哈哈哈哈!”

  “你笑什麽!真是放肆无礼!”侍卫大怒,横眉怒目。“不要以为驸马和公主礼遇你,你就可以如此无礼!”

  “哈!”

  银羽转过脸去,恶劣地留给她一个不屑的侧脸,侍卫更加愤怒。“你!无礼!”

  冷英头痛地看了看快要吵起来的两人,觉得这两位虽然看起来没醉,可恐怕也差不了多少了。银羽喝酒也罢了,就连侍卫都……

  唉,算了。

  “行了,都别闹了。”他止住了两人。

  “我看你们都喝多了,都安静些吧。白天在外面打架,晚上在外面吵架,这传出去,我这公主府都成什麽样子了。”

  银羽和侍卫悻悻地闭了嘴,冷英扶著温雅,转身迈进了府门,他又想起了什麽,问道:“今天去镜月府,有没有发生什麽事?”

  侍卫们摇头,表示没有,银羽是唯一知道中间出了点岔子的人,但他看温雅那颠颠倒倒的样子觉得这时候说也不合适,於是说道:“也没什麽。还是等大人清醒过来,您自己问她吧。”

  看著温雅走路,一路东倒西歪磕磕绊绊,冷英即使扶著她,也时不时都得提防她左脚绊右脚自己把自己给绊倒。最後他实在是看不过去了,干脆将她一把抱起,一路抱回了驸马居所。

  他抱著温雅回到住所,进了内室,将温雅安放在床上。温雅酒品幸好不算太差,醉酒以後没什麽太糟糕的表现,就是格外爱缠人,尤其喜欢腻在他身上蹭来蹭去。冷英好不容易才哄她松开自己,起身打算去端早已备好的解酒茶给她,不料他刚一站起来,又被温雅扯住了袖子,死活也不松手。

  “你别急著走呀……”温雅直起身体扑了过去,一把勾住了他的脖子,对著他笑嘻嘻的说:“你坐下嘛,陪我说话嘛。”

  她说话的时候,酒气都扑到了他的脸上,一双眼睛水汪汪地瞧著他。这眼巴巴的讨好姿态,换成是旁人心也都要软了,更别说是冷英。

  “我不走。”他温柔地说。“你先松手,等我给你端杯茶来,你先喝了茶我再陪你说话,好不好?”

  “你真的不走?”温雅一脸怀疑地瞧著他。“不许哄我。”

  “真的不走。”

  “说话算话。”

  “说话算话。”冷英抬手摸了摸她的头,爱怜地说:“你先松手,好吗?

  “哦。”

  听他这样再三保证了,温雅总算乖乖地松了手,看著冷英走到桌前,倒了温水过来。

  “来,先漱漱口,然後再喝茶。”

  温雅依言漱口,等她漱完了,冷英倒掉残水,又从桌上的壶中倒了杯茶,又回到了床边,在床沿坐下。

  “好了,来喝茶吧。”

  他说什麽温雅就照做什麽,接过茶杯,咕嘟咕嘟一口气喝了下去,喝完了还咂了咂嘴。“这什麽茶,怎麽味道有点怪怪的?”

  “这是醒酒的药茶,你今天酒喝多了,酒劲犯上来会难受。喝了这茶,感觉会舒服一些。”

  等她喝完了茶,他又拿了沾水的手巾替她擦脸,温雅闭著眼睛由他照料,感受到他体贴入微的轻柔动作,心中的感觉,既温暖又甜美。

  替她擦完了脸,冷英走到墙角,将手巾放进脸盆,搓洗拧干好晾起来。温雅望著烛火映照下他忙碌的背影,只觉得温柔无比的情愫满溢心头。

  她悄悄下了床,蹑手蹑脚走到他背後,伸出双臂,搂住了他的腰,轻轻将脸贴在他的背上。

  “嗯?”冷英一怔,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冷英……”她从後面抱著他,像只慵懒的猫一样亲昵地蹭著他。“你对我,可真好。”

  他对她,好吗?

  他的手下顿住,第一次没有因为这样的表白感到甜蜜,而是泛起了一丝自嘲的苦笑。

  他所做的,只不过是为人妻者最起码应该做的,而且还做得远远不到位。他不能陪她,不能时常照料她,只能偶然的机会尽一下义务。如果她没有娶他,而是娶了其他任何一个人,相信做得都会比他要好,可她还说他对她真好。

  他该说自己幸运吗?他的驸马对他的要求可真是不高,这样简简单单就满足了。他本该感到高兴才对,可为什麽,心中却有难言的酸楚。

  “我不好。”他低声说。“我真的不好。我既不能陪在你身边,也不能好好照顾你,还总是丢下你一个人。现在即是如此,将来,恐怕更加……真的对不起。”

  “嗯?”温雅抱著他转了个圈,绕到了他面前,看著他微皱的眉头,忍不住伸手,按在了他的眉宇间。

  “看你,又在皱眉头了。”她伸手按住他的眉心,往两边推开。“露出这麽难过的表情是要做什麽呢?高兴一点嘛。”

  “我是高兴的。”他对她露出一个笑容。“今生有你,我怎麽能不高兴呢?我只是……只是……我并没有你说的那麽好,我并不是一个……称职的……”

  “别这样说。你都不好,那谁才叫做好呢?”温雅按住了他的唇。“冷英,别再自责了。要我说,你是这世上最好的人,没有人比你更好!”

  “最好的人……”冷英先是笑了一下,随後又叹息了一声。“是啊,也只有你会这样说。不管我是个多麽不称职的伴侣,你还是觉得我比谁都好。你总说我好,可是在我看来,你才是最好的人。你总是会想尽办法安慰我,安抚我的不安与彷徨。”

  温雅摇了摇头,轻轻说:“你知道吗?在我原来的世界里,我根本不可能遇到像你这样好的人,你就好像是上天给我的一个美梦,这个梦太美了,让我都害怕哪天醒来,发现自己只是在做梦,你从来都是不存在的。”

  她抬头凝视著他,眼中映出的,是烛光下他的容颜。如此的美好,如此的缥缈,如此的不真实,恍若一场最迷蒙的美梦。
第二卷 缠绵悱恻
  感受到她的惶惑不安,他心中一痛,将她拥入了怀中。

  “不要怕。我在这里,我就在这里。就如你真实的存在这里一般,我也是真实的。”

  “那就好……”

  或许是醉了的缘故,温雅比往日显得格外迷茫,直到被他拥入怀中,感受到熟悉的体温,才放心地闭上了眼睛。

  “冷英,上天给了我这样举世无双的奇缘,让我能够遇到了你。如果还不知道珍惜,如果还说你不好,这样的不惜福,那我,一定会被天打雷劈的吧。”

  “不要乱说……”他抬起手,掩住了她的嘴,摇了摇头。

  他轻轻地说:“你说我是你的梦。但对我来说,你又何尝不是。何其有幸能够遇到你,是我这一生最幸福的事,我此一生,已经了无遗憾。”

  “嘘!”温雅竖起食指,对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不要说……”她小小声地说:“有些话不要说……我奶奶告诉过我,满话不要说,说出来就会漏。我们的日子还长著呢,不要让谁听到这些话,趁机偷走我们的幸福。”

  冷英笑了,深深地凝视著她,轻轻点了点头。

  “温雅。”

  他握住了她的手,低声说道:“你知道吗?在这个世界里,有一种传说,人与人相逢的宿命,就如同天上的星辰。你和我,就像是那天上的双星,相逢便是命中注定。双星永远相伴,但愿你与我,也能永不分离。”

  那双金色的眼睛映著烛光,如此温柔,如此深情。温雅望著他,只觉得这双明亮美丽的眼睛,仿佛包含了天地间所有最真挚美好的情感,令人心弦激荡,情生意动。

  “冷英……我的冷英……”

  轻轻念著他的名字,她踮起脚尖,伸出双手捧住他的脸,在他微抿的唇上落下了轻柔的一个吻。

  “我喜欢你……好喜欢,好喜欢你……”

  她恍若迷梦地低语,温暖的唇不断落在他的面颊上,直至辗转停留在他的唇上。冷英的身体无法自抑地轻颤起来,下意识地绷住了身体。

  他从来没有接吻的经验,被这样亲昵的亲吻,他完全不知如何是好,只是低下头,迎合著她。温雅细细地亲吻著他,感受到这从来没有吻过的爱人的唇,是如此的温润柔软,如此的令人心醉。

  这对年轻的情侣拥抱著甜蜜亲吻,除去身高的差别之外,一切都很美好。

  其实温雅在原来世界的女孩子中间,并不能算是娇小玲珑的类型了,无奈相形冷英的高大,衬得她没法不娇小起来。亲吻爱人固然是件美妙的事,但如果双方的高度差大了一点,美则美矣,未免太费劲,即使冷英已经尽量在配合她了,还嫌吻得不得劲。

  这世界为什麽没有高跟鞋啊!真是太不方便了!

  温雅很是忿忿然,幸好也不是没有解决的办法,於是她一边亲吻著他一边推著他往後退,直到把他推坐在椅子上,自己则得意洋洋地跨坐上他的腿,这一回,总算是和谐了。

  这种过分亲昵的姿态让冷英更加紧张,而温雅则很高兴自己终於不用再踮著脚了。现在她直接坐在他腿上勾著他的脖子,这种高度差真是太完美了,她可以完全不用费力,想怎麽亲就怎麽亲,好好的亲一个够。

  本应是最意乱情迷的时候,偏偏此时,她的脑中却忽然浮现出了一个完全破坏了当下旖旎风光的场面。

  不知怎的,她想起了在镜月府时的遭遇,还有银羽说的那些话,霎时一阵难言的郁闷涌上心头。

  可恶!

  我要消毒,必须要消毒啊!

  於是她更加卖力地去亲冷英,察觉到冷英的僵硬,她一手扣住他的後颈,一手扳过他的脸,再次贴上了他,在他唇上不住亲吻厮磨。她也不知道什麽亲吻的技巧,只是凭著本能随意地亲来亲去,就这样亲了好一会儿,原本有些不知所措的冷英终於渐渐放松了身体。他慢慢地闭上了眼睛,紧闭的朱唇微微开启,在恋人热情的邀请下,与她沈迷共舞。

  这人世间的情爱,果然是无师自通的。在接吻这件事上,温雅没有经验,冷英更是生手,但两人就这样胡乱摸索著亲吻了一会儿,居然也渐渐找到了感觉,开始唇齿交流,舌尖勾缠,彼此追逐纠缠起来,吻得是难舍难分。他们就这麽拥抱在一起,也不知亲了多久,直亲得天昏地暗,眼看著气都喘不过来了,才总算恋恋不舍地松开了对方。

  “呼,呼!”

  温雅直喘气,好险她勤学苦练锻炼了不少日子,不然这肺活量都要跟不上。而从激情中回过神来,冷英轻喘之余,英俊的脸庞也满是红云。可怜这空顶著夫妻名义的纯情小两口,忽然有一天终於比较像正常夫妻那样稍微亲热一些,他还要在那里纳闷:她怎麽突然这麽热情?难道这也是酒醉的後遗症吗?

  温雅好容易喘匀了气,脸红红地看了冷英半天,只觉得怎麽看怎麽好看,怎麽看怎麽喜欢,真不知自己前世积了多少功德,竟然能得到这麽好的一个人?她就这样痴痴地看了他好半天,忽然喃喃地说:“改天,我一定要好好研究研究……”

  “……什麽?”

  冷英没有听明白,刚想问她打算研究什麽的时候,却见温雅身体往前一扑,趴在他的怀里就不动了,冷英急忙去看她,却见她居然就这样趴在他身上睡著了。

  他看著倒在自己怀里,睡得呼呼不醒的她,良久,摇了摇头,轻轻地笑了。

  冷英将温雅抱回到床上,替她枕好枕头,盖好被子。低头看著她熟睡的样子,不知不觉间,他的唇边泛起了一丝淡淡的微笑。

  他俯下身,在她额间轻轻一吻。

  “晚安,好梦。”
第二卷 午夜惊魂
  同样的月色下,有人幸福,有人悲伤。

  冷沧泱不知道自己是怎麽离开烈阳的院落,也不知道是怎麽喝下那麽多的酒,更不知道是怎麽走出的镜月府。

  都说酒能浇愁,可为什麽她喝了那麽多的酒,那些苦楚却没有得到一丝缓解,反而如同附骨之疽一般,让她更加的痛苦。

  烈阳,烈阳,你为什麽能如此狠心?

  她慢慢地走地无人的街道上,月光照在她的身上,在她身後拉出一条长长的黑影。

  雪国京城的夜晚,少有宵禁。但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候,街道上也早已空荡荡的,不再有行人过往。只有她独自一人,带著酒意,在月色下踉跄独行。

  她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只知道她不能停下,停下来,心中无尽的痛苦似乎就要满溢出来,将她整个人淹没。

  她抬起头,仰望著天空。

  今夜月色明媚,一轮明月当空。这样的夜晚,正是良辰美景,月圆花好。可为何她的心,却如此寂寞悲伤。

  月光照在她的脸上,一滴清澈的泪,顺著那如玉的面颊无声落下。

  即使命运将她和心爱的人分离,她却从来都没有放弃,她一直在苦苦等待,等待破镜重圆的那一天。可为何她终於等到他回来了,却再也看不到,爱人的笑颜。

  夜越来越深,风越来越大,气温也越来越冷。

  “好冷……”

  酒意朦胧的她有些走不动了,想要找个避风的地方坐下休息一会儿,这时,她忽然听到了有人的脚步声。

  啪达,啪达。

  仿佛踩在青石板上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夜里传来,格外清晰。她睁著迷离的眼睛,迷蒙的视线里,似乎出现了一条黑色的人影。

  有人?

  冷沧泱的确是有些醉了,醉得看不清前方的道路,也看不清越来越近的人影。那黑色的人影走得很慢,似乎不是赶夜路,而是在月下散步。冷沧泱迷迷糊糊的想,在这样的深夜里居然还在人在外游荡,难道也是因为感情失意,和自己同病相怜?

  她坐在石阶上胡思乱想,没注意到那个黑影似乎发现了她的存在,正渐渐停下脚步,看向了她所在的位置。

  空气中有一种奇异的腥气弥漫开来,冷沧泱即使在意识不清的状态下,也隐约觉得有些不对,抬起头来。

  她的眼前猛然一黑,还没有明白发生了什麽事,已经被一股大力扑倒在地,与此同时,那股奇特的腥气扑面而来,浓烈得令人欲呕。眼角余光白光一闪,几乎是本能的意识到了危险,她猛地将头一偏,险险躲过了那差点落在她颈上的獠牙!

  她终於看清了扑倒她的是什麽,浑身的冷汗都惊了出来。

  非人!

  那闪著赤红暗光的眼瞳,那凶残噬血的神情,以及那熏得人恶心欲呕的腥气,无不证明著袭击者的身份绝对不是人类,尽管它有著和人类一模一样的外貌!

  冷沧泱即使再酒醉,到这个时候酒意也全被吓飞了,仓促中用力往上一掀,袭击她的非人似乎没有料到她会反抗,竟然被她掀翻了下去,冷沧泱爬起就跑,竭尽全力地奔逃。她知道自己遇到了一生最重大的危机,稍微跑得慢一点被非人追上,性命难保。

  为什麽,为什麽在这有神林之苑结界保护的京城,竟然会有非人出现!

  “救命,救命!有非人!”

  冷沧泱一路狂奔一路呼救,她知道京城的夜晚,都有地劫司的巡街司捕值勤,现在只有他们,或许才能救得了她!

  身後追赶的声音越来越近,非人追击的速度令人心惊胆寒,当犀利的风声向她的後心袭来的瞬间,冷沧泱觉得,她已经听到了死神的脚步声。

  眼看冷沧泱就要丧命在非人爪牙之下,正在危急万分的时候,斜刺里忽然白光一闪,冰流一样的森冷气息疾掠而过。

  “扑通扑通”,冷沧泱只听见背後传来重物沈重的倒地声,来不及去想为什麽会有两次声音,她的脚下一歪,已经跌进了一个陌生的怀抱里。

  紧接著,她听到一个清朗的声音响起。

  “你没事吧?”

  这是一个异性的声音,救她的竟然是个“女子”?但不论是男是女,都是她毫无疑问的救命恩人。那人问话的语气很平淡,但在现在的冷沧泱听起来,真是比天籁还要动听。

  “我没事,谢谢你。”

  她边说边抬起头,看向自己的救命恩人,但在看清对方面容的时候,两人都大吃了一惊。

  “是你?”

  “楼王殿下!?”

  冷沧泱没有想到,救她的恩人原来是认识的,就是那日在破军院有过一面之缘的地劫司侍将代战。而代战比她还要吃惊,他做梦都没想到这个半夜三更被怪物追得满大街乱跑喊救命的,居然会是尊贵的楼王殿下。
第二卷 无限复活
  “你怎麽会在这里?”

  代战话音刚落,立刻意识到自己语气不够恭敬,面前这人可是雪国的亲王,好在冷沧泱也没在意。惊魂稍定以後,她才感觉到自己全身冷汗,两腿一阵一阵地发软,几乎要脱力了。

  “我……”

  “小心!”

  冷沧泱一个字还没说完,突见代战面色大变,猛地一把将她推开,手中刀锋疾挥而下,冷沧泱撞到墙上,只看见流动的刀光如同冰练,冰练之下,狰狞的黑影四分五裂,纷纷坠落在地。

  “这是什麽怪物,竟然斩而不死!”

  代战已经没功夫理会她一个亲王半夜三更在街上乱跑的问题了,他全部的注意力都被怪物吸引了过去。在救下冷沧泱时的那一刀,他就已经斩断了非人的头颅,却没有想到在他和冷沧泱说话的时候,那个无头的身体居然摇摇晃晃站了起来,想要再度袭击冷沧泱。

  冷沧湍惊愕地看著地上那变成了一堆肉块的怪物,代战第二次的攻击,竟不知在眨眼间斩了多少刀,总之无论如何努力拼凑,地上这堆东西也再难以拼凑出一个人形了。她觉得既恐怖又恶心,可却说不出什麽来,代战也明显没有关心她此时感受的意思,全副注意力都在那堆碎块之上,他专注地凝视著它,似乎在考虑什麽。

  想不到这个外表温顺乖巧的少年,竟然有著这样狠厉的一面。冷沧泱正想著,忽然看见一幕不可思议的景象,顿时大惊失色。

  “它在动!你看它在动!”

  她的魂魄都要惊飞了,什麽矜持清贵都丢到了九霄云外,直指著地上那堆正在蠕动的肉块大喊。“它要拼回来了!”

  “果然杀之不死!”

  相比她的失措,代战要冷静得多,他没有再试图使用兵器,只是默默地注视著那堆肉块蠕动拼接。虽然再生,但它刚才受创太深,再生的速度明显缓慢,如果要逃跑时间也是充裕的,但冷沧泱也不知道自己怎麽了,居然没有赶紧逃之夭夭,只是呆呆地看著代战,不知他要怎麽应对。

  “殿下,请退後。”

  冷沧泱退开了十几步,看著代战将刀插回鞘内,双手合什,双目微垂,看他的姿态,分明是施用术法的模样。

  他也是精神力量的修行者?

  冷沧泱惊奇地看著他,精神力量,操纵地火水风四大之力,不知这名为代战的少年,他的力量是地火水风的哪一部?

  她的疑问立刻有了答案。

  空气的流动加快了,少年的掌心周围,渐渐形成了一股旋风,这股旋风起先很微弱,但随著他力量的摧动,变得越来越强,越来越猛。

  风势越来越烈,冷沧泱觉得脚下有些站立不住,急忙再往後退开一些,又怕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赶紧抱住路边的树干,免得一个不慎自己被旋风卷走可怎麽办。她现在酒已经完全醒了,但看著那正在复生的怪物,居然也感觉不到害怕了,只是关注著施展风之力量的少年,究竟要怎样消灭非人。

  旋风形成了一条风柱,裹挟著已经恢复了一半的非人,拔地而起。冷沧泱抬起头,看著那在风柱中挣扎的怪物,但在它保持完形时想要撕扯开风的力量也不是那麽容易,何况还是这种未能完全恢复的状态。风柱疾速地飞旋而起,扶摇而上天空,在这自然之力的强大威压下,即使是这仿佛有著无限再生之能的异种非人也抵抗不住,渐渐地化为了齑粉,随风落入大地,尘归尘,土归土。

  “殿下,您受惊了。”

  代战收回驭风之术,走到冷沧泱身边,这时他又恢复了往常那一贯的谦恭,说道:“您感觉怎麽样,需要去请大夫吗?”

  “我不要紧。”冷沧泱摆了摆手。“代战,多谢你救了我,我不会忘记的。”

  “这是卑职应该做的。”

  冷沧泱没想到只是心情不好借酒出来走走,竟然就遇到这种事。幸好遇到了代战,不然真是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今晚是你负责巡视?”她看了看他,问道:“你是侍将,也要和平常司捕一样值勤巡夜吗?”

  代战垂首没有回答,冷沧泱叹了口气,也不再追问,说道:“我很累了,你能送我回去吗?”

  “卑职遵命。”

  代战护送著冷沧泱回到楼王镜月府,一路上两人各怀心事,谁都没有说话。直到冷沧泱即将迈进府门的时候,才回头对他说:“你救了本王,这个恩情本王不会忘记。无论你有什麽要求,都可以对本王说,只要是本王能做到的,一定会满足。”

  “殿下客气,卑职身为地劫司武将,负责京城治安。殿下也是雪国子民,今夜之事本是卑职份内责任,殿下不必挂怀。”

  “你……”冷沧泱看了看他,点点头。“你的意思我明白了,但不管怎麽样,本王欠你一个人情。这个情,本王不会忘,刚才的话我不会收回,你若想好了,随时可以来找我。”

  代战垂眸踟蹰了片刻,终於轻声说:“卑职明白了。”

  看见镜月府的侍卫被惊动起来,匆匆忙忙来迎接冷沧泱,代战略略躬了躬身。

  “殿下保重,卑职告退。”

  目送著少年的背影消失在无边的黑暗中,仿佛是被浓重的夜色吞没了一般,冷沧泱的心里忽然掠过一丝奇异的感受。

  我这是怎麽了?

  她摇了摇头,挥去那种突如其来的不安,迈步走进了镜月府。
第二卷 一百零八层婚礼服的“噩梦”
  护国公主府中的温雅,此时正在做梦。

  不知道是醒有所思睡有所梦,或者是别的缘故,她做了一个非常,非常奇怪的梦。

  在这个光怪陆离的梦境中,她成了一个英勇的武士,要去营救被魔王抓走的公主。

  梦境中的一切再荒诞,身处其中的人也不会感觉到它的离奇,温雅看著那黑色的巨龙哈哈哈大笑著从头顶的天空飞过,龙爪下一点银色的身影,那就是不幸被恶魔掳走的公主。虽然没见到公主的面,但她已经被洗脑洗得太彻底了,压根就没想过“公主”二字还有别的可能性。如今在她的心里,只要一提到“公主”,似乎就只有她家的那一位。

  “站住!把公主还给我!”

  温雅在地上拼命的跑,追赶著巨龙的方向。但即使是在梦里,她这两条腿跑的,也比不上人家在天上飞的,只一眨眼的功夫,巨龙抓著公主就不见了踪影,温雅却不知何时,站在了一块山顶的大石头上,望著前面没有了路的云海,束手无策。

  “你想要拯救公主吗?”

  正在她焦急万分的时候,一个雪白的人影从天而降。这个人影穿著雪白的长裙,赤著双脚,头上戴著花环,斜插著一对雪白的羽毛,手里还拿著一枝小巧的权杖,一副神女OR圣女的装扮,但温雅一看见他的脸,险些喷了。

  “银羽?!”

  “我不是银羽。”银羽挥舞著那装饰著天使小翅膀的权杖,一本正经地说:“请叫我女神。”

  梦里的银羽虽然一副圣洁的女神模样,但那种温雅熟悉的二劲一点也没变,温雅指著他哈哈大笑。

  “什麽女神,你不就是银羽吗!别以为插上两根羽毛我就不认识你了!”

  长著银羽脸的“女神”不理会她的无礼,摇晃著手中的权杖,说道:“公主落到了恶魔的手中,你想要救出公主吗?我可以指引你的方向。”

  “我当然要救他!”温雅说:“可是,怎麽救!我不知道他们上哪去了!他们会飞,我追不上他们!”

  “没关系,我可以帮助你。”

  银羽“女神”嫣然一笑,将权杖对著她一挥,一阵金光闪过,温雅立刻就飞上了天空。站在云端的她一低头,发现不知什麽时候,自己脚下赫然多了一对风火轮,手里还握著一柄火尖枪,这身装备给她的感觉,真的是好熟悉,好熟悉啊……

  我擦!

  哪吒!

  刚刚还是西方魔幻,怎麽转眼就变成了封神榜!

  温雅转头正要去找银羽算账,却见他的身影消失在一片金光中,只留下缭绕不断的神之回音,在耳边回荡。

  “勇敢的少年啊,快去打倒恶魔,拯救公主吧!这个世界的未来,公主的命运,就掌握在你的手中。”

  一听要拯救公主,温雅立刻顾不上哪吒的问题了,当下脚踏风火轮,手持火尖枪,气势汹汹地前往恶魔的大本营要打倒魔王,救出公主。

  她冲向黑暗的城堡,单挑大魔王。也不知现实中连木剑没练好的她在这奇怪的梦境中哪来的神勇无敌,一杆火尖枪使得呼呼生风,一枪就能扎死一头恶龙。在和大魔王英勇大战三百回合以後,她终於打倒了连脸都看不清楚的大魔王,威风凛凛地傲立在魔城之巅,仰天大笑。

  “公主,我来救你了,你在哪里啊!”

  随著她大声的呼唤,场景骤然变换,无数的花瓣飘飘洒洒落下,在她和魔王玩命PK时失踪得没了影子的“女神”,却在此刻转著圈地从天而降。

  “喂!银羽!”

  一看见“女神”,温雅立刻冲了上去,一把揪住了他的领子。“别再装神弄鬼了!魔王完蛋了,公主在哪里!”

  “瞧,他不是在那里吗?”

  “女神”将权杖一指,露出了一个神秘的微笑。

  於是伴随著O FORTUNA的悲壮交响乐曲(不要问为什麽会有这样的音乐特效),温雅看见那个身穿银色铠甲,熟悉而又威严的身影,从光影的另一边出现,向著她走来。

  他来了,如同最美丽庄严的神只,向她走来。天际降临的圣光照耀在他身上,如此明耀,如此辉煌。

  温雅目不转睛地看著他,只觉得为了这个人,不论付出多少努力和辛苦都是值得的,哪怕牺牲生命也在所不惜。

  哦,我的公主,我的王子,我的妻子,我的丈夫,我的勇士,我的爱人。

  “感谢您的相救。”他来到她的面前,单膝下跪,恭敬地向她行了个骑士的标准礼节。“您拯救了我的命运,为了表示最诚挚的谢意,我愿意以身相许,成为您最忠实的妻子。”

  诶?

  温雅的潜意识里模模糊糊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但她立刻就忘记了,并且还认为这原来是自己和公主一见锺情的初遇。在这个中西合璧颠倒混乱的诡异梦境剧情里,她就如同游戏里NPC走设定一般,身不由己地,欣喜若狂地接受了。

  场景再次变化,她和公主已经站在了巨大的婚房之内,到处都是玫瑰的花瓣,连空气中都洋溢著幸福的芬芳。

  温雅又觉得这样的场景好像有些熟悉,但她完全想不起来什麽时候经历过了。事实上,她连自己是谁都忘了,只知道这是她和公主的新婚之夜,一生中最幸福甜蜜的夜晚。现实中的矜持和羞涩全都见鬼去吧,在这个百无禁忌的梦里,她要扑倒公主,得到公主!

  但是,正因为是梦,反而有著更多的意想不到。就如现在,当她梦壮怂人胆,终於胆敢在梦里色胆包天一回的时候,却有什麽奇怪的障碍,阻碍了她试图和公主亲密的行为。

  一件又一件,一件又一件,勇士温雅只觉得自己好像在剥竹笋,而且还永远都剥不完。

  “最最亲爱的……你到底穿了多少衣服……”

  “这是一生中最神圣的时刻。”她不知道是冷英的声音,还是银羽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所以,公主身穿的礼服,一共有一百零八层。”

  一百零八层!

  一百零……八!

  一百……零八啊……

  八啊啊啊~~~~
第二卷 子夜变故
  “救命啊!”

  温雅大叫一声,猛然从梦中惊醒过来,立刻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怎麽了?”紧接著,身边有人翻身坐起,烛火也随之点亮了。

  怕她半夜闹酒,冷英今晚没有回自己的房间,而是留宿在了这里。他也已经睡著了,只是心里记挂著她醉酒的事,睡得并不沈,正在似梦非梦之间,被她这一声惊叫给惊醒了。

  “是梦啊……”

  温雅坐了起来,抚额半天,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个荒诞古怪的梦。这时冷英已将烛火举到她面前,关切地问道:“你有哪里不舒服吗?”

  “不是……没有不舒服。”温雅以一种奇怪的眼神看了他一眼,忽然问道:“冷英,你有一百零八层的衣服吗?”

  “啊?”

  这没头没脑的古怪问题,把冷英给彻底问呆了。两人大眼瞪小眼对视了好一会儿,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碰了一下她的额头。

  没发烧啊?

  那就是睡糊涂了。

  “你是在做梦吧。”他说:“都梦到什麽了?”

  “没……没什麽……”温雅渐渐清醒过来,只觉得荒谬绝伦。她哪敢跟冷英说自己做的是什麽梦啊,只好含糊地说:“就梦见,你穿了身有一百零八层的衣服。”

  “一百零八层?”冷英不禁好笑。“那我不变成蚕蛹了吗?你这做的都是什麽怪梦啊。”

  我也不想啊,哪怕它只是十八层也好啊,我努力努力也能看上一眼,可这一百零八层……这是老天在惩罚我的色心吗,竟然连做梦都不许我看啊!

  温雅在心里哀怨不休,完全不知道她心怀什麽鬼胎的他将烛火放回了桌上,说道:“你真的没有不舒服的感觉吗?要不要喝水?”

  “哦。”

  温雅应了一声,温热的水已经送到面前,她接过水杯喝了半杯,交给冷英放了回去。

  “好了。”她打了个呵欠。“咱们接著睡吧。”

  熄灭了烛火,夫妻两人接著躺下,打算继续入睡。但不知今晚是不是小两口不宜同居还是怎的,注定了就不让他们安生,当两人朦朦胧胧,即将再次进入梦乡的时候,屋外忽然传来了焦急的呼唤声。

  “公主!公主!”

  这是冷雪的声音。

  灯火再次点亮的时候,冷英已经穿上了外衣,一边往外走一边系好衣带。被这样一闹,温雅的睡意也全没了,从床上坐了起来。

  冷英回头,带著愧意对她说道:“打扰到你了,真是抱歉,你接著睡,我出去看看。”

  “没事。”温雅摸了摸头,“我好像也睡够了。这半夜三更的冷雪跑来叫你,一定出什麽事了,我和你一起去看看吧。”

  她跳下床,利索地穿好外衣鞋子,冷英拉开门,两人一起走出了卧房。

  冷雪焦急不安地在门外等候,终於听到房内传来脚步声,紧接著房门打开,冷英和温雅都走了出来。

  一见温雅也出来了,冷雪有点不安。他情知,也就是他家驸马和别人不一样,才能容忍他半夜打扰冷英。换了这雪国的哪个男人,能忍受自己的妻子半夜被从自己床上叫起来出去公干?这家庭的危机,真的是说来就来。他庆幸公主所嫁的人是现在的驸马,不论她看起来是多麽的柔弱,多麽的没有男人气概,可至少她真心的爱惜公主,尊重公主,给予他温柔与关怀,绝不会让公主在外心力交瘁之际,回到家中,依然得不到温暖。

  冷雪心里不安,温雅并没意识到,她只是觉得冷。虽然现在是雪国的春天,但到了深夜的时候,依然很凉。温雅刚从温暖的室内出来,一阵冰凉的夜风扑面吹来,她不由打了个哆嗦,忍不住搓了搓手。

  冷英看出她冷,将她往自己身边挽了挽,问冷雪道:“出什麽事了?”

  “公主,是地劫司出事了!刚刚巡城卫士来报,海初见涉嫌杀害代战,现在不知所踪!”

  “什麽?!”

  冷英大惊!

  他是想过海初见会因为那天的事报复代战,却万万没有想到,她报复的手段如此残酷。那个年少的侍将,若因为他的漠视而丧生,将会令他抱憾终生!

  “海初见杀了他?”他紧紧地攥住了桌角。“她竟敢!”

  “殿下别急,代战他还活著!”

  发现冷英面色不对,冷雪急忙说道:“他被发现的时候,虽然伤得很重,但还没有断气,现在正在抢救!海初见想必误以为他死了,所以才畏罪潜逃!现在代战的兄长和海初见的家人都赶到了现场,双方各执一词,闹得不可开交。巡城卫士报给地劫司,地劫司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好冒昧深夜惊动公主,请您决断!”

  “我知道了。”冷英皱紧了眉头。“备马,本宫立刻前往!”

  冷雪应声而去,冷英转脸,对著温雅满怀歉意。

  “我这里有点事,要出去一下。夜里风大,你不要在外面呆著了,先回去睡吧。”

  “那你什麽时候回来?”

  冷英迟疑了一下,他并不能保证自己何时回来,只得答道:“我会尽快。”

  “你等一下。”温雅转身回屋,拿来一件披风替他系上。

  “晚上凉,你自己也要注意。”说著,她偏过头在他脸上亲了一下。“路上小心。”

  冷雪在旁吃惊地瞪大了眼睛,而冷英显然已经快要习惯了她旁若无人的亲热,只是脸上微微一红,点了点头。“好。”
第二卷 月下的死神
  冷英赶到事发现场的时候,地劫司的卫士已经封锁了现场。

  代战居住的地方比较偏僻,所以发生了这样大的事,也没有惊动太多的居民,只有稀稀落落的几个邻人,在现场四周探头探脑的围观。

  冷英勒马挽缰,翻鞍下了马,抬头望向眼前的竹楼。

  听风楼。

  竹楼前面有一条浅浅窄窄的溪水沟,水面上铺著青石砌成的踏板。走过这道短短的石板路,就到了竹楼的大门前。竹楼的四周树木围绕,绿草荫荫,几杆翠竹,几株花树,映衬著这在月色里静静矗立的竹楼,仿佛透出一种遗世独立的意味。

  原来,海初见为代战所安置的住处,是这样的吗?

  竹楼共二层,楼上是主人居住的地方,楼下则是厅堂,而案发的现场,就是这楼下的厅堂。

  看到冷英现身,地劫司前来处理案件的官员急忙上前行礼。

  “见过殿下!”

  “免礼。涉案人都在何处?。

  “回禀殿下,代战伤势严重,已经被送去抢救。海司主家人和代战兄长案发後都已赶来,并且发生争执,双方情绪都相当激烈。为避免发生更大的冲突,属下等暂时将两家人隔离开来,请殿下定夺。”

  “很好。”冷英点了点头,迈步走进了厅内。

  空气中漂浮著淡淡的铁锈般的气息,非常熟悉这种气味的冷英知道,这是血腥的味道。

  地上斑斑点点,全是血迹,形成了一条长长的血线。循著血迹的轨道向前,他来到了厅堂的正中央,那里的地面上赫然一大滩尚未完全干涸的血迹。

  冷英回头望向了竹楼外。看这血迹的分布和血线轨迹,他能够想象得出,伤者最初是倒卧在桌脚,後来在行凶者离去之後,才艰难地爬到竹楼外求救,留下了这样一条蜿蜒的血迹路线。

  据冷雪说,海初见性情外恭内戾,本来就有很严重的暴力倾向,代战早就为此饱受虐待。更何况这一次代战完全不顾海初见的脸面,在破军院的例会上揭露了尸体失踪一案。难道就因为是这样,她就心生如此恶毒的报复之心,将代战残害至此?

  但看著这超出想象外的竹楼居所,这别具一格的景致,冷英很难相信,为一个人准备了这样一处居所的人,会对居住在这里的那个人,心存如此的恶意。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问道:“你们发现代战的时候,现场只有他一人吗?”

  “是的殿下。”官员说:“巡城卫士报告说,他们巡逻到了附近的时候,听到了呼救声,等他们赶到竹楼时,就看见代战倒卧在溪水旁,浑身是血,而身後的地面上,全是蜿蜒的血迹。”

  “代战身中十数刀,有一刀刺伤肺腑,格外严重。巡城卫士不敢怠慢,赶紧将他送去急救。因为案情重大,他们不敢擅专,立刻上报了地劫司,属下等前来案发现场,这才发现原来受害者竟然是代战。”

  “你们报告,杀人凶嫌是海初见,有证据吗?”冷英说。

  “这……”

  对代战和海初见的关系,官员显然是知情的,而且海初见的暴力倾向,也是众所周知的。这桩案件对地劫司来说,处於一种很尴尬的境地,受害者是同僚,嫌疑犯是上司,实在为难。但破军院之主就在面前,怎麽敢搪塞,她犹豫了一下,不得不说了下去。

  “殿下,您有所不知。代战虽然是地劫司的侍将,但在私人身份上,却是海司主的外室。根据附近邻人的证词,今晚他们曾经看见有一名男子来到竹楼,那名男子的相貌身形都与海司主吻合。巡街卫士也证实说,他们在巡逻的时候的确看见了疑似海司主的人,行色匆匆,好像有什麽急事。将所有的证言相对照,海司主从竹楼离开的时间与代战受伤的时间大致相吻合,所以……”

  冷英默默不语,他在桌前坐了下来,脑海中反复推演著事发当时可能的情形,越推演,就越觉得心凉。

  不知收敛,不懂自我克制,放任自己的恶意。等到闯下滔天大祸,却又不敢承担,只想一逃了之吗?

  海初见,枉你身为地劫司主,真是太令我失望。

  他扫视了一眼四周,这所竹楼相当宽敞,楼内的装饰布置虽然不能说是非常精美,也别具匠心。他想海初见当初对代战,不能说没有情意,可既然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人,却又为何不珍惜,反而任意践踏?

  他,不能理解。

  幽暗的小径上,有人在急促的奔跑。

  必须得逃,一定要逃得越远越好,逃到那个人再也找不到她的地方。虽然她是一司之主,在他人眼中位高权重,可是她知道,她杀了人,就逃不了罪责。因为她在破军院!不要说是那个贱人有武职在身,就算只是打死一个路边肮脏的乞丐,那个人也绝不会饶过她的!

  是的,那个人,铁面无情,从不徇私。

  因为她有能力,所以她能从小小的一个没有任何身份背景的司捕一步步地被他提拔,直到升迁为这破军院六司之一的司主。可也正因为如此,她今天犯了罪,那个人,也绝不会就徇私饶了她。

  那个人,连自己的亲弟弟,以及青梅竹马的发小,都不会徇私手软,怎麽可能会放过她?

  必须得逃,最好能够逃出雪国,逃到他永远也抓不住自己的地方,否则等待著自己的,只有无情的律法制裁。

  慌不择路奔逃的她,没有留意到在前方的路上,出现了一条黑影。

  “半夜三更的,这是想要到哪里去呢,海大人?”

  随著这个清柔的声音,一条黑色的人影仿佛平空出现在前方的树影之中,挡住了她的去路。

  今晚的月亮仿佛比往昔更加的圆,更加的大,但那树影之下的月光,却十分幽暗。她看不清那人的身形,而那人全身都包裹在黑色之中,也看不见他的容颜。
第二卷 圆月之葬
  “你是谁?!”

  “何必惊慌呢?我是来帮助你的。”

  黑影说著,手掌一翻,对著她做了一个奇怪的手势。

  看见这个手势,她紧绷的心弦,终於稍稍松弛下来,举起手,回了一个同样的手势。

  “原来是同伴。”她说:“你拦住我,想做什麽?”

  “这正是我要问你的。”黑影说:“你想去哪里?”

  “我……”她说:“我杀了人,必须离开京都。”

  “只不过杀了一个人而已,这样一点小事,居然就让堂堂的地劫司主变成了丧家之犬?”

  “你说的轻松!”她焦躁地说:“不过是杀个人而已,现在掌管破军院的人可是冷英,是那个脸黑心黑的护国公主冷英!他就是个杀神,才不会管你位高位低,只要是犯了罪,一视同仁!皇室贵胄他都不放在眼里,我这个小小的地劫司主又算得了什麽?”

  “哦!”黑影轻笑了一声。“既然如此,你又何必杀人呢?”

  “我不想杀人,是那个贱人,他自己找死!”海初见咬牙切齿。

  “原来如此。既然有胆量杀人,就该有胆量承担後果,怎麽到最後,还是要逃吗?天不怕地不怕的地劫司主,到头来,居然会害怕一个女人。”

  “是,我是怕他。”海初见也不否认。“何止是我,你去问问京城上下那些皇亲贵胄,谁不怕他?自他执掌破军院以来,掌管雪国一应军政刑杀大权,再嚣张的权贵子弟也不敢不安分守己,哪怕在背地里骂他骂得再恶毒,却没有一个敢以身试法。因为不管是谁,只要犯了律法撞到他手里,皇帝陛下也没有说情的余地。只因为他是雪国命中注定的护国战神,可实际上,根本就是个天生的恶煞!”

  “哈,哈哈哈哈哈!”黑影放声大笑起来。“天生的恶煞?说的不错。那个心狠手黑的女人,自他执掌破军院後,不要说是非人,就是人头,也不知落地多少。只可笑他那被虚伪表象所蒙蔽的驸马,居然还将这样一个杀神当成温顺羔羊,以为自己娶到的是世上第一温柔贤良的娇妻,却不知枕边人双手沾满鲜血,真是可笑,可怜。哈哈哈哈哈!”

  他口中说著可笑,但海初见却只觉得那笑声里没有半分欣悦之意,反而透出一种冰冷的杀机,不由得後退了几步,

  “怎麽,你怕了?”

  查觉到她的警惕,黑影轻轻一笑。

  “不用害怕,我是来帮助你,帮助你逃离那女人的掌心。”

  黑色的人影从树影下缓缓走了出来,越走越近,越走越近。

  随著他的靠近,她本能地感到了不安,眼前这个黑影虽然有著人的形态,可她却恍惚能在他的背後看见,那随时都有可能张开的黑色羽翼,无形而又致命的压力压迫著她,她忽然非常想要转身逃开,但双腿却不听使唤,仿佛被什牢牢地钉在了原地。

  “你……你说你要帮我?”她强行抑住心中的恐惧,对著这鬼魅般的人影说:“你要怎麽帮?”

  “你不是杀了人吗?”黑影轻笑。“按照这个世界的制度,杀人者偿命,你只有死路一条。所以……”

  接下来他说了什麽,她已经听不见了。

  她只来得及看见黑影的手中寒光一现,就再也不能动了。那一刹那,她仿佛在数九寒天,被冰冷彻骨的水当头淋下,冻住了全身。

  夜风缭乱,掀起了他黑色的兜帽,白银般的长发在风中飘扬。仆倒在地的人最後模糊的记忆里,唯一清晰的是那圆月照耀下,一双金色妖异的眼睛,以及,额间黯红如血的朱砂。

  “抛弃虚伪的生命,得到永生,不受生命法则的束缚,就再也不用担惊受怕。”

  月下黑影,身影如烟,渐渐散去。

  那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人,过了片刻,忽然慢慢地动弹起来,不一会儿,重新坐了起来。

  她站起身来,茫然地左右看了一会,仿佛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麽。天空的圆月依然明亮,她站立了一会儿,继续向前走去,但是这一次,她的心中已不再有任何的惶恐与不安。

  护国公主府。

  温雅睡在床上,缩在温暖的被窝里却睡不著,抱著枕头翻来覆去,只是在想冷英。

  雪国的天气真冷,即使是这样的季节,夜风都有种沁人的寒意。冷英这样深更半夜的出去,会不会觉得冷呢?

  冷英……真的是很辛苦啊。以一个人的力量,要承担整个国家的命运,这不仅仅是身累,更加是心累。她不知道,那传说中的非人之城,末世之劫,还有那对雪国怀有无限恨意的魔神,究竟是怎样的?

  温雅想著想著,不知不觉朦胧了过去。似睡非睡之间,她做了今晚的第二个梦。

  但这个梦,却与第一个梦的无厘头完全不同。

  大雪纷飞的万里雪原,一望无际的皑皑白雪。除了雪,视线中没有任何其他的存在,死亡一样的寂静,死亡一样的清冷。

  温雅惶然地在这无边无际的雪原上徜徉,她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也不知道自己要哪里去,只知道她要找到那个人,找到那个对她来说最重要的人。

  “冷英!”她放声呼唤。“你在哪里,你在哪里呀!”

  没有回音,只有她的呼唤,在茫茫雪原上回荡。

  风雪越来越大,温雅顶风冒雪,艰难地行走著。她要找到冷英,她必须要找到冷英,如果找不到这个世界上对她最重要的人,她也就没有了存在的意义。

  忽然,风声中传来了金铁的声音,那是她熟悉的兵器交击声。她的精神一振,向著声音的方向奋力奔去。

  “冷英!”

  她的眼前终於出现了那个熟悉的银色身影,然而,她却愣住了。
第二卷 温雅的噩梦
  那个黑色的,背生巨大羽翼的奇特人影,是什麽?

  雪原上的搏斗,生与死的厮杀,她看著冷英挥舞银枪的身影,与那黑色生翼的魔影交织在一起。银枪如练,赤刃辉煌,卷起漫天暴雪,遮蔽了她的视线。

  火焰,狂风,暴雪,金光,银枪,黑翼。

  山摇地动,万古不变的雪原仿佛随之崩塌。随著隆隆的轰鸣声,一座巍峨的城池从地下缓缓升起,无数异形妖物从这座城池中漫天飞出,带著凄厉的尖笑,如同蝗虫遮天蔽日。

  温雅惊恐地看著这仿佛末日来临的景象,却连一步都动不了,只能眼睁睁看著那熟悉的银色身影在卷起漫天风雪的最後一击中,被那黑翼的魔暗之气贯穿了全身,曾经无坚不摧的战神银枪,也被无穷无尽的黑气所吞噬,铿然断裂。

  眼前的画面突然变得格外清晰,温雅清楚地看到那熟悉的人影伫立在雪地中,一动也不动,一双金色的眼睛,仿佛还在看著这片令他无限眷恋的土地。他静静地伫立在那里,宛如一尊自亘古以来就守候在那里,眷顾著这片土地的神圣雕像。

  纵然生命消亡,唯有不灭的信念永存。

  许久,许久,那双美丽的眼睛终於缓缓地闭上,高贵的头颅颓然垂落,曾经威武不屈的身影,重重地倒落在这片亘古不化的冻土上。

  “冷英!”

  温雅惨叫一声,瞬间痛彻心髓。

  “冷英,冷英!”

  她扑到他的身边,将他抱入怀中,感到他的身体是如此冰冷,没有了往日哪怕一丝的温暖。

  “不,天哪,冷英!不!”她拼命呼唤著他,不知道自己早已泪流满面。“你醒醒,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啊!冷英,你醒醒,你醒醒啊!”

  他紧闭著双眼,无论她怎样呼唤,也不再睁开。温雅心痛如绞,抱紧了他,失声痛哭。

  就算天地末日此时就在眼前,她也不在乎了,她什麽都不怕了。因为她的心,在冷英死去的同时,已经随之碎裂了。

  忽然,冷英额间,那神秘的紫色星辰发出了光芒,温雅茫然地看著它脱离了冷英的额心,飞到了空中,随後落到了她的掌心。

  “这是你我的约定,在我死去之日,送你回原来的世界。”

  泪眼迷蒙的她,仿佛听到那温柔的声音从虚空中传来。

  “冷英,冷英!你在哪儿,冷英!”

  她站起来,向著虚空伸手,却无法触摸到他的存在。因为,他已经不存在於这个世界。

  “我不能够守护这个国家,也不能够守护你,但至少,可以让你回到原来的世界。回去吧,你不属於我,更不属於这个危险的世界。感谢你对我的关怀与眷爱,你我的因缘至此为止。永别了,爱人!”

  “不!”

  紫色的光芒大盛,在她的眼前开启了一条光与影的通道。那是时空之门,是蕴藏在紫色星辰之中,他最後的生命力量为她打开,送她回原来世界的时空之门。只要她踏入其中,就能回到自己的家园。

  曾经,她是多麽的渴望回家。但是现在,在这爱人刚刚死去的时刻,却要她就此永远离去,留下他冰冷的躺在这雪原之上,任飘零的白雪将他渐渐掩埋。

  如此的残忍,如此的令她悲痛欲绝。

  她离去了,永远不再回来,而她那可怜的爱人,却从此独自长眠在这片寒冷的冻土下,孤孤单单,永远无人陪伴。

  “不!冷英!不要!”

  温雅撕心裂肺地惨叫了一声,终於从梦中惊醒过来,当她坐起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早已满脸泪水。

  原来,只是个梦吗?她抹了一把脸,依然止不住那不断涌出的热泪。

  为何这个梦,如此真实,真实得令她心碎。

  她再也无法睡下去了,她要见到冷英,立刻,马上!

  她要见到活生生的他,要将他真切地拥入怀中,再也不要感受梦中的冰冷与绝望。

  她不能失去他,不能没有他!

  “银羽!银羽!”

  被猛烈的拍门声吵醒的银羽爬起床来刚一开门,温雅就一头冲了进来,也管不了自己半夜闯人“闺”房的行为有多麽不合礼仪,劈面就是一句:“陪我去找冷英!”

  “哦。”银羽看著她,有点纳闷。“你怎麽了?哭过了?”

  “别问那麽多,我要去找冷英,你陪不陪我去!”

  “陪,当然陪。”银羽说:“我不知道你是怎麽了,不过我是你的保镖嘛,你要我陪你出去,我就陪你出去,不管你去哪里。”

  “……谢谢你,银羽。”

  温雅知道自己是强人所难,但半夜三更出去,如果不是强大的银羽,那些对她而言都是女性的侍卫真的不能给她安全感,所以对银羽的仗义,她真心的感激。

  离开竹楼後,冷英去探望了医馆看视了代战的伤情。

  正如地劫司官员所说,代战伤得很重,如果不是抢救及时,早就失去了生命。但即使如此,他也并没有脱离危险,处於深度的昏迷中。看著躺在病床上昏迷的少年,冷英只有默默祈祷,希望他能够平安。

  走出医馆的大门,一阵夜风吹来,冷英觉得有些冷,下意识地裹紧了身上的披风。这时,他忽然听到马蹄声响,紧接著,一个他非常熟悉的,却又令他难以置信的声音响起。

  “冷英!”

  他惊讶地抬头,只见两匹骏马从街道另一头奔驰而来,前面那匹马上的骑士看装扮是他府里的侍卫,而另一匹马……

  他的爱人正坐在随後的那匹马背上,向他挥手。

  马匹到了面前,银羽勒住了马缰,马还没有停稳,温雅急急地就要下马,冷英急忙张开双臂接她。

  “小心!”

  温雅跳下马背,立刻扑到他怀里,紧紧搂住了他。

  “冷英!”

  太好了你没事,太好了我还能抱住你,还能感受到你的温暖与气息,而不是梦中冰冷彻骨的绝望。

  被她抱住,感受到她的体温,冷英忽然觉得,这夜晚的寒冷都随著她的拥抱而消散了。
第二卷 残酷的荼毒
  心中充满了难言的温暖,但他并没有被这巨大的惊喜冲昏头脑。他能听出她的声音里带著哭腔,借著月色也能看出,她的眼睛红红的,仿佛刚刚哭过。

  “你怎麽了?”他抬手轻抚过她的眼角。“半夜不睡觉跑过来,你到底是怎麽了?”

  “冷英……”温雅哽咽地说:“我做了一个非常可怕的恶梦,我梦见你……幸好你没事,你还在这里,真是太好了……”

  “别怕,那只是梦而已,我不是好好的吗?”冷英安慰著她。

  “我知道,我知道是梦。”温雅喃喃地说。“可是,那梦太真实了,真实得可怕……”

  她搂著他的腰,怎麽都不放手,用力将脸埋在他胸口。她近乎贪婪地闻著他身上的气息,倾听著他的心跳,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给她安全感,才不至於如梦中一般,被绝望与痛苦淹没。

  冷英依稀能猜到她梦见了什麽,只是不知道她具体梦见的情形,让她如此惶恐不安,甚至半夜三更地跑出来找自己。他深感心疼,只能抬手抚著她的背,一下一下地轻拍,给她安抚。

  “不用怕,我在这里,我真的在这里啊……”他说:“梦都是虚幻的,不能当真,你不要为我担心。”

  温雅不作声,只是抱著他,冷英也只好无视周遭下属和他人异样的眼光,任由她抱著。他一边揽著她的背轻轻拍著,一边看向了银羽。

  “你就这样陪著她半夜乱跑?”

  银羽双手一摊。

  “没办法,你也看见了,她都担心成什麽样了。你是没看到,她跑来找我的时候眼睛都是肿的,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不过是个梦……”冷英有些伤感。“这深更半夜的,还这麽冷……你应该好好劝劝她的。”

  “我不会劝人。”银羽笑了笑。“不过你应该感到高兴才对,这说明她是多麽的在乎你。这世上不是所有人,都能够得到这样一个真心爱自己的人,事实上能够得到这样的知心爱人,是件最不容易的事。要我是你,恐怕会感动到哭也说不定呢。”

  “你别怪银羽了。”温雅此时总算抬头来,带著浓重的鼻音说。“是我担心你想要找你,又胆小害怕,硬是把他吵醒,强拉著他陪我找你。他没嫌我半夜扰他睡觉已经很好了,还愿意陪我出来,真的是对我很好。”

  “我不是怪他。”冷英说:“我知道他是好意,我只是怪我自己……让你担心了,对不起。”

  温雅看了看四周,也瞧见了周围那些人的奇特眼神,却并没有什麽不好意思。她不过是担心自己的爱人,想要确认他的平安,这有错吗?

  “冷英……”她说:“你这边的事办完了吗?要是完了,咱们就回家;要是没完,我陪著你。”

  冷英低头瞧著她,温柔地笑了。

  “办完了。”他说。“咱们现在,回家吧。”

  代战一案後,海初见始终杳无影踪,地劫司全城搜索也找不到她的下落,怀疑她已经逃离了京城。至於代战,冷英命人将他接进公主府,请来宫廷首席医师为他治疗调养。在医师的精心看护下,昏迷数天之後,这位年轻的侍将终於脱离了生命危险,并且苏醒过来。

  代战的案件,温雅也已经从冷英那里知道了。在第一次见到代战的时候,她就对这个少年产生了相当的好感,做梦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大为震惊,但她什麽忙也帮不上,只能但愿上天保佑。

  得到代战苏醒的消息,冷英立刻前去看望他,温雅也和他一起去了。

  两人进屋的时候,代战正半靠半躺在床上,闭著眼睛,昏昏欲睡。

  听到脚步声,他睁开了眼睛,看见是冷英和温雅,急忙想要挣起身来。但他现在虚弱到了极点,哪能动得了,只能微弱地唤了一声:“殿下……”

  “你不要乱动。”冷英急忙走到床边,伸手按住了他。“你现在还很虚弱,好好地躺著。”

  “卑职没事……”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某人毫不客气地打断了。

  “什麽没事啊,身上都开天窗了还没事!”温雅大踏步地走过来。“尽逞强,你以为逞强就不痛了吗?还不老老实实给我躺著!”

  见少年被她结结实实地哽住了,冷英不禁笑了,温和地说:“驸马说得不错,你现在要做的就是需要好好养伤,别的都不要多想,才能早日好起来。”

  无论是在破军院还是在朝堂上,冷英给人的印象一直都是威严的,威严而不苟言笑。却没有想到,在私下里的他,却有著如此温柔的一面。他温柔的态度极大地安抚了不安的少年,代战轻轻点了点头,渐渐放松下来。

  见他不再像刚才那样不安,冷英才说道:“代战,我来看你,是有一个问题想问你,你不要紧张。关於你所受的伤,是海初见所为吗?”

  代战脸色立刻变白了,这个问题显然让他感到很难受,但谁都明白这样的问题是不可避免的,他低声回答了冷英。

  “是的,殿下。”

  “是因为,那一天在破军院,我问你的问题吗?”

  “是……也不全是……”

  “也不全是?”

  这个回答出乎了冷英的意料,他原本有心理准备,两个答案都是肯定,却没想到从代战这里得到了这样的回复,不觉惊讶。

  “那是怎麽一回事?”

  “是……因为……”

  代战迟疑了好一会儿,才低声说:“楼王殿下。”

  “冷沧泱?”这下不仅是冷英,连温雅都目瞪口呆了。“这和她有什麽关系?!”

  代战和冷沧泱,不是八竿子都打不到一起的吗?如果说海初见重伤代战是因为那天在破军院发生的事还能够理解,可和冷沧泱扯上关系,委实是匪夷所思,冷英和温雅对望了一眼,彼此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满满的困惑不解。
第二卷 异种非人
  从代战时断时续的叙述里,冷英终於得知了那晚冷沧泱遭遇异种非人,被代战救下的事。而代战之所以遭受荼毒,除了那天破军院之事早就埋下了隐患外,最直接的导火索,竟然是因为将冷沧泱一路送回镜月府。

  破军院之事发生後,海初见当天回去就痛打了他一顿,但这还只是个开端。从那天以後她就每天都找他的麻烦,真是动辄得咎,他也只能忍耐。因为,他虽然是破军院的武官,私人身份上却是海初见连个名份都没有的外室,只能逆来顺受,等著时间一长她气消了,事情也就过去了。却怎麽都没有想到,那个巡夜值勤的夜晚他救了冷沧泱的命,却险些断送了自己的命。

  他到现在也不明白,海初见是怎麽知道他救了冷沧泱,并将她护送回府一事的。她有千里眼吗?但不论她是怎麽知道的,他并不认为自己有错。因为他是地劫司的武官,无论对方是谁,只要是雪国子民,遇险相救都是他份内的责任。难道因为冷沧泱是楼王,是京城著名的“黄金单身汉”,而他名义上仍是未婚“女子”,所以他救她就一定是存了别的心思?

  但这京城之中谁不知道,楼王殿下绝不是任何人肖想得起的。她高贵的身份,她痴情所锺的对象,都是他人不可逾越的天堑。为了霜族的公主,她至今不娶,哪怕雪皇都不能改变她的决心。他代战又是什麽人?他既没有背景也没有姿色,还是她人没有名份的外室,就算他再没有自知之明,也不可能如此不知天高地厚。所以他完全无法理解,为何偶然的邂逅就会被海初见想到那样不堪的地步,将他救人护送的行为,无限扭曲。

  难道,就是因为冷沧泱第一次见到他时,说的那一句玩笑话吗?

  “破军院第一名的女侍将,我还以为会是个怎样骠悍的霸王花,这不还挺柔顺乖巧的嘛。样貌不错,这身材更是一等一的好。海司主,您的福气不浅。”

  冷沧泱不过是一时兴起,随口调侃,连代战自己都没有放在心上。他怎麽能料到,海初见不但牢牢地记在心里,甚至还以为冷沧泱那句戏言,就是对代战上了心的表现,於是代战所谓的巡夜时遇到她,根本就是两人暗通款曲,趁夜私会。她甚至想到代战之所以敢在破军院当众掀她的底,就是因为冷沧泱,因为他找到了另外的靠山,他想要另投她人怀抱,所以才会不惜与她翻脸。

  代战完全不能明白,海初见为什麽会有那样丰富的想象力,而且根本无法对她解释,因为她已经失去了理智。而更他更加无法置信的是,海初见的暴怒比以往任何一次来得都更猛烈,直至利刃贯穿身体的刹那,他才意识到,这一次,她是真的要杀了他。

  “这……这……”

  好不容易弄明白了前因後果,温雅张口结舌,简直不知说什麽才好。这海初见不去写小说,真是浪费人才了,只是一面之缘,她怎麽就想得出来?

  “因为疑心就杀人,这算什麽?”温雅说:“我看她需要一个精神病医生,疑心病无限大,绝对是精神不正常!”

  “归根结底,还是我背叛了她在先……”代战凄苦地笑了。“所有的疑心……其实,都是我自找的……”

  她恨他,恨他对不起她,恨他背叛她,恨他忘恩负义,所以,她才会产生那样的疑心,才会在狂怒中失去了理智,要置他於死地。

  “可我……我不想死……我想保住性命,只能……让她以为我死了……她就真的以为我死了……丢下我,离开了……”

  代战说到这里,显得有些体力不支,苍白的脸上泛起了红潮,闭著眼睛轻喘了片刻,才继续说道:“等她走了以後,我又过了一会儿,确认她不会再回来……爬到竹楼外求救……再後来的事……我就不知道了……”

  昏迷前犹如身在修罗地狱,再苏醒时,已经躺在温暖的床榻上。房间是陌生的,照顾他的人也是陌生的,直到冷英出现,他才知道,原来已经身在公主府。

  “异种非人……”

  在听了代战关於事件的全部叙述後,相比海初见那听来近乎荒谬的杀人动机,冷英此刻更加关心的,却是代战所提到的异种非人。

  他对非人的了解,应该说比任何人都要多,却还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再生能力强大的非人,而且如代战所述,还有著与人类完全相同的外貌。更不要说在这有神林之苑结界守护的京城,非人竟然还能渗透其中,并且意图伤害人类。

  这到底是什麽异种?如果神林之苑的结界挡不住它们,这有著人类外形的异种非人,对人类的威胁,将是前所未有的巨大。

  他心中十分担忧,但并没有表现出来,而温雅显然还没有想到这一层,只是对海初见和代战之间的复杂纠葛,感到心惊肉跳,背心发凉。

  这是……异世界版的,不要和陌生人说话吗?!

  干出这种令人发指暴行的,口口声声说的都是爱,但口中说著爱,行动上却极尽残害之能事,有了这样的“爱人”,谁还需要仇人。

  “我真不能理解,为什麽会有人嘴里说著喜欢,却能对喜欢的人下得了这种狠手!但是你……你不是很厉害吗,连非人都收拾得了,怎麽对著她就这麽没用,由著她打,由著她杀?”

  她实在难以想象,这麽一个强大的少年高手,在家里的角色地位居然惨到只是一个严重家庭暴力的受害者。她看著代战,真是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恼怒,怜其不幸,怒其不争。
第二卷 驸马大人振奋人心
  “你能把非人都做掉,怎麽对著海初见就不会反抗了?她打你,你就不会回手?你还手啊!我不相信论真本领,她就真能把你伤成这样!”

  代战抬起眼眸,错愕地望著温雅,冷英轻咳了一声,不置一辞。

  过了好一会儿,代战才以一种明显很惭愧的态度,低低地说:“我虽然……并不是司主正式的……但司主毕竟……毕竟也算我的……夫主,无论怎样,我不能……”

  “就因为这个?你就由著她虐待你?”温雅简直不敢相信。“你那本事都白练了啊,明明不是小羊来著,可到了头狼的跟前居然把自己变成彻底的小绵羊,这不是等著挨宰吗?”

  这到底是老实还是傻,怎麽看都是傻才对!

  明明是个非常厉害的人,仅仅就因为海初见是“丈夫”,还只是个没有名份的“丈夫”,就这样忍气吞声,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结果弄到这种悲惨的地步吗?

  冷英再度咳嗽了一声,温雅转脸看著他。

  “你咳嗽什麽?我说的难道没有道理?”

  “有道理,很有道理。”冷英严肃地说。

  “喂,你这根本就是在敷衍我吧!”

  温雅才不上当,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说:“我知道温柔是美德,但美德也要看对象,对那种暴力惯犯,美德再多有个屁……什麽用?就应该以暴制暴才对!”

  她戳了戳冷英,说道:“比方说你吧,你可是号称雪国第一的护国战神,厉害得不得了。难道说谁娶了你,跟那海初见似的天天虐待你,你也看著人家是什麽夫主只好忍著?你就不敢反抗,不敢打回来?”

  “……”

  冷英瞅了她一眼,不由笑了。

  别人如何他不做这种无聊的设想,因为事实是娶了他的人是她……她稍微磕碰到哪里,都是碰在她身疼在他心了,就算她真天天拿他打著玩,他也只能由著她,做梦都不要想打回来的事,因为他真的不敢。不然她一下子就要报销了,他怎麽舍得?

  他没有直接回答,但温雅瞧著他似笑非笑的表情,立刻就明白他想到什麽了,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冷英只回以温柔的笑意。代战看著这一对爱侣微妙互动的情景,即使并没有任何情话缠绵,也能感受到在两人之间流淌的甜美气氛,只觉得既令人羡慕,更令人伤感。

  心中一痛,他忽然咳嗽了起来。

  由於伤到到肺脏,他现在常常会毫无征兆地咳嗽起来,就如此刻,剧烈地咳了好一阵,才总算缓过劲来,苍白的脸已泛起了大片的潮红。

  “驸马是好人。”他微弱地说:“但这世上男子,并不都是像驸马这样的……司主纵然对我不算太好,可她到底也帮助了我,她救了我的兄长,就是救了我的命,我欠她的……所以,即使并不因为我与她的私人关系,我也不能够违逆她。何况这一次,原本就是我对不起她,即使是为了公事,到底是我背叛了她……她恨我,想要杀我……我也无话可说。”

  说到这里,他深深低下了头。温雅看不见他的表情,但不知为什麽,就是能感觉到他似乎很伤心的样子。

  也许,尽管他和海初见的结合并非出於两情相悦,但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在代战看来,海初见给予他的,远比她从那里夺走的要多的多,所以无论她怎样对他,他都觉得是自己欠她的,心甘情愿的忍受一切。而海初见对他呢?

  听风楼的存在,或许已经证明了什麽。

  这两个人之间,未必没有感情。如果她不是那样的乖戾暴躁,随著时间的推移,他们或许真的能够相爱。但是这一次海初见的残忍行为,不仅严重的伤害了他的身体,也令那原本就若有似无的情愫,彻底毁於一旦。

  “别,别这样说。”温雅急忙说。“你并没有做错什麽,因为你是这个国家的武官,所要维护的,是雪国子民的安全,这是你的责任所在。如果为了循私情而置百姓的安危於不顾,怎麽配做这个国家的官员呢?”

  她努力地安慰著他。“也许你觉得是你对不起她,但她是否真的值得你的歉疚呢?就大公无私的立场来说,你并没有错!所以你也不要这麽难过,像我原来世界里有句话说的好,谁年轻的时候没爱过几个人渣,爱错了,从头再来嘛!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何况还是枝狼毒花!”

  代战呆呆地看著她,觉得自己脑子里都快灌满浆糊了,完全跟不上她的思维,而温雅还在继续滔滔不绝。“你还这麽年轻,人生还没有真正开始呢,不要一副我的人生都毁了的样子,你看你今年才多大,有没有满二十啊?”

  “我……十七。”

  “你看看,你才十七岁,人生才刚刚起步呢!”

  温雅突然打了个寒战。

  “等等!你现在才十七岁?”

  代战茫然地点头,温雅的表情都要扭曲了。

  “那你跟著那混蛋的时候,几岁?”

  “十……十五。”

  不知为什麽刚刚还态度温和的驸马突然间变得面目狰狞起来,全身上下杀气毕露,代战有些惶惑地回答

  十五……根本还是未成年啊……不,就现在也不能算成年吧,那个禽兽!

  温雅在心中大骂,对海初见的印象已经恶劣到了海底,也更加地可怜代战。十七岁,或许在这世界已经足够成家立业,可在她的世界中,这真的还只是个孩子啊。

  “那个,代战呀。”

  她突然发现自己生气的样子似乎吓到别人了,赶紧收起凶恶的表情,对著眼前的少年极尽温柔和蔼之能事,大力安抚。

  “你不要以为我是在讽刺你哦,其实我觉得吧,你不是她有名份的什麽人也是好事。这样说到底,你们充其量只能算情人而已,合则聚不合则散嘛。现在既然都动刀子捅人了,情人当然不是了,恩情也还了,你跟她什麽关系都没有了。你这麽年轻,还是好好地想想以後的日子,凭你的能力,大有前途呢。”

  “前途?”代战惨然地笑了。“出了这种事……我还能想什麽,前途?”

  “你不是破军院的武将吗?你就发挥自己的能力,好好地帮助冷英吧!”温雅在冷英背上用力一拍,俨然老王卖瓜一样极力夸赞推荐。“你看,在你眼前的这位,雪国的护国公主殿下,那是不用说的,雪国的支柱,护国的战神,国家的栋梁与希望!”

  冷英被她肉麻的溢美之辞寒得全身都起鸡皮疙瘩,一个劲地给她使眼色,示意她别再吹捧不要钱似的了,他都要受不了了,温雅假装没看见,继续说道:“但是,他再厉害,那也只是一个人,所谓孤掌难鸣啊。这位英雄我看你一表人才,气质不凡,将来一定大有作为,我很看好你哟。相信我,不要再被昔日的痛苦和纠葛所困扰,总有一天,你一定会遇到真心对你好的人。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只要你全心全意追随这位雪国第一的战神,必将前程远大,实现你一直以来的愿望!”

  代战怔怔地望了她好一会儿,似乎有些难以消化她给出的信息。直到冷英在温雅连连瞪眼外加背後下手暗拧的明示暗示之下不得不点头,表示认可温雅所说的话之时,他才恍然明白过来,眼中不觉闪出了泪光。

  “如蒙不弃,代战情愿生死相随,纵死无悔。”

  代战的精力很弱,不过一会就再度昏昏睡去。留下他在房内休息,温雅和冷英走出了房间,冷英看了她一眼,轻轻笑了。
第二卷 诡异的笑容
  代战的精力很弱,不过一会就再度昏昏睡去。留下他在房内休息,温雅和冷英走出了房间,冷英看了她一眼,轻轻笑了。

  “他本来一副了无生气的模样,被你那样一说,精神忽然振奋了许多,看来他的伤,好得会快些了。你可真擅长安慰人,令人钦佩的口才,除了……”

  除了吹捧他吹捧得太过头,让他肉麻得受不了之外。更要命的是他得跟著点头,简直就是自己宣称自己是雪国第一战神一样,真的是……好汗颜啊。

  温雅可一点也没觉得自己哪里吹捧过头了,她认为诚实向来是自己的美德,她只是把这个美德继续发扬光大而已。他若不是雪国第一的战神,那谁是?站出来给她看看!

  “因为他并不真的想死,他想要好好地活著啊。我觉得他是有理想的,否则即使为了兄长……”

  她揉了揉脸,避免接下来的话会让自己舌头打结。

  “雪国寻常的,那个,姑娘家,一般也不会很想考进破军院吧?薪水虽然不错,可危险系数也很大,不是随便什麽人都能干,或者想要干的。可是为了能留在破军院,他连委身海初见那个变态都愿意了,虽说是为了给兄长治病舍不得放弃这个待遇不错的职位,我认为这破军院也一定是他一直很渴望的地方才对。”

  如果仅仅只是为了地劫司侍将的那份薪水,以这个世界对女性的要求来看,代战牺牲的太多,可得到的却又太少。这个世界对“女子”这个性别的态度,虽然比自己世界的古代社会要好些,可以工作甚至可以进入朝堂,但在某些问题上,其严苛程度并不见得会逊色多少。温雅想起当初冷英误以为自己失身於夏国南越亲王,竟心灰意冷到要和她解除那一直被他看得无比重要,认为是命中注定的婚约,就能够明白这世界对此问题的态度。就连冷英这样强大的人都不能逃离这无形的精神枷锁与銍锢,更何况代战这样一个小小的雪国“女”子。

  这样一个既俊秀又有实力的少年英才,竟然甘心给海初见那种人糟蹋。长期忍受家庭暴力不说,如今更动了刀子,还有天理吗?这真是好白菜都让猎拱了,温雅这个旁观者都深感不平。在代战的心中,是不是有著极强烈的渴望与追求,才能让他不顾一切地去追寻,甚至以自身作为祭品,付出最珍贵的一切也在所不惜。

  “你说的不错。”冷英点头。“他应该是一个有远大志向的人。而我,会给他实现理想的机会。”

  两人信步走著,远远看见银羽晃晃荡荡地走了过来,一路悠哉游哉的看花看草,手里还端著个茶杯,边走边喝茶。

  “你瞧他那样!”

  瞧著银羽那悠闲的样子,温雅心理不平衡了,这家夥未免太惬意了吧!自己每天刻苦练功修行,哪天都累得半死,他倒好,除了折腾自己外就没正事,只管享受公主府的好待遇,还真是让人忌妒的好命!

  “银羽!”

  银羽抬头看见两人,也是一笑,径直走了过来。

  “你们从哪儿来?”银羽说:“好像很忙的样子。”

  “我们从代战那儿来。”

  银羽点了点头。

  “是那个不错的小将啊。”

  “你看。”温雅转头对著冷英笑。“连大神都说他不错了,可见他不错,你想重用他没错的。”

  冷英含笑点头,至於银羽,也不去管她为什麽叫自己大神,任凭八风来袭,我自岿然不动,随她高兴乱喊。

  温雅笑完,自己又叹了口气。

  “不过这麽不错的小将,居然差点死在个疯子手里。幸好他的小命是保住了,不过凶手总不能逍遥法外,就算她是地劫司的司主,这拿刀捅人,照样是犯罪!说起来我就不明白了,这种变态到底是怎麽当上官的,官还那麽大!冷英,你这个破军院院主,是不是有点治下不力的嫌疑啊?”

  “唉!”

  对於这件事,冷英也只能叹气。

  “海初见这人,能力有之,地劫司在她掌管以来,京城治安一直都很好,只想不到,这人私节居然亏到这种地步。我不明白,世上为何会有这种人,用如此暴行对待自己的亲爱之人,怎麽就能下得了手?”

  “你可真单纯。”温雅抛给他一个卫生眼。“家庭暴力你都不知道吗?不过也难怪了,你和非人打交道比和人打交道的时候还要多,怪不得你不知道。看起来这非人啊,真是比人要单纯多了。”

  思想上或许是单纯多了,但实力上,更是暴力的多得多。

  一想起代战所说的异种非人,冷英立刻又头痛起来。缉捕海初见还不是当务之急,当下最重要的,是尽快找出异种非人的来源,防止再度发生伤人事件。

  非人,神林之苑的结界。

  是结界出了问题,还是这异种非人,根本不受结界的限制?

  看来,必须要前往神林之苑走一趟了。

  冷英正在思索,忽听银羽问:“那个凶手逃了,到现在还没消息吗?”

  银羽自从那次楼王镜月府之行从烈阳手里救下温雅,还有当天深夜毫无怨言地随著她一道外出找冷英之後,温雅就彻底拿他当自己人看了。现如今冷英的公事,他和温雅讨论讨论的同时,银羽也会一同旁听,并发表自己的建议与意见。

  “没有。”冷英摇头。“代战没有死的消息我也命人放了出去,按理说她应该知道了。代战未死,她就罪不至死,何必潜逃呢?但是,到现在也没有音信。”

  “她不想坐牢呗,就算不是死罪,这重伤无辜,也要把牢底坐穿吧。对了……说到这我倒想起一件事来……”

  温雅扭头看向了银羽。“银羽,你还记得那天晚上我们一起去找冷英,路上遇到的事吗?现在想一想,好像有什麽不对。”

  “什麽事?”冷英奇怪地问。

  能值得温雅特意提出的,应该不是无足轻重的事。看著冷英询问的眼神,温雅思索著说:“那天晚上的事情,是这样的……”

  带路的公主府侍卫策马在先,领著温雅与银羽一路在後,向著代战的居处赶去。

  因为是在深夜,路上没有行人,三人策马的速度都非常快,不料就在道口即将拐弯的时候,一个黑影忽然如鬼魅一样蹿出,险些惊了马。要不是侍卫见机得快急勒住马,当场就要撞上。

  “喂!”侍卫一把勒住惊马,怒喝道:“往哪儿乱跑,走路不长眼吗!”

  那人一手抬了起来,用袖子挡著脸,只露出一双眼睛,森森地看了马上三人一眼,忽然一笑。

  她的脸被衣袖遮住,原是看不见她这一笑的。但她眼神的变化特别明显,温雅敏感地感到她笑了,而且笑得十分诡异。

  夜深人静,路遇无名人士,对著他们露出意味不明的诡笑,温雅突然觉得毛骨悚然。就在这时,她听见了身後的银羽一声厉喝:“放肆!”
第二卷 公主难为
  这声厉喝,如同惊雷乍响,吓了温雅一跳。而那人也仿佛受到极大的惊吓,全身都抖了起来,没容温雅回神,已经掩著脸如同受惊的兔子般一溜烟地跑了,转眼就没了影子。

  “跑得可真快!”侍卫惊叹。“半夜三更的,这哪来的疯子?”

  “没事了。”银羽说:“我们快走吧,别让大人心焦。”

  温雅将那晚遇到的事对冷英说了一遍,末了说道:“现在想想,那个人一路慌慌张张,看起来就是一副逃窜犯的样子,而且时间地点也对得上,会不会就是,海初见?”

  “的确有可能……”冷英沈吟了一会,看向了银羽。

  “你当时,为什麽要喝那一声?”

  “不怀善意。”银羽说:“我能够感觉得到,那个人身上浓重的杀意与死气。对於我来说,大人的安全最重要,任何恶意的存在,都不能让他靠近大人。”

  “原来如此。”

  冷英再度陷入了思索。

  “对了……”银羽问:“殿下,你说代战之所以和那个海初见撕破脸,起因是因为一桩疑案,是什麽疑案?”

  “是一桩尸体失踪案。不,确切的说,是十九桩才对。”

  冷英将案件的前因後果对温雅和银羽大致说了一遍,听得两人面面相觑。

  “大黑天,盗尸施展妖术?”银羽说:“我不知道有什麽妖术需要人的尸体,但总觉得这个说法很牵强,难道是供神用的?”

  “供神?什麽神喜欢人的尸体当供品?这也太标新立异了,难道打算扛回家吃人肉?那是清炖还是红烧!”

  “呸,呸!”

  温雅这一通豪放的言论,冷英倒是早就习惯了她的各种神逻辑,淡定如常,可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银羽却居然被她戳中了某根神经,一下子跳了起来。

  “大人,你能不能想点好的东西,这麽恶心的事你也想得出来,晚饭都没法吃了!”

  “这样就恶心了,我说银羽大神,你的胃口也未免太浅了吧?何况扛尸体供神不是你先说的吗!”

  “我才不是那个意思,你故意歪曲!”

  银羽差点又跳了起来,冷英见势不妙,赶紧灭火打圆场。

  “好了好了,不要生气,驸马不是故意的,她只是比较发散性思维而已。”

  於是银羽的炮火立刻掉转方向,轰击向了冷英。

  “她说什麽你都觉得一万个真理,殿下你知道你这是贤妻多败夫吗?”

  “……”

  他只听说过妻贤夫祸少,真的没听过还有这一说。

  “你嚷什麽嚷,他疼我他乐意,你吃醋?”一见银羽指责冷英,温雅立刻不乐意了,她上下打量著银羽不怀好意地笑道:“就是吃醋也白吃,我说银羽美人儿,虽然你长得美,遗憾的是我家殿下不好这一口!”

  说著温雅挽住冷英的胳膊,洋洋得意地赏了银羽一个白眼,噎得银羽脸都青了,一手直指著她,漂亮的手指一个劲地颤抖。

  “你……你……这都想的出来,殿下你自己看看,你嫁的都是什麽人啊!”

  怎麽又是他的错了?

  冷英的冷汗都要下来了,厚道如他也忍不住要反思起自己到底造过什麽深重的罪孽,不然怎麽会夹在这一对不省心的家夥中间?又为什麽这两位一个是他的驸马一个是……“大神”?真是谁都得罪不起,左右逢源难摆平,公主也难为啊。

  “是的,是的,都是我的错,都是我不好,你们就不要再斗气了,好不好?”

  “呃……”

  眼看公主殿下再三的打圆场,可怜明明无辜如他,还得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於是那两位不省心的家夥总算良心发现,灰溜溜地偃旗息鼓了。

  “好吧好吧我不说了,不是冷英的错,是我不该胡说八道,咱们说正事,行了吧?”温雅说:“冷英,这大黑天它到底是干什麽的啊?”

  见这两人不再无厘头的互掐,冷英总算松了口气。

  “是大陆上一个崇奉邪神的邪教组织,已经有很多年的历史。”

  他苦笑说:“他们信奉的邪神全名是大自在黑暗天神,简称大黑天神,实际上……也就是我们雪国传说中的魔神。”

  温雅吃惊地瞪大了眼睛。她真是想不到,这传说带来灭世之祸,末日之劫的魔神,居然也有虔诚的信徒信奉,而且据冷英所说,还是源远流长,这可真是……什麽人都有。

  正因为大黑天神便是雪国传说中的魔神,所以海初见声称是大黑天的组织盗窃尸体,做为宗教仪式所用,这些话,冷英十分存疑。

  冷英自出生以来,肩负的唯一使命,只有守护雪国。这其中一个不为人知的最大秘密,那就是要防范传说中魔神的复活。正因为如此,他对一切与魔神有关的事,包括这大黑天的了解,也要远胜他人。他从来都不曾听说过,大黑天有用偷来的尸体举行宗教仪式的习俗,更不要说是如银羽所说的供神。他们不是不祭神,但他们的祭神,是极为凶残的杀戮血祭,从未听说过有盗尸供神这一说。

  “那,你明知道她说的很可能不是实话,却也就由著她,不闻不问吗?”温雅很奇怪。“这不像是你的作风呀?”

  “代战当日汇报的时候,已经案发一个月。”冷英说:“相比尸体失踪的蹊跷,我更加疑惑的是,海初见并非无能之辈,究竟是有什麽误导了她令她当真以为是大黑天在作怪,还是她明知个中古怪,却存心在欺瞒我?如果是她存心隐瞒,那麽一个月的时间,足够湮灭一切证据。”

  银羽说:“那的确是这样,她是地劫司的头儿,要是她成心想骗你,不要说从她那来的二手情报派不上用场,就算你亲自去了死人失踪的地方,恐怕也找不到什麽了。”

  冷英苦笑著点点头。

  “你说的不错,在那之後,我和冷雪的确去了事发的现场,但正如你所说,什麽都无法找到。被破坏的墓穴已被重新填上,现场当日所有的痕迹都已不复存在。询问当事人,也问不出有用的信息,已经陷入了僵局。”

  “代战不是到过第一现场吗?”温雅说:“他对案件的细节应该很了解,要不然他怀疑什麽呢?要不是他怀疑,也不会被你看出不对劲而当众询问,惹出现在的这些事来。”

  “是的,代战应该知道些什麽,我也想知道,他怀疑过什麽。”冷英说。“刚刚我本来想问他的……但……”

  刚才他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夜袭冷沧泱的异种非人那里,等到想起来询问代战死者失踪疑案具体情况的时候,代战已经又昏睡过去。没有办法,他现在实在太虚弱了,也只有等他醒过来再说。
第二卷 月雪村疑案
  “殿下,你也不用著急。”银羽想了想,笑了。“反正也不是人命案,早一天晚一天找到答案我看也没有那麽重要。就算代战帮不上你的忙也不要紧,你只要耐心等就好,凡事有一就有二,何况已经发生了十九起了呢?”

  “我只怕……还有别的我们意想不到的事。”

  冷英叹了口气。“不过你说的不错,已经出了这麽多起,现在急也没有用。我已经命冷雪盯紧此事,一旦再发生这样的案件,第一时间上报,我要亲赴现场,一查究竟。”

  他的话音刚落,就听到有急促的脚步声,正啪哒啪哒飞快地向这里奔驰而来。

  银羽偏了偏头,仔细听了一下,肯定地点头说:“是冷雪。”

  “是他?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在家里他跑什麽?”温雅扶额说:“老实说,我现在一听到是他就觉得没好事,该不会又出什麽事了吧?”

  “跑得气喘吁吁的,怎麽说他也跟随公主殿下很多年,怎麽还这麽沈不住气,难道是看见死人诈尸了?”银羽笑嘻嘻地说。

  “啊呸呸!一大清早的,说什麽诈尸啊!”

  温雅如此说著,完全没意识到大清早的,他们谈死人甚至人肉的话题都好长时间了。正在说著话的功夫,冷雪已经奔进了园中。

  “公主,公主!”

  “有话慢慢说,慌慌张张地做什麽?”冷英问:“什麽事?”

  “公主,地劫司传来急报,京郊西面月雪村,再度发生了尸体失踪案件!”

  “果然又来了!”冷英拍案而起。“冷雪,备马!”

  “要去现场吗?”温雅急忙说:“我和你一起去!”

  “你要去?”

  冷英明显地吃了一惊,几乎没有思考地脱口而出:“这不行。”

  从来对著温雅百依百顺的他,这还是第一次对她说出“不行”两个字,并且还说得如此斩钉截铁。温雅也不生气,问道:“为什麽不行?”

  “这……”冷英不知该怎麽解释,总之就觉得这不可行。

  “你说不出来,还是不好说?”温雅托著腮瞧他。“我在你眼里,是不是也就跟某人说的似的那麽废柴一根?”

  “不是的!只是……我只是……”

  冷英有些无措。他当然不是瞧不起温雅,只是觉得太危险。温雅去趟镜月府,他都不够放心,何况是跟著他执行那些危险的公务呢?不,不行,这绝对不行!

  温雅叹了口气。

  “冷英,你对我好,我知道。但现在,你对我,未免保护过度啦。”

  “我……”

  “你忘记大祭司召唤我来雪国的目的了吗?你忘记我为什麽要修行了吗?”温雅说:“冷英,我并不是来这里当千金大小姐的啊。我承认我现在是弱小了一些,但我现在正在努力修行,让自己变强,只是正像你说的,那需要时间,也需要机会磨练。如果你总是把我保护在你的羽翼之下,我怎麽成长呢?”

  她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脸。

  “你不是说,我们是命中注定要成为一体的,就像是天上的双星。双星总是相伴,那麽,你去哪里,我也应该去到哪里。以後我们还有很远的路要走,我怎麽能一直不出去。再说,你们不都是认为,我是命中注定要保护雪国的神人吗?既然是‘神’,哪能那麽容易就挂了,何况我又不是一个人,我和你们在一起。有你在,还有银羽在,你们都那麽强,我怎麽会有事呢?”

  你可知道,对你来说,雪国最重要,可对我来说,只有你,最重要。我绝不想你去出生入死,我却只能悲痛心碎。

  梦中的他,倒在苍茫的雪原上黯然瞑目的惨痛情景,太过刻骨铭心。即使只是虚幻的梦,那种疼痛也深入骨髓,温雅绝不愿让恶梦成真,绝不愿自己只能如梦中那样,眼睁睁看著他倒下死去,自己却毫无能为,只能抱著他冰冷的身体痛哭。

  “殿下。”银羽默默地听了半天,开口了。

  “大人既然都这样说了,你就不要再坚持了。我知道你最不放心的就是大人的安全,但请不用担心,我会保护大人的安全。大人说你去哪里,她就应该去到哪里,那麽同样,大人去到哪里,我就跟到哪里。我可以向殿下保证,只要在我在,就一定会保证大人的安全。”

  “我……这……”

  冷英无措地看著他,又看著温雅,温雅被他看得心都疼了,要不是银羽就在身边,真想立刻将他拥进怀中,安抚他的不安与彷徨。

  “冷英,别怕。”她轻轻地说:“如果这就是命运,命运让你我这样相逢,那麽,我就一定要为你做什麽,才是我的使命。”

  “好了殿下,你在害怕什麽呢?”银羽笑了,轻轻拍了拍冷英的手臂,看著冷英的眼睛,意味深长地一笑。

  “难道殿下认为,让大人像温房里的花朵一样,不受半点风吹日晒,就是对她的爱了吗?大人既然这样说,相信她是经过深思熟悉的。她尊重你,愿意给你她所能给的一切自由,你也应该尊重大人的选择才是啊。”

  冷英沈默良久,轻轻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他说:“如果这是你的选择……我不会再反对。”

  月雪村在京城西郊,是一个宁静美丽的村庄。据报这次失踪的死者,是这月雪村村长小儿子的妻子,因患重病去世,三天前下葬。今早家人祭扫时却发现,墓穴已被破坏,棺木虽仍横在其中,但棺盖已经掀开,且破裂得不像样,原本安置其中的尸体更是不翼而飞。

  “公主您看,这就是现场。”

  因为冷英亲自过问,因此地劫司的司捕在接到报案後,没有敢擅动现场,维持了来查看时的原状。遗憾的是,尽管司捕有保护现场的意识,但村民可没有。早在地劫司来人查探之前,现场已经被死者家属以及其他闻讯来看热闹的村民破坏得差不多了,到处都是凌乱的脚印,毫无疑问地给冷英等人的调查带来了极大的困扰。

  “怎麽会这样啊!”温雅站在墓地中间,茫然感叹。“就这还是保护了的结果,要是不保护,那得是个什麽样子啊?”

  即使她是第一次跟随冷英来做调查工作,基本常识至少还是具备的,看著这满目疮痍的现场,也知道这会给冷英的工作带来多大的麻烦。该说这雪国的百姓,好奇心过於旺盛了吗?

  “那是……”地劫司的司捕苦笑著解释说:“驸马,您不知道,自从公主殿下掌管破军院以来,都城一直都很平安,极少有治安事件的发生,百姓一直过著平静的日子。但人心就是这样,平静的日子很好,可过久了就想要找点新鲜感,所以他们才会比较热衷於这些不寻常的事件吧。”

  “算了。”冷英说:“虽说是被踩得面目全非,但再怎样这也不是人为刻意掩盖过的现场,就算再凌乱,我们所需要寻找的答案仍在其中,不会被真正掩埋。”
第二卷 棺中之谜
  他这样说也许是有引导温雅的成分在其中,但他自己并没有意识到。总之现场已经如此,也只有从一片凌乱中寻找蛛丝马迹。冷英仔细检查了一遍墓地的情况,对自己所看到的状况深觉困惑。

  “墓穴破坏得很严重,但奇怪的是,并没有看到使用工具的痕迹。”

  温雅瞧著现场的一片狼藉,疑惑地问:“没有使用工具……这也能看出来?你的意思,难道这一大片,全是徒手刨的吗?”

  “听起来是有些荒谬。”冷英说:“但确实没有使用过工具的迹象。如果是使用过工具,现场的痕迹是不一样的。”

  “嗯,确实……”银羽蹲在被掘开的墓穴旁边,拈起一片棺木的碎片。“大人你猜的没准并不错,看这现场的情形,倒真像是徒手干的。”

  “哦?那这盗尸贼的手上功夫可真厉害,果然是久经考验的老手吗!”温雅惊叹。

  “何止是老手,简直是超级高手。”银羽说:“大人,恕我冒昧地打个比方,如果你是那个盗尸者,你来偷坟掘墓,请设想一下,你会怎麽干?”

  就温雅现在的身份来说,这个驸马大人偷坟掘墓的比方其实太有不敬的嫌疑,好在温雅不会在意,何况大家都是熟人,於是温雅很认真地思考起来。

  “要是换了我的话……那还用说,肯定是先要把土挖开的,然後再撬开棺材盖,把人从里面弄出来。”

  “为什麽要用撬的?”

  “这也要考我?不撬能行吗,棺材盖都是用钉子钉死的,我又没有练过朱砂掌铁砂掌,还能用手把钉子拔出来?”

  “但是……”银羽指了指墓坑里的棺木。“你瞧,钉子基本上还在,虽然已经歪七扭八了,但大部分还锲在木头上面。”

  “那……就是用锤子之类的东西把棺材盖砸烂,把人从里面捞出来?”温雅说:“所以这棺材盖破碎成这样,是因为被砸碎的吗?”

  冷英一直听著他们对话,此时在一旁摇头。

  “不对,也不像是被砸碎的。”

  “不是砸碎的?”温雅很纳闷。“既不是撬开的,也不是砸碎的,这我就真想象不出怎麽把棺材盖打开了。”

  冷英说:“这种程度的破裂,确实不像砸的,看起来倒像是……且不说这个,还有一个问题很奇怪,如果是盗墓者所为,他是怎麽把尸体带走的?”

  “总不会是公主抱,应该是扛著或背走的吧?”

  虽然背著个死人,想想都让人汗毛倒竖,但凡事皆有可能。既然来偷尸体,应该就是不怕死人吧,虽然不知道这些人偷窃尸体,到底要去做什麽?

  温驸马这诡异离奇的思维方式简直和冷英在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上,冷英一时无语,银羽更是哈哈大笑起来。

  “大人,您果然是他人难及的风趣啊!”

  “这个……我不是说抱还是背的问题。”

  冷英哪还听不出来银羽这绝对是在嘲笑温雅,但银羽能嘲笑他可不能,只好轻咳一声,对著自家驸马耐心说明。

  “我是说,墓土松软,如果身负尸体的重量,必定会留下很明显的脚印,虽说这里到处都是脚印,也判断不出到底哪个是盗墓者的,但从这些脚印的深浅程度来看,似乎都差不多,如果背负著一个人的重量,脚印应该会更深一些,从现场残存的这些脚印来看,并没有哪些脚印显得比较特殊。”

  温雅听了,笑嘻嘻地点头,既不因银羽嘲笑她而生气,对他的解释也在洗耳恭听,一时倒让冷英弄不明白她是不是故意在插科打诨了。不过先不管这些了,反正他的驸马一向脱线,现在最重要的,是这桩案件的真相。

  他站起身来,一时理不清楚思绪,便走去向在附近观望的苦主以及其他村民询问,他们所看到的第一现场的具体情形究竟是怎样。温雅绕著墓穴又转了一圈,还是没看出名堂来,见银羽蹲在地上,手里捏著那块木片,对著墓室里那黑洞洞的棺木目不转睛地看,於是也在他旁边蹲下来,瞧著他手里的木片,自己也随手捡起了一块。

  “这可是盖过死人的棺材碎片,大人不怕晦气?”银羽看著她,笑问。

  温雅手一抖,下意识地就想把手里的木片扔掉,但看到银羽眼里的笑意,咬咬牙又捏紧了。银羽如何且不说,她在这里可是堂堂的男子汉,小白脸娘娘腔之类的不良风评也就算了,怎麽能再背上个胆小鬼的名号,给她的好公主丢脸!

  “连人肉两个字都听不了的某人都不怕,我有什麽好怕的,某人不也拿著吗?”她反问。

  银羽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转过头不理她,继续研究那具棺木,以及旁边碎裂得不成样的棺盖。温雅瞧了半天,除了觉得满地的木片碎得参差不齐,并没有看出其中隐藏的奥妙之处,她琢磨了半晌也不得门道,只好问道:“你看出什麽来了吗?”

  银羽自主自语似地说:“殿下说,如果是盗墓者所为,他是怎麽带走尸体的?还有这棺盖的破裂程度,也并不像是砸开的。殿下刚才怀疑的都有道理,只是没有去往另一个方向去想。如果是那样的话,那就一切都可以解决了。”

  银羽想了想,抬头对正在不远处向村民询问情况的冷英喊道:“殿下!”

  “什麽事?”冷英回头问。

  “你能叫人找一具和这墓坑里的差不多的棺木吗?”

  冷英没有问他打算做什麽,点了点头。

  “可以。”

  “你想干嘛?”温雅诧异地问。

  “我忽然有个想法……”银羽说:“不过有些拿不准,所以想做个试验。”

  冷英做事雷厉风行,一声令下,很快,两具大小厚度差不多的上了红漆的棺木,摆在了他们的面前,一看就是刚从棺材铺里拉过来的新棺,漆味都没有完全散去。

  银羽瞧著这两具棺木,摇了摇头,说道:“公主殿下出马果然不一样,效率高不说,这棺材居然还带买一送一的。”

  明知他这人就是口无遮拦,但温雅听在耳里,却怎麽都觉得晦气,“呸呸”两声,狠狠瞪了他一眼。

  “胡说什麽!你不是要做试验吗,还不快做!”

  “哦。”银羽一笑,绕著两具棺木转了一圈,推开其中一具的棺盖,露出足够一人等身的空间来,忽然腾身跳了进去。

  温雅大吃一惊。

  “你,你这是做什麽?”

  “做试验啊。”银羽说著,身体往後平躺了下去,双手交叉叠在胸前,对冷英说:“殿下,等一下我把棺盖合上,请您找人把棺盖钉起来。”

  “可以。”冷英说。

  看著银羽躺在棺中,温雅的脑中突然跳出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他想验证的是什麽,为什麽要自己躺进棺中,难道说……
第二卷 僵尸三级跳
  她觉得自己的想法非常匪夷所思,但在这个神奇的世界,似乎一切都有可能。而且,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原因的话,银羽躺进棺中的诡异举动,又能是为了什麽?

  “你想干什麽?”

  “等一下,你就知道了。”

  银羽眨眨眼,对著她露出了一个迷人的微笑。

  棺盖被缓缓推上,冷英找来的工匠则在周围灼热的视线下,战战兢兢地将钉子一根根钉了进去,封好了棺木。明明知道棺木内有个活人,却要当众把棺盖生生钉死,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办案的,更不知道这葫芦里卖的什麽药,人人屏息静气,等待著解惑的时刻。

  棺盖终於钉上,温雅扶著棺木,问道:“银羽,你还好吗?”

  “还好,请大人退後一些。”

  棺木内传出银羽的声音,隔著密闭的空间,声音翁翁的,冷英上前扣住了她的腰,将她捞到了自己身边。又过了一会儿,又听到银羽的声音响起:“公主,人都退开了吗?”

  “退开了。”冷英回答。“你可以出来了。”

  棺木内突然传来猛烈的击打声,温雅只听到喀嚓一声巨响,就见那厚厚的棺盖瞬间四分五裂开来,紧接著一双纤长雪白的手从里面伸了出来。

  明明是大白天,也明明知道那是银羽的手,可忽然看见棺材里伸手的这一幕,还是有种灵异上身的感觉。温雅全身汗毛倒竖,不自觉地攥紧了冷英的手臂,瞧著那双手将裂开的棺盖整个顶起,啪的扔到一边,紧接著,银羽整个人从棺内跳了出来。

  “好厉害!”

  这麽坚硬厚实的棺盖,还当著众人的面用铁钉钉得死死的,却不料这被封在棺内的人就这样破棺而出,除了冷英和温雅,在场众人无不悚然。想不到这看似柔顺秀气的美人,居然有这麽大的力气。果然能够随从在护国公主身边的人就是不同,看著再柔弱再温顺再娇滴滴的美人,那也是强悍无比招惹不起的。

  冷英低声说:“原来,事实的真相……是如此吗?”

  “殿下。”银羽指著被他破坏的新棺,说道:“这里面的蹊跷,我想,恐怕就是这样。”

  “不错。”冷英说:“如果是这样,那一切就都解释得通了。”

  他的视线投向了墓穴,显得有些茫然。

  “但是,应该不可能啊,这怎麽可能呢……”

  “没有什麽不可能。”银羽说:“我想代战想对你说的,也是这个问题。正因为太诡异,心中的疑惑太深,所以他对海初见的敷衍塞责无法苟同,而强烈地想要向你提出这个不解疑问的心,终给他自己招来了灾祸。”

  “到底怎麽了?”温雅隐约觉得有些蹊跷,银羽刚才的举止似乎说明了什麽诡异的事实,但她还是要确认明白,於是问道:“你们得出什麽结论了吗?”

  冷英轻叹一声,说道:“驸马,你来看。”

  温雅依言走了过去,冷英将被银羽破坏的棺盖正反两面都转给她看,说道:“你看,这棺盖破坏的样子,是不是和现场的那具很相像?”

  “是很像。”

  “正是如此。”冷英说。“你可以试试从外面砸开那一具的棺盖,结果会告诉你,那样破坏後的情形,和这个是不一样的。”

  “什麽?!”

  温雅倒抽了口凉气。

  “也就是说,这棺材盖,是从里面被打破的……但这棺材里面,是死人啊!”

  这是从棺木中由内往外地破坏,可棺木中除了死者,还能有什麽?!

  “是啊,所以死者失踪了。”银羽走了过来,补充说明。“殿下刚才说,现场留下脚印的深浅,没有任何迹象显示是有人背著尸体离开,疑惑於盗尸者是如何带走死者的,现在看来,之所以脚印的深浅只是一个人的重量,那是因为,只有一个人。事实应该是,从来就没有什麽人盗窃尸体,而是尸体自己打破棺盖,刨开墓穴,走了出去,就像我刚才所演示的那样。”

  “你是活人,那可是死尸啊!”温雅说:“死人自己爬出来,这不就是……僵尸吗!”

  OMG!

  或许是因为青天白日,或许因为冷英和银羽都在她身边,给了她无比的安全感,即使知道这是个人与非人并存的世界,但她还是没有把这件案子往灵异的方面联想过。但现在被提醒,再仔细的一想,顿时毛骨悚然。

  非人不说,这个世界居然还有僵尸这种东西的存在吗?!

  不,真要论起来,僵尸其实也应该算是非人的一种!

  温雅的脑海里立刻浮现出了僵尸围城等等诸多可怕的画面,一想起自己曾经看过的那些恐怖电影,全身上下汗毛倒竖。

  这真是个可怕的世界!

  “僵尸,那是什麽?”冷英疑惑地问。

  “僵尸,僵尸就是……就是我们世界里的一种传说,说是人死了以後由於某种原因又活过来,但活过来的其实已经不是原来那个人了,没有魂魄,没有意识,只有袭击生灵的本能。传说他们力大无比,怎麽打都打不死,而且被他们咬过的人也会变成僵尸,但他们有个最大的弱点,就是害怕阳光,在太阳底下会被晒成青烟,然後……”

  为了描述得更形象一点,温雅干脆双臂一伸,两脚并拢,往前猛跳了几步,就这麽蹦蹦跳跳地跳到了冷英面前。

  做梦都没想到她会突然来这一手,冷英目瞪口呆地看著一路跳过来的她,脑子都差点不会转了,而温雅这半点自觉性也没有的家夥跳到面前不说,还在原地又用力跳了几下,边跳边强调说:“据说他们走路呢,就是这个样子的!”

  大约是出於公主的矜持或者是碍於驸马大人的面子等等不可说不可说的原因,冷英总算还勉强维持著表情严肃,但微微抽搐的嘴角还是出卖了他真实的心声。至於银羽,才没那麽多顾忌,他在愣了好一会之後,突然直指著她,狂笑起来。

  “哇哈哈哈哈哈!你,你那是什麽样子!”
第二卷 非人疑云(第二卷完)
  银羽这一大笑,冷英虽然还尽量绷著脸,但在场围观的人们也都忍不住了,虽然不敢像银羽那样狂笑,也都窃笑不止。

  瞅著笑得形象全无的银羽,温雅大为不满。

  “喂!有那麽好笑吗?”

  因为被银羽不加掩饰的狂笑刺激到,於是温雅顿时忘记了对於僵尸的恐怖担忧,气乎乎地叉著腰质问那没礼貌的家夥。

  “我这只不过是在模拟,让你们了解一下僵尸的常识,瞧你笑得那样!笑点也太低了吧!”

  “他们为什麽要跳成这样走路?成心逗我笑吗?”

  银羽一边笑一边问,哪怕温雅直瞪眼,仍是笑得肚子都痛。

  “笨蛋!因为他们膝盖不能打弯!”

  “为什麽他们的膝盖不能打弯?”

  银羽十分具有好学精神,锲而不舍的向温雅老师追问。

  “笨蛋!因为死人都硬了,当然打不了弯!”完全不具备好老师素质的温雅丢给他一记白眼。“真是没有常识!”

  到底是银羽没有常识还是因为她太奇葩了,这个问题无法深入探讨。对於自己这位驸马,冷英也实在忍俊不禁,无奈银羽前车之鉴在前,只好竭尽全力地绷著,忍得好不辛苦。温雅气势汹汹地教训完银羽,突然又想起了什麽。

  “对了,代战不是说说那天晚上他救了冷沧泱,袭击冷沧泱的非人就是长著人类的外貌吗?说不定那就是僵尸!不然这些爬出来的死人,跑到哪里去了!”

  “什麽?!”

  冷英猛然一怔,如果说他先前只是把这两桩事件当成各自独立的事件,但被温雅这样提醒,却无法不联想到其中的联系性,银羽却不太以为然。

  “僵尸是什麽我不知道,但如果他们走路真的是这样一跳一跳的,就凭这速度,我觉得吧,两条腿跑的跑不过两条腿跳的,那可真是太没用了!”

  “我认为驸马猜测的有道理。”冷英拧起了眉头。“但是银羽说的也不错。”

  “袭击冷沧泱的异种非人我以前从未听说过,或许真的是驸马所说的,是由死者异变而成的僵尸。但是似乎又有一些不同,至少代战所看见的异种非人,行动方式并不是那样,至於有没有畏惧阳光的弱点,以及被他们咬过的人会不会也变成僵尸也都未可知。但有一点必须注意,代战遇到的异种非人,再生能力非常恐怖,如果再具有转化生者的传染力,那麽後果真是,不堪设想。”

  “对啊……无限再生……”

  想起代战所描述的非人特征,神经粗如温雅也耍不起宝来了,感觉极为可怕。

  “这和我所了解的僵尸似乎不太一样。僵尸在我的世界里只是个传说,而且传说还各不相同,不过似乎没有代战说的那种再生之力……但要是他们不但有再生之力,还有那种传染能力,那真是……太可怕了,何况现在,还有这麽多……”

  她想到早上冷英说过,尸体失踪案已经发生了十九起,那加上这件,已经是整整第二十起了。照现在的情况看,也就是说前面那些失踪的尸体,都是一样的性质?

  “我认为应该是。”银羽说。

  偶然有一两起假死事件,下葬之後复活重返人间也还说得过去,但这样接二连三的发生,就绝不是正常的事件。退一万步说,即使他们不幸全都遇上了庸医,每个人都是假死下葬之後复活,要想从棺内向外打破这样厚的棺盖,那也得相当的力量。不要说是刚刚死而复生之人,就是健康的大活人,也未必能有这样的力量。或许,只能用非人之力来解释。

  冷英和非人打交道已经多年,以前还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京城历来有结界守护,非人很难侵入,但如果说温雅说的是对的,这次出现的异种非人正是由人类死亡後演变而来,且不论是什麽原因造成了死者的异变,都只意味著一件事,京城正面临著由其内部产生的极大凶险。

  而且,更可怕的还在後面。目前只有京城报告发现了这样的异变,如果这种异变扩散到全国,甚至整个大陆,那将会是怎样的局面?

  “还不止如此。”

  冷英叹了口气,接著说道:“四年一度的四方会议即将召开,此次与会地点就是我雪国都城。我执掌破军院,身负保障与会各位国主与重臣安全的重任,如果此类异种非人在京城作乱,不仅祸乱京城百姓安全,再牵扯到各国使节,更将一发而不可收拾。”

  “四方会议?这又是什麽?”

  四方会议,是指包括了雪国、华国、夏国、实国在内的二十八个国家共同举行的会盟,每四年一度,二十八国的国主或者代表国主的重臣在事先约定的地点齐聚一堂,就政、经、军等种种事项进行蹉商,签订盟约。

  历来四方会议惯例都是在各国的都城轮流举行,这一次正好轮到雪国都城。在四方会议举行期间,这麽多国家的最高层人物汇集在一起,毋庸置疑,安全问题是最首要的,而冷英身为破军院之主,掌管雪国军政刑杀一应大权,必然要对此负起全责。

  虽然自他执掌破军院以来,京城治安一向很好,即使做不到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却也没有多少人敢作奸犯科,但那仅限於“人”族。如果是非人作乱,那不但不在管辖范围之内,更加是生死宿敌。

  此时的冷英,只是忧虑於如果异种非人作乱,将会危及到四方会议的安全问题。他却并没有想到,此次的四方会议会给他,会给温雅,乃至於给雪国,都将带来怎样难以解决的棘手麻烦。

  他抬起头来,看向天际厚厚的云层,仿佛要从那里寻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既然是死者复生,自己离开了墓穴,如果冷沧泱遇到的就是那些复生的死者之一,那麽除了她所遭遇到的,其他的,又隐藏在了哪里呢?”

  银羽和温雅对望了一眼,纵然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也感觉到了那种无形的阴云笼罩,沈沈欲来。可想而知,身为破军院之主,肩负雪国安危的冷英身负压力之重,几欲令人窒息。

  “我将前往神林之苑,向大祭司求助关於异种非人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