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最英俊的公主殿下
作者:越湘
第三卷
第三卷 魔神之夜
  雪国的祭司神殿,位处京城的神林之苑。这里是京城地气的中心,也是京城四方界的核心之所在,代代侍奉神明的祭司们守护著这整座京城的命脉,防止非人的异类侵入都城,保护著都城的安全。

  看到那位迎接出来,奉命引领他们的年轻祭师,温雅眼前一亮。

  这位身穿黑白双色法袍的美丽神官,不就是那天前往公主府拜见冷英,让她陪著喝了半天茶又下了半天棋的无心吗?

  “你好,神官!”

  “您好,大人。”

  年轻的祭师对著两人欠身示意,美丽的面容上露出了一个浅淡的微笑。

  “驸马大人,公主殿下,请往这边走。”

  大祭司自从当日开神坛召请来天外神人之後,由於法力消耗过度,元气大伤,一直闭关休养,不见外客。神殿内的一应事务,都是由无心代理。但今日冷英偕温雅前来,不见外客的大祭司也要破例,亲自接待伴随冷英而来的这位来自天外的神人。

  来到了大祭司的观星殿,无心将两人引入其中,只见年迈的大祭司已经郑而重之地等待在那里。

  这位雪国最高的大祭司看起却仿佛只是一个普通慈祥的老人,白须白眉,和蔼可亲,没有一丝诡谲神异之气。相比之下,他那位弟子无心才更像是神殿中人。这位美丽的神官总令温雅有一种感觉,那就是美得太不食人间烟火,安静不动的时候都有些不像真人。现在见到这位大祭司,温雅就好像见到了自己在家乡的爷爷,油然而生了一种亲切感。

  “大祭司,多日不见,您可安好。”

  见冷英躬身,深深地向对方行了一礼,温雅也连忙有样学样地跟著行礼,大祭司急忙还礼。

  “不敢当。有劳公主与驸马亲自驾临观星殿,是老臣的荣幸。”

  双方行礼互致问候过後,便入了坐。但这个入坐的方法,却让温雅深觉苦闷,因为这观星殿内空荡荡的,并没有其他地方常见的桌椅板凳,只有拜垫,所谓入坐,就是跪坐。这种坐法没有相当的基本功,真的坚持不了多久,可入乡随俗,人家都跪,她能怎麽办?只好学著别人的姿势,跪坐在拜垫上,只盼望腿不要麻得太快,不然真是活受罪。

  无心给众人斟了茶,浅浅品了一盏茶後,大祭司开口询问了两人的来意。冷英便将事情的前因後果详细说了一遍,大祭司听著听著,神情也变得凝重起来。

  “尸体自己走出墓穴吗……殿下,你有什麽想法?”

  “我以前从没有接触到这一种的事件,但据驸马认为,这是死者转化成了非人。”冷英说:“在驸马的世界,曾经有过类似的传说。”

  “哦?那是什麽?”

  “驸马说,这一种非人名为僵尸,由死者异变而成,力大无比,并且还有转化生者成为同类的恶性能力。能伤人,畏惧阳光。我认为驸马说的死者转化为非人,是目前看来最合理的解释。只是我和非人打交道也有不少年,这一类事件以前闻所未闻,为什麽却会在最近如此频繁地出现?这究竟意味著什麽,不知大祭司能否为我解惑?”

  “僵尸……”

  老人沈思半晌,慢慢说道:“听殿下的形容,老臣的确想起一种可能来,但这种东西应该早在上古时代,就随著魔神被封印而消失了。”

  “是什麽?”温雅惊讶地问。“真的是僵尸吗?”

  老人摇摇头,缓缓吐出了三个字。

  “他们与驸马所说的僵尸既有相似之处,也有不同之处。不过在这个世界,他们被称之为:不死者。”

  无形无质,附身在死者之上的非人。附身之後,尸体复活,即成为不死者。这些不死者,所占据躯体的生前记忆尚存,却不再具有那个人的感情,杀戮与噬血成为本能。但是,由於他们保留了躯体为人时的记忆与智慧,比起普通的非人更加难以应付,是一种相当恐怖的非人。

  “据说这种非人,是因为魔神的力量才诞生的,他们完全仰赖魔神的力量才能够存在,是一种行走在生存与死亡之间,犹如幻像般虚幻不实的生命。所以当魔神被封印後,他们也随之从世间消失。但如果殿下所说的这些事件,确实是不死者的话……”

  温雅和冷英对看了一眼,冷英沈声说:“如果那就是不死者,那只能意味著,魔神的封印已经出现了问题。”

  魔神的封印已经在他们不知道的地方渐渐崩解,魔神强大无比的力量开始向这个世界释放,所以,曾经消失的不死者,也重现人间。

  传说在上古时候,曾经有一个猎户聚集的村庄。有一天,村庄的猎户们成群结队进深山去打猎,这一去,却很久都没有回来。久到他们的家人已经断绝了等待的希望,认为他们再也不会回来的时候,失踪的猎户们却在一天夜里,忽然毫无征兆地回来了。

  猎户们对於自己的失踪,只简单地解释说是在深山里迷了路,好不容易才找到返家的路。不论这个理由是不是站得住脚,但不管怎麽样,失踪多月、生死未卜的亲人终於回到身边,家人们都欣喜若狂,没有人去考虑他们说的是不是真话,给予了他们最为热情的欢迎。

  回家的猎户和家人过著平静的生活,就像以往的任何时候,但这种平静的日子,并没有维持多久。

  就在他们返家的下一个圆月之夜,这个村庄发生了一件惨绝人寰的悲剧。整个村庄的人,除了两个男孩子爬上村头最高的树梢幸存下来,其他所有人都死了,而杀害他们的凶手,正是他们做梦都想不到的,他们失而复得的亲人。

  原来,猎户们在进深山打猎时遇到了山体崩塌,所有的猎户都死了。但是,他们的尸体却久久不腐,终在一个夜晚破土而出,异变成了不死者,徇著他们生前的记忆回到了家中,并在那个月圆之夜,将他们的亲人全都杀害。

  不死者,比任何强大的非人更加可怕的怪物。他们的可怕并不在於他们的力量,而在於生者与死者之间羁绊的感情,却终化作了索命的无常。

  “这样的惨剧在那个时候发生过不止一次,後来为了防止亲人变成不死者,一旦有人死去,就要立即火化。哪怕家人不情愿,也要强制执行。直到魔神被封印,不死者也一夜之间从这个世界消失,遗体强制火化的法令慢慢中止,直到最後废除。但是现在,既然已经有新的不死者出现,恐怕殿下要立刻上报皇帝陛下,全面启动应对不死者的措施。”

  你永远也不知道你所面对的他,究竟是你所爱的他,还只是一个,窃取了他所有记忆的怪物。
第三卷 神主大人
  冷英的脸色变了。

  在他年轻的生命中,虽然时时与非人打交道,但这是第一次听说不死者这样的怪物。这种非人,与他以往任何接触过的非人都不同。他们原本就是附身人类而成,一旦进入人群,谁能分得清人与非人,而这种非人既有智慧又凶残噬血,一旦成了气候,後果真是不堪设想。

  “那如果被他们咬了,活人也会转化成不死者吗?”

  温雅赶紧问道,这是她最关心的问题,如果不死者也具有这样的传染力,那麽巨大的危机就在眼前。

  “这个……”大祭司为难地摇了摇头。

  “这已经是几千年前的传说。经过了数千年的战乱与天灾人祸,多少典籍与卷宗都已失散,在目前残存的记载里,并没有有关於此的详细说明。”

  也就是说有没有这种危险性,还不能确定。何况不死者比她所知的僵尸的危险性更要大得多。不但力大无比,能跑能跳,并且,还有著肉体不被彻底摧毁,就几乎是无限的再生之力!

  如代战这样拥有强大能力者的确能对付得了不死者,但普通的士兵呢?寻常的百姓呢?万一,不死者越来越多,形成了不死者大军呢?

  温雅觉得头痛起来,此时的她,真切的感受到了冷英所承担的压力有多麽巨大。她非常担忧僵尸围城那种只有恐怖小说里才会发生的事件会真实的出现在眼前,可是,又有什麽办法呢?

  “旧的不死者已经存在,新的不死者随时还会产生,只要有死人,就断绝不了。要防止新的不死者诞生,目前看来似乎只有那一个办法了?”

  “但是死者入土为安,是一直以来的习俗。”

  冷英眉头紧锁,难掩心中的忧虑。

  “如果不由分说,立刻重启火化令,恐怕并不是那麽容易,还会引起极大的恐慌。况且即使父皇同意,在雪国强制执行此令,也只是杯水车薪。这个世界远远不止一个雪国,魔神之力也并不是只覆盖雪国,哪怕他首先要报复的是雪国子民,终将祸延整个世界。”

  但是,烧掉尸体防止异变固然是一种办法,却治标不治本。尤其是,该怎麽跟民众交待?现在不是魔神的时代,即使有非人作乱,大部分都被挡在了边境,人们在没有魔神也没有不死者的岁月中生活了几千年,突然向全天下宣告魔神封印出现了问题,已经有不死者这样的怪物出现,并命令大家一旦有人死去立刻就要烧掉,否则在路上碰到的人有可能就是不死者,那真的是要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天下大乱。

  温雅想起在自己的世界里发生过的那些由於恐慌而导致大规模哄抢物资的风潮,就觉得不论在哪个世界,对於不可知恐惧的认知,都是人同此心,情同此理。

  毕竟,他们现在连魔神的影子都没有见到,就造出这样大的声势的话,毫无疑问,一定会引发大规模的恐慌。到时候大家会想,这个世界太可怕了,死人活人分不清,於是走在街上都互相怀疑对方是不死者,这日子还怎麽过?

  “驸马说的很对。”冷英说:“不死者既然是因为魔神之力而出现的,那麽,当务之急要将已经诞生的不死者从人群中找出来;其次,立刻想办法改造现在的结界,使得不死者在人类世界无立足之地。既然已是非人,那就回到黑暗的世界中去。如果,能够有方法阻止新的不死者诞生……”

  “那谈何容易,就连改造结界,也是非常困难的事。”大祭司苦笑了一下。“殿下请想,如果能够用结界挡住不死者,上古时代就不会那样天下大乱。正因为他们披著人的躯壳,所以能够挡住非人的结界,根本就无法阻止他们啊。”

  温雅大吃一惊,急忙问道:“大祭司,难道就没有区分不死者和活人的办法?”

  一想到若是不立刻想办法阻止事态的恶化,异变的不死者将会越来越多,到那一天,满大街谁是死人谁是活人都分不清,这真的是太可怕了。魔神究竟是个什麽怪物,为什麽他的力量竟会衍生出这样可怕的东西?

  “也不是完全没有。”大祭司说:“从外表上,不死者和真正的人没有分别,更能很好的伪装自己的不死者身份。但根据记载,不死者的眼睛,在他们情绪兴奋的时候会变成红色,这是唯一可以通过肉眼区分不死者的地方。”

  这诚然是一个标志,却并不是一个明显的标志,根本不能解除众人心中最深重的忧患。

  “大祭司。”

  温雅说:“虽然眼睛会变红这点可以用来区分不死者,但这可操作性实在是太低。首先距离要很接近,其次还要注意观察对方的眼睛,另外还必须他们有情绪上的强烈变化,这种难度,实在不是一般的高。而且您说结界挡不住不死者,但我想不死者到底不是人,虽然披著人的外壳,可仍是蒙魔神之力加护才得以存在的,不管外表再怎麽像人,身上都应该会带有魔神的气息。如果我们能够判断出这种魔神的气息,那不就可以判断出人类与不死者了吗?”

  年迈的祭司沈吟著,抬起头来,看向了温雅。

  “在魔神的时代,没有找到有效的办法对付不死者,因此只凭神林之苑的力量,很困难。但是,如果能有神主的力量相助,或许可以一试。”

  温雅一愣。

  “神主是谁?”

  这话一问出来,大祭司面露惊奇之色,就连无心都很诧异地望了过来。冷英微微有点脸红,默默地低了头。

  很明显,公主殿下脸红的原因并不是害羞,而是……窘迫。

  大祭司微笑起来,说道:“驸马大人,难道公主没有对您说起过吗,神主,就是您啊。”

  “呃……”

  冷英怎麽会没对她说起过呢?从他见到她的第一眼起就温神人温神人的唤她,让她老有一种自己是瘟神的错觉。现在神人在大祭司这儿又变成了神主,果然大祭司的水平就是高深,连对她的称谓都高升了一个等级,更加尊敬得让她更加受之有愧。就不知道她那至今都不清楚有什麽的所谓神的能力,能不能也跟著高升一个等级。
第三卷 圣者归属
  “是说我吗……”温雅尴尬地笑了一下。“要是能够帮上忙,我当然愿意啦。有什麽需要我做的,您尽管说。”

  “有了神主的允诺,老臣也有了一定的信心。”大祭司微笑著说:“或许,真的能够改造现有的结界,甚至是制造出这样的法器,找出混迹於人群中的不死者,将他们驱逐回黑暗的世界。”

  “在那之前……”他看向了无心。“就让无心暂时去护国公主府,侍奉公主殿下吧。”

  冷英一愣,疑惑地看向了大祭司,只见大祭司笑了笑,解释说:“殿下,无心是老臣最得意的弟子,他有天赋的神赐之瞳,能够看透一切虚伪表象下隐藏的真实,只要有他在,任何非人都无所遁形,不死者也不会例外。”

  想不到这个瓷器般的美人竟然有这样的能力,果然非凡之相,就有非凡之能吗?温雅顿时肃然起敬,刚要兴奋起来,转念一想,又沮丧了。

  虽然无心有这样的能力是不错,可这天下之大,非人之多,不死者之神出鬼没,光凭一个人的眼睛,怎麽看得过来?

  老人轻抚著无心的头发,说道:“另外,他还有另外一样对殿下而言极为有用的能力,就是疗愈之术。他的疗愈之术非同寻常,不论受了多重的伤,只要人还没有死亡,他就能够将人救回。”

  他慈爱地看著冷英,说道:“殿下您身负重任,为雪国出生入死,眼下不死者又已出世,以後的危险只会更多。有他跟在殿下身边,对殿下的安危至少也是一个保障,老臣也可以稍稍放下心。只是普通的伤势恢复对他来说不成问题,但若起死回生需要耗费的力量太大,一次施术最多只能救两人,过度透支术法会反噬自身,所以我一向没有对任何人说起过他的这个能力,也请殿下与驸马大人保守秘密。”

  “疗愈术?”温雅眼前一亮。“也就是说,只要有神官在,哪怕受了重伤也能很快恢复是吗?”

  大祭司微笑点头。

  温雅十分高兴,赶紧看向冷英,怂恿他赶快答应下来。

  “冷英,你就收下他吧!你总是在和各种危险的东西打交道,有神官在,安全系数就会大得多。还有啊,咱们家里不是正好有一个重伤患吗?这立刻就能帮上大忙了啊!”

  “哦,是什麽人受了伤?”大祭司问。

  “是我破军院的一名得力武将。”冷英回答。“前几天出了极大的意外,身受重伤。”

  大祭司点头,微笑著说:“以无心的能力,相信一定对殿下有所帮助。当然,老臣也不能欺瞒殿下,我将他交给殿下是有自己的私心。这孩子一直跟著我,不太懂得人情世故,却又偏偏生得太好,引来他人意欲染指。我已经老了,再有心也护不了他几年,在这雪国之中,只有殿下您有足够的能力保护他,断绝任何人的觊觎之心。”

  冷英顿时明白了大祭司将无心送到自己身边,原来也是不得己,并不是心甘情愿将心爱的弟子送出神林之苑。否则以无心的非凡能力,何以到今天才向他推荐。

  但他也不能责备大祭司,毕竟是人就有私心。大祭司虽然承担的是神职,毕竟只是个人,不希望自己心爱的弟子陷入危险中,这也是人之常情。

  “觊觎……是谁?”

  能进入神林之苑的神殿,且令大祭司都有所忌惮,绝不是一般的权贵,最大的可能性,恐怕又是他的哪位好兄弟。

  生为皇室子弟,荣华富贵与生俱来,不用付出任何努力便能安享他人穷尽一生也得不到的东西,还不能够满足吗?在这外表宁静,实则深藏著动荡与危险的世间,不惜福拥有的富贵生活,究竟还要穷奢极欲到什麽程度?祭师侍奉神明,虽非终身不婚,但在卸任之前都必须要保持清净之身,而无心是大祭司最心爱的弟子,据说是有意相传衣钵的,如今却将他遣出神林之苑送到自己的公主府,实在是被迫无奈。

  “是,震王殿下。”

  “皇叔?”

  “是的。不瞒殿下,震王殿下对无心有意已经很久,只是碍於无心祭师身份不便收纳。但即使这样,也已经不止一次示意老臣将无心逐出神林之苑,卸去他祭师一职,其心昭然若揭。”

  听到震王这个名字,冷英也无奈了。他可以教训自己那些不听话的兄弟,却不能教训不安分的长辈,就算在心里再怎麽厌恶冷霆霄的好色,可看上一个美貌的神官想占为己有,根本就不犯法,他也无可奈何。

  大祭司也知道,自己将无心送进公主府的行为,事实上就是在为冷英树敌,冷英如果想要明哲保身,完全可以拒绝。但除了冷英,他真的想不到还有谁有这样的威慑力,能令震王有所忌惮,不敢再肆无忌惮的骚扰无心。

  “殿下,老臣知道这样会让殿下为难,但老臣相信,在这雪国之中不论多麽显赫的权贵,如果说他们还会顾忌谁的话,就只有殿下一人。老臣情知这点私心,只会令殿下得罪他人,老臣惭愧,但无心确实天赋异禀,异能出众,有他在殿下身边,终究利大於弊,还希望殿下能够成全老臣的心愿,收下无心。”

  “我明白了。”默然了片刻,冷英笑了笑,说:“既然这是大祭司的愿望,冷英从命就是。无心,我收下了。”

  “师尊……”

  无心一直垂首侍坐,直到这时才动了动,不安地唤了一声。

  “别怕,放心去吧。”老人微笑道:“殿下和驸马都是非常好的人,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的。有殿下在,不会有任何人敢找你的麻烦,为师也可以松一口气了。”

  温雅瞧著这父慈子孝的一幕,忽然很神奇地想到自己好歹也算是这个世界的男人,是有三妻四妾拈花惹草资本的。老祭司放心地把因美色而惹来麻烦上身的无心交给冷英,就不怕她这个驸马见色起意监守自盗?果然柳下惠三个大字已经金光闪闪地在她头顶上闪耀了吗?

  温雅如是沾沾自喜地想,完全没想到真正的最大可能性才不是因为她顶著柳下惠的金字招牌,而是“妻管严”甚至“妻奴”的光芒万丈。
第三卷 解开封印之钥
  冷英前来就是为了询问不死者的事,如今得到了答案,虽然这个答案只能让他心情更加沈重,却也总算是解惑了。但他的问题问完了,温雅还没有。

  “大祭司,我还有一个问题,想要请教一下,可以吗?”

  “驸马请问。”老祭司和蔼地说。

  “那个……”温雅不安地扭动了一下身体,偷偷瞥了一眼冷英。她想问的问题,当著冷英的面,实在有些说不出口。冷英发现了她的犹豫,於是向大祭司欠了欠身。

  “驸马应是想单独和大祭司相谈,如此,我先告退了。”

  他是这样的体贴和善解人意,温雅感激地看了看他,冷英对她微微一笑,站起身来,无心见状也伏地行了一礼,说道:“师尊,弟子也告退了。”

  冷英和无心都离开观星殿之後,温雅定下了心,将这几天一直困扰著自己的那个梦境说了出来。

  梦通常是虚幻的,温雅不是不清楚,但那个梦却不同,它是如此的清晰而真实,令她稍稍一回想,就心痛难忍。它究竟只是一场梦,还是在预示著什麽?

  听了温雅的问题,老祭司明白她为什麽想要回避冷英了。那样悲惨的梦境,她不想让梦境的主人公知道,这也是一种发自内心的体贴与温柔。

  “这个梦境,代表著毁灭。”

  沈默了良久,老祭司才终於回答。

  “您是雪国命中注定的守护之神,所以您与雪国,与公主有关的梦境,都并非荒唐无稽。您在幻境中所见到的,就是公主殿下宿命的结局。当魔神之劫开启,末日到来的那一天,当宿命无法挽救,公主殿下将与雪国同死。”

  “什麽?!”温雅大惊失色,脸色顿时变得煞白。“你说冷英他……”

  “是的。”大祭司悲悯地说:“公主殿下是为雪国而生,也将为雪国而死,这就是他的命运。”

  “为雪国而死……”温雅一下直起身来,一把抓住了大祭司的手。“不,您不是说,我是命中注定能够拯救雪国的神主吗?既然我的命运是拯救雪国,那麽冷英的命运,难道还是无法改变的吗!”

  “那就要看您的愿望。”大祭司说:“公主殿下的命运,就在神主您的手中。您梦见了毁灭,那是上天给您的警示。在梦中您只是在一旁看著,并没有参予其中,就是说,如果没有您的意愿,没有您的力量去推动命运改变,以身相殉雪国,就是公主殿下必然的结局。”

  “我不是只想看著的!我的意愿,当然是想要救他!”温雅急切地说:“我想救他,我无论怎样都想要救他!我只是不知道该怎麽做,但我怎麽能不想救他呢?!”

  她顿了一顿,问出了一直以来自己心中最深的隐忧。

  “大祭司,您也好,殿下也好,总是认定我是雪国命里注定的保护神,但是……我其实……我以前一直都是一个普通人,从来没有发觉自己有什麽非凡的能力,即使冷英说我拥有天赋的精神力量,但我尝试著修行到现在,也没有感到有什麽特殊的力量能发挥出来……”

  而且,还被银羽毫不留情地嘲笑了……

  温雅不得不承认,即使嘴上再怎样强硬地否认,心里的忐忑终究在所难免。

  “我想问您,我真的如您所说,有守护雪国的能力吗?我想保护冷英,我想救他,但如果您一开始就是弄错了人,我根本就没有那个能力的话……”

  越爱,越忧心。她不知道能否承担起这份爱,也不知道怎样才能拯救爱人的命运。乐观开朗的外表下,隐藏著难以说出口的忧愁。

  老祭司耐心地听完她倾诉自己的苦恼和疑问,温和地笑了。

  “神主,我知道您心里的疑惑,但是请您放心,我没有弄错人。在您将要降临雪国的前一刻,神明给予了祭香莲花盛开的预兆,清楚地证明了您不是别人,正是我雪国命定的守护之神主。当您接受召唤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这个世界的地火水风就已经与您相呼应,您也在同时接受了四大的力量,身藏足以与魔神匹敌的巨大能量。”

  “我?真的?”

  温雅愕然低头,看著自己的双手。即使经过了这段时间的锻炼,这双手依然纤细,连挥起冷英的银枪都吃力,她完全不知道,那能与魔神匹敌的巨大能量藏在何处,又要如何才能发挥出来。

  “您不用怀疑。”老祭司微微含笑。“您的身体之中的确蕴藏著巨大的能量,只是如同被封锁的宝库,在没有找到钥匙打开之前,谁也看不见其中的宝藏。但它就在那里,就深藏在您的身体之中,一旦找到解开封印的钥匙,您的力量就会解放,成为真正的神只。”

  “封印?”温雅愕然。“大祭司,我要是没有理解错,您的意思是,我在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就已经得到了力量,但是那种力量却被封锁,所以无法使用?”

  大祭司微笑著,耐心地给予懵懂的她详细的解释。

  这世间的一切,都是由地火水风四大组成,所谓神只的力量,就是随心所欲,将这四大之力掌握在手中。

  如今的温雅,在她接受这个世界的召唤到来之际,她就已经拥有了四大的力量。但她虽然得到了四大这力,她的身体却并没有同时转化过来,而这无比庞大的力量如果瞬间释放出来,承受不住自身的威力,她的身体立刻就要灰飞烟灭。因此对她来说,所谓封印的存在,其实是一种自我的保护方式。

  但四大的力量已经蕴藏在她的身体内,随著时间的推移,将会逐渐地改变她的身体,向著神圣之身进化。直到有一天,她的身体与力量相匹配,达到了全新的均衡,终能承担与使用这巨大的能量。

  地,火,水,风。

  四大之力,四种封印。

  当解开封印的钥匙来到她的身边,当她的身体状况能与释放出来的能量相匹配之时,那被封印的力量就会得到解放。等到四大的力量完全被解放的那一天,她就将成为真正的神只。

  能否得到拯救,能否改变宿命?

  冷英的命运,就在她的手中。

  温雅只听得一片云山雾海,几乎要被大祭司绕糊涂了。

  钥匙,封印。

  在头脑的一片混乱中,她总算慢慢理清了思绪,抓住了这两个关键词。

  有一种她从来都没有感受到的神秘力量在她的身体之内,但她现在的身体还不能适应,所以封印起来不能放出,不然还没有等她拯救冷英,自己就先灰飞烟灭了。而就算她的身体逐渐接受这种神秘力量的改变而有朝一日变成银羽那样的不灭之身,要解开力量的封印,还需要找到钥匙。

  怎麽会这样麻烦,既然要我担当这样的重任,怎麽不给我一个金刚不坏之躯!温雅十分的愤愤不平。大祭司的意思别的先不管它,她至少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现在的她,即使身藏强大的力量,但这力量却并不能随意使用,不然还没救得了冷英,她自己就先要报销了!

  SHIT!

  好吧好吧,金刚不坏之躯什麽的先不说,我最不明白的是,到底为什麽,我这个异世界的人,会是这雪国的守护神?

  可是……

  不管这是什麽世界,因为有冷英在,她就无法置之不理。有他在的世界,就是她的世界。
第三卷 毛毛虫啊
  如果大祭司说的这一切都是真的,得到守护神的力量,就能拯救冷英的话……

  为了冷英,豁出去了!!!

  “既然是这样,那麽请大祭司告诉我,封印的钥匙是在哪里,应该怎样才能找到解开它?”

  老祭司面露难色。

  “这个……并没有详细的记载,只是说,当神主降临此世,在觉悟了自己的使命,衷心地发出召唤之後,由於神主的愿力所致,解开封印的钥匙就会自动来到神主身边。”

  诶?

  温雅眨了眨眼,一时有些困惑,不能理解。

  “主动来到神主身边?难道说那钥匙,自己还长了腿会跑吗?”

  “没有人知道钥匙会以什麽形态存在此世,只有神主自己才知道。”老祭司微笑著说:“换句话,也只有您,才知道解开封印的钥匙在哪里,是什麽样的形态,所以请您不要担忧,只要您的愿力在这里,解开封印的钥匙就一定会受到您的感召,从而出现在您身边。”

  温雅低头沈思了一会儿,连这雪国第一的大祭司都信誓旦旦,她就是雪国所谓的守护神主,那就应该是吧?只是,难道自己就什麽也不做,坐等著那不知是什麽的“钥匙”来到身边?

  “神主,您先不要著急。”

  看出温雅的急躁,祭司宽慰她说:“虽然现在您还不能够随意运用属於您的力量,但请不要著急。凡事欲速则不达,力量也是一样,您现在可以做的事,是先从基础术法应用起来,一步一步向操纵高阶术法迈进。相信随著您锲而不舍的修行,总有一天,您能够真正意识到自己的力量在何处,您又应该如何运用它。”

  “基础术法?”

  “是的。”老祭司想了想,又说:“我知道驸马您已经开始在公主殿下的指导下进行修行,但殿下他是个天生的战士,精通的是武道,未必能够解决您在术法修行上遇到的障碍。如果您在术法上有任何困难,可以随时去问无心,无心是老臣最优秀的弟子,已经得到了老臣全部的真传,所以,只要是老臣能够帮助的,他也一定能够帮助您,解决在这方面的困惑。”

  我知道了,温雅想。如果按照游戏的设定,冷英是个战士,那麽无心就相当於魔法师,只是银羽……他又应该是什麽呢?

  按照大祭司的说法,无心绝对是这神林之苑中除了大祭司之外,术法最高强的祭师。可是,即使拥有那样强大的术法修行,也依然害怕世俗的权贵染指,看来这绝对的权力,真的是鬼神都要退让的存在。

  跪坐的时间太久,腿都麻了。温雅趔趄著一瘸一拐地走出观星殿的时候,把坐在殿外等候的冷英吓了一跳,急忙迎了上去。

  “你这是怎麽了?”

  温雅龇牙咧嘴,顾不了无心也在场,连蹦带跳。“哎哟,脚麻了脚麻了!这种坐法真是太考验人了,随时受不了啊!下次一定要跟大祭司说,这神殿里必须备上几把椅子,再不济也得有个板凳!”

  过於活泼的神主大人,让无心实在忍俊不禁,但他立刻又觉得太失礼,赶紧低下头去。冷英既想笑又心疼,赶紧弯下腰,给她摩腿活血。

  “好些了吗?”他边摩边问,温雅觉得那针扎似的痛痒感越来越厉害,搂著冷英的脖子都不敢动了。冷英给她摩了半天,好容易挨到那万针穿刺的痛痒感过去,可怜的驸马大人总算能直起腰,正常走路了。

  “呐,我向大祭司请教了一些关於修行上的问题。”

  刚才和大祭司谈话的时候回避了冷英,她也知道如果自己什麽不给个交待,冷英不知道会有多担心。要敷衍别人就要敷衍得煞有介事,最起码得说一半的真话,於是又补充说:“大祭司对我说,以後我有什麽术法修行上的疑问,可以向无心请教。”

  说到这里她对著无心露齿一笑。

  “神官,请多指教。”

  无心连忙低头。

  “能为神主大人解惑,是无心的荣幸。”

  “那就劳烦神官了。”冷英说。

  陪同公主与驸马前往神林之苑,但由於身份不够,在冷英和温雅进神殿拜访大祭司的时候,银羽只好独自在林外等候。

  神林之苑外,处处可见茂密的参天大树,林荫浓密,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照落下来,在草地上洒出点点银光。

  银羽赤足信步走在林间,呼吸著带著野花芳香的空气,脚下是青草柔软微刺的感觉,心情也变得格外平和,仿佛得到了久远向往的,灵魂的安宁。

  风过树梢,飒飒作响,拨动人的心弦。银羽慢慢停下了脚步,回首望向远方,仿佛在眺望著那不可知的来时路。

  我是谁?

  我从何处而来,又要往何处而去?

  在那遥远道路的尽头,是否会出现爱人的踪影;梦中所期盼的身影,是否会再次从远方来到他的身旁。

  银色的小鸟掠过树梢,落在了他的肩头,银羽伸出手,它便飞落在了他的掌心,跳跳蹦蹦。看著它在掌间悠闲踱步的样子,仿佛闲庭信步一样,银羽不由得微笑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听见不远处有脚步声传来,回头望去,只见从神林之苑茂密林荫的深处,三条身影正向苑外走来。

  银羽将手一扬,掌中的小鸟振翅飞去,在天空划过一道银色的弧线。

  “抱歉,让你等急了。”

  不一会儿,三人走到了他的面前,冷英说。

  “没关系。”银羽看了看那随同他们而来的第三人,有些诧异。“这不是无心神官吗?他这是?”

  “哦,是这样的,因为某些原因,神官从今天起,将暂时居住在公主府了。”

  说到这里,冷英微微犹豫了一下,轻声说道:“神官从来没有在神林之苑之外的地方生活过,而且他现在还有一些麻烦。我答应了大祭司要照应他,但我职责所在,未必能够照应周全,希望你能够在我看不到的时候多加关照,拜托了。”

  “是这样?”

  银羽望了望无心,又望了望温雅,忽而笑了起来。

  温雅觉得他笑的样子不太对劲,似乎有那麽一点不怀好意的样子,於是瞥了他一眼,说:“你在笑什麽?”

  “没笑什麽。”银羽摇头,很无辜地说:“我只是觉得神官大人,非常的美丽。这麽美丽的人住到公主府,可真令府邸生辉呢。”

  “哦,是吗?”温雅斜睨著他天使般的面庞,却总觉得他的笑容里很有点居心叵测的意味,实在不能相信他的真实想法和他的表情一样无辜。

  “不过在我看来,还是银羽你更美呀,公主府的光辉简直明亮得要闪瞎了人的眼睛呢。”

  说到这里她眼睛一瞟,无意中落到银羽的脚上,惊讶地发现这家夥怎麽连鞋都脱了,亲近大自然,追求天人合一吗?可就这麽光著脚在草地上蹦,也不怕有刺儿扎脚?万一蹿出条蛇来咬他一口,看他怎麽办!

  念头刚一转到这里,突然一阵风刮过,树上掉下一样东西,正落在银羽的脚背上。温雅起先还以为是树叶落下来,余光突然瞥到那“树叶”在蠕动,顿时大惊失色。

  “哇哇哇!”

  她一下子跳到了冷英身上,抱著冷英的脖子哇哇大叫,好像那东西落在的是自己脚上一样。

  “毛毛虫,毛毛虫,毛毛虫啊!”
第三卷 吾乃半路出家男
  “哇!”

  一见那落在光滑雪白脚背上蠕动个不停的绿毛虫,号称神殿法术第一的神官大人登时脸色大变,拔腿就逃,一转眼就没了影子。他平时法术的表现在场诸位是没有看见,但就凭这飞一般的逃跑速度,那也绝对称得上神殿第一。而身为神主大人的某人更是活像八爪章鱼一样手脚并用死命缠著她家的公主殿下,尖叫得天翻地覆:“虫啊虫啊虫啊啊啊啊!”

  冷英怔怔地看著无心消逝的方向,又看看怀里尖叫不止的温雅。这就是拥有改变世界命运力量的神主大人,以及神殿法术第一的天才神官?

  不是他没有坚强的信心,就这种表现来说,基本上这个世界的命运要指望他们,实在是前途……堪虑。

  但世界的命运也好,什麽也好,当务之急,还是要为某人压惊先。

  那位毛毛虫落在脚背上的直接受害者本人,本来还很淡定,但被这追魂索命的尖叫声一刺激,也淡定不起来了。他抬起脚,用力一抖,将那肥肥胖胖还在扭动个不停的绿毛虫甩了出去,怒吼道:“看你这没出息的样!不就是个虫吗!又没掉在你脚上!”

  “好了好了别害怕。”冷英拍著温雅的背。“银羽已经把虫给甩出去了,没事了。”

  温雅惊魂稍定,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什麽时候钻到冷英怀里了,还四肢并用藤缠树一样紧紧缠在他身上,终於意识到自己丢脸丢大发了。

  堂堂驸马大人,居然怕只虫,还吓得直往公主怀里钻!

  丢人啊丢人!实在太丢人了!

  眼看著温雅的脸一下子变成了大红布,善解人意的公主殿下轻轻将她放下,柔声说道:“驸马怕虫子,是因为小时候被蜇过吗?”

  “呃,是的……”

  她当然知道冷英在给她找台阶下,虽然就算没被蜇过,看著这绿油油的样子她就够害怕了。不过她小时候的确因为手贱拽树叶却拽到了毛虫身上而被狠狠蜇过,那种刺痒疼痛的滋味一辈子也不想再尝。

  银羽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

  “就算是被蜇过,心理阴影用得著这麽大吗?亏你还是男人!”

  …………………………

  什麽男人,劳资只是半路出家的!

  温雅姑娘在心中咆哮,可惜却不敢咆哮出来,只能把一切罪过都怪到银羽头上。

  “这全都要怪你,谁让你光著脚的,成心勾引毛毛虫!不对,我是‘男人’怕虫不应该,那你这位‘姑娘家’光天化日下光著脚乱蹿,也不成体统吧!”

  “我光脚是亲近自然!‘姑娘家’又怎麽了,我也没有说谁看了我的脚谁就得娶我,我光脚我乐意!”

  “那‘男人’又怎麽啦,我怕虫我也乐意,要你管!”

  因著毛毛虫的现身而大惊失色,飞快地蹿出去没了影子的神官大人这时候大概是惊魂已定,总算是一步三挪地挪回来了。一回来就听见神主大人和银羽正在毫无营养价值地吵架,缘由竟然是毛毛虫和光脚丫,连他的脸都要红了。听著两人越吵越没边际,冷英也不说话,抬脚将银羽的鞋踢到他面前,瞪了他一眼。於是无心眼看著刚才还气焰嚣张的银羽一下子蔫了,灰溜溜地套上了鞋子,令他顿时对公主殿下的威严肃然起敬。

  “那个,殿下……”

  既然被公主殿下瞪了,也就不能和驸马再吵了,为免尴尬,银羽左思右想,尽量给自己找个话题。

  “你刚才说神官大人有麻烦,是什麽麻烦?”

  “这个……”

  冷英为难了,这让他怎麽说才好呢?说他的皇叔太好色,成天缠著骚扰人家神官,逼得人家只好躲到公主府里避祸?这种破事让他说都不好意思,却为何有些人就能做得出来。

  “殿下你这一脸尴尬的表情……”银羽笑道:“让我猜猜,不会是那种最庸俗,却又最让人头痛的麻烦吧?找神官大人麻烦的人,难道和您一样姓冷?”

  冷英哑口无言。

  温雅总说银羽常在状况外,但这位即使状况外,看问题也常常一针见血。但他却不能就此大肆抨击自己的皇叔,哪怕在听到这位皇叔那不光彩的事迹的时候,雪国最尊贵的公主殿下,都要羞愧於与其有著同样的姓氏。

  见冷英犹豫,银羽将手一举,说道:“好的殿下,您不用说,我明白,我已经明白了。好吧,我会关照他的,反正一只羊也是赶,两只羊也是放嘛,交给我,没问题!”

  “滚哟!”
第三卷 公主虐我千百遍,我待公主如初恋
  温雅叹了口气。

  “楼王殿下,我想问一下,如果烈阳不是你喜欢的人,你会这样责怪甚至憎恨冷英吗?楼王殿下因为私情而埋怨冷英我不是不能理解,但你指责冷英伤害霜族公主的同时,却有没有想过,你同样是在伤害冷英。烈阳是你喜欢的人,难道冷英就不是你的亲人?你有没有觉得你也太重色轻亲人了,爱一个人没有罪,可爱一个人就盲目地去怨恨亲人,这对亲人来说也太不公平!”

  “驸马果然是最心疼皇姐的人。”烈阳出神地看著冷英。“有爱侣如此,皇姐真是幸运,让我如此的羡慕与忌妒。”

  深深地看了温雅一眼,金色的眼眸微微闪动,所有复杂的情愫,都深藏在那一眼之中。

  “父皇已经赦免了你,你既已回来,曾经失去的,都能够重新得到。”

  “重新得到?”烈阳轻笑起来,摇了摇头。

  “已经失去的,就是失去了,前尘往事犹如碎梦,那些破碎了的梦,我早已不在意了。”

  听了烈阳的话,冷沧泱的神色变得有些酸楚,却一言不发。温雅看了看神色黯淡的她,又看了看表情淡漠的烈阳,暗暗叹气。

  一个痴心不改,无论何时都一心只想维护对方,可另一个,却早已将旧情抛却风中。以受伤害的名义毫无顾忌的伤害爱著自己的人,究竟谁才是真正的无情。

  即使曾经海誓山盟,多年後的今天,却已是物是人非。看著冷沧泱望著烈阳的眼神,温雅都有些同情她了。爱上烈阳这样一个人,究竟是幸,还是不幸。

  烈阳走近几步,双眼一闪不闪地盯著冷英,眼中那灼热的火光,燃烧著奇异的火焰。

  “皇姐,你知道吗,这世上不论谁,对我好也罢,伤害我也罢,我其实都不在意,只有你……只有你的好与不好,才让我纵然到死,也无法释怀。”

  “我?”

  冷英似乎很淡地笑了一下,沈声说:“何必对我耿耿於怀。我既然伤害了你,你恨我也正当。但你的眼中,就只能看到恨,而看不到爱吗?曾经真心相爱的人,始终一心爱护你的人,你又为何如此无情。”

  “爱吗?”

  烈阳轻轻一笑,笑容里流露出几分迷离的哀伤。

  “这世上我最爱的人,只有一个人。所以,唯一能够真正伤害我的人,也只有一个人。”

  一听这话,温雅全身的汗毛都要倒竖起来,心中警铃大作。她怎麽也没想到,烈阳会对冷英说出这种话来,字里行间那悲伤而又暧昧的含义让她毛骨悚然。她不是没有想过出现情敌的可能,毕竟冷英的温柔与强大如此迷人,不应该这世上只有她会欣赏他,但是现在是什麽状况?当街表白吗?难道她的情敌终於出现了,而且这情敌……竟然是个男人?!

  救命啊!

  命运大神啊,拜托你快告诉我你这创作的是奇幻文还是耽美文吧!万一这要是篇耽美文,那我不就成了铁板钉钉的炮灰女配了吗?

  不要啊!

  正在温雅被自己过於丰富的想象力给惊得几乎想要撞墙的时候,银羽冷笑了一声。

  “一边心碎著独自悲哀,一边无视著他人的心碎和悲哀,为什麽人都是这样,永远可望而不可及的才是最好,却不知珍惜眼前人。为那揽不到的水中月,摘不下的镜里花而落泪,却不肯回头,看一眼身边人的眼泪。”

  银羽这话,几乎是明显地是在为冷沧泱打抱不平了。冷沧泱愕然地看著他,怎麽也想不到,这个素昧平生,只有一面之缘的少年竟然会维护自己。

  看到冷沧泱的目光,银羽转过头去,避开了她的视线。

  冷英虽然不知道银羽为什麽会说出这一番话,温雅却能明白。自从在幻境中读取了银羽的记忆,她就知道银羽失落的记忆中有一个至关重要的人,或许就是他曾经的爱人。正因为这个人,上次镜月府他才会失态。而冷沧泱,偏偏和那个人长得一模一样。

  也许银羽本人并没有意识到他对冷沧泱这种异乎寻常的情愫从何而来,但是在再次看见她的时候,看见她因为烈阳的无情而悲哀的时候,依然情不自禁地就想要维护她。

  在他那失落了的过去中,也有过一段铭心刻骨的情感吧。温雅有些感慨地想,可惜故事里的另一个人早已不在,故事里的他,也早已遗忘了一切。

  烈阳几不可察地微眯了一下眼睛,随後看了看冷沧泱,冷沧泱转开视线,垂下了眼眸。

  “这位姑娘,承你美意。”她慢慢地说:“不过有一些事,在你们外人的眼里或许并不能理解,但在当事者的眼中,却是冷暖自知。我与霜族公主的事,并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温雅暗暗翻了个白眼,拜托,银羽在为你说话好不好?你说这样的话,是想说你和烈阳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用不著外人多管闲事吗?

  “银羽,你也别无谓的操心了,楼王殿下不会领情的。你以为人家痛苦,其实这才是乐趣所在。正所谓公主虐我千百遍,我待公主如初恋嘛,这种情调,你是不会懂的!”

  “公主虐我千百遍,我待公主如初恋?”银羽重复了一遍,十分迷惑不解。“大人,这就是你的心声吗?”

  温雅好险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冷英转过脸,想笑可又不敢笑。温雅没好气地白了银羽一眼,这个关键时刻总给自己漏气的家夥!

  “我们家的公主才没这爱好,这种情调也不是一般人能消受得起的,笨蛋!”

  温雅嘲讽技能全开,冷沧泱脸色都青了,温雅只装看不见,转脸对冷英说:“殿下,咱们不还有事吗?家里还有重伤员等著救命呢,不好再耽搁。”

  她忽然想起来了,府里的那一位重伤患,似乎就是因为冷沧泱的一句戏言埋下了祸根,心情更加不快。虽说代战重伤罪魁祸首是海初见,并不是冷沧泱的错,但她要不是调侃那一句,也未必会给海初见埋下那麽一条导火索,导致这样严重的後果。

  既然情有所锺,就不要对其他年轻异性出言调侃,风流作派四个字听起来似乎不错,如果惹出麻烦来,那到底算是谁的?温雅是不想再跟冷沧泱和烈阳纠缠了,只打算赶紧走人,眼不见心不烦,不料烈阳听了倒是一怔。

  “重伤员?皇姐府里的什麽人受伤了?”

  “是我破军院的一名侍将。”冷英说:“前几日出了意外。”

  烈阳吁了口气,随後不以为然地一笑。

  “一名侍将而已,受伤了居然能住进公主府,皇姐倒真是关爱属下。”

  温雅听他不屑的语气,就相当不爽。

  “是,一名侍将而已,但这名侍将可是救了楼王殿下的命。”说著她瞥了有些茫然的冷沧泱一眼。“要不然的话,楼王殿下今天也许就不能站在这里说话了呢!”

  冷沧泱终於有所反应,惊讶地问道:“那受伤的侍将,是谁?”

  “代战。”

  冷沧泱愕然,这个消息让她十分意外,万万没想到这才过了几天,那夜救了她的少年就出了这样的意外。但她现在并不能表示什麽,只好说道:“既然皇姐有事,我们就不再耽搁皇姐的时间了。烈阳,我们走吧。”

  “好,听你的。”

  烈阳意味深长地看了温雅一眼,看得温雅全身发毛,眼睁睁地瞧著他双手交叉在胸前,对著冷英深深的一欠身。

  “皇姐,我现在已经搬出了镜月府,就住在後朱雀大街十号。改日皇姐如果有空,想要一叙旧情,随时欢迎你来作客。到那时,烈阳定当倒履相迎。”
第三卷 小说看太多的后遗症
  不等他再说什麽,冷沧泱握住他的手,对著冷英点点头,就匆匆拉著烈阳走开了。温雅表情阴森地看著那两人离去的背影,想起烈阳临走时看她的那个意义不明的眼神,霎时旧恨新仇齐齐涌上心头。

  走吧走吧走得越远越好,最好永远也不要再看见你!

  什麽一叙旧情,我才不会让冷英自己往火坑里跳,跑到你那什麽後朱雀大街十号作客!万一羊入虎口,那还怎麽得了!

  也许是温雅的表情太奇怪,冷英放下车帘看向她的时候,很明显地怔了一下,就连银羽,也发现了她的不对劲。

  “大人,你的表情为什麽这样……狰狞?”

  “冷英!”

  温雅顾不上搭理银羽,一把抓住了冷英的手。“告诉我,你不会哪天突然发现你对我只是当成,呃,弟弟,告诉我你不会有一天对我说对不起,不会说你一直以为的爱我只是错觉,你的真爱其实是烈阳!”

  “啊?”

  她这话一说出来,不但冷英,银羽,以及始终如同透明人般的无心都呆了。

  “我的真爱是烈阳?!”

  冷英瞧著她,向来平静的表情此刻也终於凌乱。

  “你都想到哪里去了?!”

  银羽也不敢苟同,哭笑不得。

  “大人你的想象力,也未免太丰富了!”

  “这不能怪我呀!”温雅大声说:“你们都听到烈阳刚才说的话了,他说他这世上唯一爱的人,只有一个,所以真正能伤害他的人只有一个,你们敢说他说的不是冷英吗!”

  “呃……他是说了。”银羽想了一想。“可他说是他说,殿下可什麽都没说,再者他这麽说其实也没有什麽吧,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大人你何必惊吓成这样?看来今天这天气太热了,你一定是热糊涂了。”

  “你才热糊涂了呢!”温雅赌气地说:“这事要是搁书里,这种设定到最後肯定就是他才是他的真爱,而我只是个破坏真爱的炮灰!现在我且不知道命运大神的这个剧本到底是什麽设定!但不管这是什麽见鬼的设定,总之冷英是我的,我的!管他什麽真爱,我绝对不要当炮灰!”

  冷英睁大了眼睛,愣愣的瞧著温雅,明显已经晕头转向了。这可不能怪他,因为他真的不能理解:为什麽烈阳一句在他看来完全只是赌气的话,温雅就能紧张成这个样子,好像随时都有化身喷火暴龙的可能,这到底是怎麽回事?

  而一旁的银羽也在纳闷,这是怎麽回事呢?虽然大人是习惯性抽风的,但现在未免也抽得过於离奇了。难道是那天烈阳强吻大人,给大人造成的刺激太深了?

  “驸马,我不知道你以前都看的是什麽书,但是,你真的是想多了。”

  过了好一会儿,冷英才总算开口了。为了这种天经地义的问题还要烦恼,他实在是难以理解,但眼看驸马这种莫名其妙的危机感,也只好设法解释。

  “我真的没有那种……奇怪的嗜好,你不相信我吗?”

  温雅很纠结,她当然不是不相信冷英,只是不相信烈阳,也不太相信把她扔到这神奇世界的命运大神的“神品”。

  冷英叹了口气。

  “驸马,我既然是你的妻子,那就一直都是,到死都是。除非死亡将我带走,否则,我只属於你。”

  “不要说!”温雅大惊失色,急忙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好端端地说什麽死字,以後不许再说这些不吉利的话了!”

  冷英没有说话,只是垂下了眼帘。

  他不说话,也没表情,但看在温雅眼里,心中顿时大呼不妙。

  糟了,他生气了,他一定是生气了!

  他是不是觉得我不相信他?像他这样的人,最不喜欢的就是别人怀疑他的忠诚吧!啊天哪,可我不是那个意思啊!

  “不要生气啊,我没别的意思!”

  温雅也顾不上车里还有别人在了,慌忙拉著他的手,连连解释。

  “冷英你别生气,我只是……我只是小说看多了,对,就是小说看太多了,才会胡思乱想!都是我的错,你不要生气,我真的没别的意思啦!”

  无心下意识地往车厢角落里缩了缩,恨不能当作自己不存在。他怎麽也没想到会遇上这种事,好好地回公主府,谁知半路跑出个霜族公主来,说了一番莫名其妙的话,於是驸马整个人就暴躁了。

  无心想起曾经听过来神林之苑的贵人说护国公主和驸马的八卦,基本上都不是什麽好话。因为公主殿下比驸马年长好几岁且不说,容貌也不美丽,而且还凶悍无比,於是都在传说驸马是如何惧内,如何悲摧,可自从亲眼见到他们之间的互动,就明白那些全是谣言。

  所谓的“惧内”,实则只是因为爱。因为爱而生出种种纠结,无论做什麽都要忖度著爱人的心,只怕不能令他欢颜。

  大约是因为有别人在场的缘故,冷英不好多说什麽,只好说道:“我没有生气。”

  他是这样说了,可温雅并不相信,在她看来冷英的沈默无异於抗议,於是这种令无心倍感尴尬的气氛就这样一直维持到了护国公主府。

  一行人进了公主府,冷英唤来冷雪,让他负责安置无心,刚刚吩咐完,就被温雅一把拽住胳膊拖走了。

  将冷英拉拉扯扯地拽进了房间,温雅一脚将门踢上,抓著冷英直往里推,直到他退无可退靠在了墙上。她抬头盯著他的眼睛,说道:“现在没外人了,和我说实话,你刚才真的没有生气,嗯?”

  “我……”

  冷英微微转开脸,回避了她的眼神。

  “看吧看吧我就知道你生气了,我就知道!老实人生气最可怕了,因为生气了也不肯承认!”温雅焦躁地抓了抓头发。“我承认我是胡思乱想了,不过也不能全怪我……而且,你还不是也想歪了吧!”

  “对不起。”冷英低声说。

  “诶?”

  “我知道我不应该生气,可是,你不信我。”冷英垂下了眼睑。“你为何会以为,我会背叛你,而且还是为了……烈阳?我实在不能理解。”

  “这个……”

  温雅能说自己是脑袋被驴踢了吗?自黑也不能如此给力。实话说不出口,只好采用怀柔的手段了。於是她伸出双手勾住了他的脖子,凑上去吻住了他。

  冷英靠在墙上,双手抓著她的肩膀,起先还有一些抗拒的意思,紧闭著双唇不肯配合,仿佛想要表示心中的不满。对他的不配合,温雅也没有挫败感,反倒有些喜悦的成就感。这样的反应不正说明了她是他最亲的人,他对她再无心防吗?如果不是因为亲密无间,生性内敛隐忍的他,绝不可能对她这样直接表现出自己最真实的情绪。
第三卷 驸马大人的诡异脑补
  不过冷英消极抵抗的情绪实在持续不了多久,毕竟扑到他怀中深吻他的是他最心爱的人,就算再怎麽纠结,谁又能真心抵抗得了被心爱的人亲昵拥吻的万千柔情?何况经过理论和实践的双重练习,温神人现在的接吻技巧和第一次时相比,已经不可同日而语。没能坚持一多会儿,雪国第一的战神就宣告了投降。原本按在她肩上的双手滑落下去,慢慢地搂住了她,金色的眼睛轻轻闭上,双唇微启,任凭她予取予求。

  他银色的眼睫微微颤动,呼吸的气息扑到温雅脸上,令她的心也随之跃动。

  冷英靠著墙,慢慢滑倒在地上,温雅则跨坐在他腿上,两人紧紧相拥,纠缠得更加密切,吻得难舍难分。看著那近在咫尺的俊美面庞,听著那越来越急促的呼吸,意乱情迷的温雅心跳更加剧烈。

  冷英双眼半开半合,金色的眼中尽是氤氲水气,在她锲而不舍的追逐之下,越来越情生意动,终於情不自禁地溢出了一声低吟。

  低哑的呻吟声刚一溢出口,他就仿佛被自己惊吓到了一般,猛地睁开了双眼。

  “别……”

  他想说点什麽,声音却哑得令他自己都觉得陌生。他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将温雅推离自己的身体,颤声说:“别这样……我们不能……”

  “不能?”

  温雅歪了歪头,表情看似天真无邪,但不知为何,在此刻的冷英眼中,却好似充满了迷离的魅惑。

  “为什麽不能?难道你不想这样吗?”

  “不是……”

  “不是?是不是这麽想,还是不是不是这麽想?”

  她往前用力一扑,一个饿虎扑食把他扑倒在地,反正她吃定了不管她做啥,冷英都绝对不敢认真反抗,因为他怕一个不慎会伤到她。她可以仗著他无条件的包容与爱而肆无忌惮,为所欲为,温软的唇在他的颊上,颈上落下一个个的轻吻,好似晴蜓点水,却又让人心动不已。

  冷英的脸涨得通红,金色的眼睫急速颤动,呼吸越发急促。他不明白为什麽好好的说著话,莫名其妙地就演变成现在这种暧昧的情形,难道他的驸马终於愿意接受他了,打算现在就要……亲密无间?

  好吧,他的驸马愿意接受他毫无疑问是件好事,於情於理他都应该是全力配合的。问题是,这时间地点以及气氛,都未免太诡异了。他和他的爱人的结合,应该是神圣而甜美的,而不是怎麽看,都像是她在捉弄他的恶作剧。他想要这样抗议,可在温雅甜腻得醉死人的亲吻下,根本说不出完整的句子来。但即使是这样他还是挣扎著,竭力抵抗这痛苦与甜蜜交织的无比诱惑。

  “不……不要……”

  听到这句好熟悉的台词,温雅差点当场出戏。看著冷英泛红的俊美脸庞,看起来比往常更加的迷人,让她戏谑之心大发,更加想要调戏一回自己家的公主殿下,於是趴在他身上,故意在他耳边吹了口气,捏著嗓子,极尽鬼畜邪恶腔调之能事。

  “殿下……难道你不知道,在这样的时候……越说不要,反而越让人想要了吗?”

  冷英的脸“刷”的一下变得更红,顺著敞开的衣领能看见,那大片大片的红晕沿著他优美的颈项,一直延伸到了锁骨下方。温雅不怀好意地想,他该不会全身都红了吧,这不成煮熟的大虾了吗?

  哇,再逗下去,会不会真的烧起来啊!

  看著冷英脸红的样子,温雅简直怀疑自己是不是看到他头顶上冒出白烟来了。从来没有见过一个男人能害羞成这样,何况还是如此俊美夺人的帅哥,温雅只觉得心跳砰砰加快,自己好像也有哪里不对劲了。

  她可当然不会承认自己有某种带颜色的狼的资质,事实上和这个世界的“男人”比,她分明就是纯洁的小羊羔嘛。可对著这样可爱的爱人,小羊羔也有摇身一变成大尾巴狼的冲动。她的爱人,怎麽能这麽可爱,这可让她怎麽办!

  金色的眼眸慌乱间对上温雅那闪闪发亮,透著“我是狼我就是大灰狼”的邪恶眼神,冷英更加不知所措,干脆脸一转,眼睛一闭,采取鸵鸟战术,把头扎进沙堆里,只要看不见就当它不存在了。

  “喂!”温雅傻了眼。

  他不反抗,可也不配合,这种非暴力不合作,由它去吧的姿态算是怎麽回事?她承认他这样子是很诱人啦,可再诱人,她也没法下嘴。难道要她勇猛无比的将他打横抱起来扔到床上,然後哈哈哈地邪恶大笑来个霸王硬上弓吗!

  她她她……她抱不动……

  假如,只是“假如”……她抱得动呢?又能怎麽样?

  於是,某个长著和她一模一样脸的女狼力大无比地抱起英俊高大的公主殿下,嘿哟一声像扔萝卜一样地扔在床上,随後一脸垂涎状地扑向他,高喊著“美人啊你就从了我吧!”随後轻纱飞起,薄雾迷离,片片花瓣都漂落,一地落英狼藉。在蒙太奇般的场景变幻後,某女狼靠在床上点著一支事後烟,心满意足的喷出一个烟圈,对身边咬著手帕梨花带雨的公主殿下说:“放心吧,你现在已经是我的人了,我一定会负责的!”

  被自己幻想出的场景狠狠雷到,温雅忍不住哆嗦了一下,鸡皮疙瘩“嗖嗖嗖嗖”地起了一身。

  诡异,太诡异了,诡异莫名!

  她虽然现在已经越来越有向某狼进化的倾向了,但总的来说还是个纯洁的少女啊!像她这麽纯洁的少女敢於勇敢的扑倒王子,上下其手已经算是超实力演出了,他要是不配合,她就算是想霸王硬上弓……也实在是心有余而力所不逮!

  温雅这样想著,完全没有意识到她现在纠结的问题,早已经不复当初。她所担忧过的那些不敢爱因而不敢得到的烦恼,在真正爱上一个人之後,不知不觉间,都已抛到了脑後。

  火是点起来了,可是没法灭火,秀色可餐的那一位也不配合,温雅只好意犹未尽地舔了舔他丰润的唇瓣,算是找回点利息,才恋恋不舍地离开了他的唇,再替他拍拍衣衫上的皱褶。

  察觉她没了动静,冷英总算睁开了眼睛,与她视线对上的时候又是脸一红。多亏他没有读心的超能力,不然刚才温雅幻想的那一出被他读到了,除了撞墙就没有别的办法可以想了。

  他坐起身来,这才发现自己的衣服已经乱得不像样,而且衣领大开,简直让人面红耳赤,赶紧整理衣衫。温雅趁著他整理的时候偷偷多瞄几眼,果然是穿衣显瘦脱衣有料的一级棒身材,让她简直都要移不开视线了。

  咳咳,爱美是人之常情,绝不是她好色!

  温雅伸出手帮他系著衣带,其实帮忙是借口,根本只是想借机多看几眼,以弥补梦里那一百零八层的礼服导致她白忙了半天啥也没看著的悲摧。

  意识到她瞄来瞄去的是在干什麽,冷英更窘,温雅不让他有继续害羞的机会,双手捧起他的脸,悄悄地笑道:“亲爱的你原来也有傲娇的时候啊,真是难得难得,这算不算是雪国十大奇迹之一呀?从来克己隐忍的公主殿下,也学会闹别扭了,我都要倍感自豪了呢。”

  听了她的调侃,冷英原本就泛著红晕的脸,更加红了。

  “我……”

  “嘘。”温雅按了按他的唇。“你不要说,听我说。”

  她凝视著他的眼睛,认真地说:“我不是不相信你,只是因为,我吃烈阳的醋,醋昏头了。一想起他和你从小一起长大,我却迟了那麽多年才认识你,我真是很不甘心呀。”

  冷英眨了眨眼睛,有些愕然地看著她,随後尴尬地转开了脸。

  “你想到哪里去了……”他低低地说,声音里仍残留著几分情爱的沙哑味道。“烈阳虽然和我一起长大,可他……又不是男子,你怎麽会想起来要去吃他的醋。”

  “你不是曾经对我说,魔神和他的爱人,都是……男子吗?”温雅撇了撇嘴。“可见得这并不是绝对不可能的,烈阳说的话也不见得只是胡说,没准他已经觊觎你好多年了!书里也是这麽写的!所以从现在开始,我要防火防盗防烈阳,绝不给他任何机会!”

  冷英默然了半天,终於忍不住了,笑了起来。

  “好吧,我现在很清楚你在担心什麽了。但是驸马,请恕我无礼……你以前到底看的都是什麽书啊?真的是……太神奇了。”

  “我……”温雅脸红了。

  冷英抬起手,摸了摸温雅的头发,轻轻叹了口气。

  “魔神的传说只限於魔神,他能够那样选择爱人,是因为他是魔神,才能百无禁忌。但凡人的情感,能够那样惊世骇俗的十分稀有。我也好,烈阳也好,都不属於稀有的那一类。”

  他的手指轻柔地抚过温雅的面颊,金色的眼眸满溢温柔。

  “我说过我爱你,至死不变,请你相信我的誓言。至於烈阳,他爱的人,一直都是冷沧泱啊,他们相爱多年,也正因为这样,他才更加不能原谅我。”

  烈阳的外表看似柔弱,但事实上个性非常激烈。常常认准一条道走到黑,哪怕明知是错,也不愿再回头。

  “他现在这样,大约是觉得物是人非,自己已经不是当年之人,再也配不上那个痴情的爱人,所以在伤害爱人心的同时,也在伤害自己。”

  温雅沈默了片刻,她想起了在和冷英相识之初,初定婚约却因为夏国横插一杠而险些发生的变故,想起那时的冷英,明明那样喜欢著自己,却痛苦决绝的态度。如果不是自己想尽方法挽回,现在的他,该是怎样的情形呢?

  温柔的外表,刚烈的性情,是烈阳,还是他自己?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选择,在某些时候,是否都是同样的凄厉。

  越想越是後怕,她紧紧搂住了他的腰,将头靠在了他的胸口。

  “你这样说,难道说,如果换作是你,你就会这麽选择吗?我知道你的温柔之下,隐藏著的是同样刚烈的性情,如果换作是你,你会不会一样伤人自伤,哪怕伤透了爱人的心,也不愿回头。”

  “我……不会了。”

  冷英拥紧了她,低下头,轻吻了的额头。

  “只要我爱的人还在那里等候著我,只要她还依然愿意张开双臂拥抱我,我就不会自我放逐,伤害自己却更深地伤害了她。”

  “冷英……”

  倾听著他的心跳,温雅一时间闪过无数的思绪。命运让她遇到这个人,这个值得她一生守护的人,自己活在此世的真正意义,或许,只是为了他。

  “我不会让你遭遇不幸的。”她抬起头来,凝望进他金色的眼睛,发誓般地说。“你是我最珍贵的人,我要守护你,我一定会守护你。”
第三卷 神官疗愈之力
  神官无心来到了护国公主府,刚刚安置下来,立刻就派上了用场。

  “神官,请。”

  一个锺头前还在闹别扭,一个锺头後就手挽手地言笑晏晏,一直过著清修生活的神官大人觉得自己大概永远也理解不了恋爱中人们的微妙心思了。但不管怎麽样,驸马和公主和好就好。随同两人走进房间,无心一眼就看见一个苍白的少年,正安静地躺在床上,闭著眼睛昏昏沈睡。

  无心定晴一看少年的面容,吃了一惊。

  “是他?!”

  “神官认识代战?”温雅疑惑地问。

  “是的。”无心点头。

  “那一天我奉师命前往公主府,在路上被震王殿下拦住,是侍将大人为我解的围。也是侍将大人,送我到了公主府。”无心说:“侍将大人帮了我,我还没有来得及道谢,没有想到他竟然受了伤,还伤得这麽重。”

  “他的伤,是个意外。”冷英说:“他是一个优秀的人才,我也希望他能够成为得力的助手,但他现在虽然脱离了生命危险,却因为伤势严重,至今都卧床不起。所以,希望能够借助神官的力量,帮助他早日康复。”

  无心点头,在床边坐了下来,将代战的手从被中拿出,轻轻按在他的腕上。

  昏睡中的代战忽然咳嗽起来,他咳得越来越激烈,直到将自己咳醒了,伏在床边咳个不停。这一次的剧咳十分厉害,星星点点的血花都随著这猛烈的咳嗽喷溅出来,让人揪心不止。

  无心见状赶紧上前一步,将手放在他的背上,来回轻抚。温雅能够看见他的掌心发出柔和的白光,在这柔光的安抚下,代战渐渐停止了那仿佛要将心脏都咳出来的剧咳,终於缓过气来。

  “你……”

  他喘息著转过脸,看见坐在床边看著自己的无心,很明显地吃了一惊。无心对著他,露出一个友善的微笑。

  “侍将大人,您醒了,您还记得我吗?”

  刚从昏睡中醒来,又经历了一场撕心裂肺般的咳嗽,代战的头都昏了,迷惘地看了他好一会。但无心的黑白法袍以及出众的美貌实在令人太过印象鲜明,想忘也忘不了,代战即使神智还在迷蒙之中,也还是认出了他。

  “神官大人?”

  他茫然地转头,看见了站在床後的冷英。

  “殿下……这是……”

  “你不用疑惑,神官是来为你治伤的。”

  “治伤?”

  代战的声音沙哑而又迷茫,显然仍没有恢复清醒,冷英弯下腰,温声对他说道:“是的,神官的疗愈术是最出色的,有他为你治疗,你的伤很快就会好起来。”

  於是代战明白过来,刚才在他被仿佛永远也无法停止的剧咳折磨得死去活来的时候,那种柔和而又清凉,进入他的身体中,安抚了他的痛苦的力量来自何处。这时无心将手撤了回来,开口说道:“侍将大人的伤的确很严重,幸好还没有动摇到生命的本元。这样我的疗愈术,就能够让侍将大人尽快恢复健康。”

  “既然这样,就请神官为他施术吧。”

  无心掀开代战身上的被子,对冷英说:“殿下,请您帮我扶一下侍将大人,可以吗?”

  “当然可以。”

  冷英伸出双手,将代战轻轻扶了起来,让他靠在枕上,无心又说:“侍将大人,请您宽衣,让我看一下您的伤势。”

  代战伸手解衣,刚解了一颗衣扣,忽然手下一顿,抬头看向了温雅站的方向,白皙的脸庞刹时红了。没有太多自觉性的驸马大人这时才恍然明白过来,连忙举起双手。

  “OK,我知道了,我出去,我这就出去!”

  温雅飞也似地跑了出去,出去的时候还不忘赶紧关上房门,隔著房门说道:“我替你们守著门,神官你慢慢来,不要著急!”

  无心怔忡了一下,轻轻地说:“神主大人,真是一个体贴的人呢。”

  冷英笑了一下,说道:“神官,请开始吧。”

  温雅站在门外,也不知屋内的情形如何,只是静静等著。不知过了多久,房门开了,冷英从里面走了出来。

  “怎麽样了?”温雅忙问。

  冷英露出了舒心的笑容,点了点头。

  “很好。用不了多久,他就能完全恢复健康了。”

  “哦,太好了!我去看看!”

  温雅高兴地跳了起来,刚想跑进房去忽然想起来什麽,赶紧又急刹了车。

  “我现在进去,没问题吧?”

  “没有。”冷英微微一笑。

  温雅再次进入房间的时候,代战躺在床上,已经睡著了。无心端坐在床边,闭著眼睛,也不知是在养神也不知是在修炼。

  听到有人进入房间的声音,无心立刻睁开了眼睛,见是温雅,连忙站了起来。

  “神主大人。”

  “嘘……”温雅抬手做了个小声的手势,悄悄说道:“我只是来看一看,代战没事了?”

  “是的,我已经疗愈了他的伤势,再休息几天,就能康复了。”

  温雅向床上看去,只见代战闭著眼睛躺在那里,虽然仍是沈睡,但气色间的那种苍白黯淡已经不见,竟透出了几分红润之色,无心的疗愈术果然神奇,效果真是立竿见影。

  “真是了不起!”温雅仔细瞧了一会儿,感慨极了。“有神官你在,我真的能少担一些心了。大祭司让你到冷英身边,以後冷英就要请你多多关照才是。”

  “请神主大人放心,服侍公主殿下与神主大人,这是无心应尽的责任。”

  “神官,代战的伤,就拜托你了。”

  她看了看昏睡的代战,怜惜地说:“他是个人才,只可惜遇人不淑,才落到这麽悲惨的境地。我希望他将来能够成为冷英的助力,而你,也是大祭司派来帮助冷英的,所以,大家将来都是自己人。希望我们能够共同努力,一起对抗魔神之劫。”

  无心深深低头,恭敬地向她行礼。

  “谨遵神谕。无心生在世间,身受四重深恩,愧无回报。而今大劫将至,敢不舍命相殉。”

  “别,别这样说。”温雅连忙止住了他。“别说什麽相殉的话,我不希望冷英出事,我也不希望你们有事。我希望大家都能活著,不论将来遇到什麽样的灾劫,我们,都能够活下来。”

  温雅从房间出来的时候,冷英仍站在门外。他背对著门向外站著,安静伫立在那里,仿佛在沈思。看著他颀长的背影,她忽然心中一动,眼前似乎闪过一个模糊的画面。

  银色的铠甲,飘飞的寒雪,风中的弦声。

  快走啊,快点跟上他,跟上那个银色的背影。跟上他的脚步,抓住他的手,永远走在他的身边,永远不让他离开自己。
第三卷 永恒的主君
  温雅悚然一惊,从那种奇异的幻觉中清醒过来,冷英仍然站在那里。

  没有风雪,没有弦歌,他的身上,也并没有穿著那坚硬寒冷的银色战甲。

  “冷英!”

  温雅快步上前,紧紧抓住了他的手。这一时间,她的心中有一种微妙的念头闪过,想要说什麽,却又觉得意义不明。正在这时,她又听到了冷雪那惯常会煞风景的声音。

  “殿下,殿下!”

  又来了!

  又出什麽事了?温雅在心底暗暗翻了个白眼。

  “什麽事?”

  冷雪手中拿著一封疑似信札的东西来到两人面前,神色有些紧张地禀报:“殿下,地劫司有急报送到破军院,海初见出现了。”

  “哦,在哪里?”冷英急问。

  冷雪低头,将手中的信札奉上,冷英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抽出里面的文件展开匆匆浏览,一看之下,脸色也顿时变了。

  温雅忙问:“怎麽了?”

  “海初见回到了自己的家中。”

  冷英的脸色阴沈得可怕。“但是,她回到家中,唯一的一件事,就是杀人。”

  “杀人?”温雅大吃一惊。“她又杀了谁?!”

  “她杀了,自己的亲人。”

  温雅惊愕地瞪大了眼睛,听著冷英不带感情//色彩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地劫司急报,海家发生惨案,除了年幼的幼子,被海夫人挡在身下而侥幸逃过一劫,其余三人尽数遇难,包括海家二老。不但如此,连地劫司负责此案的三名司捕,也在抓捕海初见的过程中遭遇不测,一人殉职,两人重伤,海初见杀人後再度逃脱。”

  尽管语气平淡,但身体的语言却泄漏了他真实的心情。他的手中紧紧地捏著那张薄薄的呈报,由於用力过猛,手背上青筋都爆了出来。

  “地劫司的这三名司捕,都不是泛泛之辈,居然被海初见重伤其二,杀死其一!”

  温雅更加吃惊。

  她虽然不认识海初见,但这些日子通过冷英和代战,她也依稀了解到海初见这个人,虽然很聪明,很能做事,但就武道方面的能力来说,实在不算怎麽出众。虽然对代战时不时地就殴打一顿,但那也是因为代战从不反抗,并不是无力反抗。乍一听到这个消息,委实震惊。

  “不是说她的武功不怎麽样吗?竟然能杀伤三名司捕逃走,难道一直以来她都是在隐藏实力,扮猪吃老虎?!”

  冷英脸色铁青,语调虽然平静,温雅情知他实际上已经怒极。

  “海初见在地劫司多年,我竟从未看出她有这样的本领。枉我冷英自诩有识人之能,原来不过是有眼无珠,如此人才中的人才,却当面不相识!”

  自从冷英执掌破军院以来,京城治安状况一直良好,这些年来一直都没有发生过恶性的案件,却在今天发生了这样的惊天血案,凶手还是负责维护京城治安的地劫司前任司主,真是莫大的讽刺。

  温雅震惊之余,只觉得极其不可思议。

  “她为什麽要这样做?她拿刀捅代战,好歹代战并没有死,只能算是故意伤害,就算抓到了也只是坐牢,怎麽也用不著破罐子破摔吧?她跑回来杀光自己家人,到底是图什麽?除了疯子谁会干出这样的事,难道她疯了?!”

  “我不知道……”冷英喃喃地说:“我真的不知道。但,不论她是不是疯子,犯下这样的重罪,绝无可恕!”

  海家三个人,还有地劫司那一名司捕的性命。无论海初见是否疯狂,杀人凶手,一定要为此付出应付的代价,绝不宽容。

  昔日地劫司主的家,已经成为命案的案发现场。海家二老死在房中,而海夫人则倒在院外。两个老人连逃命的机会都没有,就死在自己亲生骨肉的手中。至於海夫人,在海初见暴起发难之际,目睹其残杀双亲,他本应是有机会逃命的。可是他不能独自逃生,因为年幼的爱子也在现场。如果不是为了保护幼子性命,不顾一切的逃生,存活的机会未必渺茫。

  或许此时,应该要感谢海初见平素的暴名远扬,使得无人愿意去她家中做仆人,否则这一场血案,无辜受害者不知又要多出几人。

  目睹那一幕幕血腥凄惨的景象,冷英的心情格外沈重。有人舐犊情深,宁愿以自己的死换取幼子的生;却也有人残毒狠虐,连亲子都要一同吞噬。

  这样的血腥场景让温雅感觉很不适,但她还是坚持著撑住了。

  要说人的适应能力还是很强的,刚开始的恶心反胃等反应过去之後,她居然也能鼓起勇气,跟著一起去验尸了。当然,也是因为身边有冷英,还有万能保镖银羽在,才给予了她极大的勇气。在现场做主要工作的也都是冷英,银羽打下手,至於她,只是一旁看著而已,不过“看”这件事本身,对以前连杀鸡都不敢看的她来说,已经很不容易了。

  “两位老人都是一击毙命,倒是没有受太多的罪。被杀的司捕,是内脏被巨力震碎而死,但比起海夫人,还算不上太凄惨。”

  海夫人全身上下,已经找不到一处骨骼是完好的,整个人都变形了,想要收尸都很困难,因为他的骨头几乎全碎了。但即使是这样的残毒,他依然将幼子死死护在身下,令凶残的凶手也无法下手,而自己却被残害得面目全非。

  “殿下,从死者受害的情形来看,凶手的力量非常大,能将一个人全身的骨骼都打碎,并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据您所知,海初见的武力值有这样高吗?”

  “她以前从来没有表现过。”冷英脸色阴沈地回答。“但她现在表现了。”

  抛开对杀戮场景的恐惧,温雅觉得现场给她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她说不出那感觉到底是什麽,但心中那个疑问,却始终挥之不去。

  海初见为什麽要这样做?她在破军院这些年,能担任地劫司主的位置,并不是靠著背景关系,而是一步一个脚印被提升上来。她是冷英亲自提拔的人才,是个能干务实的,头脑聪明的人物。这样一个人,怎麽会为了一个故意伤害的罪名就疯狂至此,杀戮亲人?至於其後的拒捕杀人,在她灭绝人性的杀害亲人之後,已经完全没有再研究其动机的必要了。

  不论海初见的杀人动机成不成立,铁证如山的事实就在这里,无法置疑。这位地劫司的前任司主,在因故意伤害而逃遁失踪多日後,回到了自己的家中,杀害父母妻儿,在拒捕杀死并重伤地劫司司捕之後,再度逃亡,去向不明。

  月黑风高,夜鸦号啼。

  黑暗的夜色里,有巨大的黑影从天空飞过,掠过高高的山巅,如同一片轻盈的乌云,落在了峰顶的天台之上。

  无数的灯火瞬间燃起,连绵十里,在漆黑的夜色里,宛如一条蜿蜒的火龙扶摇而上,直达天梯。

  “参见殿主!”

  无数黑影拜伏在地,而那降落在天台之上的黑影,形态发生了急速的变化,巨大的羽翼收拢消失,渐渐现出了人类的形体。

  他的背後,竖立著一块高达数丈的石碑,火光下,依稀看见碑上镌刻著复杂的图案。而石碑的下方,是一尊银色的宝座。

  他在宝座上坐下,居高临下地俯瞰著拜伏在阶下的黑暗众生。抬手一挥,众多的黑影再度隐没入黑暗,只留下了前排的首脑。

  “殿主今夜驾临,有何吩咐?”一条黑影出声询问。

  “不死者的事情,人族已经知道,他们正在著手采取措施,来应对不死者。”

  “殿主请放心,数千年前人族就没有找到阻止不死者异变的方法,数千年後的今天也是一样。用不了多久,我们就能够拥有一支不死者的大军,令京城的结界形同虚设。届时,我们将令这人族的京城血流成河,以血与火的盛宴,迎接主君的回归!”

  “数千年前的人族,并没有得到神主的帮助,他们仍是凭借自己的力量,封印了主君。而数千年後的今天,人族拥有了神主,主君所面临的危机,更加深重。”

  “几千年前,主君之所以会长眠,根本不是人族的力量多麽强大,而是人族卑鄙地利用了主君唯一的弱点!如果不是主君对那个人族舍弃不下,那个人族怎麽可能能够接近主君?就连她封印主君的神器,也是主君所赠,而那个背义负心的人类,就用主君亲手所赠的神器刺穿主君的心脏,封印了主君!人类,真是这世上最卑鄙,最无耻的生物!”

  “不错,人类最擅长的,就是背义负心。为了自己的利益,可以翻脸无情。”

  殿主冷冷的声音,在夜风里回荡。

  “只要有生命,他们就会永不休止地重复著这些卑劣,代代相传。只有断绝那虚伪的生命,成为永恒的不死者,那些与生俱来的卑劣品性才能彻底断绝。这个世界,才会真正的得到清静与净化。”

  “是的殿主,净化这个世界,这也是主君的愿望。”

  “主君……”殿主微微点头。“但主君至今没有音信,你们真的确定,主君复活了吗?”

  “绝不会错,那样掌握世间万物的能量,那样能令腐朽的生命重现生机的神圣之力,唯有主君,才能够做得到!”

  “我也愿意相信主君已经重回世间。可是,他现在在哪里呢?”

  殿主说:“非人之城沈埋数千年,只为等候主君归来,但主君却并没有重回非人之城。虽然昙花一现般感受到他的气息,但寻找他的灵力瞬间即被击散,从此再也没有感受到主君的气息。主君,似乎很厌烦他的子民,前去打扰他的安宁。”

  “主君也许是刚刚醒来,还没有完全清醒。殿主不必忧愁,主君是我们永远的主君,绝不会抛弃他的子民,总有一天,他必将重新回到子民的身边。”

  “不死者……”

  殿主仰起头,望向黑暗的夜空。

  四方会议将要召开,能够令京城结界形同虚设的不死者,已经在各处潜伏。当生与死的界限模糊,谁都无法防备那来自曾经同类的杀戮。到时候,只需要一个指令,这个看似安宁的繁华美丽都城,就会陷入一场空前的灾劫之中。

  他伸手取下覆在头上的黑色兜帽,露出了一头银色的长发。而在那银色的发丝下,闪动著的,是眼中金色的光芒。
第三卷 风之殇
  竹楼静静地伫立在夜色里,楼前悬挂的灯随风摇曳,却早已熄灭了灯光,再也无法照亮那块听风楼的匾额。

  少年默默地站在楼前,仰望著那高高的匾额。人已去,楼已空,这幢曾经带给他无数酸涩苦辣记忆的竹楼,最终也只能成为记忆。

  他推开门,缓步走进竹楼内,在厅中的桌上拿了一个杯子。随後沿著竹制的楼梯,走上楼去,在露台上坐了下来。

  今夜的天空黑沈沈的,乌云蔽月,不见星光,空气中的微风寒凉,一如他的心情。他向远方眺望了一会,但在这深沈如墨般的黑夜里,除了远处依稀的灯火,他什麽也看不见。

  静默地坐了一会儿,他弯下腰,从角落里抓起一个坛子,启开封口,一股浓郁的酒香散了出来。他倾过坛身,往自己手中的杯里倒了一杯酒。

  端详了杯中的液体片刻,他举起杯子到唇边,慢慢啜饮了一口。停顿了片刻,他一仰头,一口气喝下了大半杯。

  “你的身体还没有康复,不能饮酒,这样对你,不好。”

  一个清洌而又冰冷的声音从楼下传来。若是第一次听到这声音,会以为说话的人毫无情感,但是现在的少年却已经很熟悉了这个声音的主人,明了那种表象的冰冷,不过是一种与生俱来的特质。

  所谓圣者,所谓无心。

  少年手下一顿,低头向下看去。只见不知何时,露台下伫立著一个人,正仰著脸向上看,半身黑袍隐没在黑暗中,半身白袍,在黑夜里却又是如此显眼,仿佛暗夜中的幽灵。

  “你怎麽会来?”

  如轻盈的蝴蝶一样,年少的圣者身影翩然而起,无声无息地落在了他的身边。

  “神主和殿下让我照顾你,在你伤好之前,就是我的义务。”

  他伸出手,按住了代战的手,理所应当地说:“所以,你不能再饮酒了。我知道人世间的人,会有一种借酒浇愁的说法,但我不认为这真的能够有用。”

  代战苦笑了一下。“既然是这样,你为什麽还让我来到这里呢?”

  “因为殿下和神主都没有说不让你离开公主府,你想去哪里,我不能阻止,但我必须照顾你。所以你走到这里,我也就应该跟到这里。”

  说著他好奇地张望了四周一番,说道:“这里就是侍将大人的家吗?”

  “家……”代战苦笑了一下。“这里最多只是一个我曾经居住过的地方,不能称之为家。”

  “为什麽?”

  “因为这里,没有家人。”

  “家人。”无心有些迷茫了。“我没有家人,可我在神林之苑长大。我一直以为那是我的家,难道神林之苑对我来说,并不是我的家吗?”

  “如果你和一个人在一起,那个人像爱家人一样的爱你,那麽有他所在的地方,就是家。”

  “和你在一起的那个人,她不爱你吗?”

  “我不知道。”

  “那你爱她吗?”

  “……我也不知道。”

  於是两个人都沈默了,对著夜色,各自想著自己或者困惑,或者迷惘的心事。

  就这样安静了好一会儿,无心才又说:“你刚才,是在哭吗?”

  “没有。”代战矢口否认。“我只是,有些难过……有些难过罢了。”

  “你是难过白天发生的事吗?”无心说:“虽然那个人和你有关系,但她杀害家人并不是你的错,你不必要为此责备自己。”

  “但终究,是因我而起。”

  代战低下了头。

  “如果我能够有勇气反抗……如果我能够不去引起她的注意,这一切本来是不会发生的……他们都死了,这都是我的罪孽,永远也无法被原谅的罪孽。”

  他慢慢地抬起手,捂住了脸。

  “可是我没有办法,我没有办法……如果我能选择的话……我……”

  他的声音微微颤抖,似是极力压抑着某种复杂的情绪。无心困惑地看着他,并不明白他话语是隐藏着的什么样的意义。

  或许,他只是后悔,后悔当初不该有铤而走险冒名去考地劫司吗?如果他不去,或者是在被揭穿身份後他没有因为对方开出的条件而心动,他就不会成为地劫司的侍将,也就不会成为她的情人。如果这一切都没有发生,他也就不会有机会激怒海初见,令她杀伤自己,从而外逃被通缉,以致於丧心病狂,犯下这样可怕的罪孽。

  “我不知道你为什麽会觉得这是你的罪孽,但我认为,神主大人说的对。”

  无心认真地说:“虽然她是因为对你的伤害而被通辑,但这与她杀害家人的罪行并不构成因果关系。事实上,只要还是一个正常人,就不可能会做出这种事。所以神主大人认为,或许,她早就疯了,在她一次又一次的伤害你时,就已经是一个疯子。她所需要的,是一个医生,可惜没有人意识到这一点。而一个疯狂的人,她的行为方式完全不能用常理推断,将罪孽都背负在自己身上,绝不是明智的选择。”

  代战默默地听著,许久才说:“神主大人,是个善良的人,我从来没有遇到过,像她这样体贴人心的人。”

  “是的。神主大人非常善良,善良的人无法理解那些凶残的行为。因为那些凶残,已经越过了为人的底限。况且,这桩案件究竟是不是人为,也很难说。”

  “什麽?”

  代战猛吃一惊,抬起了头。

  “不是人为?你是说那凶手,不是海初见?!”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代战自己也无法说清那种隐约的渴望是什麽。或许,他还存在著一丝侥幸的幻想,希望那个曾经和他有着亲密关系的人,还能获得最后拯救的希望。

  “我不知道。只是,我在那个凶案的现场感受到了一种,很奇怪的气。”

  “奇怪的气?”代战不安起来,焦急地追问道:“神官大人是指什麽?”

  无心摇了摇头。

  “说不好,似乎那里曾经出现过一种黑暗的气息。但我并无法感觉得很清晰,也无法追溯它的去向。”

  “为什麽?”

  “因为神主大人的出现。她强大的神圣气息破灭了所有的污秽,所以那种黑暗,它只留下了证明其曾经存在的影子,真实的本身,却已经不复存在了。”

  代战更加惊讶,无心又说:“这一切,我都已经禀告了神主大人与公主殿下,殿下说,在真相没有查明之前,一切都是未知数。侍将大人,公主殿下和神主大人都对你寄予厚望,认为你是一个优秀的人才。如果你始终被自己的过去所困扰,还怎麽能够走出阴影,重回破军院,实现殿下的心愿?”

  “破军院……”

  仿佛触动了他心底最重要的那根心弦,代战低下了头,默然沈思。

  过了好久,他才慢慢地说道:“你说的对。”

  凝望著黑沈沈的夜色,少年的声音缓慢,沈重,却已掩去了那深重的迷惑与彷徨。

  “情感是人心最致命的弱点,如果一个人为自身的情感所左右,就难以作出正确的判断。而如果我始终没有办法正视自己的情感,就永远也无法面对真实的自我。”

  所以,我必须遗忘。
第三卷 世间最后的羁绊
  破军院。

  虽然久仰破军院的大名,温雅今天,还是第一次进入其中,瞻仰它威严的真容。

  这掌管雪国军政大权的第一重地,处处都透著肃杀森严的气氛,守殿卫士面容肃穆,杀气凛然,不动如山。

  走进议事殿,沿著两排各司僚属的席位走过去,仰望殿上那高高在上的主位,不期然就能想象得出,那人端坐其上执行政令的威严气度。将脑海中的情景和那个在她面前永远温柔的男人联系在一起,直到此刻,温雅才终於无比清醒地意识到,自己的命运,雪国的命运,冷英的命运,在她走进这雪国第一军务重地,破军院的大门之际,终於真正地紧密联系在了一起,再也不能分开。

  冷英没有在议事殿多做停留,而是领著他们穿过正殿,来到殿後的小议事堂。这是在例行的大议事会之外,破军院进行小议事会的所在之处。

  拉开厚重的窗帘,让阳光照进议事堂内,冷英说话了。

  “诸位,请坐吧。”

  大约是被破军院的煞气给震到,打进入破军院开始,就再没人说过话,大家都不自觉地屏息静气起来。直到此时冷英开了口,才仿佛坚冰融破,那种笼罩在众人头上无形的肃穆气氛才缓和了下来,在会议桌前各自入了座。

  “神官,你说昨天在现场感受到一种黑暗的气息。现在,我想听你详细地描述一下,究竟是怎样一回事。”

  无心谨慎地斟酌著自己的语言,说道:“殿下,我也不太清楚,但那种黑暗的气息,正常来说应该是不可能出现在有结界守护的京城的。可它却出现在了那个杀戮现场,也就是说在那里发生过的杀戮,并不是表面看起来的那样简单。”

  “神官所说的黑暗气息,我昨晚一直在想,那会是什麽?”银羽说:“想来想去,或许只有一个可能性,那就是在那个现场,曾经出现过非人的存在吗?”

  冷英沈吟著,修长的手指中指曲起,轻轻敲打著桌面。

  “银羽的意思是,这桩案件有很大的可能性,是与非人有关?”

  “如果不是非人,那黑暗的气息从何而来呢?”银羽说:“我找不到别的合理解释。”

  即使是有结界守护,也不可能完全挡住非人,这已经不是一个疑问,而是事实,不死者的出现就是最鲜明的例证。但是在这桩案件中,凶手明明是海初见,会和非人有什麽关系?

  “非人也好,不是非人也好,问题是,凶手不是已经确定了,就是海初见吗?”

  温雅说:“有受伤的司捕证言明确的摆在那里,证实凶手正是海初见无疑。现在怎麽会又多出非人来?难道说,是海初见变成非人了?”

  她只是表示一下自己的疑惑,不料冷英闻言却是一惊,抬头看了她一眼。

  “你说……海初见,变成非人?”

  大家的目光都投向了温雅,温雅倒没料到会引起这种反应,尴尬地解释说:“都瞧著我干嘛,我只是随便说说而已,无心说现场有黑暗的气息残留,银羽猜与非人有关,可凶手明明又是海初见,所以我就凑起来那麽一说了。”

  “不,不。”银羽摇了摇头,蹙起了秀气的眉。“大人的话,虽然只是随口说说,但仔细想想,也许并不完全只是胡扯。”

  温雅虽然的确是随便说说的,但被他这麽一说心里也著实不是滋味,瞪了他一眼。银羽对她的卫生眼攻击早就免疫了,只当没看见,继续侃侃而谈。

  “一般来说,杀人都要有动机,何况海初见杀害的都是自己的亲人。而到现在我们都不明白,她杀人的动机究竟是什麽?因为她杀伤代战要去坐牢,万念俱灰干脆就把自己家人都干掉?这都是什麽思维方式啊?大人你说她是疯子,可疯子都未必干得出这种事吧!如果说她已经不再是人,彻底变成了个怪物,这倒还能勉强说得过去。”

  代战坐在下首,一直沈默不语。直到听到银羽这番话,才轻轻抬起头来,低低地说了一句话。

  “司主是人,不会错的。人,怎麽可能变成非人呢?”

  “正常情形下,人的确不能变成非人。”冷英沈声说:“但是,人,却有可能变成不死者。”

  “什麽?!”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代战更是脸色都变了。

  “不死者……”温雅吃惊地说:“你是说,海初见其实……已经死了?!”

  代战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无心看了他一眼,在他手上轻轻一按,像是一种安慰。

  “这只是做个假设,案情没有明朗一样,一切可能的假设都可以做出。”

  冷英说:“不过驸马刚才说海初见变成非人,这句话的确提醒了我,让我突然想起了这桩案件最初的由来,正是不死者。”

  代战下意识地抬头,正对上冷英温和的目光。

  “代战,最初是你发现了死者自己走出棺木的事实,觉得不可思议,所以你想要上报,却被海初见阻止,是不是这样?”

  “是的……殿下。”

  代战低头,轻声说:“卑职一开始只觉得此事匪夷所思,准备据实上报,不料司主却下了严令,禁止卑职插手其中,因为卑职不服,於是更被连贬三级去巡街,不得插手一切地劫司内务。卑职更加觉得这桩案子诡异,於是私下里偷偷调查,竟然发现司主篡改了案件的原始记录,并且伪装现场,似乎想要隐瞒什麽,所以才……”

  “所以你想要告发她,却为自己惹下了灾祸。”

  冷英叹了口气,对众人说道:“此案的由来,正是因为不死者,所以,将不死者与此案联系在一起,或许并不是牵强附会。驸马,你还记得大祭司对我们说起不死者的典故时,所说的那个故事吗?因为魔神之力而复活的猎户们,循著生前的记忆回到家中,却在月圆之夜魔性大发,屠灭了整座村庄。”

  想起那个故事,温雅一阵毛骨悚然,不自觉地打了个寒战,冷英连忙握住了她的手。

  “确实……”她喃喃地说。“猎户们的亲人们欢喜著他们的归来,却没有料到回来的是泯灭了人心的魔鬼。他们杀戮了所有的亲人,成为不死者的始祖。如果用不死者来解释,那海初见杀戮亲人的动机就的确就说的通了。但是……”

  “但是,这样就引出了另一个问题。”

  银羽虽没有亲耳听到不死者的典故,却从两人的对话里判断出个大概,於是说道:“如果海初见是不死者,那麽,是谁杀了海初见?”

  一个疑问尚未得到真正解决,又出现了更深的疑问,众人再次陷入了沈默。

  如果冷英的假设得以成立,海初见成为了不死者,这样固然可以解释为什麽无心会感受到现场有黑暗气息的残留,也能够解释海初见不合常理的残杀亲人罪行,但是,成为不死者,即意味著做为人的海初见,已经死去。

  一心隐瞒不死者真相的人,最终自己也变成了不死者。听起来如此荒诞,可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真的是可悲,可叹,却又可怖。

  她是怎麽死的?自杀,他杀?如果是他杀,又到底是谁,杀了海初见?

  “要想知道这一切的谜底,只有抓住海初见。”冷英说:“如果她已经变成了不死者,那就是更加危险的存在,绝对不能让她逃走,必须要尽快抓住她。”

  问题是,现在连她的行踪都无法确定,该怎样才能抓住她?

  无心轻轻地说:“作为借助魔神之力死而复生的非人,不死者的本能,就是要斩断一切生前的羁绊,这就是他们毫无人性的杀戮亲人的缘故。所以,如果她真是不死者的话,就一定会去找到一个人,将他杀死。这无关爱恨恩怨,只是不死者的本能使然。”

  她要找一个人,找谁呢?

  众人的目光同时投向了一个方向,若有所悟。

  如果海初见真的已是不死者,那麽,她一定会去找这个人。因为他是她在这个世上,最后一个与她有著深刻羁绊的人。
第三卷 “渣男”当道
  四方会议召开的日期越来越近,来自各国的使节重臣,带领著大批的随从,陆陆续续来到了雪国的京城。

  於是这一段时间,京城的街道上出现了越来越多来自异国的游客。他们的服饰装扮,语言习惯,乃至容貌特征都具有浓浓的异国风情,为这雪国的京城,带来了与众不同的亮点,成为一道全新的风景线。

  “大人,你有没有感觉今天这前朱雀大街,好像多了很多奇装异服的人啊?”

  一对衣著华贵的少年男女并肩走在大街上,一头棕色长发随意扎起的美丽少年问著身边的少女。

  “什麽奇装异服,人家那是外国友人好不好?你说人家怪,人家看你才更怪,不信照照镜子瞧瞧你这一脑袋的棕毛,也没几个是你这样的吧?居然还号称大神呢,这麽没见过世面!”

  银羽摸了摸鼻子,已经被温雅鄙视惯了,什麽灰溜溜之类的情绪才不会有呢。反正他早该觉悟,永远不要指望从他家大人那里听到好话就对了,习惯成自然嘛。不过有个原则性的问题,他还是要严正声明的。

  “好吧大人,是我没见过世面。不过有一点我务必要澄清,那就是,我可从来就没有自称过大神,这不都是你说的嘛!”

  於是温雅也哑口无言了,当然她是绝对不会道歉的,只装作没听见。

  今天温雅带著银羽一道来了这前朱雀大街,并不是心血来潮想要逛街,而是因为,有一个对她来说非常重要的日子就要到了。

  冷英的生日。

  心上人的生日,就算没空认真庆祝,至少也要送礼物表示心意。温雅抱著这样的想法,想到前朱雀大街看看能不能找到什麽特别的东西,送给冷英做为生日礼物。

  送给冷英的礼物不能马虎,随便在路边摊买个什麽小玩意儿就对付了,虽说在前朱雀大街,哪怕只是些小玩意儿也都制作得非常精巧。可是,珠宝玉石古玩奇珍之类,这些东西高档的品质伴随著高昂的价值,也同时耀花了温雅姑娘的眼。

  就算她现在已经贵为皇家的驸马大人了,还顶著神主的冠冕,但从本质上来说,她就是一个平民。这种奢侈的消费,是做梦都不敢想的。哪怕现在,有钱了呢……

  银羽歪头瞅了瞅盯著一株三尺多高的红珊瑚,正看得目不转睛的温雅,忍不住说道:“拿公主的钱买这种贵得离谱的东西再送给公主,这不是羊毛出在羊身上麽?大人,我不觉得公主会有多麽感动。”

  看吧,这就是残酷的现实了,有钱也不是她的钱!

  虽然说吧,冷英的一切也都是她的,但……堂堂男子汉大丈夫,怎可以吃软饭吃到连送爱妻生日礼物都要用爱妻自己的钱?!

  温雅其实从没想要买什麽红珊瑚,这种中看不中用的珍宝送给冷英根本一点也不合适。只是女孩子的天性,看到这株光彩夺目的红珊瑚实在太漂亮了,一时舍不得移开视线而已。结果正看得目眩神迷的时候,听到银羽这番大煞风景的话,顿如一盆凉水浇下来,从头顶到脚心都哇凉哇凉的。

  “什麽羊毛出在羊身上,我也是有驸马的薪水拿的!”

  “统共就拿了几个月的薪俸,居然想买这个?大人你的脑袋没有问题吧!”

  银羽大惊,直指著红珊瑚前那明晃晃的标价牌:“大人,依我看你还是现实一点,不要想逞男子汉的威风了,还是你请客他付账吧!我收回前言,也许公主会感动也未可知。反正,不管公主殿下再怎麽英明神武,只要大人你甜言蜜语一番,基本上他脑子就不会转了。”

  “讨厌!不说话没人当你哑巴!闪一边去!”

  温雅恼羞成怒,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银羽却一点也不在乎。

  “大人,不要因为现实比较残酷就拒绝承认,你要面对现实啊。”他语重心长地说:“事实是,在你成为真正登高一呼,万众响应的神主大人之前,你,就是一个吃软饭的。”

  “棕毛!你活得不耐烦了!”

  温雅勃然大怒,摩拳擦掌地要去打银羽,银羽哪里会让她打到,跳到大街上大笑。看到他这副嚣张的欠扁模样,温雅更加七窍生烟,三步两步跳出店去一路追著银羽要揍他,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在这个世界居民的眼里是怎样一种情形……

  这是多麽恶劣的男人,居然敢在大街上追打“美女”,而且还是一个绝世“美女”!

  美色无敌,怜香惜玉之心爆棚,於是立刻有英勇的“骑士”跳出来英雄救美,要阻止这个“恶男”的施暴。

  “住手!”

  一声雷霆断喝,吓了两人一跳,温雅和银羽目瞪口呆地看著这突然杀出来的陌生人,心想他们哪里招惹到她了吗?为什麽看著一副杀气腾腾的样子?

  “这位大……大哥?”温雅小心翼翼地问:“请问你有什麽事吗?”

  一见有热闹可看,路人纷纷围拢过来,见到有人围观,见义勇为的“侠士”更加气盛。

  “看你长得一表人才,也是一个堂堂男子汉,品行竟然这样下流,当街殴打妻子!”她怒气冲冲地指著银羽,怒斥温雅。“这还是光天化日,你就敢这样欺凌他,私下里还不知怎样残暴!妻子是用来怜爱的,不是用来施暴的!你连这个最起码的道理都不懂吗?!”

  “等,等等!”温雅连忙举双手澄清。“这位大哥你弄错了,他不是我的妻子!”

  “就是,你弄错了,我不是她的妻子。”银羽也应声虫一样的跟著证明。

  於是这两位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现在的重点不是谁是不是谁妻子的问题,而是她“当街殴打”的问题,真是一对状况外的二货,果然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吗!

  一听这样一位美人居然还不是这恶男的妻子,再一联想恶男对他连追带打的凶残态度,那只能证明一个问题,美人竟然只是个妾!真是红颜薄命!

  “就算他不是你的妻子,只是一个妾侍,那也是你的女人,男人不爱护自己的女人,那能叫个人吗?你居然这样虐待他,你还有没有一点人性?看你长得人模人样,竟然是个人渣,败类!”

  生平头一回被骂成“人渣”,可怜的温雅大人被骂得狗血淋头,直到现在她才总算回过劲来,弄明白了症结之所在,冷汗哗哗哗地冒了出来。
第三卷 近在咫尺的危险
  银羽眨了眨眼睛,起先还顾虑到温雅会恼羞成怒,只吃吃地乐了两声,但他本来就不是个多么有忍耐力的人,看到温雅那囧囧有神的模样,实在忍不住了,哈哈大笑起来。

  看他越笑越厉害,笑到最后干脆拼命捶墙,温雅一头黑线,连英雄救美的“侠士”也看傻了,完全不能理解这位美人是怎么回事。

  温雅翻了个白眼。

  “这位大哥,你看他这样,像是被我虐待的吗?”

  “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明明看见你追着打他!”

  前因后果听得差不多的路人们,发出了善意的笑声。

  “这位兄台你就不懂了吧,人家这叫打是亲骂是爱,小情人间的情趣呢。你这样疾言厉色可太煞风景了,吓到人家了吧!”

  谁跟他打是亲骂是爱啊!温雅更郁闷了。刚想严正声明,不料银羽一把抓起她的手腕,拖着大步就走,边走还边说:“她打我我乐意,我们俩就是这个情趣,不关别人的事,借过借过!”

  “谁跟你唔唔唔唔唔!”

  温雅话刚出口就被银羽捂住了嘴,拖着她飞快的跑了。他的力气不用说,温雅是完全没有办法抗衡的,连个抗议的机会都没有,就被像拖沙袋一样的拖跑了,留下身后一片笑声。

  “把你的爪子松开!”

  跑过一条街之后,嘴巴终于重获自由的温雅愤怒地抗议,银羽一笑,松开了抓着她的手,温雅一甩手,气恨恨地“哼”了一声,大步流星地往前就走。

  “大人,大人!”

  眼看温雅头也不回地大步走了,连个招呼都不打,银羽赶紧一路小跑追上去。

  “别理我,烦着呢!”

  “大人,要说烦恼,真正该烦恼的是我才对吧!我可是被误会成你的小妾,毁了一世清名啊!”

  “拜托,你有一世清名吗?”

  温雅转过身,气势汹汹地瞪着他。

  “我怎么没看出来,你有真的在乎你那‘一世清名’?要我说你就是成心捣乱吧,你就这么闲得无聊,是不是冷英和我翻脸,误会我爬墙你就高兴了啊?!”

  “殿下才不会这样小气。”银羽说:“要跟他们解释,得解释到什么时候?大人你不是最讨厌被围观吗,那不如早点脱身,溜之大吉才是真理吧!”

  说到这里,他看了眼依然气鼓鼓的温雅,嗤的一笑。

  “这种事说起来到底还是我比较吃亏吧,真要别人信以为真了,我可就嫁不出去了!”

  “嫁不出去……”温雅一阵恶寒。“你的自我感觉还真是良好,就你敢嫁,谁敢娶啊!”

  对于温雅这句对这个世界的男子来说几乎能称得上是恶毒的讽刺,银羽只耸了耸肩,完全不生气。

  “所以说嘛,我都不在乎,你还在乎什么呢?居然这样生气,大人你在这种事上的表现,可真不像个男人。”

  “男人应该像什么样?”对这种他人会暴跳如雷的评价,温雅权当他是赞美。“花心好色,见一个爱一个就像男人了吗?一个人的心有多大,爱又能分成多少份?要我说,爱上一个人,就要对他(她)一心一意,朝三暮四,暮四朝三,这种人我最鄙视了!”

  听了她的这番话,银羽脸上那种戏谑的笑意渐渐敛去了。他怔怔地看着温雅,良久,很轻很轻地叹了口气。

  “虽然大人的话,我有几句听不懂……”他说:“但大人的意思,我想我已经明白了。爱一个人,就要对他一心一意……公主殿下,真的得到了世间的瑰宝。”

  两人一前一后继续在街道上走着,但银羽却似乎有了心事。他收敛了轻慢的态度,走在温雅身后既不东张西望,也不再发表各种无厘头的言论,而是沉默不语。

  他突然严肃正经起来,温雅反倒有些不适应了。但她也拉不下面子立刻去找他说话,于是两人难得安静地走在街道上,仿佛四周的繁华喧嚣,都远离了他们的身外。

  街上人来人往,人流不息,时不时有人擦身而过,挨挨挤挤那是难免的。所以当不算宽敞的街边人行道上,有人斜着身体向温雅靠近的时候,温雅并没有留意到对方的异样。

  此时的银羽正心不在焉,事实上从听了温雅的那番话后他就一直神思不属,不知在想些什么。直到他突然感到一股邪恶的气息近在咫尺,反应过来时已经晚了一步。

  “小心!”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间,温雅只顾走路,完全没意识到危险正在向自己靠近。当她听到一声惊喝的时候,根本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就被一股突如其来的大力撞倒在地。

  “大人!”

  温雅摔倒在地,目瞪口呆地看着一个陌生的黑衣人站在自己刚才站立的位置,一手牢牢地攥住了另一个人的手。几乎只是一眨眼间,两人身形一错,温雅只看到白光一闪,有什么东西重重地掉落在地上。

  那是一只,人的手臂!

  “哇!”

  温雅吓得尖叫了一声,银羽已经冲到了她的身边,一把将她搀了起来,焦虑地上下打量着她。“你怎么样!”

  “手手手!”温雅直指着地上那只手臂,失声大叫。“手啊!”

  “那家伙想要袭击你!”银羽惊怒交加。“不要说断他一只手,碎尸万段都便宜了他!”

  “这怎么回事!”

  温雅不知道,就在刚才,她差一点遭受了袭击。那看似只是无意接近她的路人,却在进入攻击范围之后发动了突然袭击,直接刺向她的心脏。

  她被吓得够呛,银羽也明显受到了莫大的刺激,手都在不受控制的发抖。他的战栗,缘于险些令温雅受到伤害的恐惧。他紧紧地抓住她,仿佛要将她牢牢圈在自己怀里,杜绝一切危险的袭击,美丽的面容上掠过了森冷彻骨的杀意。

  “是我太大意了,居然让这种东西有机可乘!幸好……幸好……”

  幸好那个黑衣人的出现,替温雅挡住了致命的一击,并在瞬间的攻防易形中,斩断了袭击者的手臂。

  这突然发生的可怕事件引起了人群极大的躁动,但是在正常的情形下,不明真相的正常人并不会敢于围观这种暴力事件。但温雅惊魂稍定,左右一望,却看见有为数不少的行人正向自己靠近过来,这些人无一例外的表情呆滞,而他们的眼睛,在阳光下更隐约泛出暗红的光芒。

  这些行人,不是人!

  “银羽!”

  温雅惊叫一声,一把抓住了银羽的手臂,银羽凌厉的目光扫过四周,眸中寒意大盛。

  “放肆!”

  他脚下猛地一跺。
第三卷 墨奴十九
  “咚!”

  温雅忽然头一晕,有几分类似乘坐电梯失重的感觉,却又有几分不同,让她产生一种随时会摔倒的眩晕感。她急忙用力抓紧了银羽的手臂,只觉得眼前的景物似乎急速的扭曲了一下,恍如电视信号出现了故障。等她从短暂的眩晕中清醒过来,发现自己依然置身于街道上,但四周熙熙攘攘的行人都不见了,只除了那些表情呆滞的“人”,仍然站在他们四周,而原本明亮的白天,也在一瞬间变成了阴暗的夜晚。

  所有的色彩与喧嚣似乎都离他们而去,温雅茫然四顾。

  这是黑白的世界,也是无光的世界,寂静无声,恍若梦境。

  这是怎么回事?温雅一片迷茫,她心中的迷惑过于巨大,以至于连环境陡然转换的恐惧都暂时忘记了。

  直到这个时候,她终于看清了刚才试图袭击她的非人,也看到了那个在千钧一发之际,救了她的人。

  被拉进银羽制造的这个空间的,除了那群非人之外,那个刚才拔刀相助的黑衣人,也同样被带进了这个空间。

  他还站在原本温雅所处的位置,背对着她,从她的角度看不到他的长相,只能看见一个背影。这个陌生的身影精干瘦长,手中握着一柄佩刀。而那个袭击者的衣着很普通,长相更加普通,如果忽略他的眼睛,他走进人群中,就像一滴水落进溪流里,再也找不到他的存在。

  是的,他的眼睛。

  他的眼睛是赤红的,在这黑白的世界中,只有这双赤红的眼眸,仍旧鲜明。

  他的手臂已被斩断,但他的脸上却没有一点疼痛的表现,那双赤红的眼瞳只是死死地盯着眼前的黑衣人,满是狰狞的杀意。而他那只被斩断的手臂,断口处竟没有一滴血,落在地上的断肢仍像是有生命一样的地跳动,莫名诡异。

  “银羽,一定是那个,是代战遇到过的那个东西!是不死者!”

  在她话音刚落的时候,黑衣人已经出了刀。

  这一刀,准确利落地穿透了袭击者的心脏位置,随着刀刃的抽出,它像一个破布口袋一样软软的倒在地上,就在众人的眼前,躯体慢慢化成了细沙。

  接下来发生的事,完全是一场单方面的杀戮。那群不死者的智商似乎并不高,一看见同伴毁灭,居然立刻放弃了攻击他们真正的目标温雅,而是发了狂似的全部都去拼命攻击那黑衣人。但黑衣人的刀快得犹如闪电,几乎只是一转眼,就将数十名不死者屠戮殆尽,尽数化为沙砾。

  在黑衣人屠戮不死者的时候,银羽始终冷眼旁观,而温雅的心中,震惊,迷惘,困惑,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太多的思绪,反而使得大脑在短时间内近似于空白。

  直到不死者全部消灭,温雅几乎停滞的思维终于再度运转起来。

  代战曾经说过,不死者具有极其强大的再生能力,如果不是他借助了自然之力,根本没有办法将其灭绝,但为什么在这黑衣人的刀下,这些不死者却完全没有再生之力,迅速就化为沙砾,回归到天地之间。

  在温雅思考的时候,黑衣人已经收刀回鞘,慢慢地走到了两人面前。

  看到他行走的姿态,两人都很惊讶。原来,这个刀术凌厉非常的高手,竟然是一个不良于行的残疾人,行走之间一瘸一拐,非常吃力。

  “怪物已经消灭,这位大能,您可以将结界解除了吗?”

  从他走过来直到开口请求银羽,黑衣人一直都低低地垂着头,两人只能看到他下巴的弧度,而他的声音也很低,完全没有刚才屠戮不死者时的凛冽霸气。

  银羽笑了笑,说:“刚才多谢你救了我家大人,请问阁下尊姓大名?”

  黑衣人微微一抬头,显得有些意外。

  “我……”

  他抬起头来,两人总算看清了他的脸,银羽倒不至于怎么样,温雅却不由得睁大了眼睛,在心中小小地惊呼了一声。

  哇哦!

  黑衣伫立的青年男子,有着一张俊秀英武的面容,虽然在这黑白的空间,所有的彩色都消失,也依然不能令他的容貌有半分褪色。

  毫无疑问,这是一个非常符合温雅审美观的男子,这也就意味着,他是这个世界中少见的异类。

  温雅这段时间其实也算是揣摸到了一点这个世界的审美观,如“小怜”那般的“美女”,在这个世界的地位,那基本上是等同于“杨玉环”的,而没有那么金刚芭比体型的银羽,在这个世界的人眼中,那自然就是楚楚可怜的“赵飞燕”,不要说差别为什么这么大,所谓燕瘦环肥,俱是佳丽哟。

  当然,就神主大人本人来说,她是欣赏不了“杨玉环”之美的,只好去欣赏“赵飞燕”。说是“赵飞燕”都比较勉强,其实应该是“花木兰”才对。幸好出现在她身边的几个男子,冷英当然就不必说了,其他几位,不论以这个世界的眼光来看也是属于美人的银羽和无心,还是被认为相貌平平的代战,都符合她的眼缘,似乎是老天爷也觉得不好意思,于是给予她这个倒霉神主的一点特别福利一样。而这个黑衣人,明显也是属于她所欣赏的这一类型。他既没有涂脂抹粉,也没有穿裙子梳少女的发髻,一身黑衣持刀的装束,十分英武,简直就像是她以前看过的剑侠类游戏设定里,神秘的冷峻侠客一样!

  这样熟悉的形象,令温雅一下就产生了一种久违的亲切感,在这种情形下,就算这黑衣人长得实在一般她也觉得很欣慰了,何况还如此俊秀端庄,简直令她要惊为天人。只是美中不足的是,他的脸色很不好,即使是这黑白的世界,也能看出他的憔悴,好像长期不见阳光,透出一股病态的苍白。然而这种苍白,仍掩不住垂散的乌黑额发下,眉目英秀,如墨描画。

  但黑衣人的声音却相当暗哑,与他美好的容色很不相衬,而他说出的话,更加令人震惊。

  “我只是一个奴隶,不敢承大人问名。”

  “奴隶?”温雅大吃一惊。“你说你是奴隶?”

  “不敢欺瞒大人。”黑衣人垂首回答。

  “不是!”温雅急忙摇头,说道:“就算你是奴隶,也是你救了我,要不然刚才我就完了!你叫什么名字,是谁家的?我一定要好好的谢你!”

  这个人救了她,如果不是他及时出手,现在的她不死也是重伤。可惜这样一个人,为何却是一个连人身自由都没有的奴隶?奴隶是没有任何人身权利的,连自身的所有都属于主家,即使温雅想要感谢他的救命之恩,若是送谢礼的话再珍贵的谢礼那也是白送,只能属于那个不知道在哪儿的主人,而绝不是这真正的救命恩人。因此温雅已经产生了一个想法,那就是不论他是谁家的奴隶,要想办法把他赎出来以报答救命之恩。但黑衣人接下来的话,像一盆冷水泼在了头上,满腔热情都变凉。

  “只是偶然碰巧而已。”黑衣人低头说:“何况,大人身边有这样一位大能力者,其实任何非人都伤害不了大人,于我并无功劳可言。”

  黑衣人低着头,态度越发卑微,卑微得令人心中刺痛。刚刚温雅心目中还冷峻无比的侠客,一瞬间就沦落成了这样低到尘埃里的卑微,几乎令她难以相信,他就是刚才片刻之间灭杀数十非人的高手。那一幕明明刚刚才发生,此刻却仿佛只是温雅的一个幻觉。

  “你太客气了。”银羽开了口。“我刚才并没有注意到危险,所以,你的确是救了我家大人,不必太自谦,大人问你名字,你就说吧。”

  黑衣人似乎有一时的踌躇,但还是回答了。

  “劳烦大人相问,我是华国太子府的墨奴十九。”

  温雅愣住了。

  华国太子府,他不是雪国人吗?

  “墨奴,那是什么?”

  顾名思义,黑色的奴隶?或者说,穿黑衣服的奴隶?

  她这时才注意到他身穿的黑衣,原来并不是什么惊鸿一瞥时所以为的侠客服,而是一种制式服装,而这种服式,是她在京城所没有见过的。

  这黑衣人说他是华国太子府的墨奴,那么一定是这次的四方会议,才随从华国太子来到雪国京城。这种情况下,即使温雅想要报答他的相救,但是和华国太子毫无任何交情可言的雪国驸马,又怎样才能向华国的太子去赎还他的自由。

  但他刚才在她和银羽的面前展现出了他非凡的本领,实在难以想象,这样的高手,竟然只是一个卑微的奴隶。

  如果不是华国人才侪侪藏龙卧虎,太子府一个寻常的墨奴都这样厉害,那就只能意味一点,这个名为十九的奴隶,在他的背后,恐怕隐藏着非同寻常的故事。

  温雅情不自禁地问:“华国太子府的那个……墨奴,都像你这样厉害吗?你真的是很厉害啊!你怎么会在前朱雀大街的,又是怎么发现那个不死者的?一般人遇上这种事都是该明哲保身吧,你当时也不知道我是谁啊,你就拔刀相助,你就没想过万一……的后果吗吗?”

  温雅最后一句话说的含糊,但她想十九应该懂她的意思。路见不平是一种美德,但这种美德却并不多见,可眼前这勇敢挺身而出相助她脱离不死者魔爪的黑衣人,还是一个自身都朝不保夕的奴隶。

  “那些非人,原来是不死者吗?”黑衣人露出了有些惊愕的表情,犹豫了一会才说道:“十九是奉太子之命,为太子递送请贴的。至于那些非人,虽然不知道它们的根底,但既然看到有人遭遇危险,又怎么能视而不见呢?”

  温雅注视了他一会,在心里微微地叹了口气。

  很显然,这个人在华太子府的日子过得绝对不会好。他的腿脚有明显的残疾,华国太子难道就没有一个腿脚利落的侍从了,偏要派他一个不良于行的残疾人出门送信,这偌大的雪国京城,不是故意折磨人吗?但她现在什么立场也没有,也不好说什么,十九回答了她的问题,又躬身行了一礼,又说:“十九尚有主人之命在身,不敢耽搁,还望大人见谅。能否请这位大能释放结界空间,让十九能够及时回去复命。”

  银羽一笑,手指一动。

  温雅脚下一晃,那种失重的感觉又来了,但几乎只是一瞬间,就回到了现实的世界。
第三卷 都是魔神的错
  阳光依然灿烂,街道依然繁华,人们依然来来往往。唯一不同的是,那些非人就像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彻底的消失。

  路上的行人目瞪口呆,明明当街看见那样的暴力行为,但只是一眨眼的功夫,温雅、银羽和十九还好好的站在那里,但地上的断臂不见了,受害者也不见了。这是怎么回事?是今天的太阳太好,眼花了?还是大家精神错乱,集体发生幻觉了?!

  十九告辞离开了,温雅望着他的背影渐渐消失,发了一会呆,眼下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只好暂时先放下了。

  发生在前朱雀大街上的这桩离奇事件,以集体的幻觉做为原因来解释,显然是自欺欺人。于是这件奇怪的事到底还是传扬开来,并成为年度十大不可思议诡异事件之一。

  冷英很快就知道了这个消息,当然并不是由地劫司上报的,而是那两人离开前朱雀大街就到了破军院,亲口向他报告的。

  “对不起,殿下。”

  “怎么了?”

  对于银羽突如其来的道歉,冷英有些意外。

  银羽垂下眼眸,低声说:“这次的事件,其实缘于我的失职,让大人遭遇到了危险。如果不是十九的出现,大人现在安危都很难说,我,很惭愧。”

  他不能想象,如果因为他的疏忽,导致温雅被非人伤害,甚至遇袭身亡,他将如何面对这个后果。

  他一直都是自信的,从不相信能有任何力量在他的面前伤害到他所要保护的人,因而这一次的一时大意所导致的危险,令他加倍沮丧。如果不是机缘巧合,那名为十九的黑衣人正好路过,发现了异种非人向温雅的偷袭而及时推开了她,温雅现在还不知道会怎么样。

  很多时候,一念之差,就能彻底改变一个人的命运。银羽深深地感受到了这一点,原来世上并没有任何事物是绝对的,即使强大如他,也同样会有疏忽的时候。而一旦这疏漏被最危险的敌人所趁,则将万劫不复。

  冷英叹了口气。

  在听温雅叙述前因后果的时候,他的心脏都险些停止跳动。竟然在这雪国的京城,在由他一手负责治安的地方,让他的爱人遭遇这样的危险,虽然有惊无险,但依然让他后怕不止,稍微回想一下,都心惊胆寒。

  但他能为此责备银羽吗?

  不能。

  银羽并不是温雅的侍卫,也不是公主府的护卫,事实上,他甚至极有可能都不是这个世界的生灵。保护温雅,不是他的职责,而是他的选择。他对于温雅的保护欲,缘于他复杂难辩的情感,而这种情感究竟是什么,冷英难以分别。

  “这不是你的错。”冷英说:“守护京城,乃至于这个国家的平安,是我的责任。是我没有尽到职责,才会令驸马遇到这样的危险。”

  “不,不是殿下您的责任,是我的错。”银羽说:“殿下你要保护的是这整个国家,而我却只是保护着一个人。如果我连这近在眼前的一个人都保护不了,那么我……还有什么用?”

  “好啦!”

  坐在一旁喝了半天定神茶的温雅实在听不下去了,打断了两人。

  “我又没事,别都一副世界末日的样子好吗?”她说:“这件事不怪银羽,当然更不能怪冷英,谁知道这大白天的走在大街上也会有非人跳出来呢?以前没有经验,下次注意就好了。”

  “不会有下一次。”银羽说:“前事不可追,但是我,绝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他慎重的,以一种宣誓般的态度,一字一句的说:“我一定会保护大人的安全,有我在,就有大人在。请相信我。”

  “忽然这么严肃干什么?”温雅有点好笑。“这么一本正经的,都不像是我认识的银羽了!要我说啊,这次的事谁都没错,全都是魔神的错!”

  银羽愕然。

  “这是……怎么说?”

  “要不是他那邪门到了家的力量,能让死人都从地底下爬出来,我哪会遇到这样的事!”温雅一拍桌子。“我敢肯定,今天那个袭击我的家伙,就是不死者。情绪变化时变成赤红的眼睛,杀意旺盛时散发出的腥气,都证明了它和代战那晚遇到的绝对是同一类东西!”

  说到这里她又有些疑惑。

  “只不过,还是有一点不一样。代战说,他遇到的那东西斩成碎块都能拼起来,那个十九却一刀就灭了它们,难道说不死者还分级别,或者说,是因为十九的能力特别强大?”

  “我想这并不是十九的问题,而是因为,你们是在银羽的结界之内。”

  冷英笑了笑,对温雅耐心的解释。

  “所谓结界,由创造者创造出来的独立的空间。正如一花一世界所代表的意义,结界也可以说是另一个世界。这个世界的规则与真实世界的规则是不同的,如果不具有比结界制造者更加强大的力量,身在结界内,就必须遵守他的规则。我不知道银羽的结界规则是什么,但很明显,在他的结界之中,不死者不再具有无限复活之能,一旦被消灭,就彻底灭亡了。”

  温雅闻言肃然起敬,一双眼睛闪啊闪,如同星星眼似的看向了银羽。她这眼睛眨得实在是太夸张了,导致杀伤力太过强大,看得从没见过这等阵式的银羽一阵毛骨悚然,胆战心惊地赶紧伸手挡住自己的脸。

  “喂,你那是什么眼神,你想干嘛?!”

  “不想干嘛。”温雅笑盈盈地凑了过去。“我说银羽大神啊,我有个问题想请教你,请你传道授业解惑呀。”

  她自认为笑得清纯无邪,不料在银羽眼里,她这过分灿烂的笑容,怎么看都像是居心不良,似乎伴随着什么阴险的算计。看着她的脸在自己眼前越来越放大,银羽赶紧往后退,一直退到冷英背后,拿着他当挡箭牌。

  “喂,我可警告你,殿下在这里,你别想乱来!”

  天雷轰顶,温雅脚下一个踉跄,竟然自己把自己绊倒了!

  “驸马!”

  冷英慌忙伸手去扶,于是温雅一个向前扑,直直撞进了他的怀里。

  “哎哟!”

  驸马大人主动投怀送抱,对于公主殿下来说,本应是一件十分美好的事,但前提必须得是,她没有在和某人掐架。

  “我乱来什么啊!”

  温雅从冷英怀里抬起脸来,揉了揉刚撞在他结实的胸口,以至于撞得颇为酸痛的鼻梁,恶狠狠地瞪着闪在他背后的某人。

  “你给我滚出来,好好解释清楚!”

  她的脸都绿了,这话说的,怎么听着那么有歧义呢?这家伙果然不能给他三分颜色,不然立刻就要开染坊!

  “我不过是想问你,你那结界是怎么造的,所谓的规则又是什么,你都胡扯些什么!”

  “呃……我也不知道。”

  “你不知道?”温雅大怒,恨不能用眼神把银羽钉死。“你自己造的结界你不知道?你就知道糊弄我吧!”

  “我才没糊弄你,我根本就没想过什么结界!”银羽辩解。“我当时只是不想把动静闹大而已!你也知道的,那大街上都是人,那么多不死者又长的跟人一个样,万一真动起手来一不留神干掉一个两个真活人可怎么得了!”

  于是心随意转,就制造出了一个隔绝时间与空间的独立结界,除了直接相关的人员,闲杂人等都彻底隔离开来。

  温雅简直要用看宇宙怪物的眼光来看他了,没想创造结界就随意造出了一个结界,这都是什么神力?于是她再一次的坚信,这位的确是大神,不可能不是!
第三卷 对不起,我爱你
  身前身后皆是战场,公主殿下就是那万能的挡箭牌。对于这两位“大神”动不动的胡闹,冷英已经完全不想去理会,反正他们觉得无趣自己就会收声,这不,偃旗息鼓了吧。

  银羽的结界之力虽然强大,但他身上不解之谜太多,也不差这一个了。冷英沉吟了一会,决定还是先去关心另一个问题。

  “驸马,关于那个帮助你的十九,他是什么样子?”

  “他……”温雅托着下巴想了一会,有些惋惜地点了点头。“他很好,武艺好,人也好,虽然是憔悴了一点,但是,很有侠客的风范。”

  冷英一愣。

  想起那位黑衣人十九,温雅就觉得遗憾,也许是他太符合她心目中古代侠客的形象,以致于对他的真正身份,实在难以接受。

  “不过太可惜了,他居然是个奴隶。”温雅叹了口气。“这样一个人居然是个奴隶,实在是可惜,更惨的是,他还是个残疾人。也不知道那华国太子是怎么想的,就算是奴隶,做人也该有点恻隐之心吧,换谁送信不行,非要让腿有残疾的人到处送信,这也太欺负人了。”

  “残疾人?!”冷英明显地有些吃惊。“你说他的腿,有残疾?”

  “对啊,一瘸一拐的。”温雅说:“我留神看了一下,他的两条腿长度不一样,很明显不是前几天崴了脚,而是,他的腿本来就是跛的。”

  “原来是他……” 冷英喃喃地说。

  “你知道他?”

  听到冷英这句话,温雅和银羽立刻都意识到了什么,齐刷刷地看向了他。

  “这人到底是谁?”

  “你说他是华国太子府的墨奴,腿上有残疾,而且还有着非常高明的身手。”冷英说:“综合这三点,我能想到的,只有一个人。”

  “谁?”

  “前华国龙卫将军,齐林玄武。”

  “啥?”

  冷英这话一说出来,银羽和温雅同时为之愕然。

  “他是华国的前将军,那他现在怎么会是奴隶?!”

  “从将军到奴隶。”银羽说:“那必定是发生了什么十分不幸的事。”

  “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温雅着急地问道。

  这个问题的答案不但是温雅,也是银羽十分想要知道的。面对着两双求知若渴的眼睛,冷英苦笑了一下。

  “是啊,从将军到奴隶,必定是发生了非常不幸的事。要知道,他不但是华国的前龙卫将军,而且,原本还是华国太子凤子鸣的准太子妃。”

  这个消息实在太震撼了,温雅和银羽目瞪口呆,尤其是温雅,简直下巴都要掉了下来。

  “你说他原先是华国将军齐林玄武,而且还是准太子妃?那他现在……靠,那个华国太子也太不是东西了,我说怎么派他一个腿脚有残疾的人满京城送请贴,原来就是在故意虐待他!”

  “由爱,生恨吧。”冷英摇了摇头,说:“我不知道,如果,曾经有的话……”

  “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温雅不解地问:“他是将军,还是准太子妃,怎么会……沦落到这种地步?”

  冷英沉默了片刻,低低地说道:“他在与凤子鸣成婚的前夕,被撞破和他手下的副将私通,从而获罪。”

  几乎就要成为未来除了帝王最尊贵的那一人,却在即将成婚的时刻,遭遇飞来横祸,落得个身败名裂,奴籍加身。

  在华国最著名的百花园,有一位贵人举行盛宴,宴请嘉宾,齐林玄武也在受邀之列。但就是在这次宴会上,齐林玄武遭人撞破和他的副将在百花园的草庐内偷情,从而东窗事发。并且这名副将非同寻常,正是他往日里最为信任和器重的心腹爱将,名叫颜梦。

  当时众目睽睽,华国未来的太子妃和人私通,被捉奸在床,这桩丑闻爆出来,简直可以说是惊天了。华皇震怒,要不是齐林家主连夜进宫跪门请罪,看在这位效力多年的重臣的份上,整个齐林一族恐怕都要跟着遭殃。

  虽然事后无论怎么拷问,哪怕是被齐林家主在暴怒之下亲手打断了他的腿,玄武都抵死不认他和颜梦的私情,坚称自己是被陷害的。但是颜梦的表现却令人震惊,她起初也辩称是被陷害,可是几番拷问下来,却改变了供词。她承认了她和玄武的私情,供述是因为两人长期共事,在出生入死的战场上萌生了感情,从而彼此相爱。但是无奈玄武身为既定的太子妃,有情人不能相守,只能私下往来。

  颜梦的供词拿到玄武面前后,玄武几乎疯狂了,一定要与颜梦当面对质,质问她为什么要陷害他。但是颜梦却在见到他之后,当场撞柱自杀了。并且,她还在气绝前的最后时刻,对着玄武说了一句令他百口莫辩的话,将他彻底打入了万丈深渊。

  对不起,我爱你。

  “他是皇家钦定的太子妃,却在婚前爆出这样的惊天丑闻,给皇室抹黑,罪在不赦。原本华皇是要处死他的,只是凤子鸣求情,念在齐林家的功劳,以及他本人的功勋份上,才留下他一条性命。但他被剥夺了身份,剥夺了名姓,剥夺了一切,沦为人人可以践踏的奴隶,虽然活了下来,也是生不如死。”

  墨奴,华国最卑微,最令人不齿的存在。对于齐林玄武来说,这个他曾经所效力的国度,回报给他的,却是如此的寒冷,如此的残酷。

  “这……这……那个人……”

  温雅努力回想着十九的样子,心中一片茫然。那样一个沉郁的人,原来是因为这种原因才导致了这样的下场。她不知道该怎么判断这件事的是与非,不论是被陷害还是真实,如果说颜梦和他的事是真的,他们的感情也是真的,他就真的该得到这种下场吗?
第三卷 神魔的微笑
  “虽然说有婚约在身,还和别人有私情确实有错,但如果能解除婚约的话,也不会发生这种事,归根到底,都是可怜的人。”

  银羽说:“不过他的情人也太不争气,早就自己死好了,还要拖爱人下水,还说什么对不起,‘对不起’有用吗?还不是被害得这样凄惨,真没有担当!”

  “是吗?”冷英不以为然地摇头。“你们真的觉得,他和颜梦,是情人吗?”

  “哎?”温雅诧异。“你认为不是?”

  冷英叹了口气。

  “我们可以假设他和颜梦之间,真的是有爱情,但齐林玄武是什么人?他并不是没有见过风浪,轻易就会被私情所迷惑左右的小儿女,他出生在齐林氏那样的家族,一出生便是未来的太子妃,背负着家族的命运,从小受到最严格的教育,十分清楚何谓自身的命运,家族的命运。当年齐林家主身患重病,不能征战守疆,膝下又无子嗣,齐林家一度陷入风雨飘摇,齐林玄武就是在这种情形下亲上战场,替父征战,只为守住齐林家的荣光。这样一个人,他又如何不知道什么事情能做,什么事情不能做,甚至连想都不能想?就算那所谓的感情是真实存在的,他也绝不会让它变成现实。”

  温雅若有所思地点头,冷英又说:“退一万步说,就算他真的敢于触碰底线,也绝对不会那么轻易就让人发现。在权贵云集的花会盛宴上与颜梦私会,并且还是在即将要大婚的前夕,这件事情,由始至终都透着蹊跷。”

  “你说的有道理。”温雅点了点头。“这件事确实很可疑,但是华国难道就没有人想到这一点?”

  “怎么会想不到。”冷英苦笑了一下:“只是,齐林玄武多年在军中,与兵士们朝夕相处,早有流言蜚语,质疑他的名节。更何况,他和颜梦众目睽睽之下被捉住是事实,颜梦的供词在那里,她本人又自杀了,再想翻案谈何容易。而且……”

  冷英迟疑了一下,才慢慢说道:“最重要的是,不论他和颜梦是真有情还是被陷害,他也永远不能自证清白了。因为那一天,颜梦的确……”

  接下来的话他觉得有些难以启齿,想了半天,才用了一个非常婉转的词来表达。

  “染指于他。”

  “染指……哦……”

  温雅汗颜,心想怪不得他说这句话之前要想半天,原来是这个。他这到底是太矜持还是太容易害羞?恐怕后者的原因居多。但他太害羞,对她来说可不算什么福音,只能意味着他们俩的成功之路漫漫兮。

  打住,好好的讨论着案情,怎么就想歪了!

  “于是她这就叫‘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吗?然后就对不起我爱你了?”

  温雅扶额,对这整桩事件的始末,实实在在不敢恭维。

  “银羽说的太对了,不管她是真爱假爱,这最后一句话真是彻彻底底的神补刀啊!存心陷害也就算了,如果这是她的真心话……天哪,我看齐林玄武还是选择被她恨会比较安全。”

  无论陷害与否,身为皇室钦定的太子妃,出了这种事,必定要被赐死。不知凤子鸣是出于什么想法,或许是她对齐林玄武是有些真情的,又或许是觉得就这样让他死了太便宜他了,总之是向华皇求情,要求留下玄武的性命,贬他为墨奴。不知道凤子鸣是不是认为,这样处置一个失节的王妃,已经是她极大的仁慈,但在冷英看来,贬玄武为墨奴,还不如赐他一死。

  即使是奴隶,也分三六九等。所谓墨奴,是华国奴隶之中最卑贱者。别的奴隶尚允许交付赎金赎还自由,但是墨奴,却永远也得不到自由。

  墨奴,听起来似乎并不是什么难听的名词,但温雅并不知道,事实上,它还有另外一个为人熟知的,心照不宣的近义词:军妓。

  他们是贱奴,是工具,是玩物,也是死士。他们的主人可以任意杀死他们而不用承担任何责任,也可以随便将他们送给别人肆意玩弄践踏。他们是行走在黑暗里的断灭者,随时都将走向死亡。一旦被烙上墨奴之印,就意味着断绝了一切希望,至死方休。

  比起死罪,这永无希望的活罪,更加痛苦。

  难怪那个人,全身上下都透着一种了无生气的灰暗感觉。那样一个人,在遭受了那样重大的变故之后,还能活下来,已经非常艰难。那种仿佛低落到了尘埃里的卑微,或许正是缘自他的悲哀,他的绝望。

  “对了……那个宴会!”温雅突然想到了什么,急忙说道:“玄武是在那个百花园的宴会上出事的,如果说他真的是被陷害的,颜梦就是这个局里的死士。那么是谁在操纵这整件事?说不定就是齐林家族,或者是太子的政敌。那个宴会的主人就很可疑,他是谁的人,就没有调查过?”

  “他谁的人也不是……”冷英露出了一丝怪异的神色。“不,也不确切,应该说,他是,华皇的人。”

  “他是谁?”

  “当时华国的霜皇妃……烈阳。”

  温雅目瞪口呆。

  烈阳,竟然是他!

  如果说玄武之事和他有关,那他肯定不会是凤子鸣的太子党,否则怎么敢陷害太子妃。但烈阳只不过是华皇的妃子,既无子嗣,宠爱之情也平平,平常更没有和任何皇子亲王有密切来往,可以说是华皇后宫中是最与世无争的那一个。说是他参与了陷害玄武之事,既没有证据更没有理由,或许只是恰逢其会。

  “驸马的想法,我大概能明白。”冷英说:“不过,烈阳和此事应该没有关系。烈阳到了华国后宫,一直郁郁寡欢,并不受华皇宠爱。但他毕竟是以雪国公主的身份嫁去华国,为了两国的关系,华皇也为他允准了不少特例。因为烈阳喜欢奇花异草,所以每年春天,华皇都会允许他于百花园住上十天半月,而为了表示对臣子的恩宠,华皇也会邀请重臣一起赏花赴宴。所以说这宴会真正的主人,其实也不是烈阳,而是华皇。”

  温雅皱着眉头想了半天,又问:“颜梦有家人吗?”

  “没有,她是孤儿,远亲无故。这个人据说生性孤僻,没有朋友,但却天生将才,玄武器重她的才能,是唯一和她走得比较近的人。”

  “所以她就利用这种信任,害了他?”温雅只有摇头。“无亲无故,也就没有可以拿去威胁的……那么是早就潜伏在身边的暗桩吗……”

  “大人。”银羽插话了。

  “就算那人真的是被陷害的,你也帮不了忙。你是雪国的驸马,又怎么管得了华国的事?要是个普通人你也许还能想想办法,可他还是华国的前准太子妃……除非华国太子自己放人,否则不要说是大人你,就是雪皇陛下,也没有办法相救。”

  于是温雅彻底泄了气。

  “我明白。”她说:“我知道我帮不了他,我只是觉得……太遗憾。他救了我,我却救不了他。”

  也许,那个人由始至终都是被侮辱被损害的一方,却因为“女人”之名,不得不为他人的罪孽受到惩罚。

  明明是不同的世界,却宛如镜像一般,映射出同样无助的悲哀。

  冷英默默无语。

  他不能说,其实在他的心中,也一直怀有难言的恐惧,恐惧着有一天,他所拥有的一切都会成空。

  他出世的时候即被质疑为妖物,如果不是雪皇仁慈,他不可能活下来,更不可能坐上如今这破军院主的位置。但是他很清楚地知道,即使他执掌破军院,号称护国战神,但这雪国之中,有太多的人不服他,在心里底憎恶着他站在他们的高处。

  因为他不是皇子,而是,公主。

  所以,他一直都在害怕,害怕哪一天,有无法预料的变故突然发生,从此万劫不复。而玄武的遭遇,更让他有一种兔死狐悲的悲憾。虽然他和玄武不同,他到底是皇室血脉,公主之名,再落魄,也不至于会落到玄武那样不堪的下场,但是,这并不能令他为之释然。

  一群人,为什么非要凌驾在另一群人之上?同样是人,种群不同,族类不同,甚而只是单纯的性别不同,就有着形形色色的不公,侮辱,与歧视。

  为了齐林家的荣耀,齐林玄武选择了离经叛道的行为,替父征战,亲上战场,挽救了一度陷于困境的齐林家族,但是齐林家族又是如何回报他的呢?视他为家族的耻辱,迫不及待地放弃了他,甚至就连他的残疾,亦是拜他亲生父亲所赐。

  说到底,以“女子”之名成为将军,终究不能为世所容。

  当女子身居高位之时,不是质疑女子的能为,便是质疑女子的贞操,更有甚者,想方设法要在后一点上,彻底将人打落地狱。

  得知了十九真正的身份,温雅先前那一直转动着的,要想办法把他从华国太子府赎出来的念头,现在也都不得不彻底放弃。正如银羽所说,如果他真的只是个普通的奴隶,冷英还能够想想办法,可他是齐林玄武,更是凤子鸣曾经的太子妃人选,就是在太子府被欺凌到死,她也不可能救出他来。

  “你也别太自责了。” 察觉到她情绪有些低落,冷英劝慰说:“但这是没有办法的事。他不是普通的奴隶,凤子鸣绝不会放他自由,我们对此无能为力。”

  “我知道。”温雅摇摇头。

  “只是他救了我,我欠他的,总应该为他做点什么,可事实是,我虽然是你的驸马,却一点办法都没有。墨奴……同样都是人,为什么就可以有一群人,把另外一群人的命不当成命,可以随意地践踏。”

  “这个世界从来都是不公正的。面对强者,弱者永远只能任人宰割。”

  不知什么时候,银羽抬起头来,面对两人,露出了神秘莫测的微笑。

  “要想掌握自己的命运,改变世界的命运,只有拥有绝对的力量。而你,想要改变这个世界现有的一切吗?”

  银羽?

  几乎立刻察觉到了不对,冷英第一反应是将温雅护在了身后,他的右手已经握住了银枪的枪柄,全神戒备地紧盯着银羽。

  “你到底是谁?!”

  银羽微微含笑,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美丽的双眸闪动,向着他们,缓缓张开了洁白的手掌。

  在他的掌中,渐渐辉煌明耀的金光,照亮了他完美无瑕的面容,如同最尊贵庄严的神祇,也如同在曼陀罗花地狱中微笑的恶魔。

  “如果你真正的成为了这世界的神,如果这整个世界都俯伏在你的脚下,你就能得到一切你想要得到的东西,实现任何你想要实现的愿望。”
第三卷 华国太子凤子鸣
  驿馆,华国使节下榻处。

  没有烛火的房间里,十九独自坐在床上,凝视着窗外黑沉沉的天空。

  曾经他以为,自己的一生都将伴随着荣耀与辉煌。他是华国的龙卫将军,也是既定的太子妃,未来的一国帝后。他是齐林家族的明珠,他将为齐林一族,带来无限荣光。

  可是为何,他曾经一心想要保护的国家,一心想要守护的人们,一心信任的友人,却毫不留情地抛弃了他,背叛了他。

  “将军……对不起……”

  茶杯落地,在他倒下的瞬间,颜梦接住了他,将他抱在了怀里,看着他的眼神,是他从未见过的悲哀与陌生。

  他对她毫无防备,他完全没有想到,在战场上同生共死,可以交付后背的战友,会对他下这样的毒手。

  为什么?这是为什么?

  仿佛害怕看见他被背叛后憎恨与痛苦的眼神,颜梦蒙住了他的眼睛。

  “将军,我知道你会恨我,但我没有办法,我没有选择。”她在他的耳边低声说。“人活在世上,都是身不由己,而颜梦这个人,连生死都不能自主。如果说这一生我有什么值得无憾的,那就是你。因为我终于能够得到你,做为我这荒谬的一生,最高的报偿。”

  “我知道你再不会相信我说的每一句话,但是就算所有的一切都是虚假的,我对你的心,却永远永远……都是最真实的……”

  “我爱你……”

  她剥去他的衣服,她将他放到榻上,她不顾他的挣扎乞求,对他做了那种事。她令他在众人面前丑态毕露,名誉扫地,可她却口口声声地说爱他。

  恨吗?好恨,可他到底该恨谁?他不知道。

  颜梦已经死了,无论恨与不恨,这个身世成谜,连姓名都不是真实的人,已经死了。而那操纵颜梦的幕后真凶,却依然在黑暗中,露出残忍的冷笑。

  是谁陷害了他?

  那躲在幕后狞笑的,到底是谁的脸。

  为什么不死呢?在被最信任的人背叛和陷害,在被父亲亲手打断了右腿,在被整个齐林家族无情抛弃,在失去了所有的荣光被烙上墨奴之印,在被太子府是人皆可奴役,在被原本应该成为自己夫婿之人满怀恶意地践踏,在经历了所有这一切巨大的屈辱和痛苦之后,为什么还不肯死呢?

  人人都说他玷辱了齐林一族的荣光,他曾经的亲人们,他曾经用生命和鲜血守护着的族人们,如今却无不痛恨着他,唾弃着他寡廉鲜耻,苟且偷生。他们认为他早该去死,活在世上一天,就是在侮辱齐林一族。

  可是,为什么要我去死呢?犯罪的人,作恶的人,并不是我,为何我要去死?

  我不甘心,我无法甘心!

  背负着他人的罪孽而死,即使身入黄泉,我也永远不能瞑目。

  “十九在吗?”

  屋外,有人敲了敲门。“太子殿下有令,命你过去。”

  他抬起头,哑声回答:“知道了。”

  拖着伤残的腿脚进入太子房间,十九一眼就看见华国太子凤子鸣坐在榻上。

  披散着长长的黑发,一身墨色的长袍,容貌俊美之中透着邪气的华国太子,怀中抱着近身的美貌小侍,轻声调笑。见到十九进来,那名小侍也不从凤子鸣怀里起身,而是柔媚地笑道:“殿下,十九来了呢。”

  这名小侍十九认识,他是新近太子小侍中最得宠的一个,名叫月夜生。倚仗着凤子鸣的宠爱,最近给他使了不少绊子。但对于这种事,他其实早就习惯了,不过是被欺凌而已,多少苦他都忍过来了,何况是这些小手段,他只有一个执念,那就是活下去。虽然他并不知道,自己这样执着的求生,究竟是为了什么,明明,永远也看不见希望。

  凤子鸣懒洋洋在抬眸瞥了他一眼,说道:“站在那里干什么,还不过来。”

  十九默然无语,迈着蹒跚的脚步,一步一瘸地走了过去。月夜生一脸嫌弃地看着他,抱怨道:“殿下,您看他走路的样子可真是……为什么非要带他出门呢,简直丢了咱们华国的脸。”

  “你是嫌弃他走路的样子难看么?”

  看着烛光下男子轮廓分明而苍白的脸,凤子鸣意味深长地一笑。

  “但你可知,有时候,一个曾经的强者,无助示弱的姿态,最能勾起他人的保护欲。”

  凤子鸣推开了月夜生,站起身来,走到十九面前,轻轻挑起了他的下巴,强迫他正面对着自己。“抑或者,凌虐欲。”

  她松开手,来回踱了几步,似笑非笑的眼神睨向方才还在自己怀里百般宠爱的月夜生。

  “看着往昔高高在上的凤凰堕落泥潭,变得比野鸡还不如,那些永远也变不成凤凰的,就会争相欺凌。仿佛践踏了凤凰,自己就变成了凤凰。小月儿,你说,是不是?”

  “殿下,您……您在说什么呢?”月夜生勉强笑着说:“月儿……不懂。”

  或许人心就是这样,看着曾经高贵无比的人,从云端一跤跌落十八层地狱,哪怕往昔无冤无仇,也有着幸灾乐祸的称愿。更何况这是本来要成为太子妃的人,未来的后宫之主一夜之间却成了最卑微的贱奴,昔日的未婚夫婿几乎将他当成脚下的烂泥,肆意践踏。上位者都这样,下位者当然跟风,何况本来就有莫名的妒恨,于是争先恐后,有事无事都要践踏一番,似乎这样就能得到一种难以言喻的满足感。

  在太子府的时候,十九不知受过多少欺凌,那些得宠的欺凌他借以炫耀,不得宠的欺凌他借以出气,已经成了公开的秘密,月夜生也未能免俗。不料凤子鸣今天突然说出这番话,让他心里忐忑不安,不知这位心思深沉的主子,到底是个什么想法。

  “你不懂,不懂是好事。”凤子鸣挥了挥手。“你先退下吧,这里有十九服侍就行。”

  月夜生吃了一惊,没想到凤子鸣会打发自己走。“殿下,您,您不要月儿服侍么?”

  “长途跋涉,旅途劳苦,你在太子府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何曾这样辛苦过,若还要你服侍,你受得了么?”凤子鸣伸手在他脸上摸了一把,轻佻地笑道:“我的小月儿身娇肉贵,比不得某些人皮糙肉厚,所以,你就回去休息,也不准胡思乱想,否则伤了自己的身体,还是让孤王心疼。”

  月夜生也知道凤子鸣宠爱谁的时候,固然是能把人宠到天上去,但若当真昏了头,掂量不清自己的分量,那失宠也快得很。而凤子鸣不翻脸便罢,一旦翻脸,扔掉曾经的宠侍就像扔掉一块破抹布一样毫不留恋。因此虽然目前正是得宠的时候,月夜生也不敢过度恃宠而骄,只得乖乖地应了声是,一步一回头地退了出去。

  凤子鸣在桌边坐下,拿起酒壶倒了杯酒,轻轻抿了一口。她回过头看见十九仍站在原地不动,冷冷一笑。

  “站在门口不动,还要孤王请你么?”

  十九薄唇微抿,挪动脚步,一步一步蹒跚地走了过去,来到凤子鸣的面前,垂手侍立。

  “殿下有何吩咐?”

  凤子鸣看着他,不紧不慢地问道:“你今天,都去了哪里?”

  十九一愣。

  他没有任何人身自由,去哪里,做什么,都必须得到凤子鸣的许可,今天出去当然也是凤子鸣自己吩咐的任务,为何凤子鸣居然又来问他?但他绝对不能质疑凤子鸣健忘,只是老老实实地回答。

  “卑奴奉殿下之命,前去雪国京城各贵人府邸,递送请贴。”

  “不错。”凤子鸣眯起眼睛,点了点头。“是有这么回事,然后呢?”

  “请贴递送完毕,卑奴完成任务,回到了驿馆。”

  凤子鸣转动着酒杯,欣赏着琉璃杯中那殷红的酒液,似笑非笑。

  “就这样?没有别的了?”

  “没有了。”

  “是吗?”凤子鸣轻轻一笑。

  “我怎么听说,今天的前朱雀大街,出了一件怪事。明明许多人都看见有人当街行凶,砍下一个路人的手臂,一眨眼功夫,断臂也不见了,受害者也没了。而那个疑似行凶者,听说是一个身穿黑衣,腿脚有疾的美人?”

  十九微微一惊,下意识地一抬头,对上凤子鸣玩味的目光,便又低下头去。

  “你说,这是怎么回事呢?难道那么多人都眼花了?”

  “不是……”他低声说:“是结界。”

  “结界?”凤子鸣身体微倾,眸光流转。“一瞬间隔绝时间空间的结界吗?我怎么不知道,我的前未婚妻子,有这样巨大的能为。”

  “卑奴并没有……那是一位大能的力量。”

  十九平静地说:“卑奴原是碰巧,无意中看见那位大人险些遭受袭击,这才顺手替她挡下一击。袭击她的乃是非人,卑奴挡了那一击后,又有数十名非人出现,为了防止误伤无辜,于是那位大人身边的大能张开了结界,在结界中将非人一网打尽。”

  “大能……竟然有这样非凡的人物存在,而且还是在她的身边,难道只是巧合吗?这雪国的野心,果然不能低估。”

  凤子鸣沉吟了一会,将杯里的酒一饮而尽,随后站起身来,走到他的面前,一手抬起他的下巴,紧紧地盯着他的眼睛。

  “你刚才说你知罪,你倒说说看,你有什么罪?”

  在她森森目光的逼视下,十九只觉得心里一阵冰冷。

  他又触犯了她的哪片逆鳞呢?他不明白。但有一点他很明白,就算他什么都没有做错,只要凤子鸣想惩罚他,根本不需要任何理由。

  他曾是她钦定的太子妃,却发生了那样的事,让她蒙受耻辱,被别人,尤其是其他的皇子亲王们当成笑柄。只凭这一点,就足够让凤子鸣将他碎尸万段。她没有杀他,留下他的命贬为墨奴,已经是格外开恩。

  可是,那真的是开恩吗?墨奴,贱者中的贱者,若不是他不甘心就这样背负着污名死去,他早就不在世上了。

  他的心早已冷了,他与她从小订婚,彼此并不是陌生人,相反,还有着能够称为青梅竹马的童年。他们之间,并不是没有感情的,他甚至曾经以为,他们会成为一对知心的爱侣,可是现在,这冷血地以他的痛苦为乐,冷笑着的人究竟是谁?她虐待他,践踏他,比颜梦更深刻的,成为了他永无休止的噩梦的根源。

  “卑奴卑贱之身,不该多管闲事。”

  说完这句话,他已经做好了凤子鸣勃然大怒的准备。不料凤子鸣听完以后,不但没有生气,反而笑了起来。

  “多管闲事。不错,你确实是多管闲事。”她说:“不过今天这个闲事,管得倒是不错。你知道,你救了的人,是谁吗?”

  “卑奴不知……卑奴只能看出,那是一位贵人。”

  “贵人,不错,但那可不是一般的贵人。”凤子鸣说:“你难道没有听说过,雪国……哦不,应该说,是这个世界的守护神主?”

  十九双眼猛然睁大,感受到了极大的震惊。
第三卷 精神力的枷锁
  雪国的守护神主,也是此次四方会谈,他们的主要目的之一。

  不,应该说,是最重要的目的!

  他万万也没有想到,他无意中救了的人竟然是神主!

  可与他想象中的庄严神圣高贵凛然完全不同,那位年少的贵人,透着一种天真爽朗的气息,分明就是一个跳脱飞扬的“美少年”。可她,居然是这个世界的命运中,最至关重要的神主。

  怪不得在这有结界守护的雪国京城竟然会出现奇异的非人,怪不得那个非人会袭击她!

  他只是无心的相救,从未想过谋取任何的利益。但凤子鸣绝不会这样想。她的奴隶救了神主,在她带着对神主的目的前往雪国的时刻,这真是天大的巧合,而这个巧合,她绝对不会放过!

  她,想要做什么?

  凤子鸣伸手抚上了他的脸,顺着他的眉眼往下,一点一点,掠过他的整个面庞,细细的端详,仿佛在审视一件物品。

  “这张脸……仔细看看,倒是真的很特别呢……”

  齐林玄武贬为墨奴,凤子鸣之前和他的婚约自然是作废了,但她和齐林家的姻亲却并没有终结,因为她又和齐林玄武的“幼妹”齐林玄霜订了婚。比起勇武有余却不肯安安分分待在家中待嫁,反而要去上战场的齐林玄武,齐林玄霜却是一身的柔弱娇贵,且还有着盛京第一美人之称。如今人人都说比起当年的齐林玄武,齐林玄霜才更适合嫁入皇室为妃,齐林玄武落到这个地步,都是他不安于室的报应等等。种种谤言如刀,刀刀见血,只是如今的齐林玄武,已经都无所谓了。

  凤子鸣到底在想什么?

  被她的手抚上面颊的时候,十九全身都是僵硬的。根据他长久忍受折磨的经验判断,接下来凤子鸣会说的绝不会是什么好话,而抚上他面颊的手,在下一瞬间,很可能就会变成凌厉的一记耳光。

  察觉到他的反应,凤子鸣轻笑。

  “这么紧张干什么,难道孤王会吃了你?”

  话是这样说,她手上的动作却越发轻浮,沿着他的面颊慢慢下滑,一直来到他的颈间,随后又下行到了胸口,长指暧昧不明地在他胸前划了一个圈。她的左手抚着他的胸口,右手则慢慢抓住了他的手臂,忽然手上一个用力,径直将他扯了过来。

  十九脚下一个踉跄,受伤的腿脚难以保持平衡,整个人不由自主地前冲,却又不敢压到凤子鸣身上,急伸右手撑住了她身后的床沿。凤子鸣顺势一转身,令他身体猛然旋转了一百八十度,仰面倒在了床上。

  他本能地就要起来,刚刚坐起,便被凤子鸣按住。凤子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的眉眼,唇畔含着一丝笑容,低下头,在他的耳边吹了口气。

  十九骤然睁大了双眼,似乎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直到凤子鸣的手来到他腰间,要解开他的腰带,他才如梦初醒,双手一把攥住了她的手。

  凤子鸣眉头一皱。

  “松手!”

  “殿下……”

  十九抓着凤子鸣的手,在她阴戾的目光下,冷汗渗出,却依然没有松手。凤子鸣眼睛一眯,戾气浮现。

  “放肆!”

  随着这一声喝叱,一股强大的威压从她身上散发出来,就听十九闷哼了一声,整个人突然瘫软下去,重重地往后栽到在床上。

  他的双手握住颈间,痛苦地喘息着,白皙的颈间时隐时现,竟有一道黑色的枷锁印记渐渐浮现出来,越来越清晰。这看似虚幻影像般的存在,却真实地令他几近窒息,很快便丧失了全部的抵抗能力。

  即使他身怀强大的能量,能够横扫非人异类,但是在这精神力枷锁的桎棝下,他却毫无反抗之力,只能任人鱼肉。凤子鸣面无表情地看他痛苦挣扎,直到他快要因为窒息而昏厥过去,才放松了力量的禁制,十九已经浑身冷汗,全身脱力,除了急剧的喘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你以为你救了神主,立了功劳,就有资格和孤王讨价还价?你不要忘记了你现在的身份,如果不是孤王念着你曾经是我的未婚妻子,不准别人碰你,你现在就是一个人尽可夫的贱人!”

  他已经没有一点反抗之力,很轻易地便被凤子鸣压制住,一件件地剥去了身上的衣物,直到他全身赤裸着,在寒凉的空气中颤抖。但凤子鸣虽然剥光了他的衣服,却并没有多少情欲的念头,她只是慢条斯理地抚弄着他,欣赏着这具光洁如玉的身体,在她的指尖止不住的颤栗。

  “真是一具美丽的身体。”她像扫视物品一样,不带情感色彩的目光逡巡着他的全身,说:“这么美的身体,还真是看不出来,已经污秽了。”

  不同于华国的温暖,即使是在夏季,雪国的夜晚也是非常凉的,被迫赤裸着身体任人摆布,冻得全身冰凉,而他的心中更是寒冷,就算对凤子鸣早已不再报有任何幻想,仍是无法避免地感到了深切的痛苦。

  就是凤子鸣自己都不知道,他们这样到底算是什么,明明应该是厌恶他,憎恨他的,却又停止不了对他身体的贪恋。即使坐拥爱宠无数,却依然没有一个人能够代替他。可是,纵使是身体最亲密交缠的时刻,她与他的灵魂,却依旧永不相遇。

  第二天清晨,等凤子鸣醒过来的时候,枕畔已经空无一人。

  凤子鸣起身,扫了一圈也没有看到十九的人影。刚从令人沉醉的温柔乡中醒来,睁眼就看不到人,这多少令她有些不太愉快,但转念一想,这也不能说是他的罪。本来能够留在太子床上过夜的就只有太子正式的姬妾,而十九这样的身份,充其量只能是算是个暖床人,根本没有资格留宿,侍寝之后就带下去,本来就是他应得的待遇。

  当年齐林玄武出的那件事,不论他是不是自愿,或者真如他所申辩的那样,是被颜梦陷害,并非他与其私通,但事实终归是失身于人。这就是凤子鸣最大的心结,她不能原谅玄武,即使他真的是无辜受害者,她也不能原谅一个失贞的王妃。所以她留下他的性命,却将他贬为墨奴,蓄意地折磨他,以发泄心中的怒火。

  但是,虽然玄武如今名声狼藉,万人诟病,但那是在他活着的时候。要是他真的死了,不管他怎么死的,必定又会非议四起,指责太子冷血冷酷,心狠手辣。毕竟是青梅竹马,一同长大的,怎么能完全不念旧情,把人弄死?

  不过,就凤子鸣本心来说,确实没有打算把他弄死,自从她得到了齐林玄武之后,便觉得相比起那些柔弱妩媚的侍儿,反而还是齐林玄武更有味道的多,哪怕他并不那么听话,尤其在床上的时候,有时还会徒劳地违逆她,反抗她,但这反而令她觉得另有一种与众不同的刺激,令她欲罢不能。

  或许有时候人就是爱犯贱,堂堂一国太子也不例外,想方设法贴上来的看不上,反而要自己花费时间和心思去征服的,却念念在心。原本凤子鸣打算再过一段时间,考虑给他一个低等的名份。不过现在这个念头已经打消,现在的她,有了新的打算。

  凤子鸣正在想着,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太子殿下,您起来了吗?”

  “进来吧。”

  门开了,随同凤子鸣一同前来出使雪国的副使,亦是华国的副相宁心镜走进来,只见凤子鸣披着睡袍,长发也未束起,就这么一副懒洋洋的状态,斜靠在床上。

  太子殿下的气色不错,一看就是刚从温柔乡中醒来,斜挑的凤眸中还带着三分春色,使得那本就魅惑人心的容貌,更添几分邪气。

  这样的人物,即使是无情也依然有种蛊惑人心的魅力,也难怪明明整个盛京都知道这位太子薄情冷心,却依然有人趋之若鹜,如同飞蛾扑火一般,只为博得那一时的绚烂。

  “殿下,您昨晚,召幸十九了?”宁心镜小心翼翼地问。

  “怎么了?”

  凤子鸣淡淡地瞥了宁心镜一眼,以为她也是要为自己召幸十九一事进谏,心中不悦。在盛京的时候就有不少人对她宠幸十九一事说三道四,令她心中恼怒。堂堂一国太子,宠不宠谁都是她自己的事,难道还需要经过谁批准不成?

  宁心镜当然不敢有这个意思,生怕凤子鸣误会,连忙说道:“是微臣过来的时候,看见月侍人在找十九麻烦,还动手打了他。”

  “他还手了?”

  “没有,他怎么敢。现在人正跪在院子中央,被月侍人罚跪了。”

  “那就跪吧,反正也跪不死。”凤子鸣不在意地说。

  副使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凤子鸣到底是宠爱,还是不宠爱十九。说她不宠爱吧,明明召他侍寝的次数比谁都多,可若说她宠爱,却又坐视他受人欺负而漠不关心。这其中的复杂纠葛宁心镜不想管也管不了,只是有些事,却不能不说。想了一想,她还是忍不住要劝告凤子鸣一番。

  “殿下,虽然十九已经是墨奴,但说到底,也是齐林将军亲生的。齐林家将他从家族除名是为了保护家族的名誉,但血缘关系,不是一句除名就能真的斩断的。要是随便什么侍人都能欺凌他,还当众罚跪,这要传出去,恐怕齐林家也不会高兴。万一……”

  她压低了声音,眼神向外瞥了一下,悄悄说道:“齐林氏到底掌握着军权,如果有人挑拨离间,难保齐林氏不会对太子您心生芥蒂。如果他们投向了那位……”

  她所看的方向,是与凤子鸣一同前往雪国出使的,华国四皇子的房间。

  对副使的提醒,凤子鸣却不以为意,只是嘲讽地一笑。

  毁了一个齐林玄武,齐林家很快就送上了一个齐林玄霜。太子妃之人选,到底还是落在齐林家,他们能有什么不满?至于玄武,一个身败名裂的弃子,齐林一族还会真的放在心上?在他成为墨奴的那一天,就已经永远与齐林家断绝了关系,齐林家早已只当没有存在过这个人,任他自生自灭。谁会愿意承认一个墨奴和显赫的齐林家族有血缘之情,恨不得他早死早好,所谓的血浓于水,在家族的利益面前,都只是一个笑话。

  “我的副相,你太天真了。真要是顾念骨肉之情,齐林家主会至于亲手打断他的腿?依我看,只怕是恨不能当场大义灭亲才好。不要说是小小的罚跪,就算明天处死了他,齐林家也没有人会说半个不字,因为,他们早就巴不得他死了。你难道忘记了,十九在孤王府里出的那些意外,难道真是意外?”

  她冷笑着说:“他们想要他死,因为他活在世上一天,齐林家就一天没有脸面。但是孤王偏要他活着。齐林家打了孤王的脸,孤王不能白白让他们打了,只要十九活一天,就是一天在打齐林家的脸!”

  副使无言以对,心知凤子鸣对于颜梦之事的愤怒,到现在都不能释怀。即使齐林家送上了齐林玄霜,依然不能抵销她深感受辱的羞耻与仇恨。
第三卷 神妃之争
  “你可知道,孤王昨晚为什么会召幸他吗?”

  谁都知道凤子鸣放着东宫多少侧妃侍妾都不太理会,偏偏就是不肯放过那位已经被踩到了泥地里的前准太子妃,动不动就把他折腾一番,也不知道都是怎么下的手,竟不止一次弄到要请御医的地步,想一想十九能够活到今天,也真是不容易。这种虐恋情深的戏码宁心镜自认理解不了,也不敢置喙,当下毕恭毕敬地说道: “太子内闱之事,微臣岂敢妄言。”

  凤子鸣满意地点了点头,笑道:“他可是给孤王立了一件大功劳,孤王怎么能够不表示恩宠呢?”

  宁心镜一愣。

  “什么功劳?”

  “在雪国京城的前朱雀大街上,竟然出现了非人,而这非人,正试图袭击某人,正好被他撞见,出手救了对方。”

  宁心镜愣了一下,不由得在心中叹息。

  那个人已经沦落到了这个地步,受尽折磨,看尽人性的黑暗,还居然没有丧失这正直的性情。他确实是一个好人,可惜在这世上,好人,却未必有好报。

  “殿下,他救了谁?”

  凤子鸣特意说起这事,可见得关键不是玄武救人这件事本身,而是他救的人是谁。宁心镜也有些好奇,只听凤子鸣说道:“你知道吗,他的运气真是太好,那被他救下的,竟然是雪国护国公主的夫婿温雅,也就是传说中的,守护神主。”

  “什么?!”

  副使大吃一惊。“他救了神主?!这可真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不错。”凤子鸣轻笑着点了点头。“居然欠了孤一个墨奴的人情,呵呵,真有趣。那位神主大人不论心里是想不想受这个人情,被我华国墨奴相救这个事实,她都是不能否认的。有这么一件事在前面,以后的事,就有意思多了。”

  凤子鸣长长地吁了口气,就势坐在了软榻上,抿了一口茶。

  这一次四方会谈,各国重臣使节前往雪国,除了惯例的磋商之外,都附带了另一个目的,而这一个目的,就是神主。

  “四方会议谈来谈去都是老一套,谁肯多吃一点亏,谁不想多占一点便宜?多少年早就形成了默认的规则,怎么变也变不到哪里去。可现在,守护神主的出现,却是一个极大的变数,这个变数,恐怕各国都在虎视眈眈啊。”

  原本高兴的宁心镜在听了这番话之后,又变得有些忧心忡忡。

  “太子,对于守护神主,各国的心思恐怕都差不多吧。但她毕竟是雪国大祭司召唤来的,而且已经做了雪国的驸马。先入为主,只怕在她的心里,已经认定了雪国才是她的国家。”

  “既然是这个世界的守护神主,就不能为雪国一国所独占。”凤子鸣说:“所以你记住,无论何时,绝不能承认她是雪国的驸马。承认了她是雪国驸马,无异于承认了她只为雪国所有。”

  “臣明白。但是她确实已经娶了雪国公主,这怎么能否认呢?”

  “这当然不能否认。但如果娶了雪国公主就是雪国的人,那么娶了我华国的公主,是不是也就可以说她是华国的人。”

  宁心镜想,话虽然是这样说的,可事实是神主大人并没有娶华国公主,而且华国目前也已经没有未嫁的公主能够嫁出去,所以想仿效雪国,送一位公主给神主这件事,目前看来是行不通的。当然,并不是说没有待嫁公主的华国行不通,其他有待嫁公主的国家就行得通了。因为据说这位神主大人对雪国公主情比金坚,曾经当着雪国帝后的面发誓终身不二色,这件事几乎天下人都知道。

  但凤子鸣对此很不以为然,她身为华国太子,东宫中已是妃妾成群,将来登基为华皇,后宫中更将是美色如云,从来也不可能会有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概念。

  “她的确娶了雪国公主,但她是尊贵的守护神主,不是这世间的凡夫俗子。孤王的东宫之中都嫔妃成群,神主的后宫,怎么可能只有区区一个人?所以雪国公主,只不过是她所纳的神妃而已。”

  神妃,顾名思义,即为神主后宫的妃嫔。既然是妃嫔,就绝不可能只有一位。虽然雪国招了神主为驸马在先,但一旦将概念掉转,驸马不再是驸马,而称神主,公主不再是公主,而称神妃,一切都将截然不同。

  “至于情比金坚这回事……”

  凤子鸣嘲讽地弯下了嘴角。

  “她或许是真的喜欢雪国公主,但并不意味着她不会喜欢别人。男人么,甜言蜜语谁不会说,不过哄女人的小伎俩罢了。你可知这位神主大人的身边,始终形影不离地跟着一位美人护卫,亲密无比,暧昧难言。并且,她对我们这位十九,也是另眼看待呢。”

  “殿下的意思……她看上了十九?”宁心镜十分惊讶:“这怎么可能呢?“

  昔日的齐林玄武以勇武高冷而著称,但是说到美貌,也不过就是那么一回事了。一个太有男子气的“女人“是不会受人欣赏的,所以他当日出事,后被剥夺太子妃之名,还曾有流言认说是其实是风子鸣下的黑手,因为她看中了美貌绝伦的齐林玄霜,却定下了齐林玄武为妃,所以心生恶意,将他陷害。

  但这确实冤枉了凤子鸣,就算她看不上齐林玄武,也不会给自己头上戴绿帽子,真要是她为了娶齐林玄霜而出的手,齐林玄武应该早就不在世上了。

  “有什么不可能。”凤子鸣似笑非笑地看着宁心镜。“你认为他不美吗?”

  “这个……”

  玄武如今虽然是墨奴,可谁都知道他是太子的暖床人。对着太子的暖床人评头论足美与不美,一国的副相可没有这种猥琐的胆气,只能陪笑而已。事实上在她看来,齐林玄武论姿色倒是有几分的,但太没有“女人味”了,她是欣赏不来的,除非是想寻个新鲜,偶尔换换口味还凑合。那位神主大人更不至于这么没见过世面,见到个姿色不错的“女人”就一见钟情,更何况这“女人”还是个“男人婆”,说得雪国好像就没有美人了一样。

  “你觉得凭十九的姿色,吸引不了男人吗?”凤子鸣嗤笑了一声。“我的副相大人,你难道不知道雪国公主冷英是什么样的吗?”

  雪国公主冷英,那是出了名的凶猛悍厉,半点都不淑女,比男人还男人,可是,那位尊贵的神主大人,却偏偏是他的驸马。

  “可是,那难道不是……政治婚姻吗?”宁心镜瞪圆了眼睛,说道:“难道说,那并不是无可奈何,而是因为神主大人喜欢的,就是雪国公主那种完全不像女人的女人吗?”

  这都是……什么品味啊!

  “不错。”凤子鸣毫不迟疑地给她当头一个惊雷,说道:“正如你所猜想的那样,我们那位神主大人,对女色的喜好相当特别,不爱南国佳丽,也不爱北国红颜,独独偏好那种具有男儿英气的冷美人。其实以我判断,在那位神主大人眼里,美或不美恐怕都不是最重要的,她喜欢的,就是男子气的女人。”

  宁心镜呆若木鸡,凤子鸣的话太挑战她的神经,简直是看到了一个新大陆。怎么也想不到,这世上居然还有那样异乎寻常的审美,不爱美女,专爱男人婆!而且,有着这种扭曲审美观的,居然还是最尊贵的神主大人!

  “所以说,我那位昔日的未婚妻子,可是相当的符合神主大人的品味呢。更何况,他不但气质符合神主的爱好,容貌也生得比雪国公主,可要美得多了。”

  她修长的手指轻敲着桌案,微微一笑。

  “这世事果然难测,明明已经是注定了的死棋,居然也有盘活的可能。”

  听了凤子鸣的话,刚刚才从对神主大人异常审美观的震惊中回过神来的宁心镜,又是一惊。

  “殿下,您在想什么?”她焦虑地说:“咱们华国就算没有公主,至少还有其他千金贵女,怎么能将一个卑贱的墨奴送上去!更何况还有,颜梦那件事!”

  她不敢说凤子鸣,只说颜梦,但提醒之意已经十分明显。

  无论十九是否真的符合神主的眼缘,他也绝对不能成为神妃的人选。也许曾经的齐林玄武还能具有这个资格,但是现在的十九早已万劫不复。

  谁都知道华国的墨奴是最卑贱污秽的,没有自由,没有身份,没有希望,没有未来,人人都能将其踩在脚下,人人都能将其当作玩物。就连墨奴本身也因为这种绝望而使得他们破罐子破摔,毫无节操可言,而这种自我厌弃的堕落,更使得他们为人所不齿。虽然因为凤子鸣若有似无的维护,他还不至于沦落到那样不堪的地步,但再怎么样,他也依然是墨奴。就算凤子鸣从来没碰过他,仅仅颜梦那一件事,如果华国将他送上,难道不是在羞辱最尊贵的神主。

  颜梦。

  听到这个禁忌的名字,凤子鸣顿时变色,一掌拍在桌上,恶狠狠地挤出了两个字。

  “那个该死的……贱人!”

  意识到自己失态,她用力喘了几口气,让情绪稍稍平息。

  “你放心吧。”她冷冷地说:“当日夏炎华曾经对神主表明,她与雪国公主之间存在暧昧,神主依然无动于衷。何况我已经说过,她对女色的爱好十分特殊,只偏好具有男儿英气的女人,最好的是有力量的美人。再是千金贵女,不入神主的眼,又有什么用?到目前为止,合她眼缘的美人都不多,可是十九却偏偏能算是一个。何况……”

  她轻笑了一声,又恢复了平素的云淡风轻。

  “神妃的意义,难道真的就是为神主选妃的字面意义?若真是这样,她身边已经有那样强势无比的美人,再献上谁也没有意义。冷英不是徒有其名,那名为银羽的大能更是深不可测,凭他是谁,如果被一个指头就摁翻,再倾国倾城,冰清玉洁也没有用。所以神妃的人选,必须美貌与力量并存,才能赢得神主青目。只要神主真心垂青,事情就好说,所以就目前看来,倒是我们的赢面比较大呢。”

  如果不是听到十九说起银羽之能,凤子鸣恐怕还不会立刻下定这样的决心。原本以为银羽只是以护卫之名跟随在神主身边的宠姬罢了,充其量也就是有几分能力而已,却不料他居然真的是一位大能。即使是雪国护国公主冷英,也没有听说他有这样轻而易举制造结界的能力。无论这种能力是不是他的特长,雪国派出这样一位大能随侍神主身边,要说没有居心,真是傻瓜都不信。

  有这样一位大能在身边,神妃之争变数更加难以预料。即使出身,才华,甚至美貌都是一流,都未必有用,神妃的人选看来必须要强,即使不能强过银羽,至少也要有让人不能轻视的能力,否则就算能够入选神主身边,在那样强大的大能面前,也只能是被压制得死死的,什么心机都没有用,不会有任何地位可言。不论四方会谈的哪个与会国家,要找到这样一位既有美貌出众,又有强大威能的“女子”并不容易。对华国来说,昔日的齐林玄武倒是一个适合的人选,偏偏他成了十九。

  “您真的觉得,神主喜爱十九?”宁心镜不解。“他虽然帮助了神主,但您又由何得知,她喜爱他的呢?”

  “十九离开的时候,她看了他的背影很久。男人看女人,不外乎就是那么回事,如果不是放在了心上,就不可能这样的留恋。”

  凤子鸣在雪国究竟建立了什么样的情报网,宁心镜只是一知半解,但对于凤子鸣的强大信心,她还是半晌无语。

  过了许久,她才说道:“殿下,如果您真的觉得没有问题,微臣也不多说什么了。但在那之前,您不要忘了,咱们华国打算贿赂神主的美人,还跪在院子里呢。”
第三卷 火焰术
  不论在那看不见的地方有着多少的暗潮涌动,身为暗潮中心的神主大人却全然不知情。每一天在公主府里,在破军院内,无论在哪里,只要是在最心爱的人身边,都是幸福的好日子。

  如今的京城内外,到处都张贴着缉捕海初见的通辑令,一旦发现行踪,立刻上报。而在府中养伤多日的地劫司侍将代战,却在这个时候离开了府邸,回到了听风楼。

  冷英坐在庭院的树下,擦拭着手中的银枪,银羽坐在他对面,保持着严肃的表情看他做着这单调的事。而在院中空地的中央,无心正在指导温雅练习术法。

  在那个下午,银羽在破军院中,突然再次表现出了另外的一重人格,但那重人格的出现,只是昙花一现。现在的他,又恢复了正常,并且完全不记得另一重人格出现时的事。

  如果说双重人格最初只是温雅的猜测,那么现在,他的双重人格已经毋庸置疑。但是那另外的一重人格到现在为止,似乎也没有表现出邪恶的一面,只是比起平时的他,那另外一重人格的银羽,才真正像是一位神祇。

  但他究竟是谁,冷英完全没有头绪,而恢复了正常状态的银羽本人,也不能给他任何的线索。

  没有办法判明身份的神秘友人,也只有走一步看一步,听天由命了。

  身为驸马的武学副教练,术法的学习便没有银羽的事了,于是暂时没事可做的他,只好看冷英在那里擦枪。冷英手里的白布轻轻擦拭着枪尖,擦一会儿,再端详一会,然后再接着擦。原本就一尘不染的银枪更加明亮,冰魄寒光,耀人心寒。

  银羽默默地瞧了一会儿,突然眼前一亮,像是发现了新大陆。

  “殿下,您的枪身上,原来还有花纹?好复杂的造型,刻起来多么麻烦。”

  对这个问题冷英似乎有些意外,他低头看了一下枪身,明白了银羽指的是什么,不由一笑。

  “这不是花纹。”

  “不是吗?”银羽指着银枪的枪身,疑惑地问道:“那么,这上面密密麻麻镌刻着的是什么?”

  “这是上古流传下来,伏魔的咒文。”

  “伏魔?”

  凝视着冷英掌中的银枪,银羽的目光变得飘忽起来。

  “原来,殿下您手中的银枪,并不仅仅是杀敌的兵器,也是伏魔的圣物?它,能够用来杀死魔神吗?”

  “这的确被称之为伏魔银枪。”冷英回答:“但是,也只是个称谓而已。这世上没有任何兵器能够杀死魔神,真正能够称为伏魔圣物的东西,早已不存在了。”

  传说在这世间,存在着唯一的一样东西,能够克制魔神。但这样东西是什么,它在哪里,却没有任何记录流传下来。

  传说,只是一个传说。

  银羽皱起了眉头。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不就等于是说,殿下你所担心的事,从一开始就注定了必败的结局,根本就没有任何办法阻止复活的魔神开启末日之劫。”

  “我不知道。”冷英悠悠地说。“我只知道,魔神虽然不生不灭,但却能够封印。而这世上只有那一样东西,是真正的伏魔圣物,能够将他再度封印。只是……”

  他的目光投向了院中,温雅正在向无心学习术法。

  魔神的复活,宿命的降临,是否能够对抗预言中的魔神之劫,只能将希望寄托在这来自天外的神人之身。

  银羽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不由得也有些迷茫。

  “只有应运而生的守护之神,才能够找到传说中的伏魔圣物,并且将魔神封印吗?”

  “预言是这样说的。”冷英说:“所以在那之前,我们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是为了让神主觉醒。只有守护之神真正觉醒,这世界才有希望。”

  银羽“唉”了一声,很不顾形象地趴到了桌上。

  “殿下,并不是我要打击你的信心,实在是我们的这位神主大人,好像是怎么看,怎么都不靠谱啊!”

  冷英没有生气,只是微微一笑。

  “但她一直在进步,不是吗?我相信她。”

  两人再次看向了场地中央,温雅浑然不觉自己成了两人谈论的中心,正在全神贯注地听着无心传授术法的基本要点。

  “这个术法其实并不复杂,您不需要想别的,只要观想您所要操纵的力量的具象化。”无心说:“您具有强大的力量,只是这种力量目前被封锁了,暂时不能完全释放出来而已,所以我们现在需要做的事,只是解锁而已。”

  无心是个十分耐心的老师,温雅不理解,他便一遍一遍不厌其烦的解释,而论起在术法上的造诣,术业有专攻的他,比起冷英来解释得更加详细细致,也更加专业。

  “宇宙即是吾心,吾心即是宇宙,这便是术法最本原的真谛。现在,我们从最简单的方式开始练习,这需要您集中精神的力量,并且配合咒语的能量进行观想。这世间地火水风之四大,除了风大无形之外,其他三大皆为有形之物,您就从最容易观想的那一大开始。比如说,火。”

  无心一边解释,一边手把手地向温雅演示术法的诀窍,只见他双手合掌,口中轻吟咒语,随着咒音的流泄,他缓缓张开了双手,只见他的掌心,已经升腾起了蓝色的火焰。

  “真厉害!”

  温雅睁大了眼睛,好奇地伸手想要戳那火焰,无心忙道:“大人当心!”但已经晚了,温雅嘶的一声,已经被烫得缩回了手。

  “呼,呼!”

  她忙不迭地吹着被烫疼的手指,瞧着无心笼罩在火焰中的手掌,深觉困惑。

  “神官,我只碰了一下就这么烫了,你的手整个都在火里,都不会疼的吗?”

  “这火焰是由我召唤出来的,完全由我操纵,又怎么会伤害到我呢?”无心说:“大人,您也来试试吧。照我刚才教您的去做。”

  “我……真的可以吗?”

  温雅有些缺乏信心。

  因为她并不是没有学过,冷英曾经想教授她操纵水的术法,但是连最简单的凝水成冰她都一次也没有成功过,完全比不上练武的成就来得明显,以致于她对自己都要失望了,认为自己就是一个彻底的术法废柴。

  “怎么会不可以呢?”无心鼓励说:“咒语您已经掌握得很熟练,精神力方面,殿下也已为您点亮了火种,所以您现在需要的,就是大胆尝试,不断练习,就一定能够找到解开力量封印的钥匙。”

  温雅转过脸,看向了远处树下的冷英。他正安静地坐在那里,握着那柄仿佛从不离身的伏魔银枪,端然肃穆,不动如山。

  再怎么没有信心,为了挚爱之人的期待,也一定要努力。

  “好吧,我尽量去做。”

  她依照无心的教导,一边念颂着火焰的咒文,一边集中精神力,竭力想要召唤出火焰。

  “您要有信心,您一定能够做到。您要相信,您是这世界的守护之神,四大之力尽在您的掌握之中,只等您的呼唤。”

  无心紧盯着她的眼睛,鼓励地说道:“现在您试一试吧,观想火焰之力借由咒音的能量,由您的掌中释放出来,能够燃烧殆尽一切邪恶的存在!”

  “由吾心生,为吾所用,燃烧一切邪恶的圣火,敕命降临!”

  铿锵有力的话音刚落,忽听腾的一声,温雅的指尖之上猛的蹿起了一团蓝色的火焰!

  出现了!

  它终于出现了!

  温雅目瞪口呆!

  “啊啊啊!”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从前只是在神话故事中才出现的场景,如今却真实地出现在了自己的掌中。虽然在这个奇幻的异世界中,她已经亲眼见识到了那些强大的非凡力量,可对于自己能够掌握这样的力量,简直是匪夷所思。

  “天哪,这是真的吗?!”

  “对,就是这样!”无心赞叹地说。“大人您做的很好!”

  温雅惊喜万分地看着那在掌心跳跃的火焰,虽然只是微弱的一团,但这却是她凭借自己的能力首次召唤出来的,真是令她欢喜欲狂。

  “冷英,冷英,你看,你快看!我做到了,我真的做到了!”

  树下的冷英已然站起身来,震惊地看着这一幕。这并不是不可思议的情景,但对温雅来说,却是破天荒的第一次。

  她成功了,在失败了无数次之后,她终于召唤出了四大之一:火的力量!

  温雅激动不已地飞奔到了冷英面前,迫不及待地向他展示在自己指尖舞动的火焰。火焰之力,明明是最灼热的力量,却温顺地停留在她的掌心,不会对她的身体造成任何伤害,这是神性的力量,是这个世间最不可思议的存在。

  看着那舞动的火焰,银羽轻笑了一声,说道:“真是不容易啊,身为雪国万众期盼的神主大人,终于召唤出了神圣的火焰之力,真的是太了不起了。”

  虽然银羽句句都是赞扬,但即使是狂喜之中的温雅,听着也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你这是夸我,还在是损我?”

  “当然是,赞赏了。”银羽严肃地说:“大人难道不相信我吗?”

  我信你,信你就有鬼了!

  温雅决定不理睬银羽,转向冷英望着他,一脸“你夸夸我吧夸夸我吧”的表情,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就差没伸出尾巴来摇两下了,让冷英忍不住就想要伸手揉揉她的脑袋。还好他还顾忌着有外人在不便肆无忌惮,只是微微一笑。

  “的确了不起,你终于成功了。”

  说着,他盯着那团微蓝的火焰,慢慢地伸出了手。

  “别碰别碰!”温雅惊慌大叫,她可没有忘记自己刚被烫到的那个苦头,然而冷英只是微笑,掌心微拢,和她五指相对,仿佛将那团火焰拢在了她和他的掌心。

  他的指间掠出了丝丝缕缕的寒气,与那团火焰相遇,瞬间化成了水珠,沿着他的指尖滑落。那水珠滴落在她的掌心,立刻化成了白气,消散在空气中。

  “真是太好了。虽然只是起步阶段,但这却是纯正的圣火之力,非常的了不起。”

  温雅双眸闪亮,明亮得像是这满天明媚的阳光,都落进了她的眼眸中。

  “真的吗?”

  他温柔一笑。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你没有。”温雅对着他郝然地笑。“是我自己不开窍。以前你说我有天赋,可是我怎么学也学不会,害得我差点以为你只是哄我开心了。现在我终于明白,原来我真的可以,冷英,你看着吧,我一定会做的更好的!”

  “当然。”他说。“这是一个美好的开端,我相信,你一定会做到最好。”

  温雅兴高采烈地跑回到无心面前,无心也非常高兴。

  “如此纯正的圣火之力,真是太好了,殿下不惜耗费本命力量为您点亮火种,果然是值得的。”

  “你说什么?本命力量?”

  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正在欣喜若狂的温雅猛地一惊,笑容迅速敛去,直觉在无心这句话的背后另有自己所不了解的玄机。

  “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殿下没有对您说吗?”

  无心有些困惑,但还是如实说道:“本命力量,对精神力量的修行者来说是最至关重要的,如同生命的本元。所有外在力量的流失都可以通过时间来恢复弥补,但本命力量不同,它失去一分就是一分,失去的,永远也不会恢复。”

  温雅愣住了,无心虽然没有明说本命力量失去意味着什么,但她却能够猜到这意味着什么。

  她再一次望向了树下的冷英。

  光与影交织迷离的树影下,他的面容半明半暗,额间那紫色的星印却映着阳光,有着一种震撼人心的奇特魅力。

  那并不是镶嵌的饰品,温雅现在已经明白。那绝不是她第一眼看到时所以为的紫晶,那是“星印”。它的存在不是与生俱来,而是力量修行的成就证明。

  冷英是这世上少有的,集武道与精神力量合修的大成就者。当修行者突破修行的重大关口,强大的精神力量外在具现,就化成了星印具现在额间,且因每个人力量属性的不同而呈现出不同的具象。他是雪国之魂的化身,属寒属水,因而呈现出了紫色的星印之象。

  但温雅一直有些糊涂,她虽然知道那是力量修行的成就证明,但还是不明白所谓星印的原理到底是什么。她又想起在这雪国呆了这么久,也只在冷英一个人身上见到过这神奇的星印。照无心所说,这是修行成就的证明,也就是说冷英的强大毋庸置疑,但……

  银羽呢?银羽不是能和冷英战成平手吗?以冷英的说法,银羽的实力绝不在他之下,甚至有可能是神的化身,那就意味着他相比冷英,实力只高不低,为什么没有在银羽额上看到星印?

  “无心,你说,这个世界只要是修行的大成就者,就会外在具现出像冷英那样的星印吗?”

  “也不见得。”无心回答。

  “不见得?什么意思?”

  无心回答道:“星印固然是这世间修行者成就的证明,但是,一旦修行者突破极限,领悟到神的境界时,就将返璞归真,一切的外在具象都会隐没。”

  温雅大吃一惊,心中的疑惑瞬间更深,对于银羽的真身,更加觉得难以预料。

  冷英,我现在真的知道,你对我寄予的希望,有多深。你不惜用你的生命力量来帮助我,只为了让我能够迈进精神力量的修行之门。

  做出这样的牺牲,我知道你不会后悔,而我……绝对不能让你这样的牺牲,白白被辜负。

  而在树下,看着温雅兴高采烈地跑回到无心面前继续进行术法练习的冷英,面上的笑容渐渐淡去后,望着她的神情似是若有所思。

  术法这一项,他并不是没有试图教过她,但也不知是他天生就不是当老师的料,或者真如银羽所说“贤妻多败夫“,亦或者温雅姑娘太没有悟性?总之,无论他怎么教都教不会,几乎令他以为她这一辈子也学不会术法了。倒是在武道大师银羽真刀实战的调教抽打下,温雅姑娘在武学上的造诣明显有了进步。别的不说,至少力气大了许多,曾经充其量只能算有手缚一只鸡之力的她,如今居然能举起他那沉重的伏魔银枪挥舞上几个回合,遇到一般的小流氓估计也能打跑一两个了,真是可喜可贺。

  然而,自从无心来到以后,在这个神林之苑最优秀的年轻神官教导下,原以为是术法绝缘体质的温雅,居然开窍了。不过令冷英意外的是,她第一个能够操纵的自然之力,竟然是火,这与他本身属寒,属水的力量属性正好相反。

  雪国能够掌控施展火焰威力的人并不多见,做为雪国战魂的冷英更不例外。因为雪国本身就是一个冰雪寒冷的国度,而冷英就如同这雪国的化身,只有寒冷与冰雪的大地才能给予他无限的能量。所以,虽然他也能够使用一些火焰的术法,但因为属性上并不相合,只能应用一些最基础的术法。此刻看着温雅像得到新奇玩具的孩子一样兴奋地操纵着掌中的火焰,他想,难怪他教不了她,因为从属性上来说,根本就是和她相对立的吗?

  或许,这只是一个巧合吧,但终究,水火相克。

  我是怎么了?看到她的进步,我不该高兴吗?为什么在欣喜之余,我却会感觉到一些隐约的失落呢?

  冷英啊冷英,你到底是怎么了,这样瞻前顾后,患得患失,这不像你,也不该是你。

  不好意思啊,最近被好友安利,结果掉进了沈晓海的大坑里出不来了。人家都说HC能产生动力,可为何我除了刷他的视频补他的剧以外,是既不想写文,更是连文都不想看了呢~~~
第三卷 世间最危险的存在
  夜幕降临了。

  影影绰绰的竹楼,在夜色里仿佛是一个张开了大口的怪兽。而那竹楼上的“听风楼”三个字,在摇晃的灯火辉映下,更透出了几分阴森的气息。

  夜雾生起,露寒渐深,整个天地似乎都笼罩着一层缭绕轻纱。而楼下的厅堂内烛光映照,映出窗户之上人影,独坐桌前,仿佛在沉思。

  寂寂的黑暗里,有身影缓步向竹楼走来。

  雾气越来越浓,风也越来越大,仿佛感受到什么,竹楼内的人影站起身来。

  门打开了,一身素白衣衫的少年走了出来。

  迈步走在雾气渐浓的夜色中,走在雾水沾湿了的草地上,他默然独行,心事重重。不知道前路在哪里,也不知道归宿在何方。

  也曾有过爱的向往,也曾有过对未来的期望,可是命运却对他开了那样一个恶劣的玩笑。记忆中的过往,除了伤害,是否也有过片刻的温柔与幸福。

  他不是不明白的,他始终都很清醒。事实上,他觉得自己非常可悲,可笑,甚至可耻。可人心就是这样奇怪,虽然属于自己,却永远都不能由自己左右。

  只是为了那短暂的温柔,似乎就能忽略一切的伤害;只是为了那恍若幻梦的关爱,他就再不能忘怀。

  爱。

  世间最危险的存在。

  黑暗浓重的雾气之中,一条黑色的人影不知何时出现,正静静地站在小溪的对面,深深地凝视着他。

  “代战。”

  时已入夜,雾气更沉,但少年却清晰的看见,阴暗中的那一双眼睛,闪着赤红的光芒。

  “终于,找到你了。”

  听到这个他久已熟悉的声音,少年只觉心中猛然一痛,下意识地伸手按在了腰间。

  “我找了你很久,你却早已不在,我找了你很久,终于找到了你。跟我走吧,我最重要的人。”

  “走?”

  凝视着那双赤红的眼睛,许久许久,少年低低地笑了。

  “走去哪里?和你的夫人,你的双亲一样,走去黄泉路吗?”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难以掩饰心中的刺痛。

  “司主,现在的你,是我所认识的司主,还是早已被恶魔占据了身心,徒具躯壳的行尸走肉?”

  黑影格格格地笑了起来,但那单调的笑声里却不带任何的感情色彩,在雾气浓浓的暗夜里显得格外可怖。

  “说出这样的话,真是让我失望啊。未入黄土,恋情已殁,人心原来如此易变,比那天上的浮云还要变幻莫测。可是,独自在黑暗的世界实在太寂寞了,即使你不愿意,我也要将你带走。”

  “是吗?不死者就是不死者,就算窃取了记忆,也终究不是本尊。”

  代战的声音变得异常冰冷,透出森森的气息。

  “如果你真的是她,那么就该知晓,我与她之间的因缘,从来都只是一场交易。”

  “一个赝品,一个盗贼,一个非人,居然也会说出人心二字,真是荒谬。”

  黑影身形一弓,口中骤然发出了一声号叫,空气中无形的压力骤然增加,代战觉得自己似乎听见了风中悲痛的呼喊与号泣。

  那本不是为这个世界凡人所知的存在,或许可以称它们为精灵。自然的精魅,死去的灵体,它们随风飘游,却被这突然出现的邪恶力量所挟制,无法遁逃。

  而那邪恶力量所操纵的这具身体,正在发生着恐怖的变化,她的手臂变得比钢铁还要坚硬,指甲变得比利刃还要锋利,那能够撕裂岩壁的双手,折断眼前纤细的颈项,只如同撇断一根树枝一样轻巧。

  “随我一同前去吧,前去那永生之路!”

  代战面色如霜,神情更加冷洌。他没有退步,一直按在腰侧的手猛地一动,白光一现,一柄宽阔的长剑出现在了他的手中。

  这柄剑,并不是普通意义上的长剑。

  凡人的眼睛无法看见,但精灵的眼睛却看得一清二楚,幽蓝的剑气索绕着剑身,无数奇特的咒文正浮动在剑气的周围。这柄剑,它比寻常的长剑要短,却又比短剑要长,剑身宽阔厚重,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它更像是一把刀,但却确确实实是柄剑。

  这不是他惯用的佩刀,这是冷英赐予他的,能够伏魔诛邪的圣剑。

  “窃取了死者记忆的恶魔,令死者不得安息的邪恶存在,离开她的身体,回到那永无之地,永远的沉眠吧!”

  剑名“忘川”,一剑斩断前生缘。

  尘归尘,土归土。被邪恶的力量所控制而不得安息的灵魂,在“忘川”的力量之下,永断前生之缘,踏上不归之途,寻找往生的道路。

  正如冷英所说,论到真正的实力,代战足以成为任何一名高手的对手。之所以任其荼毒,只是因为一场有实无名的夫妻之缘。但现在,那人已死,面对窃取了她记忆的怪物,他的手下再不会容情。

  幽蓝的剑芒在夜色中闪动,拥有了这具有封魔之力的圣剑,恰似如虎添翼的少年,再不像第一次遇见不死者时那样难以应对。手中“忘川”之剑转瞬间就挡开了那比钢铁还要坚硬的臂爪,毫不留情地,直接贯穿了不死者的胸膛。

  “啊!”

  不死者抱住了头,嘶声号叫。数不清的黑气从她胸前的创口中涌了出来,在忘川的光芒中渐渐消散,那是支撑不死者生命的能量,源自于魔神的黑暗力量。当这种力量消散而去,不死者虚假的生命,也将真正终结。

  当黑气越来越淡,终于消失不见的时候,海初见的身体失去了全部赖以支撑的力量,颓然倒落,在倒入尘埃之前,被一双有力的手臂接住,揽入了怀中。

  “海初见!”

  他紧紧地抱住了她,冰冷的泪珠悄然滑落,溅在了她的面颊上。

  如果他能够有选择的权力,他再不会靠近她。如果他不靠近她,那么她今天依然还是那个高高在上,傲慢邪肆的地劫司主,而他还是那个心怀不安与期望,初入地劫司的少年侍将。

  如果一切可以抉择,谁都不会落得这样的下场。

  不该存在的爱,比死亡更加寒冷。

  当邪恶的力量消失,亡者真实的记忆与情感再现,倒在他怀中的人睁开了眼睛,慢慢伸出手,触摸到了他毫无温度的面颊。

  “不要哭……”

  对已经死去的人来说,这人世与她,已经再无仇恨与恩怨。但逝者已矣,生者,却依然要怀抱着那不解的疑团,继续生存下去。

  “是谁杀了你?告诉我,到底是谁杀了你?是你要为之隐藏不死者真相的那个人吗?你又是在为谁,隐瞒真相!”

  他的声音依然平静,但平静中,是无法隐藏的深切悲怆。

  “死神……银发,金眼的……死神……”

  “你要……小心……”

  声音戛然而止,怀中人的手臂无力地垂了下去。

  她早已死去,却始终无法安息。现在,她终于在这不知怀抱着怎样心情的情人怀中,得到了永远的安息。

  他们是爱人吗?他不知道,她也不知道。

  代战抱着她,看着怀中的身体就在他的眼前渐渐化作了烟尘,不过片刻,只余风中飘渺,一袭玄衣。

  “司主……”

  他慢慢地屈膝,跪在了地上。

  他说他和她之间只是一场交易,但这其中是否真的毫无感情的存在?他不知道。

  她给了他想要的机会,同时却也夺走了他的尊严。他永远也无法了解她那变幻莫测,时而温柔,时而暴虐的性情。

  不,即使是这样,他也并不真的在意。他不在意自身成为祭品,也不在意她的喜怒无常,但他却无法忍耐她的阴暗诡谲。而到了如今,那些未解之谜尚未有任何的答案,她却已然死去。一切已成过往,永不可追。

  他默默在跪在院中,一任雾气浸湿了他的衣裳。直到轻轻的脚步声从背后传来,有温暖的手落在了他的肩上。

  “她说……”他没有回头,声音低得近乎嘶哑。“死神,银发,金眼的死神。”

  “而在这之前,我问她说,杀死她的人是谁,她为之隐瞒不死者真相的人,又是谁。”

  “嗯?”

  落在肩上的手微微一僵,显露出主人心中的疑惑和惊愕。

  “殿下。”

  少年终于回过头了,凝视着即使是在夜色中也依然清晰可辨的,那双金色的眼眸。

  “您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银发,金眼的死神……”男子低沉的声音响起。“你,怀疑我吗?”

  “不。”代战摇了摇头。

  “我并不怀疑殿下。您没有任何理由这样做。并且,如果她指认的是您,她不会用这样形容的词语,因为她认识您,完全可以直接说出您的名字。”

  “那么……”

  “殿下,我希望我的担忧不会变成现实,否则,您将会遇到极大的困扰。”

  代战深深地吸了口气,抱着怀中散乱的衣裳站起身来。

  “在这雪国之中,只有您……至少人们都这样认为,只有您,天生银发金眼,宛如非人。但如今看来,并不是。”

  冷英默默地看着他怀里那袭已无人穿着的衣裳,半晌,抬起头,仰望着阴暗的天空。

  海初见已死,但不死者的灾祸,却远没有终结。

  这些在生与死之间徘徊的不死者,即使死去也不得安息,灵魂都被他人所操控,成为恶魔的奴隶。他该怎样才能应对,怎样才能保护这个国家的平安。

  在找不到阻止新生的不死者方法之前,火化之令,必须重新强制启动。这桩提案必须在四方会议上提出,要求各国给予配合,以免不死者之祸,在整个大陆弥漫开来。

  但是雪皇告诫他,为了防止引发大规模的恐慌,即使强制重启火化令,包括雪国在内的各国也绝不可能将真相昭告天下。

  在这个魔神消失已久的世间,早已遗忘了上古时代魔神乱世的恐怖。而真相又是什么?真相是直面承受,承受一切黑暗的现实,但这承受的勇气,并不是每个人都有。

  没有理由的强制启动火化令,必定会招来无数骂名,提出这个议案的他更加首当其冲。但为了这个国家的安全,不要说是承受骂名,即使为此牺牲生命,也别无选择。

  杜绝新的不死者出现,防范已经诞生的不死者。

  夜色黑沉,不见天星。

  无论命运如何变化,我们所能做的,只有接受。而在那命运的终点到来之前,即使黑夜重重,雾霾深锁,也依然要勇往前行。

  这就是,我的命运。
第三卷 冷英的异常
  三日后的雪国京城,二十八国的四方会谈,终于召开。

  在这次的会谈上,与会的各个国家除了政治,经济,军事各方面的议案会谈外,除雪国之外的诸国,共同提交了一个议案。

  神主。

  应命而生降临世间的神主,是守护这整个世界的神主,而不是某一国的护国神主,所以这片大陆上的每个国家,都应有同享神主之威能的权利。

  事实上,对于雪国之外的各国来说,这个要求应该是合情合理的。神主的威能深不可测,如果被某一个国家所独占,对这个世界的平衡必将造成极大的破坏。而雪国召唤神主的行为,如果不是深藏野心,要利用神主威能扩张雪国之势力,难以做出其他合理解释。要消除各国的疑心,确保这世界的平衡不被打破,除非神主之威能各国均享,才能见证雪国并非包藏祸心。

  破军院里,温雅抱着一堆厚厚的文书走进被冷英的官厅,因为怀里文书堆得太高导致她的视线被挡住而看不见脚下,结果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住,登时失去了平衡,身体一个前扑,眼看就要摔成一个大马趴。

  “哇啊啊啊啊!”

  “驸马小心!”

  随着这个清朗的声音,一只有力的手臂拦腰将她揽住,在她与地面成四十五度倾角的时候,险险阻止住了她义无反顾飞扑亲吻地面的趋势。同时,另一只手将那一堆飞出去的文书稳稳地接住。

  温雅惊魂未定,赶紧撑着那人的手臂站直了身体,那人将怀里的文书小心地放在了桌上。

  “驸马,您不要紧吧?”

  “不要紧!”温雅连忙摆手。“多谢你啊,身手真敏捷,不愧是代司主!你来找冷英汇报工作的?”

  代战面红耳赤,轻声说:“今日的朝会,殿下到现在还没有回来,所以卑职想先到官厅来等候。另外……请驸马直呼卑职名字就好,司主之称,卑职愧不敢当。”

  “诶,有什么不敢当的,你现在就是地劫司的司主嘛,难道你对自己的能力没有信心?不要怕,我看好你哦,虽然目前只是代理,但我相信以你的能力,很快就会成为正式的司主!呃……”

  说到这里温雅忽然挠了挠头。“就是你这个姓不大好,代司主代司主,就是成了正职,听起来怎么还像是代理的?”

  代战的脸更红了,深深地行了一礼。

  “多谢驸马的关心与鼓励,卑职一定全力而为,定不辜负殿下与驸马的期望。”

  海初见的事情终结后,代战很是消沉了几天,但他最终还是振作起精神,重回地劫司述职。海初见之事后,地劫司暂无首领,冷英命他暂时代理司主之职。

  这个任命出乎了所有人的意外,代战自己也十分震惊,但震惊之后,他并没有以任何借口推拒,而是慨然接下了这个任命。新任代理司主,不但各项事务众多,而且人际关系也变得格外复杂,每天繁忙的工作让他无瑕顾及私人感情上的失意,渐渐淡化了心底的创伤。

  温雅站稳了身体,才看清楚刚才差点绊倒自己的是什么东西。原来不知什么时候,官厅的地板上满地都堆放着书本,瞧着那盘腿坐在地板上,四周全是书被书堆包围着的无心,正捧着一本书全神贯注地翻阅,都不知道有人进来了。

  “我说,这是在干什么?“

  温雅好奇地指着这一地的书,十分纳闷。代战连忙解释说:“神官说他要看书,因此去神林之苑借了这些书回来,只因暂时无处存放,就先拿到殿下这里了。”

  “看书?”温雅更加纳闷了,伸手大力拍了拍无心的肩膀。“我说神官,你跑回神林之苑扛了这么多书回来,是打算做啥,要读博士吗?”

  “读博士?”无心被从旁若无人的状态中惊醒,诧异地仰脸看她。“那是什么?神主,我是有一个疑问得不到解答,所以想要查阅一下典籍。”

  “哦,你也有不解的疑问?”温雅在他对面蹲了下来。“是什么问题,我能帮忙吗?”

  无心很诚实地摇头。

  “神主,这忙您帮不了,因为,我自己都不知道从何查起。而且,在查到线索之前,也不能说是什么问题,不然,我怕会伤害到别人。”

  温雅一头雾水,但看着他认真的样子,显然说的都是实话。

  “行,那我不打扰你,你就慢慢查吧。”

  她在桌前坐了下来,开始整理文书,代战因为要等候冷英回来,于是就先为她打下手。无心坐在地上自顾看自己的书,室内一时鸦雀无声。

  就这样三人各忙各的,不知过了多久,温雅觉得有些倦了,举手伸了一个懒腰。

  “几点钟了?”她抬头望向墙上挂着的钟表,发现居然已经过了十二点钟,不由有些纳闷。“怎么今天的朝会这么久,这都中午了,冷英还没有回来?”

  代战回答:“今天的朝会的确时间很长。不过,四方会议正式召开,各国的使节齐聚京城,想必最近朝会上的事情非常多,殿下走不了吧。”

  他的话音刚落,就听见办公室外面传来脚步声,又急又重,每一记都昭示着来人的心情,相当的不爽。

  众人不觉对望了一眼,能在这破军院横着走的人,屈指可数。这样直冲冲的走过来却没人敢说半个“不”字,来者除了是冷英本人,应该没可能是别人了?但公主殿下不是一向都很温和端庄的吗……

  发生什么事了?

  “咣”的一声,门开了,那个一脸怒气走进来的男人,除了冷英,还能是谁?

  “你回来了,你怎么了?”

  温雅惊奇地看着他大踏步地闯进来,一贯平静淡定的脸色,此刻却阴沉得好像要下暴雨之前的天,十分诧异。

  “殿下!”

  代战躬身见礼,无心也捧着书本站了起来,向冷英行礼。往常冷英总是会点头致意,但眼下他就好像根本没有看见他们一样,箭步走到温雅面前,金色的眼睛盯着她,突然伸出双臂,用力将她搂在了怀中。

  “咦?咦咦咦?!”

  只听啪的一声,无心手里捧着的书本掉在了地上,代战更是目瞪口呆。

  “殿,殿下,打扰了!”

  代战结结巴巴地说完,转身飞一样地逃跑出房间,见他跑了本来还呆愣在原地的无心才回过神来,赶紧也跟着往外跑。这两人跑得那叫一个快,脚下生风,惟恐跑慢一步就要被灭口似的。温雅几乎只是一眨眼的功夫,这俩已经没了人影,简直百米的世界冠军也没有他们神速,温雅目瞪口呆。

  不过相比那两个人的百米速度,还是冷英的状况更值得她关注。

  “冷英,你怎么了?”

  冷英紧紧地抱着她,下颌枕在她的肩上,她能感到他急促的呼吸阵阵扑在自己颈间,显示出他心情的动荡不安,可他却始终不说话。她更加奇怪,好不容易才抬得起手,推了推他。

  “受气了?在朝会上被人欺负了?”

  冷英终于慢慢放松了力道,温雅才得以转过身正面对着他。她只见他双眼一闪不闪地凝视着自己,眼中复杂的情愫,让她难以分辨。

  “没什么……”

  良久,他才慢慢地说。

  “真的?”她伸出手,摩娑着他的眼角。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有微微的泛红。“可是你的样子,很奇怪。”

  “真的没事。”

  他回避她的视线,转开了眼帘。

  “在这雪国的朝堂之上,有谁敢欺负我呢?我只是,只是今天朝堂上的事情太多,压得我,有些心烦。”

  不对劲,非常不对劲。

  他绝对没有说实话。

  温雅用力扳过他的脸,想要看着他的眼睛,但他却固执地垂下眼帘不与她对视。温雅皱了皱眉头,更加确实他有事瞒她。

  她很想说没事的话,为什么不敢看她的眼睛?但想一想还是不要逼他了。他很少有事瞒着她,如果他说谎,那一定是出了什么大事。但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居然让他这样这样失态,却又不肯对她实话实说。

  他不擅谎言,说谎的技术非常拙劣,但在没有弄明白到底发生什么事之前,温雅决定还是暂不戳穿他这一戳即破的谎言了。

  “好吧。”她拍了拍他的背,安抚地说:“最近的事情的确太多,压力太大就放松一下,别和自己过不去。人嘛,要对自己好一点。”

  听她这样子说了,冷英很明显地松了口气。

  “我知道了。”他低低地应了一声,顺便还要想法搪塞一下方才的失态。“我刚才,只是有些烦躁,不过见到你……就好了。”

  我又不是万用灵药,包治百病!看你明明心烦意乱得都大失水准了,还要硬撑!

  温雅忍不住腹诽,这位大哥你不会说谎就不要说谎,真是破绽百出,难为她想配合一下当傻瓜,勉为其难假装上当都难。

  冷英在桌前坐了下来,望着桌上那已经分门别类整理好,等待他做出处理的成堆文件,却没有心思去看,只是发愣。温雅瞄了他一眼,虽然明知他肯定有什么了不得的心事,也不好再追问他,于是说:“我有事先出去一下啊。”

  “嗯。”

  冷英怔忡地应了一声,温雅便离开了办公室。

  代战和无心一路冲到院子里,直到迎面撞上一个人,代战被那人一把拽住,两人这才算是刹住了车。

  “喂,你们俩挺有干劲的啊,一大早地在这破军院里练长跑健身?”

  “银羽大人?”

  无心抬头看见是他,于是很正经地解释说:“我们不是在健身,是殿下来了。”

  “殿下来了……又怎样了?”

  这完全没起到解释作用的解释只令银羽更加莫名,终于发现这世上原来还有人能比他以及某位驸马大人更加的不靠谱。为什么不靠谱的人都聚成了一堆?看来这世上果然存在着某一种……吸引力法则。

  “这和你们出来跑步有必然关系吗?难道你们做错事了,殿下罚你们绕着破军院跑十圈?”他摸着下巴说:“不应该呀,你俩好歹一位是神官,一位是地劫司的代理司主,这大庭广众之下罚跑步,太丢面子了吧!”

  “不是!”

  代战瞥了看似清冷孤高实则人如其名的确有缺心眼嫌疑的无心一眼,又看了看脑补无穷大的银羽,觉得和这些不知所谓的人呆久了,自己也都要被同化得不知所谓了。
第三卷 命运的涟漪
  “殿下有些不对劲,进屋的时候脸色很难看,而且一进来就……抱住了驸马。”

  “你说殿下脸色不对劲?”

  “是的。”无心也点头。“很阴沉。我从没有见过这样的殿下,似乎……很生气,非常的不高兴。”

  “而且还当着你们的面抱住了驸马?”

  “是的,抱得……很紧。”

  想起当时的情形,代战的表情有些尴尬。

  “当时殿下,完全就没有看见我和神官,神态非常的不对劲。今天朝会的时间又特别长,我想,恐怕是朝会上出了什么事。”

  银羽摸了摸下巴,轻轻一笑。

  “这么说,殿下应该是遇到麻烦了。走,看看去。”

  代战和无心面面相觑,一时都没有挪步,银羽回头看了两人一眼,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

  “还愣在这里做什么,殿下如此失常,很明显是遇到大麻烦了。做为殿下的副手,难道不应该找出令他困扰的原因,为他分忧解难吗?”

  这时无心一抬头,正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向这边跑了过来。

  “神主大人!”

  温雅一抬头,看到银羽也在,倒是挺高兴的。

  “哟,大家都在啊!”

  “大人,殿下遇到什么麻烦了?”

  “我也不知道。”说到这个,温雅的脸色就没那么好看了。“我来找你们就是因为这事,因为他根本不对我说实话,就知道哄我说没事。”

  大家都是一头雾水,但从冷英的表现上看,只能猜测是今天的朝会出了什么问题。可是朝会上会有什么事,居然让冷英如此失态呢?

  “我看我直接问他,是问不出什么来了,但他太天真了,他以为不告诉我,我就不知道了吗?”温雅叉着腰,哼哼冷笑了几声,倒是很有邪恶女王的风范。

  于是四个人围坐在一起,商议起来。对于这位尊贵的神主大人,哪怕是代战,都已经没有了最初那种高山仰止的感觉,不知不觉就被拉下了水,只是他自己还没有察觉,所谓潜移默化这回事,又有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种典故,不外如是。

  冷英怔怔地坐着,想起今天朝会上的事,心如油煎。

  四方会议上,以华国、夏国、实国为首的各国,集体向雪国施加压力,目的只有一个,神主。

  神主不仅仅是雪国一个国家的神主,而是这个世界的护世之神,虽然是由雪国召唤而来,却并不等于即归雪国所有。神主理应是超越世间一切的存在,独立于一切世俗的权力存在,因此她不能属于这个世界的任何一个国家,不能是任何一个国家的国民。而这也就意味着,她不能被称之成:雪国的驸马。

  如果不能被称之为雪国的驸马,那么,她与他的婚姻……

  冷英深深地埋下了头,心中痛苦难言。

  “殿下,还请以大局为重,千万不要意气用事啊。”

  “何为意气用事?”

  他愤怒的声音在大殿内回荡,脸色已苍白如纸,腰身却依然如同标枪一般笔直。

  “本宫为雪国征战多年,守护这个国家,不敢奢求回报,能与知心伴侣同甘共苦,一生再无所求。可到了今天,竟然连自己的爱侣都要守不住。爱侣都无法守住,谈何守护国家!丞相大人,你这是在嘲笑本宫做人的失败吗?!”

  向来内敛沉静之人发起怒来竟如此凌厉,言辞如刀锋令人难以招架,雪相汗颜,幸好雪皇及时开口救了场。

  “皇儿,稍安勿躁。”

  眼看平时冷静自持的冷英今日竟如此失态,完全失去了往日的平静从容,金色的眼眸仿佛都要喷出火来,雪皇在心底暗暗叹息了一声。

  “朕知道你与驸马感情深厚,朕又何尝愿意破坏你的幸福。但……”

  雪皇烦恼地皱起了眉头。

  “此次四方会议,各国来势汹汹。他们认定我雪国召唤神主,是深藏野心,要利用神主之威能扩张吾雪国之势力。除非神主之威能各国均能享有同样的机会,才见证雪国并非包藏祸心。吾雪国虽然强大,却也不能罔顾他国之非议,何况夏国、华国,甚至往常一直低调行事的实国此次也一起发难。雪国虽不惧他们,但若树敌太多,也确实是令人心烦。”

  冷英也情知,对于各国来说,这个要求其实不算无理取闹,换作是他也要为本国争取最大利益。但神主对他来说,却不仅是一个高高在上的符号,是宛如神殿之内偶像般的存在,而是他的爱人,他真真切切有血有肉,会走会跳,会说会笑的爱人。涉及他爱人的一切诸事,无论如何也不能轻言退步。

  “即使驸马不是雪国之人,甚至不是此世之人,但她是大祭司为了拯救雪国的危难召请而来,是我雪国命中注定的救星,也是儿臣命定之伴侣。这一点,不是早就众所皆知吗?儿臣与驸马亦非无媒苟合,而是天地为证,父母之命,明媒正娶,何以现在儿臣竟不是驸马的结发伴侣,而成了所谓的神妃?儿臣不服,也绝不接受这样的安排!”

  “长公主,何必生气?”这时震王冷霆霄开了腔,语气中透出一种装腔作势的同情。“陛下这也是无奈,为人父母者,难道会愿意看着自己的子女过得不好吗?只是生在皇家,有时必须要为国牺牲个人的幸福。现在各国逼得那么紧,我雪国再强,难道能与别国全部为敌?不过……”

  她缓和了语气,以劝慰的口吻说:“就算其他各国遴选的神妃进献,以神主对你的宠爱之情来看,将来神宫之中,这个神后的位置,应该还是你的。神主后宫,终究唯你独尊,你就不要太生气了。”

  她这话有着很明显的幸灾乐祸的意味,而事实上不仅是她,在这朝会之上,又有多少人,乐于看到冷英的进退两难。

  在雪国皇室之中,冷英的存在是一个特例,他以公主之名而担护国之职,原本就受到种种非议,更何况重权在握,铁面无私,更加招人仇恨。

  冷英执掌破军院,在他的治下,无论是谁,只要触犯国法就明正典刑,从不循私。这样的处事手段,固然会受到百姓的喜爱,但在那些作威作福惯了的权贵看来,冷英的存在无异是眼中钉,肉中刺。至于冷霆霄,本来就对冷英心怀成见,更何况无心入护国公主府一事,更是大大的得罪了她。虽然这根本是大祭司的愿望,但毫无意外的,冷霆霄早将一腔怨恨都转移到了冷英头上。眼看冷英遇到麻烦,包括冷霆霄在内的一些人,幸灾乐祸者有之,隔岸观火者有之,总而言之,若不是神妃之事攸关雪国利益而不仅是冷英个人的幸福,不落井下石就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神后?”

  冷英冷笑一声,犀利的目光扫过冷霆霄的脸,眼中的冷意令震王心中一寒,不自觉的倒退一步,惊觉自己居然被对方一个眼神给吓住,心中不忿。

  “不然你要怎样?”冷霆霄说:“我雪国虽然强大,但也禁不起各国一起施压,哪怕你真是战神转世,难道就能为此率兵出征,将所有反对的国家都挞伐殆尽?丞相说你意气用事,你的确意气用事,不要忘了你的身份!你是雪国的护国公主,享有无上的尊荣,这是你的荣耀,同时也是你的责任,难道要为了你一己私情,而置雪国于水火之中?谁能不爱自己的子女,你是陛下亲生骨肉,陛下怎么可能不希望你幸福?但现在这种情形,各国气势汹汹,你说,你让陛下该如何是好!”

  眼看冷英脸色青白,却无话可说,她又缓和了口气,说道:“眼下只要同意各国遴选神妃进献,就可以避其锋芒,这已经是各国忌惮我雪国,而提出的最妥协的解决方法。你如今要做的不是暴怒,而是想办法把神主的心留住,令神主之威能最大程度的为我雪国所用,这才是你唯一应该做的!”

  所谓神妃,不过是各国势力的代表。与其说是神主的妃子,不如说是冠以神妃之名的一个象征,真正的目的,只是为他们背后所代表的国家尽可能谋求利益。

  即使明知这一点,但他的心中,又怎能就此释怀。

  她是神主,但她更是他的爱人,他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别人利用她,更难以忍受他人分享她。他也曾经发誓,绝不会将她让给任何人。但是现在,面对如此冠冕堂皇的理由,他无法反驳,几乎无能为力。

  他是护国公主,他的命运就是守护这个国家,所以为了雪国而牺牲个人幸福,似乎是他天经地义的义务。

  在家国大义面前,爱情,显得如此渺小,渺小得随时都可以牺牲。即使身为最尊贵的护国公主,他依然无力维护,自己那微不足道的幸福。

  我该怎么办?怎么办?

  深重的忧思将他压抑得几乎透不过气来,他不知道该如何做才好,更不敢对温雅说出实情。

  守护这个国家是他的责任,所以为了国家必须舍弃自己的幸福,也是他义不容辞的义务。但是,即使他能够毫不犹豫地牺牲自己的生命,却又怎么能够擅自决定另一个人的快乐与忧愁。

  “温雅……”

  我说过我要守护你,可是,我真的无论何时,都能够守护你吗?

  她是爱他的,尽管他们至今仍只仅有夫妻之名,但他知道她是爱他的。她对他的爱,既单纯又热烈,可是他却不知道,他能否回以同样纯粹的爱。

  他是这个国家的守护者,他要时刻守护着这个国家的安危,可他却未必能够时刻守护自己的爱人。

  你为了我而来到这个世界,所付出的一切努力,都是为了我。可是我……我却无法全心全意回报你。

  即使是这个国度最强的强者又有何用呢?在这个世界上,不论是怎样伟大的强者,到最终都将败在命运的掌中。

  这就是命运吗?变幻莫测,残酷微笑,无人能够反抗的宿命。
第三卷 齐林玄武(第三卷完)
  冷雪走进小花园,就看见冷英靠在椅背上,正仰望着夜空出神。

  看到冷英的神色,冷雪心中一悸。

  已经有多久,没有见过他露出这样萧瑟的表情了?

  自从他遇到驸马之后,仿佛暗夜的行者看见了天光。冷雪知道他是幸福的,他深切地爱着驸马,而驸马也回报了他同样真挚的感情。本以为苦尽甘来,上天终究给予了他最好的补偿,但是现在,一切却像是海市蜃楼的幻影,转瞬就要消失。

  “殿下!”

  冷雪再也忍不住了,冲动地走到了冷英的面前。

  “您为什么不和驸马说呢?为什么不肯告诉她呢?驸马对您是真心的,只要您不愿意,她绝不会去娶什么神妃,因为她的心里,只有殿下!”

  “我知道。”冷英微微闭了闭眼睛。“她对我的心,我当然知道……如果有可能,我也想不顾一切,可我……”

  他垂下了头,喃喃低语。

  “我并不仅仅只是我自己……我姓冷,只要背负着这个姓氏一天,我就没有任性的权力,我不能够……”

  他是冷英,是雪国的护国公主,生为国生,死为国死,这是他与生俱来的命运,注定了他不能够只为自己而活。

  看到冷英这近乎认命的态度,冷雪又急又气,气急败坏之下连主仆尊卑都忘记了。

  “那么驸马呢?殿下你认命不要紧,驸马怎么办?她的心里明明只有你,你却要将她拱手让人!你就没有想过驸马的心吗?如果她生气,如果她不原谅你,你怎么办?”

  冷英怵然一惊,想起那可能的后果,手指不禁微微颤抖。冷雪最说的那种最糟糕的情形,他不是不怕的,但他能怎么办?为了一己私情而置雪国利益于不顾吗?何况,即使他不答应,即使他抗拒到底,他又怎么能够违抗雪皇的旨意?

  正在这时,他忽然听见了温雅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冷英!”

  冷英急忙伸手抹了一把脸,竭力想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正常一点,温雅已经溜溜达达地晃了过来,看见了坐在树荫下的他。

  “你怎么躲在这里,让我好找!”

  晚饭以后,冷英就不知去向,跑去他的院子也找不着人,原来躲在这个偏僻小花园的偏僻角落里,也不知在想什么心事。看到他的样子,硬说今天的朝会上他没遇到麻烦,那才真是鬼都不信。

  面对温雅质疑的眼光,冷英慌乱之下,都不知道该怎么应付过去。

  “我,有点热,想凉快一下。”

  “热?”

  温雅看看自己的厚外套,再看看冷英外罩的长袍。现在虽然是夏天,白天太阳下是挺热,但这里是雪国,即使是夏季,一到晚上还是凉得很。冷英这个借口,实在编得没有一点水准。

  她挨着他坐了下来,伸手摸摸他的额头,只觉得凉,再摸摸身上,也冰冰凉凉,也不知道在这坐了多久。既有些心疼,又有些对他不肯说说实话的薄怒。

  “风这么大,你还觉得热。你都吃什么了,火烧心呢?”

  冷雪在温雅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很知趣地退了下去,留给两人独处。但冷英对着温雅,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他虽不算是个敏感的人,但还是听出温雅的话里带有嗔意,更不知如何是好,于是低下了头,沉默不语。

  看着他的样子,温雅即使有再多的不满,也生气不起来了。没有办法,谁让这是她真心喜欢的人,哪怕明知他有事瞒着自己,也还是没法真心恼他。

  温雅叹了口气,又不是不知道这是个死心眼,以前心里除了守护雪国就是守护雪国,现在又再加上个她。对雪国也好,对她也好,他的爱永远都是一心一意,至死不悔。如果有事瞒她,也一定有苦衷,既然明白,还和他较什么真呢?

  “这里风大,别着凉了,回房间吧。”

  说着她伸手去拉他,将他从椅子上拽了起来。于是冷英顺从地被她拉着手,一路牵回了房间。

  “关于不死者的问题,无心说……”

  温雅絮絮叨叨地说着,结果说了半天发现对方都没有反应,忍不住伸手在他眼前晃了一下,只觉得他眼神呆滞,完全神游天外的样子,不由皱紧了眉头。

  “喂,冷英,喂!”

  冷英猛然回神,发觉一张大脸赫然在眼前,温雅正叉腰瞪着自己,顿时有些惊慌。

  “驸马说什么?”

  “我说你……”

  看到他失措的样子,温雅在心里暗暗翻了个白眼,决定先说正事,暂时不跟他计较。

  “我是说,不死者的事。”

  听到“不死者”三个字,冷英急忙收敛起心神,凝神倾听。

  “什么事?

  “那天我不是在前朱雀大街差点遭袭吗?你说过这不会是随机事件,应该是受到什么力量的操控。”

  冷英默默地点了点头。

  不死者的诞生也许是随机,但不死者的行为,却绝不是随机。混迹于人群中间,试图刺杀身为神主的温雅,受到某种力量操纵的可能性几乎为百分之百。

  他想起了海初见在临死前所说的,杀死她的人,是银发金眼的,“死神”。

  这令他深深隐忧的死神究竟是谁?目前看来,海初见毫无疑问是受他所控制,她的死也是因为他,至于不死者的幕后操纵者,或许也是他。

  “神官说,既然现在找不到那些不死者,很可能就是因为被操纵它们的力量控制着,藏在京城的什么地方。一旦倾巢而出,灾难不小。所以他正在研究办法,能够把这些不死者找出来,一网打尽。但是有个问题……”

  但是就算能找到办法消灭已有的不死者,不阻止新的不死者再产生,灾祸仍将源源不断。每一天都有人死去,每一个死去的人都有可能转化成不死者,为了生者的平安,火化令的推行不仅势在必行,而且迫在眉睫。否则即使无心能够研究出找到不死者的办法,面对这个群体不断的新生力量,也只能是捉襟见肘,疲于奔命。

  “我明白。”冷英慎重点头。“魔神之力的渗透已如此明显,我会敦促父皇尽快签署命令,即刻重启火化令,杜绝不死者大批诞生,为祸世间。”

  魔神的复活,不死者的重现,灾难的阴影步步逼近。在那重重叠叠的黑暗之后隐藏着的,是否是恶魔的微笑。

  冷英长长地叹了口气。对抗魔神绝不是他一己之力就能办到,甚至倾雪国之力也无法相抗,那需要这整个世界的力量,需要神主的力量。

  而在那末日的灾祸面前,他个人的幸福,实在显得太过渺小,太过微不足道。如果牺牲了个人的幸福就能够阻止这末日的灾劫,能够换来各国之力的凝聚,他毫无选择,他只有牺牲。

  “在想什么呢?”温雅的手按在了他的肩上。“看你这心事重重的样子,从早上到现在就没正常过。”

  “我……”

  “又要说没事吗?”

  温雅在他对面坐了下来,看着他的眼睛。

  “你觉得这句话,能够敷衍我多少时间?冷英,难道我不是值得你信任的人吗?难道你要我从别人哪里知道,你有什么在瞒着我吗?”

  冷英看了她一眼,随后又垂下了眼眸,虽然神色没有什么变换,但温雅从他刚才的眼神中看到了动摇。他在她面前从来都是没有办法隐藏心事的,只要再加一点火候,就能攻破他的防线。温雅正要再接再厉,忽听冷雪的声音在窗外响起。

  “殿下,华国太子派了名使者过来,说是送请贴来的。”

  “送请贴?”

  不得不说这个突发事件让冷英在意外之余,却松了口气,如果不是关键时刻打了岔,他不知道自己能否抵抗得住温雅的攻势,说不定就要全盘招供了。但这件事本身,却也不是那么简单。冷英自问和华国太子从来没有任何交情,而且华国的太子要请客也是请雪国皇子,而不是雪国公主,于是问道:“请的是谁?”

  “说是华国太子凤子鸣包下了丁香园,两天后邀请新朋旧友赏花游宴,邀请驸马赏光。”

  “请我?”温雅很吃惊,望了冷英一眼。窗外冷雪迟疑了一下,又说:“殿下,来人还说,华太子命令他这封请贴一定要面呈驸马,还希望驸马能够当面回复,不然他回去就没法交差。属下也不敢自作主张,所以他还在前厅等候。”

  “面呈我,还要我当面回复?这是什么意思,一定要我表态去赴宴?”一听这话,温雅顿时很不高兴。对这种强迫中奖的事,份外恼火,何况她本来就不喜欢华太子。

  明明没有和华太子谋过面,可一提起华太子的名字,她就觉得不爽。也许是齐林玄武的事刺激到了她,让她有种华国皇室都不是好东西的感觉。

  “你说我要是就不理他,会怎么样?”

  “当然不会怎么样。”冷英好脾气地笑。“不要说不理那个使者,就是他华国太子丁香园的游宴请贴收与不收,当然都是由驸马做主。”

  “你就不怕我得罪华国太子,对雪国不利?”

  冷英意义不明地笑了笑,轻轻地说:“只有他们不敢得罪驸马的道理,没有驸马害怕得罪他们的道理。”

  “也不能这么说。”温雅摆摆手。“就算我顶着神主的帽子,也不好随便得罪人的。丁香园,听起来不错,你以前去过的吧,风景是不是很好?”

  温雅惊奇地发现,在她说完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冷英的脸色突然变了,那样子好像受了到极大的惊吓一样。

  “我没,没有去过,应该,挺好吧。”他结结巴巴地说。

  温雅瞅了他一眼,总觉得他的反应实在奇怪。

  “就在京郊,你居然都没去过?你这未免也太没有情趣了吧!”

  冷英不吭声,表情却十分古怪,怎么看怎么都像是一副往事不堪回首的样子,温雅更加纳闷了。

  “好吧,既然凤子鸣请我,我去就是了,可不能跟你说的那样,仗着自己神主的头衔,得罪谁都不怕不怕啦。我跟你可是一家人,我要是得罪了他们,就算不敢明着冲着我来,你不成了出气筒了?再说我也想知道,那个华国太子到底有什么目的。”

  冷英沉默了。

  这就是他的驸马,一家人,在她的心里,她和他是一家人。这样的温柔,这样的体贴,他怎么能不感动,怎么愿意将之与他人分享?但是,他不愿意,又能够怎么样?在雪国的命运和未来的劫数面前,他无法自私,不敢自私。

  “再说了。”温雅继续说:“我要是不去见那个使者,他估计就得落个办事不力的罪名,然后回去就要倒霉了!我看凤子鸣不爽是我的事,没必要为难这些底层当差的人吧,我这就去见见他。”

  “是的,驸马仁慈。”

  “哼,我还圣明呢!”

  温雅没好气地白了冷英一眼,冷英纵有心事,也不敢表现出来,只好对着她笑。看着在外人面前从来不苟言笑的他对着自己这讨好的笑模样,温雅真是想生气都没脾气,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走走走,一起去看看!”

  于是两人携手,肩并肩地走了出去。

  黑衣的男子站在前厅,垂首静默,平静的外表下,深藏着的却是说不出口的忐忑与不安。

  那天在街上无意中相救的人,竟然会是那位具有浓厚神秘色彩,在各国都引起高度重视的神主大人,这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而凤子鸣对此的反应,他也捉摸不透。

  他知道神主的出现意味着什么,也知道对凤子鸣来说,他诛杀了袭击神主之非人的行为,无疑是一个华国和神主攀上关系的大好机会。但最遗憾的是,救人的不是齐林玄武,而是墨奴十九。

  如果是齐林玄武,那么神主的确欠了华国一个很大的人情,但墨奴十九却只是一个卑微的奴隶,一个奴隶,无论他做什么,都是微不足道的。没有人会认为,那位尊贵的神主大人受到一个华国奴隶的帮助,就欠下了华国什么了不得的人情。

  他低下头,看了看自己身穿的衣物,虽然还是一贯的黑衣,但无论料质也好,式样也好,都与普通墨卫的制式服装不同。墨卫是最低等的死卫,服装都是按照号数来的,布料也是最粗实的粗布,但他现在穿的,却完全是按照一等侍卫样式和档次,并且特意照着他的身材量身订做,非常合身,非常服帖。

  他苦笑了。

  要求面见神主,并希望神主能当面回复,其实是相当失礼的行为。如果神主不想见他,如果他没能够得到神主明确的回复,回去之后无法交待,免不了又是一顿苦头。

  十九有些苦涩的想,一定要神主见到他,那用意真是太昭然若揭。不外乎是让神主看到他,然后记起他的好处,记起这是华国的人情。但太子殿下是不是忘了,不是给他换身好衣服就能改变他的身份的。他是个奴隶,就算侥幸救了神主,他依然是个奴隶。哪怕穿上一等侍卫的衣服又如何,他还是他,最卑贱,最微不足道的,墨奴十九。

  温雅拉着冷英的手走进厅里,一眼就看见了那虽半垂着头,却依然站得笔直的黑色身影。

  “你就是华太子派来送请贴的使者吗?”

  “是的,神主大人。”

  十九抬起头来,温雅和他打了一个照面,果然大吃一惊。

  “是你!”

  冷英一愣。

  “驸马认识他?”

  “他就是那天杀了非人,救了我的那个人!”

  冷英眉头一拧,重新打量起眼前的黑衣男子。

  他虽早就听说过齐林玄武之名,却从没见过真人,只知道他曾是夏国的名将,今天一见,确实名不虚传。即使墨奴的生涯极大地摧残了他的健康,磨灭了他的光芒,依然掩饰不住那与众不同的气质,与清越的风姿。可惜这样一位昔日名将,却沦落到如今这种地步,而冷英也从没有想过会在这样的情形下,与此人初次相遇。

  “阁下就是,齐林玄武?”

  听到这个久违的名字,十九一愣,脸色一下变白了。

  “卑奴,太子府墨卫,十九。”

  他垂着头,低声回答。对冷英的问题他虽然没有直接回答,但他的反应,已经说明了他真正的身份。

  “你真的是齐林玄武!”

  确认了来人的身份,不管他在夏国怎么受人冷眼践踏,冷英却无法不尊重他,连忙说道:“久闻阁下大名,冷英失敬了。阁下请坐,冷雪,奉茶!”

  冷雪很快端上一杯冒着热气的清茶,送到了十九面前。十九既不敢坐,更不敢伸手端茶,局促不安,无地自容。

  即使昔日的齐林玄武有着高贵的身份,显赫的声名,但所有的光辉与荣耀都在那一日陨落。如今的他不仅没有了名姓,骄傲也被摧折殆尽。身心忍受着长期的折磨,再骄傲的人也被磨灭了所有的锐气,如今的他只是苟延残喘地活着,除了自惭形秽的卑微,早已失去了往日一切的光彩。

  他深深地低下了头,哑声说:“公主殿下的厚爱,十九愧不敢当。齐林玄武早已不存于世,如今只是……太子府墨卫。”

  “阁下在华国的遭遇,冷英深感遗憾。但冷英尊重勇者,即使一时落难,在冷英的心里,齐林玄武始终都是齐林玄武。”冷英慎重地说:“不论华国对阁下的态度如何,并不会改变冷英的想法。在我这雪国的公主府内,绝不会对阁下以奴仆视之。”

  “对啊,这里是雪国,不管华国对你有什么禁锢,也管不到雪国来。”

  对于救命恩人的来到,温雅也表现出了衷心的喜悦,热情地说:“玄武阁下,你快请坐,有什么话,咱们边喝茶边说。你别客气,不说别的,你还救过我呢,难道连杯茶都不能请你吗?”

  她这样说了,反而让十九更加不安。

  “神主言重了。”他低着头说:“即使没有十九,神主之威也没有任何宵小能够冒犯,是十九无知,万万不敢居功。”

  “阁下不要客气。”

  冷英微笑着说:“无论如何,阁下当日出手相助都是事实,冷英不会忘记阁下对驸马的援手之情。”

  神主以及雪国公主的友善安抚了心中的不安,十九终于还是落座了,在两人的询问下,一五一十的说明了自己的来意,并将请贴奉上。

  温雅看了一遍请贴,问道:“贵国太子除了请我,还请了其他什么人?”

  “卑……我……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雪国的贵客,有楼王殿下和震王殿下几位。另外,太子殿下的好友,夏国南越亲王也会赴约。”

  不必以卑贱自称,这让长久以来任人践踏的十九都有一些不习惯,言辞生涩,几乎快要不知该怎么说话了。幸好对面坐的两个,有着足够的耐心,让他不至于太过惶恐。

  南越亲王?

  是那个曾经试图横插一杠,破坏她和冷英婚事的南越亲王?

  温雅并不想再听到这个人的名字,因为这个人的存在,曾经给冷英造成了不小的伤害,眼下虽然时过境迁,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彻底克服对这个名字的心理阴影。冷英不愿听见这人的名字,温雅当然也不想见到她,但如果要去赴丁香园之约的话,这个人不可避免地要再次遇上。

  想到这里,温雅转脸去看冷英,见他表情平静,似乎并没有么异样,稍稍松了口气。而冷英发现她在看自己,对她笑了一笑,于是温雅放心了,转向了十九。

  “好吧,那就请阁下回去转告贵国太子,丁香园的游宴,我会去的。”

  十九连忙站了起来,弯腰行礼。

  “多谢神主大人。”

  一直悬着的心到这时才放了下来,神主给了明确的答复,他终于能够回去交差,而不用因为办事不力受到惩罚。想到那些惩罚,他真宁可死了的好,但是……

  他不能死,如果死亡可以解决一切,他早在百花园受辱被拖出来示众那天,就选择了自绝,绝不会苟且偷生,被送入墨营,烙上至死无法解脱的墨印。

  成为最卑贱的墨卫,受尽屈辱与折磨,昔日的天之骄子沦落至此,他却依然选择活着,所为的只是一个“不甘”。

  怎么能够甘心,他还没有找到是谁指使颜梦陷害自己,谁才是真正的幕后黑手,即使活得再痛苦,他也必须要活下去。

  “我知道你急着回去复命,不过你先等等。”温雅认真地说:“不管你如今在华国是什么处境,也不管你是怎么想,那天你帮助了我是事实。我不是忘恩负义的人,你的援手之情我不会忘。所以,如果你遇到什么困难,我能够帮上忙的,只要你开口,我一定会帮你。”

  十九沉默了片刻,再一次躬身,深深地行了一礼。

  “十九知道了,多谢神主。”

  目送十九蹒跚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温雅感慨了一会儿,又想起十九登门之前她那未竞的事业,正打算回头找冷英继续逼供,却看见他站在院里,怔望着夜空出神。

  他在想什么?

  他的神色平静,但不知为什么,她却分明感受到有一种难言的哀愁气息,萦绕在他的四周。那种哀伤与忧愁如此刻骨,让她的心也感到了悲伤。

  我的爱人,你到底怎么了?我不想让你难过,可为什么,今夜的你如此难过。

  温雅没有再逼问他,她忽然感到不忍心。他已经这样难过,自己再不依不饶地追着他问,强迫他说出来,是不是会让他更难过。

  但她一定会查出来真相,一旦让她知道是什么让他这样难过,一定要将造成他难过的原因掐死在萌芽状态,绝对不准任何事,任何人,伤害到她最心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