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之魘
作者:樂逍遙
罪之魘Ⅰ紫鳶
罪之魘Ⅰ紫鳶 楔子
台灣首都,夜晚的台北,絢爛的燈光從高空中看去就像地面的星辰,站在高樓看也頗有一番風味。夜晚的台北車水馬龍,街道上滿是人車交會的聲音,高樓大廈玻璃反射夜晚的燈光,馬路上車輛來往,年輕人走在夜晚的街道上,不是逛街就是在餐廳裡吃大餐狂歡。但這樣的聲音卻傳不進一人耳裡。

在台北位於市中心的金貿地段,一棟有五十一層樓高的大樓屹立在市中心,以百貨公司的外貌隱藏在都市內,實際上誰也沒有想到這其實是令人聞風喪膽的殺手組織大本營,K的總部所在。

在大樓最頂端的房間裡,一名紫髮男人坐在冰涼的大理石地板上,失神的看著窗外的夜景。他不知道自己看了多久,也不知道此時的自己究竟想要什麼,自從那人不再這後,生命的澎湃已經離他遠去。

額頭頂在落地窗上,男人紫色的眼映照著下方的車水馬龍和燈光,但那些光卻無法照映到他的眼底深處。男人放在腿上的手無力的攤著,一條條深紅凸出的脈動緩緩浮現在他的手臂上,一點一點向上延伸,直到連他的脖子也隱約可見。他垂下眼看一眼手臂的變化,接著慢慢躺下,雙眼看著窗外的世界。

又開始了……

自那之後,沒有一次不出現,這是更進一步侵蝕的象徵,也是他不斷進化的痕跡。儘管他不願意,身藏在體內的毒物還是自主的進化,自主的侵蝕,讓他不斷往絕望的泥沼踏去,直到深陷其中無法自拔。

這一切,都是從那時候開始的。

從他第一次見到那個女人,被迫進入扭轉他命運的噩夢之地——開始的。

開始他無法結束的人生。
罪之魘Ⅰ紫鳶 第一章
“臭小子敢偷我肉包,還來!快給我還來!”

路邊賣肉包的攤販老闆拿著棍棒吆喝著追入巷口,滿是肥肉的他滿頭大汗的追著前方和他拉開一段距離的少年,一邊怒罵一邊喘氣。他著急的想把被偷走的肉包搶回來,可直到少年都穿過馬路了他還是沒追到,滿頭大汗氣喘如牛的他慢慢停下來,看著少年得意的衝他豎根中指,氣得直跳腳。

1985年8月7日,夏末

夏末的街道上灑著溫熱的陽光,當時還穿著保守的男女在街道上來來去去的穿梭,菜市場兩旁攤販吆喝叫賣著,被偷走肉包的大叔滿身汗的晃回自己的攤販前,一屁股坐在小板凳上直喘氣,街上經過的民眾都不明白他怎麼了。

好不容易緩過氣,大叔起身打開蒸著肉包的蒸籠,看看裡面一下子少了五顆,不由哀嘆。

偷走肉包的少年在夏末的街道上頂著太陽穿越大街小巷,跑得滿身大汗的他站在馬路口等著紅燈轉緩成綠燈,在急沖沖得穿越馬路,跑進台北最亂的萬華區,左拐右彎的鑽入小巷,十分熟悉的穿越大街小巷最後來到地下道,持續奔跑的腳步才慢慢停下。

地下道照不到陽光,跑了大半街道的少年熱得直喘氣,他拉開領口散熱搧風,拎著裝著肉包的紙袋慢慢往地下道走,和自己的小夥伴集合。轉個彎,少年一眼看見在角落的草蓆上,三、四名窩在一起的孩子。那些孩子有男有女,年紀都不大,當他們看見少年時,立刻站起來喊:

“哥哥你回來了!”臉上是不容忽視的喜悅和渴望。

少年笑看著他們,看出他們閃亮的眼中不容忽視的渴望,他噗哧一聲笑了出來,走過去:“口水都流出來了。”

孩子們一聽趕緊擦嘴巴,發現自己根本沒流口水,他們開始佯裝不滿地喊:“你騙人,哥哥壞!”

“哈哈哈哈哈——”少年笑得樂不可支,他在草蓆上坐下,把手裡的紙袋遞出去,道:“吃吧,還熱著。”

“哇—!”孩子們一聽爭先恐後地去翻袋子,人手一顆熱騰騰的肉包,喜茲茲的咬下,臉上是吃到食物的滿足。少年看著他們高興的樣子,覺得他跑遍大半個街道是值得的,冒著被逮到的危險,跑的自己累的喘吁吁不就是為了他們。

孩子中年紀比較大的小男孩看到少年都沒有動,不由說:“哥哥你不吃嗎?”

“我不餓,給你們分著吃吧。”少年擦掉臉上的汗,笑著說。男孩一聽立刻想勸他吃,但肚子得飢餓卻讓他遲疑,一臉糾結。他的樣子看的少年想笑,揉揉男孩的腦袋,少年把紙袋放在他身上,自己則靠著牆壁休息。

冰冷的牆壁讓少年身上的燥熱慢慢退下,取而代之是舒服的涼快。少年舒服的嘆口氣,放鬆之後睡意也湧上來了。台北的地下道冰涼舒服,照不到太陽不說,或許是因為帶著濕氣,牆壁上的磁磚總是冰冰涼涼,夏天很舒服,冬天就不好受了。

1985年時,台灣的治安稱不上好,景氣也稱不上好,遊民很多,無家可歸的人也多。地下道是遊民經常聚集的地方,並不說地下道好,就只是想圖個遮風避雨的地方,尤其現在已經夏末,緊接著就要進入秋天,再來便是寒冷的冬天了。

少年看著身邊的四個孩子帶著滿足吃著手裡的肉包,心裡放心許多的他閉上眼睛準備睡覺,這時,把窩設置在他們隔壁的,滿臉鬍渣的大叔用手肘頂頂少年的手臂,再他睜開眼睛時,說:

“小子,辛辛苦苦搶食物回來自己怎不吃?吃的全給這幾個小的,你自己不吃難道還餓肚子。”

“沒關係,他們重要。”少年不以為意,他這次出去搶肉包就是為了給他們溫飽的,他自己怎麼樣還真沒想過。

大叔聽了不禁搖頭,他湊過去在少年身邊小聲說:“紫鳶,不是我說你。你也知道冬天就快到了,寒流一來這幾個孩子撐不撐得過去都不知道,你不溫飽自己還反過來照顧他們,我怕你撐不住!”

“總會有辦法的。”被喚作紫鳶的少年還是不以為意,不管未來怎麼樣他都會以這幾個孩子為優先,竭盡所能給他們溫飽,哪怕自己要餓肚子。

大叔見他還是堅持不由嘆氣,看著那幾個孩子,道:“也不知道是誰家父母這麼狠心,孩子還這麼小就給扔了,唉—”說著他看著紫鳶,道:“我說你,怎麼就沒想把他們送孤兒院去。在那裡的生活雖稱不上好,但至少有遮風避雨的地方,三餐還能溫飽,到了冬日也不用擔心寒冷,到那裡去他們活下去的機會還比較大。”

“要不要送去孤兒院不是我決定。”紫鳶看著那幾個把最後一顆肉包分著吃的孩子們,道:“他們若想去,我會送他們去。他們若不想,我會竭盡所能照顧他們。”

大叔聽完後也不知道該說甚麼,只是拍拍紫鳶,躺回自己的窩把棉被一蓋,睡了。紫鳶笑看著那幾個孩子依依不捨的小口吃掉最後一點肉包,意猶未盡。他抓過薄毯子躺下,手枕在後腦勺,翹著一隻腳,說:

“我先睡會兒,你們自己玩,但不可以離開地下道,知道嗎?”

“知道!”四個孩子聲音宏亮的喊,然後就跑去一旁玩了。紫鳶看一眼玩起來的幾個孩子,眼一閉,準備小歇會兒。

紫鳶,四個孩子心中的孩子王,從他們有記憶起紫鳶就再了,他一直在身邊照顧他們,給他們找來食物和溫暖的衣物,是他們絕對不能失去的人。說來紫鳶也不是一開始就在這的,他開始當遊民,是他八歲時的事情。

紫鳶的家境其實不錯,但他的故鄉並不再台北,而是在基隆。紫鳶家在當地是小有名氣的有錢人家,父親自己開工廠賺錢當老闆,母親懷蘭則是老師。紫鳶小時候過的無憂無慮,直到父親的公司出現問題,倒閉,他生活才出現改變。

父親在公司倒閉後負債,撐不過壓力而自行了斷。沒了房子又沒錢,還肩負丈夫債務的懷藍帶著年幼的紫鳶離開基隆,回到台北老家投靠娘家。但懷蘭的娘家這兒卻不接受她。當時發生甚麼紫鳶已經不記得,當年父親公司倒閉他才五歲,記不得甚麼,但他卻記得母親哭的樣子,也記得外婆和叔叔們是怎麼趕罵母親的。

那些記憶深植在他的腦海中,因此在紫鳶的記憶,在他的世界裡,母親懷蘭是他的全部,外婆,叔叔,他們對他來說不過是陌生人。當年,年僅五歲得紫鳶和懷蘭被趕走後,她一直帶著兒子在台北街頭四處流浪,到別人家裡當傭人,幫人家打掃家裡,洗碗煮飯,只為了給兒子溫飽。

懷蘭要存錢不易,丈夫負債數字龐大,她除了要給兒子吃飯,還必須還錢,一年到頭存不了多少錢。好不容易熬到可以租小房子去住後,懷蘭才回到學校教書,靠著微薄的薪水養育兒子。

紫鳶直到八歲去當遊民至今都沒有去學校上學,懷蘭為了還債沒有多餘的錢讓紫鳶去學校,她便自己在家裡教導他,教他識字,寫字和算數。紫鳶喜歡念書,每次懷蘭教他讀書識字時他總是很高興,也把母親教導他的全部記住,至今不忘。

對紫鳶來說,沒有甚麼比母親在身邊,又可以唸書還要高興了。他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窩在懷蘭懷裡聽她唱歌,聽她唱著那首,即使已經身陷絕望的泥沼,也不曾忘卻的歌曲。

“……Twinkle, twinkle, little star,How I wonder what you are…”

黑暗的房間中,若有似無的哼唱聲在安靜的房間中迴盪,躺在地上的人看著落地窗外那燈火蹣跚的世界,他抬眼看著天氣極好,那一點一點的星星聚集在空中,一閃一閃的,就如這首歌。

“…Up above the world so high,Like a diamond in the sky,Twinkle, twinkle, little star,How I wonder what you are……”

低低的,不帶情感的歌聲輕輕吟唱著,在黑暗的房間裡顯得淒涼。過往回憶帶著他曾經有過的喜悅,跟著絕望一起深陷黑暗。快樂二字在不知不覺中從他的生命中消失,在八歲那年,母親懷蘭因為過度勞累,生病之後便再也沒有好起來,然後在那年冬天,她留下唯一的兒子,去了。

家裡沒了依靠,討債的人把唯一的一間房子拿走,紫鳶頓失依靠,也沒了家。在被趕出去的那一天開始,他成了遊民,為了生活,他去偷,去搶,用盡各種方法努力讓自己活下來,努力讓自己成長,成了今日的他。

緩緩睜開眼,睡了一覺的紫鳶舒服的伸懶腰,感覺身邊有東西,他垂下眼一看,頓時笑了。在他的身邊縮著四個孩子,每個都睡的香香的,想來是玩累了跑到他身邊睡覺。把身上毯子蓋到他們身上,紫鳶小心起身,他看著四個孩子的睡顏,輕聲道:“好好睡,孩子們。”

說完他吩咐隔壁大叔幫他照看下,自己走出地下道尋找食物。

這一出去,他遇見了一個人。
罪之魘Ⅰ紫鳶 第二章
走在夜晚的街道上,紫鳶四處覓食,看看哪還有擺攤,打算去摸食物回來。來到夜市,紫鳶跑進去把自己當成逛街民眾,裝作若無其事,實際上都在偷看哪裡有食物,哪裡好下手。他看看左右攤販,有肉包,有番薯,還有好多好多食物,唔,他該帶什麼回去?

摸摸褲子口袋,掏出一些零錢,紫鳶低頭算了算,好像不夠啊。

紫鳶八歲開始成為遊民,但當時的他只是個小孩子,實在沒什麼謀生能力,要不是當時遇上一個中年大叔養他,現在他可長不到這麼大。再過一個月就是紫鳶十六歲生日,只要他滿十六就可以去找一份正當的工作,養活這些孩子。

現在的紫鳶是四處打零工賺些微薄的錢,但這些錢是他打算存下來買些衣服和棉被給那四個孩子的,除了偷搶,他想不到其他方法。沒辦法,紫鳶只好把他在當初照顧他長大的中年大叔那學來的偷術全運用上,給自己和四個孩子的胃一個溫飽。

說來那位大叔也是個神祕的人,紫鳶在他身邊待了五年都不知道他叫啥,但不得不說他是個很厲害的人。他的偷術是一絕,來無影去無蹤,總在不知不覺間摸走他要的東西,等到對方發現東西不見時他早已溜之大吉,不留下一點痕跡。紫鳶跟在他身邊五年把這招練起來,即使沒有大叔那般熟練,他也可以稱得上是個高手了。

夜市裡甚麼都有賣,但那些個湯羹麵甚麼的紫鳶一蓋不考慮,這怎麼拿都拿不走啊。於是,他開始挑一些攤販下手,像個要買東西的民眾一樣晃到人群裡,神不知鬼不覺的摸走幾顆烤番薯,並在老闆發現前趕緊離開。

躲到小巷裡,紫鳶算算他摸走幾顆,一次不能拿太多不然很快會被發現,所以他也才拿走兩顆番薯而已。他也知道偷東西不好,但這是他生存的方式,每個人的生存方法不同,他也只是想活下去才會當偷兒。

怎麼算都不夠,紫鳶跑去其他賣烤番薯的攤販前,尋找人多的烤番薯攤販,趁著人群多又摸走幾顆烤番薯。一個晚上,紫鳶忙著摸食物,等那些攤販發現並開始大罵時他早已溜之大吉,就算被逮個正著,他跑步的速度又不是那些個大媽大叔追的上的,每次都被他成功脫逃。

找個地方躲起來算自己的收穫,紫鳶看著手中袋子裡,六顆烤番薯,五顆肉包子,每人一個剛好,不愁餓肚子了。滿心歡喜的把東西包好,收進隨身攜帶的塑膠袋裡,紫鳶提著塑膠袋晃出小巷,哼著小星星的小曲兒蹦蹦跳跳的,他回頭看著逐漸遠去的夜市,心情好的不得了的他只顧著得意卻忘了注意背後。

等到他注意時已經太遲,背後撞到人的當下紫鳶急忙跳開,驚恐地看著他撞到的人,眼中是戒備,心裡是緊張。在他眼前的是大約四五名的黑衣男子,他們身材高大,而且都是外國人。紫鳶是第一次見到外國人,他緊張的看著他撞到的男子,心裡七上八下得直打鼓。

“What happened?”注意到後面的動靜,被六名外國男子包圍在中間的一名褐髮女人踩著高跟鞋走過來,一直在盯著紫鳶的男人一看立刻讓開,恭敬道:“Only a small episode。”

“嗯嗯……”男人一讓開,紫鳶立刻看見這名同樣高大的女人,呃,形容有點錯誤。女人是很高沒錯,但她絕對沒有和這些男人一樣壯,又不是金剛芭比。他們說的是英式英語,紫鳶的母親在他還小的時候沒少教他英語,懂得英語的紫鳶多少還是聽的懂他們在說什麼。

女人有著精緻漂亮的五官,但和她漂亮的美貌不同的,是她如毒蛇般,陰森冰冷的眼瞳。碧色的眼瞳襯托她的陰冷,身著緊身馬甲襯托她曼妙的身材,貂皮大衣顯現出她的權貴。女人的氣勢不容小覷,那怕只有她一人,紫鳶不懷疑她的氣場可以壓過在場的六名男子,這是無庸置疑的,也是事實。

微風吹起女人漂亮的捲髮,她冷冷看著紫鳶,淡淡一笑。

這是他和她的第一次見面,包拓她的姊妹。

羅琳.奧羅茲。

席琳雅.奧羅茲。

掌握華爾滋大權的三姊妹,她們,紫鳶,四人在這天同時相遇。這一面,決定了他們的未來。但相較於羅琳和席琳雅,三胞胎中真正危險的,卻是眼前的女人。

珍琳佛,奧羅茲。

所有的仇恨因她而起,因她主導的TB034病毒實驗,毀了許多人,包括她自己。但此時的紫鳶還不知道未來會發生怎樣的變化。他呆呆地看著珍琳佛臉上的淡笑,她是個冷豔又嚴肅的美女,一抹淡笑出現在她臉上都會帶著魅惑,就像融化她臉上的冰霜一樣。紫鳶沒見過外國女人,第一次見到氣勢這麼強的外國美女也不禁愣了。

紫鳶和珍琳佛安靜對看,在這一片肅靜中,一陣咕嚕聲響不合時宜的打斷這片寂靜。紫鳶嘴巴開開臉上呆滯,他按著從下午開始就沒進食的肚子,臉上青過來紅過去,五顏六色的好精彩,最後看著珍琳佛不發一語。

珍琳佛挑眉,轉身對一直在等他的姊姊和妹妹用英語說了幾句,和珍琳佛有相同樣貌但氣質卻完全不同的羅琳和席琳雅看了一眼紫鳶,她們上了黑色汽車,由保鑣把門關上,開車載她們離開。在他們離開後,珍琳佛看一眼紫鳶,道:

“你餓了?”

乍然聽到她用熟練的中文說話,紫鳶愣了下,誠實的點頭。珍琳佛聞言側過身,道:“上車。”

“咦?”紫鳶愣住,珍琳佛說完逕自上車,好像篤定他一定會上車一樣。紫鳶看著一直開著的門,多年在外走跳的直覺告訴他,最好不要上車,但門一直開著,也意味著她一直在等待。思及此,猶豫不決得紫鳶最後還是上車,戰戰競競的看著門被關上,相隔多年在一次搭汽車的他很緊張,心裡也對自己到底會被帶到哪去而感到恐懼。

紫鳶一路上戰戰競競的,直到被帶去餐館他還是很緊張。

看著桌上滿滿的食物,紫鳶忍不住嚥了一口口水,肚子響得更徹底了。珍琳佛坐在他對面,翹著腿的她脫下大衣交給保鑣,少了大衣的遮掩,她完美的身材更是顯現出她的冷豔。在這個年代台灣還是很保守,乍然看見珍琳佛跑出一半的胸部,紫鳶有點臉紅,眼睛不知該往哪擺。

珍琳佛看一眼頭低的要貼上胸口的少年,道:“不吃?”

紫鳶抬頭,珍琳佛看一眼桌上的食物,道:“不吃就撤了。”

一聽食物要被撤掉,紫鳶的行動快腦袋思考一步,先把桌上的肉包塞嘴裡,狼吞虎嚥的啃食食物。珍琳佛看一眼明顯餓過頭的人,挑眉。紫鳶知道自己的吃相很差,不過為了填飽肚子形象算什麼,先丟到天邊去吧!

紫鳶一下子把桌上的食物洗劫一空,幾乎全進到他的肚子,珍琳佛一直在玩弄她塗著大紅色指甲油的指甲,一直沒開口的她在紫鳶快吃完時突然冒了句:“珍琳佛。”

“?”紫鳶抬頭,把食物嚥下去的他看著突然開口的女人,聽她說:“珍琳佛.奧羅茲,我的名字。”

乍然聽見她的名字,紫鳶說不出心裡的感覺,他把嘴巴擦乾淨後,道:“我叫紫鳶。”

珍琳佛一雙碧色的眼直直看著紫鳶,“紫鳶,紙鳶,真是好名字。”

“謝謝,妳的名字也很好。”突然被誇獎名字,紫鳶也不知該說什麼好。他看看桌上還剩下的食物,湯羹和米粉,這些他都沒吃,心裡很想打包回去給大叔和孩子們吃。一直在注視他的珍琳佛像是看出他的想法般,突然把老闆招來,說:“湯羹和米粉幫我打包。”

“好的!”老闆立刻把湯羹和米粉端走,進去裡頭打包。紫鳶震驚的看著珍琳佛,想不通她為什麼要對第一次見面的自己這麼好。不過顯然珍琳佛沒打算讓他知道,不欲多做解釋的她確定紫鳶吃飽後便起身,讓保鑣把錢付了後走出餐館,讓跟出來的紫鳶和她一起上車,把他帶回的一次見面的地方。

下了車,手上大包小包的紫鳶看著車內的珍琳佛,老老實實地跟她道謝,珍琳佛沒多說什麼,但臨走前,她說:“希望我們還有機會見面,紫鳶。”說完後,留下一臉呆愣的紫鳶走了。

紫鳶呆呆的看著珍琳佛離開的方向,腦子有點轉不過來。她剛剛說啥?有機會再見面?他們才認識第一天又三小時不到一點都不熟,哪可能再見面。

“真是奇怪的女人,外國人都是這樣的嗎?”紫鳶喃喃自語,他抓抓頭,提著滿手滿袋的食物慢慢晃回他的小窩去。

這時的紫鳶還不知道,珍琳佛的一句希望下次再見,已經給他們的未來一個開端。一個料想不到的結果皆因此而起,紫鳶和珍琳佛之間錯綜複雜的關係才正要開始,一個把所有人拉入深淵的開始。

回到地下道,紫鳶一眼看見已經摸著肚子在喊餓的四個孩子和一直照看他們的大叔。那位大叔紫鳶一直叫他達叔,而這四個孩子,三男一女,分別是豪豪,阿生,小和以及唯一的女孩子,雅雅。

四個孩子一看到紫鳶立刻兩眼放光,看的紫鳶直想笑。他走過去盤腿坐下,道:“今天大豐收,有湯羹,米粉,烤番薯和肉包,你們今天可以吃飽了!”

“耶——!”四個孩子一聽立刻跳起來歡呼,但達叔看著這些食物卻皺眉,他拉拉紫鳶的袖子,小聲說:“紫鳶,這些食物你打哪來的?”

“湯羹和米粉是今天遇到一個貴人幫助才有的,烤番薯和肉包都是我摸來的,放心,沒事的。”知道達叔擔心什麼,紫鳶把湯羹和米粉的去向交代清楚後,把米粉和湯羹給他,道:“達叔,這些給你吃。”

達叔接過湯羹和米粉,道:“紫鳶,我相信你拿回來的東西絕對沒問題,我擔心的是無故給予恩惠的那個人。不管對方是有心還是無意你都要小心,知道嗎?”

“我知道,達叔你放心吧。”

見他聽進去了,達叔稍稍放心,他打開裝著湯羹的碗,拿過湯匙勺起一口慢慢喝,並不時的餵給身邊也想喝湯羹的四個孩子。已經吃飽的紫鳶看著他們慢慢把食物吃光,累了一天的他此時也有點睏,他背靠著冰涼的牆壁,閉上眼。

在和紫鳶分開後,珍琳佛由保鑣送回落腳處,那是一間漂亮的獨棟房子,她一進去,早已在內等她的羅琳和席琳雅立刻起身,身為長姊的羅琳看著二妹,用英語說:“珍琳佛,妳為什麼要幫助那個乞丐?”

最小的席琳雅沒說話,雙眼卻一直看著二姊,等她回答。珍琳佛在沙發上坐下,翹著她漂亮的腿,道:“姊姊,妹妹,妳們先坐下。”

羅琳和席琳雅對看一眼,分別在她的正前方和左側坐下。她們坐下後,珍琳佛才道:“我的姊姊,妹妹,妳們不必緊張。我這麼做不過是放長線釣大魚,身為遊民的少年,他身邊會有多少我們要的孤兒,為了實驗,我們要盡可能多收養孤兒,確保資源不斷。”

“關於計畫,羅博.羅納德已經研發出我們要的東西,只待完成最後一步便可開始人體實驗。”一直沒說話的席琳雅拿出早些時候保鑣送來的資料,道。羅琳聽了眼中閃過滿意,珍琳佛則大笑,道:“不愧是當今第一,羅博向來不會讓我失望,姊妹們,離我們的計劃成功已經不遠,只要再多忍耐,長生不老便是我們的。”

珍琳佛說這話時眼中是冰冷的瘋狂,羅琳和席琳雅眼中也有相同的情緒。三胞胎共同創立在今後各國幕後操控大權的華爾茲,她們雖然是個女人,但手段卻是連男人也不寒而慄。在場的保鑣看著她們眼中的瘋狂和狠戾,心中都是一顫。

臉上不顯,但眼底深處是對三胞胎深深的恐懼。
罪之魘Ⅰ紫鳶 第三章
那天之後紫鳶再也沒見過珍琳佛,他一樣白天先四處打零工賺錢,有時打工處的人家會給他飯吃,一拿到飯紫鳶立馬衝回地下道把飯給豪豪等四個孩子們分著吃。打工結束後,紫鳶就溜到學校去,翻牆進去偷偷看那些同齡孩子們上課,學習更多的知識。

紫鳶經常會翻牆進學校去偷聽老師上課,偶爾被發現就被一路追趕出學校,趕出學校後隔天就再來,反反覆覆的把學校守衛累慘。年幼起便開始當遊民,為了生活去偷食物,紫鳶的腳程是無人能敵的,他跑步的速度在同年齡的孩子中是數一數二,連大人都跑不贏他。再加上食物不足營養不良,當時才165的紫鳶可以說的上是嬌小,體型優勢再加上他的逃跑速度可以說是絕配。

又從滿身肥肉的大叔那搶來五顆肉包,紫鳶回頭看大叔跑的滿身大汗肥肉亂晃的笑的好燦爛,然後在他的咒罵和中指中一蹦一跳得跑個沒影,把肥肉大叔氣得直跳腳。心情極好的紫鳶把肉包帶回地下道,和四個孩子一人一顆高興地吃著,然後陪他們午睡。

“哥哥,哥哥——”睡不著的雅雅把眼睛閉上離和周公下棋只差一步的紫鳶搖醒,在他睜開眼睛時說:“哥哥我睡不著,你在唱一次小星星給我聽。”

“我也要聽!”還沒睡著小和爬起來說,同樣還沒睡的豪豪及阿生也高舉小手,喊:“我也要!”

紫鳶看看一夥兒直吵著要聽歌的孩子,嘴角一彎燦爛的笑了:“哈哈哈哈哈——”揉揉四個孩子的小腦袋,紫鳶讓他們靠著自己,笑道:“既然你們這麼喜歡,那我們一起唱好不好?”

“好——”四個孩子的叫聲快把地下道掀了。

“咳咳,那我們開始囉。”輕咳幾聲潤潤嗓子,紫鳶深吸口氣,開口唱道:“Twinkle, twinkle, little star,How I wonder what you are,Twinkle, twinkle, little star,How I wonder what you are——”

“Up above the world so high,Like a diamond in the sky,Up above the world so high,Like a diamond in the sky——”紫鳶的歌聲清冷好聽,四個孩子跟著他一起唱,稚嫩的小臉上是天真的喜悅。

“Twinkle, twinkle, little star,How I wonder what you are,Twinkle, twinkle, little star,How I wonder what you are,Twinkle, twinkle, little star,How I wonder what you are,Twinkle, twinkle, little star,How I wonder what you are……”

隨著歌聲的消失,四個孩子也漸漸進入夢鄉,最後蜷縮在紫鳶身邊睡著。紫鳶看看睡得香甜的孩子,摸摸他們的頭,他的背靠著冰涼的牆壁,閉上眼睛緩緩入睡。



“哥哥,我們可以去學校上學嗎?”在那之後的某一天,在入冬前夕,紫鳶見天氣很好便帶著四個孩子出去散步。四個孩子乖乖走在人行道上,紫鳶則跳到矮牆上搖搖晃晃地前進,聽到他們的問題,他抬頭看看天空,說:

“不知道,也許可以。”

“真的嗎?”豪豪一聽樂了,紫鳶繼續搖搖晃晃的走,他看一眼臉上放光的豪豪,微微笑道:“你想上學嗎?”

“想!我想要去學識字,想要學好多好多東西,將來賺好多錢給哥哥。”別看豪豪年紀小,他可是很有志氣的。紫鳶一聽忍不住放聲大笑,笑的豪豪直喊討厭。年紀最小的雅雅和阿生也一蹦一跳的喊:“我們也要上學——”

“好啊!那哥哥得努力賺錢讓你們唸書才行,哈哈哈哈——”紫鳶從圍牆上跳下來,雙手各牽一個孩子,然後他們再去牽另一個人。五個人在夕陽下唱著小星星慢慢回到屬於他們的地方。那裡的環境雖稱不上好,很通風又很冷,但對他們來說,那個窩再怎麼不好,在他們心裡都是最溫暖的家。

然而在路上,紫鳶卻再次見到他以為再也不會見到的人,那個人就是珍琳佛。

豪豪,小和,阿生和雅雅張大嘴巴看著這個好漂亮又好高的姊姊,第一次見到外國人讓他們備感新奇。倒是紫鳶一見到她心裡就不由自主的產生戒備。儘管這個人給他東西吃,但潛意識中直覺這個女人很危險,能不碰觸就最好不要去碰。然而紫鳶不願去接近,珍琳佛卻自己接近,她看著紫鳶身邊的四個孩子,眼底深處閃過一抹光。

阿生拉拉紫鳶的手,小聲說:“哥哥,這個漂亮姊姊是誰?”

紫鳶沒有立刻回答,他看了會兒珍琳佛才彎身在阿生耳邊說:“這位姐姐就是上次給哥哥好吃的食物的人,你們要跟她說謝謝。”

四個孩子點頭,立刻走到珍琳佛跟前,道:“謝謝姊姊給我們東西吃。”說完又跑回紫鳶身邊,直覺這個姊姊有點可怕。

珍琳佛聞言輕輕挑眉,她上前一步,看著這四個孩子說:“你的弟妹?”

“…不是。”紫鳶不懂珍琳佛為什麼這麼問,直覺告訴他這絕非好事。珍琳佛的氣場太過強大,她代表威脅,也代表危險。而珍琳佛的下一句話也印證紫鳶的直覺。

“既然他們不是你的弟妹,歸我所有也行吧。”珍琳佛的一句話決定了日後的災難,一切都是從第一次見面的這句話,開始的。

“什麼?!”紫鳶聽了皺眉,他上前一步把四個孩子護在身後,毫無畏懼的和珍琳佛正面對上。和她面對面,紫鳶清楚看到珍琳佛眼中的冰冷和癲狂,這讓他心裡顫動。這種癲狂恐怕不是他能應付的,但為了保護這四個孩子他也要挺身對抗。

紫鳶知道自己若真的和珍琳佛對上他是絕對沒有勝算的,原因無他,不知何時,地下道入口周圍已經被黑衣男子包圍,他們的目標就是他身邊的豪豪,小和,阿生和雅雅。四個孩子害怕的縮在一起,躲在紫鳶身後不敢亂跑,紫鳶看一眼眼前的困境,知道這不是偷東西,打架,逃跑就可以解決的。

看來大叔的警告變成真實的了。

想起拿食物回去那天達叔對他說的那些話,果然不是沒有道理。在這個世道上,誰會沒事對遊民獻殷勤?突然的好意有時候是危機的開始,紫鳶算是體會到了。珍琳佛上前一步,她的姊妹從兩旁走出來,乍然看見兩個和珍琳佛長的一模一樣的女人,紫鳶不禁愕然,心中的也越加防備。

羅琳冷眼看著紫鳶,接著又把視線轉移到他身後的四個孩子,那才是他們的目的。紫鳶雖然也是孤兒,但他已經快十六了,對他們來說已經不小。超過十歲以上的孩子不易控制,因此他們從沒把紫鳶當成目標,只是利用他幫助他們尋找孩子。

華爾滋是三胞胎在多年以前創立的組織,經營各種實驗,生化武器,病毒,無奇不有,再將其轉賣給各國軍部,從中獲利,創立隱藏在各國的據點,一步一步發展至規模龐大的公司。目前,三胞胎極其需要孤兒,國籍不限,性別不限,只要是孤兒他們都要,越多越好。如果還達不到所需數量,他們會開始考慮變賣孩童,以錢換人。

現在他們只差幾個人,只要這四個孩子也落入他們手中,人就算湊齊。為了達到目的三胞胎可是不惜任何手段也要達到,一切都是為了永生。

紫鳶和緊跟在他身邊的四個孩子一起往旁退去,逐漸被逼到牆邊,無處可躲。

其實珍琳佛沒打算這麼快出手,但他們已經無法等待,亟欲獲得永生的三胞胎在得知實驗已經成功後便迫不及待的想立刻趕回,但首先他們必須先湊齊最後的孩童數量,紫鳶身邊的四個孩子剛好是最後人數。

已經沒有耐心的席琳雅手一揮,周圍保鑣立刻湧上欲把紫鳶身邊的四個孩子帶走,但就在這時,原本一直待在地下道裡的達叔卻突然衝出來。今天的他和平日頹廢的樣子不同,周身散發著和三胞胎不相上下的氣勢,他一出來,保鑣的動作停了,三胞胎同時蹙眉,珍琳佛眼神冰冷。

“who are you?”羅琳冷冷開口,達叔在紫鳶驚訝的目光中用英文回道:“The devil take your life(取你性命的惡魔)”

羅琳一聽眼神一冷,保鑣立刻不管紫鳶和孩子們,立刻把三胞胎圍在中間,戒備的看著這麼外表和氣勢完全不搭的中年大叔。

達叔不知從哪拿出兩把刀,身著單薄背心的他一旦拋棄頹廢,抬頭挺胸,其實十分高大健壯,紫鳶就想不明白他平日裡為什麼要表現得這麼頹廢無用,瞧,今天他的氣勢力壓群眾,完全不是一個等級的啊!

現場氣氛十分緊張,稍有動靜隨時都會打破現在的平衡,而在雙方一觸即發之際,珍琳佛的一句大吼,拉開序幕。

“抓住四個孩子!”珍琳佛用英文大吼,現在的她不想管達叔這個身分不明的遊民,只想盡快捕獲四個孩子趕回華爾滋。保鑣聽從珍琳佛的話轉身就去追紫鳶和四個孩子,紫鳶見狀立刻帶著四個孩子逃走。他的腳程快不怕被抓,但四個孩子可不同,他們腳程沒那麼快,即使有紫鳶帶著,也會因為顧及四個孩子而放不開手腳,很快就被追上。

眼看保鑣都快抓到腳程最慢的雅雅了,紫鳶心頭一急,打算把雅雅拉過來,讓他們逃走自己擋下他們。但就在這時,保鑣的雙手突然被整齊劃過,一刀斬斷,這突然的變故讓紫鳶驚愣在原地,四個孩子一愣,接著開始大哭。

“啊啊啊啊——!!!”保鑣痛得在地上打滾,紫鳶和雅雅身上沾了點他的血,紫鳶抱著放聲大哭的雅雅嚇得愣在原地動彈不得,直到達叔來到他面前拍他肩膀,才勉強回神。

抬頭看著擋在前面的達叔,紫鳶忍著恐懼,顫抖著聲音開口:“…達、達叔,你到底是……”

“我是誰不重要,你只要知道,我是站在你這邊的。”達叔冷眼看著眼前的保鑣群和與他對視的三胞胎,放低聲音,對紫鳶說:“紫鳶,我接下來說的話你要記住。三胞胎不是普通人物,我可以擋下他們幫你們爭取逃跑時間,但無法擋住他們太久。紫鳶,這裡等會勢必會變成戰場,一旦開始,你立刻帶著雅雅和豪豪四個孩子逃走,走越遠越好,一定要躲起來,知道嗎?”

“達叔……”紫鳶看看達叔,再看看蓄勢待發的三胞胎和保鑣,他咬咬牙,用力點頭:“我知道了。達叔,謝謝你,你自己小心。”說話時,紫鳶臉上再也沒有恐懼,他把雅雅揹起,手裡緊緊握著豪豪,阿生和小和,只等達叔的暗號。

三胞胎好不容易找到四個孩子,眼看只差最後一步又豈會允許計畫失敗。在珍琳佛的一聲令下,保鑣們蜂擁而上,達叔緊握雙刀快速衝出,並同時大喊:“快走!”

紫鳶趕緊揹著雅雅帶著豪豪,阿生及小和逃走,飛快地鑽入巷內往他熟悉的地方跑。這附近的巷子九彎十八拐,即使保鑣追上來,不熟悉路況的他們只會迷路。紫鳶和四個孩子一離開,達叔在無顧忌,他發揮出所有本領以一敵十,幾乎把三胞胎的保鑣群打得一點不剩,只剩下幾個人受點輕傷,其他人都是斷手斷腳的重傷。

三胞胎一直站在遠處觀察達叔的動靜,看著他靈敏地超出常人的身手和瞄準弱點的精湛刀法,他們幾乎可以確定這個人的真正身分。達叔的身手和殺人手法皆是一招斃命,當今世上能達到這種身手的只有一類人,那就是——

殺手。

真是意想不到。

在地下道這種骯髒的,只會聚集遊民和乞丐的地方竟然藏了一名殺手,依照他無人能敵的身手看來,對方還極有可能是榜上有名的傳奇。珍琳佛眼神變得異常冰冷,席琳雅上前一步,冷聲道:“這老頭身手不凡,招招斃命,如果不是殺手,便是榜上有名的傳奇。看來琥珀那小子的詛咒已經開始一一驗證,殺手傳奇是第一個。”

“詛咒?哼,區區一個約法三章能耐我何?我珍琳佛.奧羅茲想要的東西沒人能夠阻止我得到,琥珀不過是個失敗品沒有囂張的資格!”珍琳佛上前一步,從身後拿出一把槍,瞄準正在和保鑣纏鬥的達叔,扣下扳機,一發雷射子彈立刻打在達叔身上!

雷射子彈如一根針插在背上,電流麻痺達叔的身體使他倒地,渾身抽蓄不已。他咬牙怒瞪著緩緩走過來的珍琳佛,眼中是想把她撕裂的憤怒。僅受輕傷和隨後趕來的保鑣上前壓制住達叔,把他抬起來逼他跪在三胞胎面前,等著三胞胎的發落。

珍琳佛居高臨下的看著這個冷眼瞪她的中年大叔,一把槍舉起直指他的額心。達叔對指著他的槍無所畏懼,他只是一直看著珍琳佛,看著她緩緩扣下扳機,只聽一聲——

罪之魘Ⅰ紫鳶 第四章
紫鳶帶著四個孩子躲到火車站附近,這裡人來人往,珍琳佛的人不敢輕舉妄動。達叔的拖敵戰術奏效,除了一開始還有人追之外便再也沒有其他人追上,紫鳶甩掉追在後頭的人,身上揹著雅雅跑了一大段路他也累了,如果還有追兵,他也不知道該怎麼辦。躲在車站內的鮮少有人注意的角落,紫鳶用身上僅有的零錢買了水和四個孩子分著喝,解渴。

雅雅身上還有血跡,紫鳶跟車站長要了一塊不要的布,找到水龍頭把布擰濕,幫雅雅擦掉身上的血跡,還有他自己身上的。剛才被嚇得狠了,向來活潑的四個孩子一下子全安靜下來,縮在進站入口的角落裡不發一語,似乎還帶著恐懼的他們幼小的身體隱隱顫抖。

紫鳶看他們這樣心裡很難受,這都是他的錯。都是他把珍琳佛惹來才會造成今天的危機,拖累了達叔也拖累四個孩子。走過去抱起雅雅坐下,紫鳶伸手抱著圍過來縮在他身邊的四個孩子,沉默許久後,開口:“對不起。”

雅雅抬頭,紫鳶親親她的髮頂,面帶自責的說:“對不起,都是哥哥的錯,害你們這麼害怕,我真的…很對不起。”

“哥哥這不是你的錯。”雅雅緊緊抱著紫鳶的脖子,儘管害怕,她還是用自己的語言努力安慰自責的紫鳶。她的舉動讓紫鳶感動不已,而豪豪,小和,阿生三個孩子同樣緊緊抱著他,喊:“才不是哥哥的錯,才不是!”

“豪豪,小和,阿生……”紫鳶不知道該說什麼,心裡的自責因為四個孩子的安慰而被稍稍沖淡。他緊緊抱著這四個孩子,在心裡發誓:無論發生什麼事他絕不丟下他們,絕對!

雅雅在紫鳶懷裡抬頭,看著他,無比認真的說:“哥哥,你絕對不可以離開雅雅哦,絕對不行哦!”

紫鳶看著雅雅,正要說話,身邊的三個男孩子也爭先恐後地說:“我們也是,哥哥你絕對不可以離開我們,說謊的人會變豬頭!”

紫鳶睜大雙眼看著這四個央求他絕對無要離開的孩子,眼睛有點熱熱辣辣的。他閉上眼緊緊抱著這四個孩子,啞聲道:“嗯!我絕對不會離開,不管發生什麼,我都一定不會離開你們,哥哥發誓。”

看著自己的雙手,手腕已經被鮮紅的脈動佔據,那一條條凸起的脈動象徵他的生命再度被奪走,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絕望。紫鳶看著自己的雙手,紫色的眼中不再有過往曾經的天真,溫暖,只剩下冰冷的絕望,以及對生命不再熱忱的黯然。

曾經,他的雙手是如此緊握生命,緊緊的,緊到雙手受傷,滿是鮮血,也不曾放開過。如今,他攤開的雙手只剩下冰涼,生命的溫度不再殘留,不管是他的雙手還是心裡,生命二字已離他遠去,就如同那四個孩子一樣,如同拚了命解救他的達叔。

那麼,他還剩下什麼?

在這雙手中,還有什麼是可以握住的?還有什麼留下?

漆黑的房間像是被溶解般,景象,希望,都從他們生命中溜走。他躺在名為絕望的泥沼,任由它吞食自己,任由它把自己往深淵拖去,一點一點,直到他的世界完全崩解,消失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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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風吹拂而過,不冷,卻也無法溫暖人心。黑暗中,四周迴盪著小星星的旋律,紫鳶恍惚想起了小時候,懷蘭把他抱在懷裡唱這首童謠的樣子,她的嘴角帶著溫柔的笑靨,但紫鳶卻發現,他竟然想不起母親的長相,對她的記憶僅剩下那抹微笑以及,輕哼小星星的聲音。

緩緩睜開眼,紫鳶愣愣地看著近在咫尺的銀灰色的天花板,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這不是天花板,而是通往下水道的大管子。說來還是為了躲避珍琳佛的追捕才躲到這種地方來,紫鳶看一眼縮在身邊的四個孩子,他小心地撐起身體,越過他們慢慢爬出管子,站在地下道的走廊,伸伸一職縮著的身體,拉筋骨。

外面正在下大雨,跑了一段路大家都累了,四個孩子睡得很熟,紫鳶撥開阿生額頭上的碎髮,摸摸四個孩子的頭,他看看四周,除了少數遊民外並沒有其他人,孩子們在這裡狠安全。天色已經暗了,今天體力消耗甚多,不吃點東西補充體力是不行的,紫鳶把孩子們藏好後決定去尋找食物,給自己和孩子們填飽肚子。

這時在四個孩子中年紀較大的豪豪已經睡醒,看到紫鳶要離開,立刻緊張地抓住他:“哥哥不要走!”

紫鳶愣了下,沒想到豪豪已經睡醒了。他摸摸他的頭,笑著對他說:“哥哥不會離開你們,但哥哥必須去找吃的,不能給你們餓肚子是不是。”

“我沒關係我可以忍,但我不要哥哥離開。”豪豪死活不讓紫鳶去找吃的,對此紫鳶只能苦笑。他抱抱豪豪,道:“豪豪很厲害,哥哥相信你可以忍,但弟弟妹妹怎麼辦?阿生和雅雅太小了不能給他們餓肚子,你說對不對?”

“對……”一聽到阿生和雅雅的名字,豪豪立刻遲疑了。紫鳶疼愛的親親他的額頭,道:“哥哥要去找好吃的東西給你們。豪豪是哥哥,最勇敢了,你可以幫哥哥照顧他們嗎?”

豪豪抬頭看看紫鳶再看看還在睡覺的弟弟妹妹,握緊小拳頭用力點頭:“可以!”

“乖。”摸摸他的小腦袋,紫鳶把他放回雅雅等三個孩子身邊,仔細叮嚀:“哥哥很快就會回來,豪豪要仔細照顧弟弟妹妹,小心陌生人。如果他們又找來,你們一定要躲好等我回來,千萬別出聲音。”

“豪豪記住了,哥哥放心。”豪豪的記性很好,紫鳶仔細跟他說一次就會記住。紫鳶又叮嚀一次後就出去找吃的,豪豪縮在弟弟妹妹身邊,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小心地看著四周,就怕壞人又追來。

紫鳶小心地跑出地下道後,把和外套相連的帽子戴起,在雨夜中不引人注意的離開原地,往附近的小吃店前去。在紫鳶尋找食物的同時,珍琳佛三胞胎的保鑣也正展開搜索行動,老闆已經快沒耐心,他們必須要最快的速度盡快捕捉到最後的四個孩子好盡快趕回國,回到華爾滋總部。

紫鳶在附近麵攤買了乾麵,正要回去時注意到街道上到處都是三胞胎的保鑣。那些保鑣很好認,在加上一條街上同時聚集那麼多外國人本身就很引人注意,紫鳶暗中觀察他們,把自己隱藏在人群中鑽入巷內,小心翼翼地離開現場,儘快趕回地下道找四個孩子。

附近街道聚集很多外國人,看到他們紫鳶心裡也有不好的預感。達叔為了幫助他們逃走自己挺身擋下三胞胎的保鑣,現在到處都是那些外國保鑣,只怕達叔凶多吉少。紫鳶不清楚珍琳佛的目的究竟為何,但他有種直覺,如果四個孩子落到他們手中,下場絕對不會太好。想到這裡,紫鳶更加堅信珍琳佛絕非善類,四個孩子絕對不能交給她!

大雨不知何時停了,少了大雨的遮掩,紫鳶的行動必須更加小心,好在他把四個孩子藏的夠深,豪豪也牢牢記著他的叮嚀,在保鑣找到地下道時他立刻帶著弟弟妹妹們躲起來,緊咬住嘴不發出一點聲音,保鑣們也沒發現他們躲在通往下水道的大管子中,因而錯過。

等紫鳶回來時保鑣們早已離開,四個孩子看到哥哥後立刻緊緊抱著他不鬆手,紫鳶安撫好四個孩子,麵都來不及吃得趕緊帶四個孩子離開,遠離這裡。好在紫鳶平日和附近遊民感情都不錯,很多遊民發現那些外國人的目標是他們,也紛紛幫助他們躲藏,逃跑,紫鳶對此感激不已。

而在獨棟豪宅中的珍琳佛,羅琳及席琳雅,三胞胎臉色極其不佳,越來越森冷的臉色象徵她們的耐心即將消失。三天了,她們如菁英般的保鑣竟然連五個毛沒長齊的小鬼都抓不到,簡直就是一群飯桶!

一腳把跪在跟前的保鑣踢翻,席琳雅怒斥:“你們這群沒用的傢伙!你們幾個大男人竟然連五個小鬼都抓不到,是我們平日讓你們吃太好睡太好,把往日的訓練全都忘光光了?好,回去後看我一個個整治你們!”

保鑣們全跪在地上不敢多說一個字,或許旁人看到會覺得他們很孬,區區一個大男人竟然會怕三個女人,說出去都是笑話。但這只是因為旁人不知,若你親身在華爾滋中真實體驗內中宛如地獄的訓練和三胞胎的狠戾,就不覺得他們很孬了。三胞胎的狠毒不是三言兩語說的清的,溫柔二字在她們身上看不見,唯有比男人更狠的兇殘。

叫人不寒而慄。

羅琳等妹妹發完脾氣後,道:“這樣下去不行,不能再交給他們,我們必須親自出馬。”

珍琳佛目光森冷,她讓保鑣們起身,道:“槍帶好出去備車,我們親自去找他們。”

“是!”保鑣們趕緊出去,誰也不想留在屋內。三胞胎離開椅子起身,珍琳佛對自己的姊妹道:“姊姊,妹妹,這次不能再失敗,要一次了斷。”

羅琳和席琳雅點頭,由珍琳佛率先踏出一步,離開屋內。這一出去,決定了日後的災難。

紫鳶帶著四個孩子東躲西藏,在一位遊民大媽的建議下,他決定離開台北到隔壁縣市去。只要離開這裡珍琳佛就找不到他們,四個孩子也能平安,最多只是一切重頭開始,這對紫鳶來說沒什麼,重要的還是四個孩子的安全。

這幾天為了躲避追捕人馬,四個孩子累壞了,只要一躺下就睡,就是紫鳶都感到疲憊。今天的天氣同樣不好,陰暗的天隨時都會下雨,紫鳶趁著那些保鑣都不再趕緊帶四個孩子去車站,用他好不容易存到的錢買車票,只等時間到搭車離開。

坐在車站裡的椅子上,紫鳶懷裡四縮在身邊的四個孩子,看著他們天真無邪的樣子,紫鳶覺得自己只要有他們在身邊,心裡就會很有力量,只要是為了他們,他願意做任何事。現在可以離開了,只盼事情落幕,還給他們平靜的生活。

然而就在火車快來時,珍琳佛的出現打破一切。打破了紫鳶的希望,也奪去四個孩子的未來。

帶著孩子急奔出車站,紫鳶欲帶四個孩子離開,但耐心早已見底的珍琳佛卻不想讓他們離開。保鑣們一擁而上包圍住紫鳶和四個孩子,豪豪,雅雅,阿生及小和四個孩子緊緊抱著紫鳶,害怕的直哭。紫鳶額頭上冒出冷汗,他看著氣勢驚人的珍琳佛,道:“妳究竟要做甚麼?”

“我要做甚麼你無須過問。你只要把孩子給我就夠了。”珍琳佛冷眼看著紫鳶,淡淡道:“希望你識相點自己交出來,否則別怪我。”

“不可能!”紫鳶的目光開始變冷,無畏無懼的和珍琳佛互瞪。在這世上敢與珍琳佛互瞪的人沒幾個,紫鳶是少數其中一人,她的氣勢是驚人不錯,但為了四個孩子,他不怕!

“哥哥……”小和哭著喊紫鳶,眼裡是對珍琳佛深深的恐懼。紫鳶瞪著珍琳佛,手卻輕柔的抱住小和,眼中的冰冷代表他守護四個孩子的決心。

珍琳佛目光變得極冷,連她的姊妹都開始感到畏懼。

“既然你選擇與我作對,就別怪我。”珍琳佛說完,突然用英語大喝:“給我抓住他們!”

命令一下,保鑣們立刻衝上前去抓四個孩子,紫鳶和孩子們被包圍在中間,這下顯現出不利。紫鳶從小到大沒少打過架,實力自是不差,奈何對手全都是訓練有素的外國大漢,紫鳶不過是個連十六歲都未滿的孩子哪是他們的對手,沒幾下就被撂倒在地。

“哥哥!”四個孩子見狀急忙跑去紫鳶身邊,保鑣看準時機出手抓住四個孩子。豪豪被抱起來拼命掙扎,大喊:“放開我!放開我,哥哥救我!!”

“哥哥、哥哥!!”雅雅拼命掙扎,但年紀尚小的她根本掙脫不開,四個孩子拼命掙扎,他們的哭喊聲全入被打倒的紫鳶耳中。他趴在地上,吃力地抬起頭,眼見四個孩子被帶離車站,他忍住疼痛起身,拔腿追去:

“把他們還給我!!”

珍琳佛站在黑色廂型車前冷眼看著追上的來的紫鳶,頭一偏,站在紫鳶身後還沒離開車站的保鑣授意,拔出黑色槍枝,瞄準紫鳶扣下扳機,一根纏繞著雷電的雷針不偏不移的打中紫鳶的後背。被打中的瞬間,雷電纏繞在身上麻痺了身體,紫鳶頓失力氣不支倒地,被電流麻痺的身體使不上勁,他咬牙抬頭,看到的是珍琳佛冰冷高傲的臉孔和四個孩子滿是淚水的臉上,不容忽視的恐懼。

豪豪,小和,雅雅,阿生………

四個孩子天真無邪的臉孔如走馬燈般在腦海中滑過,紫鳶咬緊牙根,無力攤開的雙手緩緩緊握成拳,他無視身上的電流,在三胞胎和保鑣們驚訝的眼中緩緩站起,他抬起無力的手拔掉背上的雷針,反握在手當成武器,墨黑的眼中是對三胞胎的冷冽。

羅琳冷冷看著紫鳶,上前一步,吐出一字:“上。”

一句話,讓保鑣們再次蜂擁而上,這次的目標是幹掉紫鳶。而紫鳶也不知道被刺激到了還是怎麼,他反握雷針在手當成武器,在保鑣們衝上來時也跨出一步,和他們正面對決。和方才的打鬥不同,這次紫鳶戰鬥力十足,下手毫不留情,雷針招招打在致命處,痛的保鑣們站不起來。

珍琳佛對紫鳶突然的變化感到吃驚,看著他突然和保鑣們不相上下的戰鬥力,她嘴角微彎,露出一抹豔笑。

紫鳶,紙鳶,果然是與眾不同——

招來一名保鑣,珍琳佛在他耳邊盯屬幾句,對方會意後立刻下令,改變原來欲讓紫鳶致死的決定。

紫鳶不知道珍琳佛有何打算,被四個孩子可能會被帶走的可能刺激到,他現在甚麼也聽不進去,眼裡只有這群阻攔他的保鑣。內心的潛意識告訴他,這些人全是他的敵人,只要打倒他們,四個孩子都會回來。

正和眼前高大的男子打鬥的紫鳶沒有注意到保鑣們的意圖已經改變,其中一名保鑣趁紫鳶不注意時來到他身後,一記手刀及打在他的脖頸後方,一招讓他不支倒地。脖子突然受攻擊,紫鳶倒在地上,脖子痛得像是要斷掉。在意識消失前,糢糊間紫鳶看見了珍琳佛,她說了什麼他不知道,只覺眼前一片黑暗,他再也不知道發生什麼事。

在醒來時,便是一腳踏入夢魘的開始。
罪之魘Ⅰ紫鳶 第五章
耳邊迴盪著若有似無的音樂聲,紫鳶不知道這是真實還是幻覺,音樂盒單調的旋律刺激著他的大腦,脖子很痛,身上也很痛,讓他一時間想不起來發生什麼事,直疑惑自己是腳踩空摔下樓梯還是跟人打架了。破碎的記憶殘像隨著音樂盒的旋律慢慢流入腦海中,一再刺激紫鳶的大腦讓他頭疼欲裂,一道恐懼的大喊讓他猛然驚醒:

“哥哥——!!”

“豪豪!”猛然起身,紫鳶劇烈喘息著遲遲無法平復,他愣愣地看著自己的雙手,以及身下的白色床單。紫鳶抬頭看看四周,這是一個白色的房間,空間不大,沒有窗戶,天花板上都是管線還有通風口,隔壁是和房間相連的小衛浴室,唯一的出入口僅有一扇門。

失去的記憶隨著紫鳶逐漸平復呼吸湧入腦中,想起發生什麼事的他也不等身體力氣恢復,不穩的跳下床,腳步踉蹌的奔到門前,用力拍打開門:“放我出去!豪豪,雅雅,小和,阿生你們在哪裡?!放我出去,快放我出去!!”

用力推門拍打都紋風不動,紫鳶後退幾步,抬腳去踹門。但門是鐵製的,厚的很又受控制,紫鳶的拳打腳踢根本沒用。在後退幾步,紫鳶準備衝去撞門,但就在這時,一人的聲音阻止他可能讓自己重傷的危險。

“別白費力氣了,這門你是撞不開的。”

突然的聲音讓紫鳶停下動作,這時他才意識到原來這間房不只有他,還有另一人。不過聲音有點耳熟啊?

回頭去看,紫鳶這才發現在他的床對面,有張同樣靠牆的白色床鋪,上面坐著一個人,那人不是誰,正是先前幫助紫鳶五人逃走的達叔。紫鳶一看到他趕緊衝上去,焦急的說:“達叔?達叔你怎麼在這?這裡到底是?”

達叔抬手制止他,待他冷靜下來後才說:“我和你一樣,都是被抓來這裡。那天我幫助你們逃走後,他們用雷射槍麻痺我的身體,還給我注射麻醉藥使我昏迷,醒來後就在這,我也只比你早一點醒來。”

“被抓來……是珍琳佛!”達叔的話讓紫鳶瞬間想起前因後果,想到那四個孩子,他急道:“雅雅,小和,阿生和豪豪呢?他們在哪?!”

“我也不清楚。”抬頭看看周圍,達叔擰眉,道:“我們一被抓來就被關在這,門被對方鎖著我們出不去,我想孩子們應該也被關在某個房間裡。”

紫鳶聽著達叔的話,心逐漸沉到谷底,他回頭看著任由他怎麼拳打腳踢都不為所動的門,喃喃道:“難道我們真的出不去了……”

他失神的在床邊坐下,腦中滿滿的是對四個孩子的擔憂和愧疚,要不是他把珍琳佛引來,四個孩子現在還無憂無慮的,哪會這麼害怕。自責的閉上雙眼,雙手握的死緊,紫鳶十分自責也十分的恨自己,怎麼就沒事把這麼一個危險女人引來了?害四個孩子危險,也害達叔被拉下水。

達叔看著自責懊惱的人,沒有說話,只是拿過擱在身旁,已經停止旋律的音樂盒。他拿過來轉轉發條,轉了好幾圈後才放下,單調的旋律在一次在房間中迴盪。音樂很單調,卻很神奇的讓紫鳶焦躁的心慢慢停下,他慢慢抬起頭看著達叔身邊的音樂盒,過了許久,他問:

“這是什麼歌?”

達叔低頭看著音樂盒,緩緩道:“是我的妻子,寫給兒子的童謠。”

“達叔的孩子嗎……”紫鳶第一次知道原來他有孩子。達叔點頭,緩緩道:“多年以前,我認識一個姑娘,她是音樂老師,而我,不過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子。除了奪取人命的特長,我一無所有。”

奪取人命……

聽到達叔這麼說,紫鳶想起了他在對付珍琳佛的保鑣時,那敏捷的身手和一招斃命的絕技,還有當時他對珍琳佛說的話。抿抿嘴,紫鳶猶豫許久,開口:“達叔我一直想問你,你是不是……認識珍琳佛?”

還有你,是不是殺手?

這句話紫鳶沒有說出來,但他不說,達叔也能知道他想問什麼。他把音樂盒拿在手上,腦海中滿是過往,包括他的孩子。紫鳶沒有催促達叔,他安靜的坐在一旁,等他自己開口。過了不知道多久,音樂停了,達叔看了會兒才又重新轉動發條,然後在旋律響起時,緩緩道:

“我認識她。”

紫鳶猛然抬頭,達叔看著音樂盒,道:“準確來說,珍琳佛三胞胎,我見過。”

“老大羅琳.奧羅茲,老二珍琳佛.奧羅茲,還有老么,席琳雅.奧羅茲。”說到三胞胎,不知是想起什麼,達叔眼中是對他們的恨,他緊緊雙手,道:“三胞胎,俄羅斯奧羅茲家族千金,哈佛大學醫學系高材生,美國軍方御用的科學家,因為經常研發不人道的藥品和病毒使用在軍事,受世人反彈後被驅逐。”

“這些,都是好幾年前的事。”達叔對三胞胎的了解讓紫鳶很吃驚,只聽他說:“三胞胎22歲完成學業,同年進入軍部實驗室,六年後離開軍部實驗室,開始運用資金自己開創規模龐大的實驗室。她們將實驗室取名為:華爾滋。”

音樂停了,達叔拿過音樂和轉動發調,聽著單調不變得旋律,他道:“三胞胎在軍部的六年裡,經常非法變賣病毒和藥品,獲得龐大資金,在加上家族龐大的遺產和事業,她們花了二十多年的時間創立華爾滋,在世界各地建立據點,逐漸滲透各國政壇,一步步掌握大權。”

“二十多年……那他們現在!?”紫鳶倒是沒想到三胞胎其實已經有了年紀,她們看起來不過是個二十出頭的美女,果然是人不可貌相,紫鳶這次意外的長見識了!

“人的外表會欺騙人,人不可貌相就是在說三胞胎。不錯,她們看起來是相當年輕,但這都是她們運用藥品讓自己維持年輕。這些藥會有副作用,年輕也維持不了十年。”達叔的真正身分是職業殺手,以前,曾有人花錢買下三胞胎的命,為了確保任務的成功,達叔可是花了大半時間在收集資料,誰知竟會發現這麼多內幕。

當時達叔就知道,這場買賣他不能收,一旦收了,不只任務可能失敗,還極有可能禍及他的家人。但他雖然及時收了手,三胞胎卻還是發現了他,為了永保青春,為了實驗,她們做了殘酷的事。

讓達叔對她們怨恨一輩子的事。

紫鳶意外達叔竟會對三胞胎了解至此,讓他忍不住問:“達叔你…怎麼對三胞胎這麼了解?”

達叔深吸口氣像是在壓抑什麼,他把音樂盒拿在手裡,看了一會兒,道:“我想你也知道我的本業了。在很久以前,我才二十八歲時,有人買下三胞胎的命。”在紫鳶驚訝的目光中,達叔露出一抹苦笑:“如果時間可以重來,我一定不會接這張單。”

“接了這張單的代價,是失去妻子,害了孩子。”

“這是…什麼意思?”紫鳶從達叔話中嗅到不好的預感。

“……三胞胎花了二十多年建立華爾滋,滲透各國,掌握大權,當她們確實走到這一步時,歲月已經在她們身上留下痕跡,這是不能允許的。”手緊握成拳,達叔壓抑著憤怒,沉聲道:“這是我…透過一人得知的消息。三胞胎為了永保青春,開始大量服用藥品,尋找長生不老的方法,有一天,她們無意間得到了名為閻王令的文獻記載。”

“閻王令?”紫鳶有點糊塗,那是什麼?

“相傳閻王令為上古時期,閻王操弄生死的令牌。正如其名,閻王令不受生死操控,它掌握生死在手,任誰也無法打破。三胞胎得知閻王令的存在後,突發奇想的想要研發和閻王令有相同特性的病毒,以此保住他們的長生不老,於是他們開始大量收養戰後孤兒,進行慘無人道的病毒實驗。”

達叔說到後面幾乎是低吼出聲,這件事給他帶來巨大的憤怒,眼中是欲把三胞胎千刀萬剮的怨恨。紫鳶雖然不明白達叔的憤怒從何而來,但從他的話中他逐漸發現一絲不妙。照達叔所說的,三胞胎為了實驗大量收養孤兒,而這次他們誰也不抓就偏要抓雅雅,豪豪,小和及阿生等四個孩子,目的昭然若揭。

“雅雅,阿生,小和,豪豪……”喃喃唸著四個孩子的名字,紫鳶離開床邊站起來,看著白色鐵門,他突然發瘋似的衝上去用力敲打,幾乎要把門拆掉的架式。

意識到三胞胎的目的後,紫鳶只剩下深深的恐懼。三胞胎持續收養孤兒就意味著實驗並未成功,四個孩子隨時會變成實驗品,不行,他不能失去他們,絕對不行!

“沒有用的,這裡的大門被電腦控制著,只要他們不解鎖,我們就沒機會出去。”達叔起身拉住紫鳶,阻止他傷害自己。紫鳶心裡急的不得了,拉反手拉住達叔,無助地喊:“達叔,我求你,救救他們。我怎麼樣都無所謂,但他們不能出事,不能!”

“來不及了!”拉住紫鳶,達叔十分痛苦的說:“一切已經來不及了。踏入這裡我們就再也沒有機會,我們所有人都會和他們一樣,被迫接受實驗,痛苦死去,這就是華爾滋,奧羅茲三胞胎的殘忍之處。”

紫鳶睜大眼睛看著達叔,第一次,他第一次從達叔臉上看到痛苦。那種痛,無法言喻,只見達叔像是在壓抑內心的痛楚般,咬牙著,低低的,幾乎是用擠的才發出聲音,沙啞的道:“…三十年前,當我接下這張單後,我就沒有後悔的退路。因為我的失誤,妻子死了,兒子被抓。他被三胞胎抓來這裡,進行各種令人髮指的實驗,就只為了長生不老。”

“為了長生不老,他們殺了許多孩子,毀了我孩子的一生!!”說到後來達叔幾乎是用吼的,他怒吼道:“他們殺了我的孩子,毀了他的一生就為了長生不老!為了長生不老研發TB032病毒,殺死許多孩子,也殺了我的孩子。哪怕他最後回到我身邊,也早就不是原來的他了!!”

達叔痛苦地閉上雙眼,握住紫鳶雙肩的手是那樣的緊。紫鳶被他抓得很痛卻沒有揮開,透過達叔的話語,他已經知道三胞胎的目的是什麼。長生不老,為了這個,他們打算犧牲多少人?四個孩子,躲的過嗎……

達叔放開紫鳶慢慢坐回床上,看著已經停止的音樂盒,眼中是對三胞胎的恨和對兒子的心疼與愧疚。紫鳶看著痛苦不已的達叔,張張口,最後吐出一句:

“對不起。”

除了這三個字,紫鳶不知道該說什麼。都是因為他,因為他引來不該惹的人,害了孩子也害了達叔,害他這麼痛苦。紫鳶心裡很難受也很愧疚,達叔沒有說話,他把音樂盒拿在手裡緊緊握著,抬頭正要說話時,門前傳來滴滴聲,接著門被毫無預警地打開。

紫鳶和達叔同時看向門口,臉上同時一冷。出現在門口的是一群白衣男子。他們手上各持一把槍,進來後連給紫鳶和達叔說話,反抗的機會都沒有,直接架住他們把手反扭,拿過手銬把雙手銬在身後,把人拖出去。

音樂盒因為這個舉動而掉在潔白的床單上,紫鳶和達叔被白衣人拖出房間,穿過一道又一道的走廊,在穿過時,紫鳶看見了兩旁玻璃中,好幾十名被綁在椅子上注射藥劑的孩童。玻璃的隔音非常良好,紫鳶聽不見聲音,但從他們的表情來看也能知道,他們正痛苦的大聲哀號。

乍然看見這種令人心寒,恐懼的場面,紫鳶腦中一片空白,只能被動的拖著走,穿過一道又一道的走廊,最後被帶到一間裝潢華麗,空間寬敞的大房間。

在那裡,他看見了居高臨下注視著他的——

珍琳佛.奧羅茲。
罪之魘Ⅰ紫鳶 第六章
寬敞華麗的房間中,昂貴的壁畫,高貴的裝潢設計以及價值不斐的各種裝飾品,象徵著三胞胎的權貴。三胞胎從醫學院畢業開始,除了家族事業外,他們製造各種生化病毒,各種藥品,非法變賣給世界各地的權貴,從中獲取高昂利益,建立華爾滋,一步步掌握大權。

他們殘忍無道,為了私慾,他們可以毫不留情的抹殺一個人,視人命如草芥,哪怕對方只是個孩子,也能無情抹殺。

在三十年前,為了永生積極研發病毒的三胞胎在完成第一個病毒藥劑,TB032之後,他們開始大量收養孤兒,以錢買命,在收集到大量孤兒後,他們開始進行令人髮指的實驗,人體注射病毒便是第一步。協助三胞胎創立華爾滋的元老家族,也就是當年成功研發TB032的羅伯茲.羅納德,他的家族協助三胞胎研究各種病毒,完成TB032,協助人體實驗。

悲劇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一切都是完成TB032的當下,開始的。

只有開始,沒有結束。痛苦永無止境,注射病毒進入體內,等待的是彷彿要將你撕裂的痛楚。病毒的侵蝕足以殺死一個人,也能夠把一個人逼瘋,甚至讓他步向毀滅。悲劇是怎麼開始的?一切都是從TB032病毒的第一個成功者出現,開始的。

TB032是毀滅的開始,第一個成功者的出現,象徵的華爾滋的第一次毀滅。羅伯茲.羅納德成了第一個犧牲者,他的家族世世代代承受詛咒,約法三章,是絕對的制約,絕對得詛咒,也是‘他’送給奧羅茲三胞胎的禮物。

TB032以及當初同時進行實驗的孩童皆毀滅於當下,‘他’送給羅納德的禮物,是約法三章的詛咒。送給奧羅斯三胞胎的禮物,是一步步帶領他們走向毀滅的預言。預言的內容沒有人知道,知道的只有三胞胎。但就是珍琳佛也不知,在她遇見紫鳶的當下,預言的力量已經開始將她帶往毀滅的道路。

現在,珍琳佛坐在舒適昂貴的單人沙發上,正面迎接紫鳶冰冷刺骨的目光,美艷的臉上是一片冷凝,還有她的驕傲和不可一世。在珍琳佛的左右兩邊,羅琳和席琳雅各自坐在昂貴的單人沙發上,冷冷注視著紫鳶和達叔,兩人眼中是對她們的冷凝,但這又如何?一個不過是個無權無勢的遊民少年,一個不過是個過氣殺手,不,該說是傳奇。

但傳奇又如何?在厲害不也成了他華爾滋的囊中物,一點價值都沒有。

殺手傳奇是最近才掀起波瀾的絕對位置,但對三胞胎而言卻毫無威脅可言。傳奇榜單不過是謠言,誰也不知道它的真面目。哪怕現在就有位傳奇在她們面前,三胞胎也覺得這不過是笑話。傳奇榜單是笑話,‘他’的預言更是無稽。

珍琳佛對紫鳶的憤怒不痛不癢,從紫鳶被帶進來後三胞胎一直沒有開口,似乎在等著什麼。不一會兒,緊閉的大門再次被打開,伴隨著孩子的哭泣聲。聽到熟悉的聲音,紫鳶和達叔同時回頭,紫鳶睜大雙眼,大喊:

“小和,雅雅,阿生,豪豪!!”

被帶進來的不是別人,便是紫鳶急欲尋找的四個孩子。

當時,四個孩子在紫鳶被打暈後哭得更兇了,他們本來就很害怕,紫鳶一倒下無疑增添他們內心的恐懼。四個孩子連同紫鳶被分開丟到車上,在車上還有很多和他們一樣被抓過來的孩子。豪豪,雅雅,小和,阿生一看到那些孩子哭的更淒厲了,不斷敲打車門想要出去,但他們不過都是連十歲都未滿的孩子,哪有能力打開車門獨自逃跑。

被迫和紫鳶分開,還被關起來,四個孩子內心的恐懼不是三言兩語說的清的。所以,當他們在一次見到紫鳶時,內心的激動以無法言喻,他們不斷掙扎大喊著:“哥哥!哥哥救我們,哥哥救我們!!”

“豪豪,小和,阿生,雅雅!!”紫鳶開始掙扎想要衝到四個孩子身邊,但很快又被白衣人壓制住,死死按在地上動彈不得。達叔沒有掙扎,他暗中觀察四周地形,在心裡盤算下一步。

“放開我!把他們還給我!放開、放開!!”紫鳶即使被壓在地上仍是不斷掙扎,盛怒之下力氣非常人的他差點掀翻壓制他的兩名白衣男子,讓他們十分驚訝又滿頭大汗的把人壓回去。珍琳佛表情冰冷,實際上內心也是吃驚不已,顯然沒想到紫鳶竟然會有如此的爆發力,果然她沒看錯人。

這個人,一定會成為她最佳的實驗材料。

思及此,和珍琳佛心意相通的羅琳,席琳雅,三胞胎同時露出一抹冷烈豔笑,讓在場的白衣人不寒而慄,內心充滿恐懼。

“害怕嗎?想要出去嗎?哈哈哈哈,都是笑話。”席琳雅冷笑著說。紫鳶臉上的憤怒,達叔臉上的陰霾,四個孩子的恐懼取悅了三胞胎變態的心理,羅琳笑了越發冷豔,眼中是變態的癲狂,珍琳佛臉上帶著淡笑,但她眼中的瘋狂完全不輸給她的姊妹。

紫鳶怒瞪著她們,無視壓制他的兩個人掙扎起身,頂著兩名男子欲把他按回地上的壓力站直身驅,對三胞胎怒斥:“你他媽的變態蠢女人,妳們要做什麼是妳們的事,但為甚麼要把他們拉下水?他們是無辜的,快把他們放了!!”

從以前到現在,不管是三胞胎的父母還是他們的手下,沒有一個人敢罵他們。但如今紫鳶卻毫不猶豫地爆口粗把他們罵的一文不值,讓周圍的白衣人頭冒冷汗。四個孩子因為哥哥生氣而稍稍愣住,愣完後又開始哭,達叔則是驚訝於紫鳶的力氣和他的膽識,嘴角微彎露出一抹讚賞的淡笑。

果然,三胞胎在被紫鳶罵的一文不值之後臉上的笑容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冷冽。但紫鳶可不怕她們,對他來說三胞胎不過是心理有問題的變態罷了,沒必要留情!

紫鳶的怒罵惹怒了三胞胎,羅琳手一揮,立刻又上來兩名白衣人連同壓制紫鳶的兩人一起把他壓在地上,拳打腳踢,打的紫鳶痛的在說不出一個字。四個孩子見狀也不哭了,急的大喊:“哥哥!不要打哥哥,不要打他!哥哥、哥哥!!”

三胞胎並沒有因為孩子的哭喊而停手,紫鳶被打得說不出話,但他仍倔強的和珍琳佛三胞胎戶瞪,絲毫不退讓。達叔趁此空檔觀察四周和三胞胎,發現三胞胎的注意力全被紫鳶吸引走後,他暗中掰斷指甲解鎖,然後在身上的壓制鬆懈之際,出手反擊。

只見達叔在解開手銬後反手抓住壓制他的其中一人,以手銬的尖銳點為武器,一擊劃過對方咽喉,直接斃命。在攻擊得手後他一記剪刀腳撂倒另外一人,直接扭斷他的脖子。反擊來的又急又快,令三胞胎一時間無法反應,達叔的動作很快,解決兩名白衣人後又緊接著攻擊壓制紫鳶的四名男子,身為職業殺手的他一旦出手便是招招致命。

瞬間撂倒六個人,達叔又緊接著解決抓住四個孩子的白衣人,這時珍琳佛終於反應過來,急忙下令:“快抓住他們!”在她下令時,更多的白衣人打開大門衝了進來,達叔眼見情況不利,把四個孩子推給紫鳶後他各個擊潰白衣人,衝破三胞胎的防禦,在危機之際抓住席琳雅扣住她的咽喉,打算以此要脅羅琳和珍琳佛停手。

席琳雅被抓住,羅琳和珍琳佛一時心慌了,而一直貼身保護三胞胎的其中一名黑衣男子在達叔抓住席琳雅之際也出手捉住落單的雅雅,同樣扣住孩子脆弱的脖子和達叔雙方對峙。

“雅雅!!”紫鳶著急的想衝過去,達叔及時出聲制止:“慢著!”

紫鳶動作一頓,不明白達叔為何制止,但隨即明白過來,如果沒有達叔出聲阻止,他可能會害了雅雅。雅雅被扣著脖子發不出聲音,但滿是淚水的小臉上卻帶著恐懼。席琳雅被達叔扣著脖子也同樣說不出話,她怒瞪著達叔,同時看著自己的姐姐,希望她們救她。珍琳佛上前一步,壓抑著怒氣,道:“快放開她,我可以考慮饒你一命。”

“呵呵……”達叔聞言冷笑,他道:“放過她,才是真正給自己死路。珍琳佛,我勸妳放開那個孩子,讓我們出去,不然就等著給妳妹妹收屍。”

“你敢!”羅琳怒喊,達叔同樣不遑多讓地回吼:“有何不敢?告訴妳,我已經沒什麼可以失去的了。三十年前你們奪走我的一切,就沒想過總有一天我會反撲?珍琳佛,羅琳,妳們會不會太天真了。”

更緊的扣住席琳雅的脖子讓她呼吸逐漸困難,達叔面上森冷,幾乎沒有溫度的冷聲道:“快放開那個孩子,否則我就殺了妳妹妹。”

“你!”羅琳氣得跳腳,珍琳佛冷冷地看著達叔,如果眼神可以殺人,他們兩人已經不知交戰多少回了。達叔冷冷看一眼想要掙脫卻無法逃脫的席琳雅,冷笑:“我想妳也看出了我的本業。只要我想,要扭斷妳妹妹的脖子是輕而易舉。珍琳佛.奧羅茲,我只要那個孩子。放他們走,我就放過妳妹妹。”

珍琳佛冷冷看著達叔和面露焦急的紫鳶,瞇起眼,冷聲道:“你敢殺了她,我就殺了這丫頭陪葬。”

達叔眼中併出冷光,紫鳶急喊:“雅雅!”

雙方對峙互不相讓,看似無情,實際上這兩人比誰都急。珍琳佛和達叔是在賭,賭誰先撐不下去,誰先放人。只要其中一人放手,他們就會贏!

雅雅的臉色開始脹紅,這是呼吸不順的徵兆。席琳雅同樣滿臉通紅,她努力的深呼吸吸氣,滿頭大汗的,再撐也撐不了多久。達叔和珍琳佛在賭,席琳雅同樣在賭。她是大人,可以多撐會兒,但雅雅是個孩子,撐不撐得下去都是問題,她在賭達叔鬆手,也在賭紫鳶的心。

紫鳶,一定會阻止!

三胞胎心靈相通,珍琳佛在想甚麼,羅琳和席琳雅都會知道,這就是他們強大之處。達叔顯然也想到了,他這招是個險棋,紫鳶是個不確定因素。如果他賭不下去,這場對峙輸的就會是他們。

紫鳶……

紫鳶不知道達叔在想什麼,更不知道三胞胎再想什麼,此時他的眼中只有雅雅。看著她稚嫩的小臉脹得通紅,滿是痛楚,他很心疼卻不知該如何幫。放開席琳雅,等著他們的絕對是毀滅,但若不放,雅雅極有可能,不,是一定會死。他該怎麼做,才能顧及所有人?

手緊握成拳,緊緊的,緊到指甲刺入掌心中。紫鳶回頭看看身邊的三個孩子,臉上是對雅雅的擔憂和害怕,他輕閉雙眼,側頭看著也看著他的達叔,沒有說話。看到他眼中的痛苦和決定,達叔閉上眼睛,扣住席琳雅咽喉的手鬆開。

席琳雅發現脖子的牽制鬆開後,她立刻推開達叔的手奔向羅琳。珍琳佛嘴角溢出冷笑,這場賭局,她贏了。

達叔被推開的手無力垂下,任由衝上來的白衣人將他壓制,被壓制的同時還有紫鳶。他看著在一次被抓住的豪豪,小和,阿生,看到他們眼中的恐懼和不解,紫鳶痛苦的垂下頭,眼中是對他們的愧疚和對自己的恨。

壓制住雅雅的黑衣男子抱著昏過去的孩子站在珍琳佛身旁,以珍琳佛為首的三胞胎緩緩走到紫鳶面前,居高臨下,聲音冷凝又帶著譏諷地說:“我果然沒看錯人。紫鳶,你總是帶給我驚喜,呵呵呵……”

聽到珍琳佛的話,紫鳶閉上雙眼,已經來不及後悔,也沒資格後悔了。珍琳佛看一眼悔不當初的人,再看看平靜的達叔,冷笑一聲,淡淡道:“其實你也不必對自己感到羞恥,悔恨。今天就算我在這放過你們,你們也走不出華爾滋。”

達叔聞言睜開眼睛,紫鳶慢慢抬頭看著珍琳佛,沒有說話。珍琳佛冷笑一聲,手一拍,一名白衣男子立刻打開電腦,輸入密碼後找出整座華爾滋的立體地圖,顯示給紫鳶看。紫鳶看著前方龐大的螢幕上露出的地圖,那是一座極為龐大的建築物,延綿地下,規模複雜,而且,身處地底。

“這是我們花費龐大資金建立的地下王國,地處俄羅斯邊境,北極圈冰層地底,整座實驗室只有一個直通地面的出入口。沒有我們的指紋,誰也別想出去。”冷冷一笑,珍琳佛居高臨下,如一個掌握勝利的王者般,驕傲笑道:

“歡迎來到華爾滋,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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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之魘Ⅰ紫鳶 第七章
幾乎被拖著走,紫鳶和達叔被關回原來的房間,達叔被推進去,紫鳶卻幾乎是被用扔的。倒在地上,手上的鐐銬被解開,白衣人對著給他帶來許多麻煩和折騰地紫鳶用英語怒罵幾句,和另外兩名白衣人一起出去並把門鎖了。紫鳶無力地坐在地上,面無表情,或者該說,他已經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反應,該說什麼了。

達叔和珍琳佛的雙方牽制,最後竟敗在他手上。所有人因他再次被推入火坑,他不是罪人,誰才是?

想笑,但不管怎麼努力,紫鳶就是笑不出來。他只能在內心嘲笑自己的愚蠢,嘲笑自己竟然這麼輕易就踏入三胞胎的陷阱,害慘了自己,也害慘他人。現在,孩子們和達叔一定很恨他吧……

達叔看著坐在地上一直沒有說話的人,他拿過掉在床上的音樂盒,拿在手裡。看著音樂盒暗紅色的身體,他轉動發條,單調的旋律再一次響徹整個房間。聽著音樂盒一成不變的旋律,紫鳶再沉默許久後終於抬頭,看著達叔,張口,卻說不出一個字。

達叔看著這個自責地說不出話的孩子,在心裡無聲嘆氣,開口:“不必覺得抱歉。我早就知道,我們沒那麼容易出去。”

仰頭看著潔白的天花板,達叔嘆道:“明明知道,卻還是想爭取機會讓你們出去,是我太天真了。”

“不,達叔,這不是你的錯。”咬住嘴,紫鳶垂下頭,帶著悔恨低聲道:“是我太天真,因為不忍雅雅受苦,出賣了所有人。是我害了你們……”

達叔垂下頭看著紫鳶,他身體前傾,大手放在紫鳶的腦袋上,輕摸幾下,道:“並非你天真,而是因為你愛他們。”紫鳶的身體抖了下,達叔把音樂和放在他手上,道:“你對四個孩子的疼愛,我一直都知道。你不忍雅雅年幼的生命葬送在這,所以選擇妥協。並非你懦弱,真正懦弱的,是我,還有三胞胎。”

紫鳶猛然抬頭,臉上是吃驚。達叔苦笑,道:“你的選擇,是我和三胞胎絕對無法作下的決定。就本質上來說,其實我和三胞胎很像,我們同樣自私。我相信,如果珍琳佛賭輸了,她也一定會將你們奪回去,哪怕犧牲她妹妹。”

“犧牲……但,那是她的胞妹啊。”紫鳶倒是沒想到珍琳佛可能會作下犧牲姊妹的決定,“三胞胎心靈相通,血脈相連,死了一人,其他兩人都會痛苦不已。珍琳佛怎麼可能會想犧牲她妹妹?”

“怎麼不會。”達叔臉色冷了下來,他譏諷道:“珍琳佛冷酷自私,這是她的姊妹都比不上的。為了達到目的,我不懷疑那個女人會做下犧牲姊妹的決定,因為這就是她的本性。三胞胎雖是一體連心,血脈相連,但羅琳和席琳雅稱不上危險,真正危險的,是珍琳佛。”

“只要她想,只需一聲令下就可以抹殺我們所有人,包括她的姊妹。”達叔說這話時神色冰冷,對珍琳佛極其怨恨的他幾乎把這個女人的性格摸透。這是殺手特有的直覺,也是觀察對手的本領,紫鳶自幼開始當遊民也很會分辨人心,但這回他不僅哉在珍琳佛手上,連她的本性都沒看透。

只能說珍琳佛太擅長偽裝,竟連她的姊妹都沒察覺她那醜陋自私,心狠手辣的本性。

無力地坐在地上,紫鳶低頭看著腿上的音樂盒,他將它拿在掌中,指尖輕輕滑過,過了許久,他說:“接下來,就是被迫接受實驗了,對吧?”

達叔靠著牆仰頭看天花板,聽到紫鳶的話,他安靜會兒,道:“也許。”

紫鳶沒有說話,達叔靜了會兒,又說:“我們六人試圖逃跑,三胞胎是不會放過我們的。第一個實驗體,無疑是我們。”說著他低下頭看著紫鳶,道:“尤其是你和我。”

紫鳶也想到了。達叔是殺手,而他三番兩次和三胞胎對槓,驕傲的三胞胎豈能容許反抗她們的人存在,她們一定會想盡辦法殺了他們所有人,但四個孩子是無辜的,說到底還是他害了他們。

緩緩轉動發條,音樂和再次響起旋律,紫鳶看著掌中的音樂盒,只覺得,這首歌明明是那樣的單調,但每次聽感覺都不一樣。心逐漸平靜下來,紫鳶抬頭看著達叔,開口:“達叔,我可以問你,你的孩子,是怎麼樣的人嗎?”

達叔看著紫鳶手裡的音樂盒,沉默會兒,道:“他是一個,勇敢,可愛的孩子。”

“他知道我的職業,卻沒有責備,而是無條件的支持我。哪怕因為我的失誤,害他被抓進這裡接受實驗,他也沒怨過我,但我卻…無法原諒自己。”手無力地攤開,達叔看著自己始終沒有抓住什麼的雙手,緩緩道:

“大約三十多前年,我放棄任務後被奧羅茲三胞胎發現,他們殺了我的妻子,帶走我的孩子,等我趕回來時已經太遲了。當時,我的孩子才九歲。三年,我找了他三年,卻始終沒有消息。華爾滋在世界各地都有據點,但他們藏的太深,一點蛛絲馬跡都沒有,直到三年後的某一天,孩子他,奇蹟似的回來了。”

想到孩子當時的模樣,達叔深深怨恨自己也怨恨著三胞胎,他深吸口氣,壓抑著對她們的恨,緩緩道:“他回來了,卻早已不是原來的他。我的孩子,他的時間永遠停在十二歲,無法前進,也無法再重來一次。三胞胎的貪婪,TB032的毀滅,讓他變地再也不是自己,終生痛苦無法解脫。為了報復華爾滋,為了報復三胞胎,他在實驗成功之際,毀了華爾滋一座設施,摧毀TB032藥劑和大半資料,並給予主導實驗的三胞胎以及當時的科學家,羅伯茲之子,瑞秋.羅納德約法三章的詛咒。”

“TB032是……之前的實驗病毒,那約法三章是?”紫鳶聽到這裡理解了一部份。在他們被抓進來以前,三十年前三胞胎在得到閻王令文獻後,羅伯茲.羅納德成功研發出TB032病毒,捕捉大量孤兒進行實驗,但達叔的兒子,他成功活下來,並毀了藥劑和大半資料,給了三胞胎和羅納德家世代詛咒。

“約法三章,是我的孩子臨走之際,送給羅納德家族和三胞胎的禮物,也是如今牽制黑白兩道各方勢力的,絕對制約。”

如其名,訂立三條制約,給予詛咒,違者死亡。這是‘他’送給羅納德的禮物,也是送給三胞胎的最高謝禮。在‘他’成功的那刻開始就已獲得了力量。‘他’運用力量給予詛咒,訂立條約,迫使羅納德世代子嗣凋零,壽命不長,而奧羅茲三胞胎獲得的,則是‘他’的預言。

三條預言,象徵著華爾滋的破滅。三條制約,象徵著羅納德一家所必須付出的罪之代價。

絕對牽制,絕對詛咒,即使死亡,也無從解脫。

這就是約法三章。

“他送給三胞胎的預言是什麼我不知道。約法三章有一條絕對法規,那就是內容不得讓第三人知道,否則下場只有一個字:死。”從紫鳶手裡拿過音樂盒,達叔轉動發條,這回他轉了好多圈,讓旋律響了許久都沒停。在這片單調的旋律中,達叔目光冰冷,冷聲道:

“三胞胎操控的華爾滋在這五十年間已經逐漸滲透各國,掌握大權,為了牽制華爾滋,他…我的孩子他,決定以血餵養,以罪鋪陳,建立如今在世界各地引發動盪的——傳奇榜單。”

乍然聽聞傳奇榜單,紫鳶不懂這是什麼,也不明白傳奇榜單怎麼能牽制華爾滋。這時的紫鳶還不知道,未來,他將一腳踏入以血編織而成,與代表罪孽的傳奇榜單永世交纏,不得解脫。

音樂逐漸停止,達叔在它還沒響完又轉動發條,讓它繼續響著單調的旋律。把音樂盒放在潔白的床單上,達叔看著音樂盒暗紅的身體和傳單的潔白形成強烈又鮮豔的對比,也象徵著潔白與血腥的界線。

就如傳奇榜單的榮耀和罪孽。

“傳奇榜單自古就存在,只是不存在任何形式,僅口耳相傳。當他決定建立傳奇榜單時就已經失去回頭路,他以自己的血,以自己的罪孽,一步一步建立血腥道路,建立通往彼端的,那象徵著絕對罪孽與榮耀的傳奇榜單,結合約法三章的絕對制約,成了如今人人嚮往,卻不知其背後所要背負的是多麼深的罪孽的榮耀,這就是傳奇榜單。”

攤開手,達叔看著近在咫尺的手掌,緩緩道:“因為內心對他的愧疚,也對華爾滋的怨恨,我,一腳踏上兒子親手建立的榜單,成為傳奇,承受他的痛苦和罪孽,那是很深,很沉重,即使有了心理準備也難以背負的……罪。”

這時的紫鳶還不懂達叔臉上的情緒叫什麼,因為他還沒親身體會,因為他還沒真正失去過什麼。等到那天來臨時,他才知道,原來那是,

比死更痛苦的——

絕望。
罪之魘Ⅰ紫鳶 第八章
被關進來有三天了,那天之後,不斷有人送大量食物進來,逼紫鳶和達叔吃光,讓兩人保持在最佳狀態。如果放在以前,紫鳶會很高興,因為他和孩子們終於不用再餓肚子,也不用愁食物在哪裡。但現在,紫鳶只有一個感覺,那就是即將接受實驗的前兆。

四個孩子和他們分開關押,紫鳶不知道他們是否還在哭泣,是否有好好吃東西,填飽自己。但想這些有什麼用,無功不受祿,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珍琳佛給他們食物吃,無疑是為了自己的實驗。等他們確實養好體力,保持在最佳狀態後,就是實驗開始時。

這個想法在兩天後得到驗證。手一樣被反手銬在背後,基於上次的事件,紫鳶和達叔腳踝也被鐐銬鎖著,被白衣人前後包挾著前往實驗場地。就要被拿去做實驗了,紫鳶的心裡卻沒有恐懼。事到如今害怕有什麼用,恐懼只會讓三胞胎變態的心理得到滿足,對他們是一點用都沒有,根本無法逃脫,這些人也不會突然慈悲心大發放過他們。

經過一道又一道的灰暗的走廊,紫鳶側頭看著右側玻璃下方的實驗場地,已經有許多孩童被綁在潔白的椅子上,身上插滿管子,掌握身體各項機能,掌握生命,然後在他們恐懼的目光中毫不留情地注射病毒,任由病毒侵蝕,痛苦哀號。

這就是他們即將要面對的實驗,那是繼TB032之後的病毒藥劑,TB034病毒的實驗。他,達叔和四個孩子,都是這場實驗的材料。

被帶到位於地下十樓的實驗室,白衣人輸入密碼,原本緊閉地匣門應聲打開,映入紫鳶眼中的,是一片佔地廣泛,除了白色再無其他顏色的大空間。這座空間彷彿與世隔絕,要不是上方有扇寬大的,隔音設備極佳的防彈玻璃,紫鳶真的會以為他們被隔開了,無法向外面求救,只能任與索取,然後再一次又一次殘忍的實驗中發瘋,或是死亡。

被帶入實驗場地,紫鳶被帶到裡邊的一處空位子上,被迫坐在白色椅子,半躺著,身上被一條又一條的黑色束帶綁住,動彈不得。手腳的鐐銬被解開,雙手被綑綁在椅子扶手,負責觀察他的科學家解開紫鳶先前被要求換上的白色實驗服,白色實驗服穿在紫鳶身上顯得鬆垮,科學家拉開他胸前衣襟,開始幫他插管,以確實掌握他身體的各項機能,尤其是心跳。

管子尖銳的針頭刺入肉中的感覺並不好受,紫鳶皺眉看著科學家忙著在他身上插管,連結電腦,他身體的機能情況立刻顯現。這幾天紫鳶吃好睡好,營養補足,人都長高了些,這對紫鳶來說不是好事,對三胞胎來說卻是再好不過。

達叔坐在他對面排的椅子上,和紫鳶一樣全身被束縛,插滿管子。達叔面無表情,哪怕管子尖銳的針頭毫不留情的刺入肉中,他的眉宇仍是驚濤不瀾。紫鳶在科學家和他的助手忙活時暗中觀察四周,他發現這裡四處都是警報器,稍有動靜馬上就會被壓制。

沒有看到小和,豪豪,阿生和雅雅四個孩子,想來他們被分開了,是怕上次的事在發生嗎?紫鳶在心裡冷笑,被迫坦然接受一切的他已經不想反抗,也無力反抗。他的身體,手腳都被綑綁,根本動彈不得。

在科學家和助理忙著給他們綑綁,記錄身體機能時,他們拿出針頭插入每個人的手腕中,給他們抽血。紫鳶不知道抽血的意義是什麼,也不想知道。

好不容易準備就緒,站在最上方走道的,負責監視的人員拿起麥克風,道:“準備就緒,第一次測試開始,現在,請研究人員拿出準備好的藥劑,準備注射。”在監試人員說話時,科學家身邊被分派的助理紛紛走到白色牆壁面前,不知做了什麼,牆上出現缺口,露出一塊電子版面。

助理輸入密碼,再將手掌攤開貼上掃描,確認身分後,被鎖上的秘密缺口這才打開,露出一箱被冰凍著的鐵箱。紫鳶擰眉看著這些,被綁在扶手上的手緩緩握緊。助理帶著消毒手套的手伸進去小心翼翼地取出鐵箱,拿到儀器旁的桌子上,輸入密碼打開,露出躺在裏頭的藥劑。

那是被隔離在玻璃管子內的血色藥劑,它螺旋的形狀彷彿是DNA的線條,但散發著微光的血色卻象徵死亡。助理將藥劑取出裝入注射槍,交給早在候著的科學家。監視人員眼見準備就緒,再次拿過麥克風,如壓倒最後一根稻草般,開口,吐出夢魘開始的兩個字:

“開始!”

在這聲令下後,助理拿過酒精花揉揉紫鳶的手腕,讓血管露出。紫鳶的手腕向上露出血管,他看著科學家拿著注射槍走過來,細長的針緩緩刺入肉中,皺眉。血色藥劑緩緩進入體內,順著血液流動散佈在身體各處,一步一步吞食血液中的紅血球與白血球,侵蝕體內各處,疼痛,從無到有,從有到強烈,能使一個自尊心極高的人拋下自尊,不顧形象地大吼大叫。

“啊啊啊啊啊———”病毒開始侵蝕體內各處後,受不了的人已經開始大吼大叫,不斷掙扎,但緊緊綑綁的束帶卻讓他們無處可逃,連在地上打滾都做不到,甚至無法自殘,也無法自盡。

周遭的叫聲越來越大,此起彼落,紫鳶咬牙忍住大叫的衝動,但體內像是要把你四分五裂,無法用言語形容地痛卻逼的他淚流滿面。他向後仰起頭,蒼白的臉上滿是冷汗,渾身繃緊地像是要斷裂一樣,被綑綁在扶手上的手緊緊握著,一根根突起的青筋顯現出紫鳶是如何用力的在壓抑自己。

對面的達叔同樣在咬牙忍耐,但相較紫鳶,他承受過的傷痛不比這輕,還能忍耐。只見他深呼吸讓自己冷靜,調整呼吸,開始全力抵抗疼痛。紫鳶和達叔的情況全落在透過大螢幕監控的三胞胎眼裡。

喝一口紅酒,珍琳佛拿著高腳杯看著紫鳶和達叔臉上的表情,嘴角一彎,露出一抹意義不明地笑。羅琳看著這兩人,拿起資料看了下,挑眉:“真讓人意外。”

把資料放在桌上,羅琳舒服地坐在單人沙發,翹著細長的腿,艷紅的唇帶著豔笑:“明明不過是個低賤的遊民,沒想到挺能忍的。還有那個達叔,不愧是傳奇,即使痛到臉色發白也不喊痛,看來下手還是太輕了。”

“哼。”席琳雅趴在長條沙發上,手背搭著下巴看著螢幕,聞言冷笑:“這不過是第一場實驗,後面還有好幾個階段呢。今天,不過是前戲,隨著體內注射的病毒越多,疼痛就越猛烈,就算他是傳奇,也難撐到後頭。”

珍琳佛仰頭飲盡杯中紅酒,視線落在紫鳶即使痛到流淚也不喊出聲的臉上,嘴角微彎,露出一抹淡淡的,和平日完全不同的微笑。就連臉上,也是從未有過的柔和。放下高腳杯,珍琳佛隻手托腮,碧色的眼微微瞇起。

紫鳶,但願你不會讓我失望。

給自己再倒一杯酒,珍琳佛一飲而盡,碧色的眼中是誰也看不清的思緒。



這場實驗,折磨紫鳶足足兩個小時。

兩個小時,讓他喪失所有力氣,渾身汗濕彷彿是從水裡撈出來的。過去兩小時讓他痛得死去活來的劇痛還未完全退去,卻讓紫鳶有種投胎重生的錯覺,果然是痛到失去理智了嗎?紫鳶在心裡自嘲苦笑,動彈不得的他任由白衣人解開身上的束縛,或許是覺得他現在無法動彈,也不上鐐銬,直接拖著他離開實驗場地。

紫鳶兩隻腳已經失去站立的力氣,無力的癱在那任由兩名白衣人一左一右架著他拖回房間,門一把打開立刻被丟到床上。紫鳶失神的看著他們把達叔丟到床上,然後把唯一的出口關上,杜絕他們的希望。

紫鳶趴在床上動彈不得,達叔比他稍微好些,至少手腳還可以動。只見他無力的拿過音樂盒,緩緩的轉動發條,音樂盒不變得旋律在一次響徹在房間中。紫鳶安靜的聽著音樂和彈奏的旋律,想起了母親交他的小星星,這是他最喜歡,也是唯一會唱的歌。

動動嘴,紫鳶無聲輕哼著小星星,模糊的意識中母親抱著他,輕柔唱著小星星的模樣。以及,四個孩子和他一起,天真的,快樂唱著這首歌的模樣。

小和,阿生,雅雅,豪豪……

眼前閃過四個孩子天真無邪,笑容燦爛的容顏。紫鳶緩緩閉上雙眼,任由模糊的意識帶領他走向黑暗,在音樂盒單調的旋律中,緩緩昏睡過去。

睜開那雙被黑暗壟罩的紫色眼眸,高舉雙手看著越來越鮮豔的紅色脈動,紫鳶慢慢用手掩蓋住臉,彷彿回到那個時候,第一次接受實驗時,那種生不如死的痛楚。

生不如死……是啊,他現在不正是這樣嗎?

因為生不如死,他現在才會這麼痛苦。他怨,他恨,但這又能改變什麼?他能做的,只有細細品嘗,她帶給他的怨還有恨。只能細細品嘗,逐漸離他遠去的過往。只能細細品嘗,他曾有過的生命。

然後他人生的調味料就只剩下生不如死的絕望。

閉上雙眼,在一次睜開後,入眼的是一成不變的白色房間。睡了一覺讓紫鳶的精神好了一些,但手一動,卻又立刻痛的躺回去。趴在床上直喘氣,紫鳶咬牙忍住全身痠痛慢慢撐起自己,好不容易坐起來,他早已滿身冷汗。

被靠著冰冷的牆壁,呼吸逐漸平穩後紫鳶終於想起達叔,抬眼看去,卻見對面的床鋪空空如也。紫鳶愣了下,直起身仔細的看,沒有音樂盒,那達叔人呢?

突然感到心慌和恐懼,紫鳶很怕達叔又被抓去做實驗,如果他離開了,那他該怎麼辦?心裡十分慌亂,紫鳶忍著全身痠痛想要下床,但就在要動作時,洗手間緊閉的門打開,只穿著長褲裸露上半身,露出一身結實肌肉的達叔慢慢走出來,他的腰桿挺直,除了臉色蒼白些外,完全看不出昨天的實驗給他帶來什麼傷害。

達叔丟下擦頭髮的毛巾,回頭見紫鳶不知何時醒了,驚訝他醒的這麼快,達叔立刻問:“紫鳶,你已經完全醒了麼?”

“什麼意思?”紫鳶捕捉到達叔話中的驚訝,不由問。達叔在自己的床上坐下,道:“沒,只是我得到消息,昨天和我們同時進行實驗的那些人到現在都還沒醒,估計隔天就清醒的,只有你。”

達叔本身是殺手,身體底子打的不錯,昨日實驗結束後他沒有昏迷也在三胞胎的預料中,但紫鳶竟然第二天就清醒,而且還可以靠自己起身,這是誰也沒料到的。看紫鳶一臉困惑,達叔眼微瞇,不動聲色的把一切盡收眼底,心裡同時有了一個預想。

紫鳶,願你能夠撐過日後實驗,別讓我看錯人。

達叔看著紫鳶撐起自己,腳步蹣跚的衛浴室走,拿過音樂盒轉動,聽著不變得旋律,在心裡對紫鳶說,也是說給自己聽。而在達叔陷入沉思時,一直在監視他們的科學家一看到紫鳶不但醒了,還可以自己動彈,立刻衝去跟三胞胎報告。

羅琳和席琳雅看著下屬傳來的資料,漂亮的細眉緊緊蹙起,而珍琳佛卻難得表情柔和。他看著螢幕上把上衣脫掉,僅穿著一件長褲的紫鳶腳步蹣跚的往衛浴室走,嘴角微彎,露出一抹意義不明的深笑。
罪之魘Ⅰ紫鳶 第九章
第一次的實驗過後連著三天都沒開始下一場。TB034病毒毒性霸道,僅僅是第一次試驗就讓這次的試驗者幾乎沒法爬起來,更甚者有一兩人死亡。珍琳佛看著第一場實驗的成功者名單,反覆看了不下十次,讓她心裡有了底。

在這一次的實驗體中,以年齡層來說十歲以下,五歲以上孩童居多,而超過十歲者,最多不超過十八。而達叔,年齡已經快六十歲的他有殺手底子在身,珍琳佛並未將其算進去,不把達叔算進去的話,這次能夠在第一次試驗撐下來,三天內讓自己恢復行動力的都是十歲以上的青少年,但能夠在隔天就自行恢復行動力的人,卻只有紫鳶。

對此珍琳佛還特別派人調查紫鳶的來歷,卻沒查到什麼。珍琳佛見狀也只能自己上心,羅琳和席琳雅知道後也對紫鳶做過調查,結果是一無所獲。紫鳶出生雖家世不錯,但最終還是家道中落,八歲就去當遊民,這樣的孩子能有什麼過人之處。

羅琳和席琳雅調查無果後也不在管紫鳶,只當這是意外,紫鳶運氣好而已。三天了,大多數孩子還是處於無法動彈的狀態,以這樣的差勁的身體條件來說不適合進行第二場實驗,負責主導這場實驗的科學家,迪恩.羅納德在觀察後建議三胞胎短期內暫時別進行第二場實驗。

“根據資料,目前大量的實驗體中十歲以下孩童幾乎還沒恢復行動能力,但十歲以上的孩童卻在三天內就可以自行起身,雖無法下床,但這也能當作奇蹟了。”放下手上資料,年僅十八歲的迪恩看著自己的老闆,淡淡道:“我建議短時間內別進行第二場實驗,否則我們會在短時間內失去大量實驗體。考慮到孩子的體力,最好是半個月後再進行第二次實驗。”

“半個月太久了。”羅琳淡淡道,為了永生她可不能等太久。席琳雅和珍琳佛沒說話,但眼中是相同意思。迪恩雙手負後,淡淡道:“這次的實驗體多是十歲以下孩童,他們不是戰後孤兒就是遊民,本身底子就不好,營養又不夠,這不是在短時間內給他們吃豐富食物就可以補回來的。孩子本身體力不夠,TB034毒性霸道,如果馬上接著第二場實驗,他們非但無法撐過去,還有很大可能會爆體而亡,如果大小姐希望實驗繼續往後拖延,就請吧。”

迪恩無理的話讓羅琳瞇起眼,神色冰冷。迪恩無懼的和她對望,他的家族是幫助三胞胎建立華爾滋的元老,這次的TB034又是他們負責研發,迪恩有權利對三胞胎說不。更何況三胞胎還欠他羅納德家一個交代,性情冷淡的迪恩對三胞胎早有不滿,這回可不會客氣。

三胞胎內心也知道他們確實欠羅納德家一個交代。三十年前的變故讓他們失去羅伯茲,以及當時實力堅強的諸多科學家,還有TB034前身病毒,TB032的藥劑和所有資料。羅伯茲是迪恩的父親,在他死後,大兒子奧爾又緊接著出事,要不是有次子瑞秋支撐下去,現在三胞胎可沒法再研究出毒性更加霸道的TB034。

但三十年過去,瑞秋為了研發TB034,現在體力大不如前,前陣子已經臥病在床,剩下的研發工作全權交給三弟羅博和第四個弟弟,迪恩負責。羅博還在研究TB034,對這剛研究成功的病毒,疑問還太多,他需要釐清。因為羅博在忙,才會由一向不喜三胞胎的迪恩負責報告,結果差點引起火花。

羅博心裡知道這點,也不知他是用什麼心理派弟弟過去的,也許是想看熱鬧,也許是想刺激三胞胎的高傲。不管是什麼目的,他已經成功了。現在,在寬敞華麗的大房間裡,居高臨下的三胞胎和性子冰冷的迪恩雙方正充滿火藥味的對峙著。面對三胞胎的權威和心狠手辣,迪恩從不畏懼,甚至經常去挑撥,讓三胞胎十分不悅。

但他們不能動迪恩,這不僅僅是因為羅納德家是華爾滋元老,更是因為瑞秋。早在三十年前的事件過後,三胞胎就答應瑞秋無論發生什麼事,他們都不能動他羅納德家一根寒毛,否則他會毀去TB034及閻王令文獻,讓三胞胎失去永生的機會。

三胞胎對閻王令文獻及永生極為看重,偏偏這兩者都掌握在瑞秋手中。為了永生,三胞胎和瑞秋達成協定,不動羅納德家一根寒毛,否則今日迪恩如此無理,三胞胎早就處置他了。

在對峙一段時間後,一直沒說話的珍琳佛開口打破沉默,道:“半個月,就半個月吧。迪恩,我只要你確實完成實驗,剩下的,我會處理。”

迪恩淡淡看一眼珍琳佛,微微頷首:“二小姐不必擔心,該做的我會做,不會讓您失望。”

珍琳佛點頭,她和羅琳,席琳雅互看一眼,席琳雅抬手:“你下去吧,實驗的事交給你處理,想辦法給他們提升體力,確保下一次實驗的成功性。”

“關於這點,我到有些建議。”迪恩抬眼看著三胞胎,淡淡道:“我建議訓練他們的體力,多運動,補充營養,幫身體打下基礎,改變體質。而這也有助於第二階段實驗,一舉兩得。”

羅琳聽著點頭,道:“就依你的意思去辦。”

迪恩微微頷首,話說完的他轉身就走,留下三胞胎獨自在房間裡,沉思。



一星期過去了竟然都沒被抓去繼續實驗,紫鳶覺得有點不對勁,可又說不上來是哪不對。上次實驗後隔天紫鳶就自己站起來了,只是全身仍然痛楚不斷,不過在第三天就完全不痛,走跳自如,如此神速的恢復力讓達叔不禁多看紫鳶兩眼,悄悄上心。

達叔是殺手出生,這點恢復力對他不算什麼,但遊民出生的紫鳶竟然有如此神速的恢復力,實在無法讓人不注意。見此,達叔也不知道這對紫鳶來說是好還是壞,就他看來,肯定不是好事。房間裡裝著監視器,雖無法將聲音錄進去,但單就畫面就足以說明,達叔擔心三胞胎已經知道這件事,怕他們對紫鳶不利,但轉念一想卻又不是這回事。

現在只是第一場實驗,紫鳶已經快十六歲了,體力比雅雅,豪豪,小河,阿生四個孩子還要強,又習慣在外頭走跳,抵抗力自是不差。紫鳶這次恢復神速說不定和這有關,也不能說明什麼。思及此,達叔決定在進行第二場實驗時多觀察紫鳶,若他的恢復力只是錯覺,那他無話可說。但如果又和這次一樣恢復神速,那他可得擔心了。

紫鳶不知道達叔在想什麼,這次實驗過後他發現自己的忍耐力還不夠,體力恢復後他就開始運動,在狹窄的房間裡做伏地挺身,這還是達叔提醒他多運動來訓練體力才想到要做的。一開始紫鳶連十下都做不到,還沒蹲下去就直接趴地面了。伏地挺身是靠雙手在支撐,紫鳶一開始沒成功後便一直在做這項運動,今天他已經可以做二十多下了,正要朝三十下前進。

地板被紫鳶佔去,達叔索性在自己的床上練倒立,只見他光裸著上身輕而易舉的反立,肌肉結實的雙手穩穩撐住自己,臉上是一派輕鬆。做完運動的紫鳶看著達叔一身結實的肌肉好是羨慕,他拉起衣服下襬看看自己一點肌肉都沒有的肚子,在看看手臂上的肌肉,怎麼都沒有達叔的一半。

達叔一倒立就是一小時,臉上不見一絲勉強,甚至還倒立著做起伏地挺身,還直挺挺地看的紫鳶嘴巴開開。等達叔做完一套的訓練已經過去兩個小時,本來自己在運動的紫鳶不知何時變成全神關注在看達叔運動,表情那叫目瞪口呆。

紫鳶還沒有做過這樣的運動,也沒有看過,所以才會如此驚訝。達叔倒是覺得他的驚訝是多餘的,不再讓他繼續驚訝的直發呆,達叔把人抓過來幫助他倒立,道:“你先練習倒立,習慣他,能夠撐住後再來練伏地挺身。”

“好。”紫鳶乖乖照做,用手臂的力量支撐自己,先前已經練過伏地挺身的他在臂力上已經增強許多,這一次練倒立居然也能支撐半小時,讓達叔挑眉。紫鳶的體力在進入華爾滋之前就已經不容小覷,經常在大街小巷穿梭,躲避各種追捕,他的體力和腳程都是數一數二,就是有些營養不良。達叔發現紫鳶的體力過人後便開始教他各種運動,訓練他的肌肉。

兩人的舉動當然沒逃過三胞胎的眼睛,迪恩在個人實驗室,手端著紅酒透過電腦傳來的資訊,看著紫鳶和達叔的一舉一動,瞇起寶藍色的眼睛,仰頭一口飲盡杯中紅酒。

把玻璃杯放在一旁的桌上,迪恩起身來到大螢幕前,看著螢幕中的兩人,在跳動畫面來到其他房間,看著那幾名在三天內就可以自己坐起身的青少年,迪恩的眼睛微微瞇起,拿過一旁的資料寫上這些人的名字並打上星號。紀錄完後,迪恩隨手將資料放在桌上,平淡的嘴角微彎,露出一抹極淡的笑靨。

這下子有趣了。

給自己倒杯紅酒,迪恩坐在沙發上細細品嘗,寶藍色的眼底是沒人能看清的思緒。
罪之魘Ⅰ紫鳶 第十章
連著一星期都沒繼續實驗,紫鳶開始覺得奇怪,每天貼著厚厚的鐵門板希望可以聽到什麼,可惜這鐵門的隔音設備太好所以他什麼都沒聽到。房間裡一扇窗戶都沒有,達叔曾經想爬上上頭的通風口,試圖離開,但通風口四個角螺絲緊的很,就算是達叔也打不開,就算能打開,通風口內遍布紅外線探測,一不小心就會碰觸,到時別說離開,直接被拖去槍決都有可能。

達叔發現後暫時放棄這件事,以他的實力要出去是易如反掌,但他放心不下紫鳶和四個孩子,他相信如果兒子在的話一定會希望他保護他們。除了這點,達叔其實還有私心,他對自己的孩子一直心懷愧疚,藉由這次機會,不管是死是活,他都要親身體會兒子當年的痛苦。

紫鳶不知道達叔在想什麼,這一星期他一直在運動,他的體力過人,現在不只體力變的更好,就連身上都長了些肌肉,人也長高不少。他在體能上的絕佳表現讓鍛鍊他的達叔也倍感意外,卻讓一直觀察他們的迪恩上了心。

紫鳶的恢復能力除了三胞胎在關注外,羅博和迪恩同樣在注意這件事。這種異於常人的恢復能力絕無僅有,就是上一次實驗的成功者也沒這般能耐。羅博把資料記下後又埋首繼續實驗,迪恩倒是盯著螢幕看了許久,在資料上特別記下紫鳶的名字後,他轉身離開實驗室,朝華爾滋深處,屬於他羅納德家的地盤前去。

華爾滋建立在地下十層的地底中,是一棟有三十樓層的大本營,一到五樓是禁地,但五樓以下到第十層樓卻由三胞胎管理,是為了監視,也是為了保有絕佳位置。十樓之後到二十層樓間則為實驗室及實驗場地,同時還是關押實驗體的地方,但第二十層樓卻是華爾滋保全的居住地,和三胞胎共同包圍這十層樓,以防止任何情況發生。

而迪恩的目的地,卻是二十樓之後的第二十五層,也就是羅納德家的獨立居所以及實驗室。現在,迪恩拿著資料搭乘電梯下去地下二十五層,門打開後,映入眼簾的是一座巨大匣門,迪恩輸入密碼,在驗過指紋後解鎖,進入屬於羅納德家的領地。

匣門之後是一條再正常不過的木質地板,就像屋主回家打開家門後,映入眼中的普通地板一樣,若不是有那道突兀的匣門,幾乎要讓人以為迪恩是要回家。但實際上迪恩是要回家沒錯,但這卻不是他真正的家,這裡不過是他工作時的居所,他到這也不為別的,就為了見他的二哥,瑞秋.羅納德。

在某間寬敞卻昏暗的房間裡,一人半躺在床上,身上,手邊滿是管線,那些管線連結到床鋪兩邊的儀器上,記錄著他的生體狀況。手腕上插著點滴,即使面色憔悴也不影響他的冷傲和那雙冰冷的眼。此時,他的面前出現大螢幕,畫面中的人皆是這次的試驗對象,但在眾多的實驗對象中,他卻停留在紫鳶和達叔那一房,透過監視器觀察他們,隱匿在黑暗中的臉上帶著點嚴肅。

在他觀察時,房間的門被打開,迪恩站在門口,他看著床上的人,開口:“二哥。”

“你來了。”說話的人不是別人,正是掌握閻王令文獻以及TB034的科學家,三十年前正面承受約法三章的瑞秋.羅納德。現在年已四十八歲的瑞秋臉上沒有絲毫的老態,相比當年的青澀如今更多了成熟。他隱匿在黑暗中,和迪恩相同的寶藍色眼瞳絲毫不受黑暗影響,直直看著出現在門口的迪恩,看著他關上門走到床邊。

迪恩進來後看見了螢幕上的畫面,知道瑞秋也在注意紫鳶和達叔,他挑挑眉,轉身道:“二哥,你的身體最近不大好怎不好好休息?”

“我已經好多了,知道實驗已經開始,也該多注意一番。”瑞秋沒有看自己的弟弟,他看著螢幕上又開始運動的達叔和紫鳶,瞇起眼。他已經知道這次實驗的情況,在所有人裡面,紫鳶是第一個能夠在實驗隔天就靠自己站起來的人,引起三胞胎的注意,也引起羅博和迪恩的注意。如此明顯的變化瑞秋不可能沒注意到。

他如今雖是臥病在床,但華爾滋內部的變化卻躲不過他的眼,迪恩見狀放下手中資料,知道自己不必再多做說明。他看著螢幕上的畫面,說:“紫鳶,編號A564,遊民出生,平日擅於偷搶,能夠神不知鬼不覺摸走任何他想拿到的東西,腳程很快,除此之外在無長處。”

“但這樣一個平凡不起眼的人,卻能夠在第二天就恢復自主能力,不僅讓大家吃驚,也可稱為奇蹟。”迪恩說著看像自己的哥哥,道:“紫鳶平日裡沒少運動,這次會這般幸運多半是因為這點,也不能說明什麼。如果下一次試驗他還是這樣,二哥,你有何打算?”

瑞秋看著畫面中正在練習倒立的紫鳶,看得十分仔細像是要找出什麼,過了許久,他對迪恩說:“你安排下去,讓所有實驗體開始接受體能訓練,在這樣公平的情況下如果下次試驗還是這種結果,你就把紫鳶的血清拿來給我。”

“血清?二哥,你要他的血清做什麼?”迪恩聞言不禁蹙眉。血清是每個實驗者在接受第一次注射實驗前保留下來的最原始,最純淨的血液,是這場實驗中不可或缺的重要因素,瑞秋突然開口要血清,難免讓迪恩感到疑惑。

“你不必管我要做什麼,你只要記著,一旦第二次實驗過後紫鳶的恢復力還是這般驚人,就把他的血清拿來給我。記著,不許讓三胞胎知道。”瑞秋冰冷的眼瞳盯著螢幕,對自己的弟弟說。

迪恩雖然疑惑瑞秋的目的但卻不會拒絕,他說了聲:“是。”說完,迪恩讓哥哥好好休息,自己離開房間返回實驗室,把需要處理的事項交代下去。瑞秋在他離開後繼續觀察所有的實驗體,拿過迪恩留下的資料,上面有一部份人特別被記下,這些人就是這次實驗過後在三天內恢復行動力的青少年。

仔細翻閱資料,瑞秋寶藍色的眼微微瞇起。

這次的實驗對象底子都不錯,但最讓他介意的就是紫鳶和達叔。達叔是殺手出生,體力方面自是不必多談,但紫鳶的異狀卻讓他想起一個人,這也是他為甚麼讓迪恩在第二次實驗過後把紫鳶的血清拿過來的原因。就一方面來說,紫鳶和上一個實驗成功者很像,但就算是TB032的成功者也沒有這麼快的恢復能力,上回已經掉以輕心一次,這次瑞秋絕不容許異端再生。

是為了他的兄弟姊妹,也是為了後代子孫著想。

把資料收起來,瑞秋把眼睛閉上休息,心中只願他的擔憂不會成真。



上次實驗過後已經過了一星期,接受實驗的孩童也終於從疼痛中緩過來,開始大量進食,然後被統一集中,開始體能訓練。面對每天不便的訓練,那些十歲以下的孩子是苦不堪言,也很害怕下一次的實驗再臨。而少數十歲以上的青少年則沒有這種煩惱,已經完全恢復的他們不僅接受體能訓練,每天更是進食大量的富含營養的食物,然後再自己的房間裡運動,大大提升個人體力和底子。

這些體能訓練紫鳶當然沒逃過,就是達叔也每日照三餐被抓去運動。平日只能在狹窄的房間裡運動,達叔不知道有多悶,這回有那麼大的空間給他練,心裡當然樂意,也有助於他觀察環境。運動空間變大了,紫鳶也是大方接受,天天接受達叔的訓練,要說他還有什麼放不下的,那就是雅雅,小和,阿生及豪豪四個孩子。

一星期了,繼上次之後至今紫鳶都沒再看見他們,也不知道他們過得好不好,這次實驗有沒有給他們帶來傷害。紫鳶每天把這是掛在心頭,但他的活動受到限制,也無法去看四個孩子,不然他早就瘋了似的找他們了。

不只紫鳶,達叔同樣擔心四個孩子。四個孩子中雅雅和阿生只有五歲,豪豪和小和最大也不過是個八歲孩子,TB034毒性又十分霸道,注射進體內是用生不如死也無法形容的,他也很擔心四個孩子受不住,危害到生命就不好了。

但上次的事件後三胞胎徹底將他們隔開,就連實驗也不在一起,就怕被他們得逞。紫鳶深知這點,也只能在心裡乾著急,無可奈何。被迫圍著整個運動場地跑十圈,紫鳶呼吸雖重但卻不亂,他以前為了偷食物經常跑遍大街小巷,這裡空間雖大卻也大不過外面的世界,還難不倒他。

達叔呼吸絲毫未變,就連神色也是一派輕鬆的跑完十圈,停下來後也是連喘都不喘一下,在一片氣喘如牛的人群中實在惹眼,就是紫鳶都會喘一下,只是沒其他人那麼嚴重,喘了幾下就緩過氣了。達叔看著紫鳶這麼快就恢復過來,眼底閃過讚賞,看來這幾天讓他天天做運動,體力已經增強不少。

日子這樣一天天規律地過下去,不知不覺也經快過半月,迪恩這半個月天天觀察他們的體能,眼見成效逐漸出來,他決定開始第二場實驗。平靜過去半個月突然又要接受實驗,令紫鳶覺得突然,也對即將要再一次承受的劇痛感到一絲恐懼。手腳一樣被鐐銬所著,紫鳶和達叔被帶出房間,一步一步往實驗場地前去。

第二次踏入實驗場地,紫鳶說不怕是假的,但他不能怕,因為怕了他就撐不下去。達叔的位置和上次一樣,一落座手腳馬上被捆,動彈不得。紫鳶這次的位置和上次不同,被往更深深處的位置帶去。在路上,紫鳶一直在注意四周,希望可以看到四個孩子,而這次他終於看見了。

“哥哥!哥哥救我!!”撐過上一次試驗,這次被換場地實驗的豪豪一進來就看到被帶往深處的紫鳶,他眼睛一亮,放聲大叫。乍然聽到熟悉的聲音,紫鳶急忙回頭,就看見被手銬困住雙手的豪豪被兩名白衣人半拖半抱的帶往他的位置。

“豪豪!!”紫鳶一見到他立刻掙扎著要過去,被早有防備的白衣人及時壓下,才沒發生和上次一樣的事。在上頭防彈玻璃後的珍琳佛看著這一切,眼微瞇。

“豪豪!可惡,放開我!快放開我!!”紫鳶拚了命掙扎,豪豪也是又哭要叫著踢動雙腿掙扎,而早已被綑綁住的達叔一見到豪豪猛然握拳,開始掙扎。

“哥哥!嗚嗚嗚,哥哥快救我!!”被綁在椅子上,豪豪對即將再來一次的劇痛感到恐懼,放聲大哭。而紫鳶一邊掙扎一邊被帶往他的位置,就在豪豪的對面。手腳被緊緊束縛,憑紫鳶怎麼掙扎都無法逃脫,他焦急地看著哭的臉都脹紅的豪豪,不知道該怎麼辦。

他們的舉動再一次踩在三胞胎的權威上,三胞胎看著他們即使已經被迫接受實驗仍妄想離開,不禁微怒,也不等準備就緒,席琳雅直接下令:“開始實驗!”

在席琳雅的命令下,科學家拿起第二劑的TB034病毒,尖銳的針頭扎入手腕中,令紫鳶不禁蹙眉。隨著病毒注射入體內,那種曾經讓他們生不如死的痛在一次襲捲而來,越演越烈,甚至比第一次還要疼痛難耐百倍!

“唔!”紫鳶痛的咬住嘴硬是不發出一點聲音,他的眼中是豪豪痛得大哭大叫的慘狀。紫鳶的手緊握成拳,緊的指甲都刺入肉中,流出血絲。被綁在椅子上的豪豪無法忍受這樣的痛,痛得大哭大叫:

“啊啊啊!好痛好痛!嗚嗚嗚……哥哥救我!救我嗚嗚嗚——”雙目圓睜,豪豪痛的整個人往後仰,睜大的黑色眼瞳隱約變紅,他低下頭看著一直在注視他的紫鳶,猛地大喊:“哥哥——”

“豪豪!!”伴隨著這聲大喊,豪豪突然吐出一口血花,接著整個人像是失去力氣一樣往後躺下,連結他心跳的儀器發出刺耳的聲音,不再有起伏的生命現象徵著一個生命的殞落。在紫鳶瞠目欲裂的目光下,豪豪緩緩閉上那雙曾經天真無邪的眼睛。

紫鳶睜大雙眼看著豪豪在吐血後再也沒有動過,耳邊除了刺耳的聲音外在無其他。他聽不見醫生搶救豪豪的喧嘩聲,也聽不見四周圍的慘叫聲,耳中,眼裡,只有那個他照顧到大的孩子,那個總是牽著他的手,大聲喊他哥哥的孩子。

豪豪………

淚水奪目而出,浸濕整張臉,雙手握的死緊,紫鳶緩緩仰起頭,朝天發出他最憤怒地大吼:“啊啊啊啊啊———”滿是淚水的雙眼睜的大大的,墨黑的眼瞳隨著病毒的侵蝕和內心無可解的悲憤而變的赤紅一片。

同樣在忍受病毒和豪豪已逝的悲痛的達叔在聽到紫鳶的聲音後不禁看過去,卻見他緩緩垂下頭,墨黑的眼竟變的赤紅一片。憤恨的,恨不得把造就悲劇的罪魁禍首碎屍萬斷的血色眼瞳直直看向防彈玻璃後,一直在注視著他的珍琳佛三胞胎,因為憤怒而變的力大無窮的他在科學家及在場負責維持秩序的守衛們驚懼的目光中,硬生生扯斷綑綁住右手的束帶,抬起,直指珍琳佛,怒吼:

“珍琳佛‧奧羅茲,總有一天我定要妳付出代價,讓妳求生不能,求死不能,生不如死!!!”

一句生不如死,為紫鳶和珍琳佛日後的恩怨拉開序幕。從豪豪慘死的這一刻開始,曾經在紫鳶心中的那份天真,單純,已經悄悄變質。這顆變質的心將一步步帶領紫鳶朝黑暗的深淵前去,從此萬劫不復。

所有人都將深陷其中,直到劃下句點的那天,才有解脫的機會。
罪之魘Ⅰ紫鳶 第十一章
實驗什麼時候結束的,紫鳶不知道,只知道在手腳的束縛被解開後,他的身體無力的滑落在地,他吃力的抬起頭看著豪豪的方向,淚痕未乾的臉上帶著深深的悲憤和自責。推開欲把他拉起的白衣人,紫鳶無視身上幾乎要把他撕裂的疼痛,咬緊牙根硬是撐起自己,慢慢站起來。

他的舉動在所有人眼中都是驚訝,錯愕的,達叔是,三胞胎同樣也是,就是迪恩和羅博都不禁瞇起眼,仔細看著他。下令讓欲攔下紫鳶的白衣人退開,珍琳佛眼也不眨的看著紫鳶靠自己的力量無視身上的痛站起來,腳步踉蹌的,一步一步朝已經沒了聲息的豪豪走過去,撲到他身上,緊抱他幼小的身軀,無聲痛哭。

已經被白衣人拉著站起來的達叔無力的看著紫鳶和豪豪,這樣生離死別的畫面讓他想起了妻子,也想起他的孩子,不禁悲憤交加,雙手緊握成拳。他看往上頭的三胞胎,冷冷注視著同樣看著他的珍琳佛,眼中是對她的怨恨。

珍琳佛冷冷看著達叔和抱著豪豪痛哭的紫鳶,招來下屬去把紫鳶和豪豪分開,強行帶回房。紫鳶因為承受病毒的劇痛再加上剛剛哭喊了許久,現在已經喊不出聲音。豪豪被強行帶離他得懷裡,紫鳶拚了命掙扎想把豪豪留在身邊,奈何他現在一點力氣也使不上,根本不被放在眼裡。白衣人在他腹部揮出一拳,面對這樣的攻擊,換作平日紫鳶絕對忍的住,但他現在身體狀況極為不佳,心神不寧再加上毒後的虛脫,承受不了這一拳的他立刻暈過去,被強行帶回房間裡關起來。

三胞胎看著紫鳶和達叔被帶離實驗場地,眼中是一片冷凝和嚴肅。迪恩玩味的看著最讓他在意的兩個人被帶離後,他看一眼若有所思的三胞胎,心裡冷笑。羅博對弟弟和三胞胎之間的冷戰不感興趣,見實驗對象都被帶走後他頭也不回的離開,回到實驗室繼續埋首實驗,但他的心裡是怎麼想的卻不得而知。

房間裡,已經從餘痛裡緩過來的達叔坐在床鋪上,背靠著冰冷的牆,一雙眼直勾勾的看著對面床上還在昏睡的紫鳶。想起當時看到的赤色眼瞳,達叔眉宇微蹙,那雙赤紅的眼讓他想起兒子。

赤紅血瞳,是TB032成功的象徵。TB034為TB032改良之後的藥劑,自然會保有原來的特徵。但僅是第二次試驗就出現赤紅血瞳又代表什麼?達叔身為殺手的敏銳直覺再看見紫鳶的赤色血瞳後有了不好的預感,他相信這一變化絕對瞞不過三胞胎的眼,那麼接下來等待紫鳶的又會是什麼?

達叔不敢想,也不能去想。現在,四個孩子中最大的豪豪已經因為挺不過去而走了,剩下的三個孩子會怎麼樣達叔不敢想,心裡也不抱太大的希望。相比TB032的毒性,TB034更加的霸道無情,僅是第二次實驗疼痛便是第一次的百倍,那麼第三次,第四次呢?饒是達叔也不禁擔心自己挺不挺得過去。

但相較自己,他最擔心的卻是紫鳶和三個孩子。尤其是紫鳶,如果三個孩子在出事,他不敢想這人會變成什麼樣子。今日他對珍琳佛立下的誓言已經替未來拉開序幕,達叔希望紫鳶眼中的清澈純淨永遠不變,更不要像一盞燈一樣熄滅,如果他連這都失去了,他無法想像這孩子會變成什麼,更害怕他像兒子一樣變的黑暗冷凝,不再仁慈,僅有比三胞胎更加的殘忍無道。

希望紫鳶不要變成這樣。

達叔拿過音樂盒轉動發條,在旋律中閉上雙眼,內心祈求著。



紫鳶一直在作夢,夢裡面豪豪總是圍在他身邊,對他笑,對他哭,吵著要他唱小星星,吵著他陪他玩。天真無邪的小臉上滿是愉悅的笑容,那是他心中的一片淨土,看著孩子們天真地笑,他覺得自己無所畏懼,覺得自己是有力量的,能夠勇敢的在這世界上活下去。

“哥哥,我一定會努力用功學習,讀書識字,等我長大以後要賺好多錢給哥哥!”曾經天真無邪的豪語,如今已經隨風而逝。他再也聽不到豪豪和他哥哥的聲音,看不到他活躍的身影,也看不見他天真無邪的笑靨。

他做錯了什麼?他究竟做錯了什麼才會招來一切,害豪豪失去生命?是啊,是他的錯。要不是他認識了珍琳佛,把她引了過來,四個孩子哪會遇到今天這樣的事,豪豪又怎會失去生命?

是啊,都是我的錯。

一切都是我的錯,真正該死的,其實是我啊……

緊閉的眼流下淚水,紫鳶睜開早已恢復成黑色的眼眸,曾經有過的天真在經歷過豪豪的死亡後已經消失大半,一直在注意他的達叔見了不禁在心裡嘆氣,他的祈禱,終究沒能實現。

看著紫鳶撐著自己坐起來,在他墨黑的眼底深處帶著赤紅,達叔看出來了,不禁想,這果然是第二階段實驗會有的變化。達叔一直沒有昏睡過去,在疼痛過去身體可以動彈後,他便去了衛浴室,透過鏡子看到了自己眼底的變化。紫鳶醒來後一直沒有說話,他呆呆地坐了一會兒才起身往衛浴室慢慢走過去,達叔沒有出言,只是轉動發條,讓音樂和的旋律在一次在房間中迴盪。

站在衛浴室的鏡子前,紫鳶直勾勾的看著鏡子裡的自己,看著自己墨黑的眼底,那深色的赤紅。

還是撐過來了啊……

紫鳶看著鏡中的自己,眼神中越來越憤恨也越來越黑暗,他恨珍琳佛,但更恨自己。他曾有過天真,只因他認為人是最純真的,最良善的,就如帶給他光明的四個孩子。但現在,他知道天真只會給自己和他人帶來傷害,原來當一個良善的好人最後都沒有好下場,他是罪人,害死豪豪的罪人。

相比珍琳佛,他更恨自己。

身上還帶著實驗過後的疼痛,但此時這些疼痛都比不過失去豪豪的痛。原來這就是失去的心痛,紫鳶第一次感受,覺得它很痛,很可怕,又讓他悲慟萬分。把上衣脫掉,這幾天勤奮運動的紫鳶身上已經有了結實的肌肉,讓他抽長的身體顯得勁瘦緊實。把身上的衣服全部脫掉後,紫鳶打開蓮蓬頭,溫熱的水灑在身上,溫暖,卻暖不過他的心。

仰起頭,紫鳶閉著雙眼迎面淋水,腦中揮之不去的是豪豪死前的樣子,低下頭,手撐在牆上,紫鳶覺得自己快被內心的自責和怨恨逼瘋了。他無法從這份自責的愧疚中解脫,即使他日後真的讓珍琳佛生不如死,他也無法從這份罪孽中解脫,因為他從來沒得到原諒過。

雙眼因為病毒的進化再一次變的赤紅,早已失去過往純真的紫鳶睜著赤紅的血瞳看著窗外的蹣跚燈火,全身早已佈滿血色脈動的他一點活人氣息也沒有。也是,他的心雖然還在跳動,但他卻早已不是最初的那個他了。

失去豪豪後,他的純真已經失去大半,對人心的良善已經被抹去大半,仁慈,不過是笑話。他曾經仁慈,但那些人可曾對他仁慈過?對敵人仁慈是對自己的殘忍,以前他不知道這是什麼意思,不懂為什麼對他人仁慈就是對自己殘忍,那天之後,他懂了。

懂得了對敵人仁慈就是對自己殘忍,多情反被無情傷得意義。

所以,他不需要仁慈。

若說當時的紫鳶還存有仁慈,但在那之後,仁慈不再。

躺在床上,紫鳶看著潔白的天花板久久不語,自醒來後至今他一句話都沒說過,達叔也不逼他說話,只是一直轉動發條讓音樂盒不斷發出旋律,這樣的寧靜一直持續到深夜,直到被人打斷為止。

“編號A564,二小姐要見你,跟我來。”白衣人突然打開門,說出來意後也不管紫鳶的意思,直接把人從床上拖下來,沒有銬上手銬,只在他的雙手手腕套上金屬手環,有點重,但紫鳶不在乎。豪豪死了,他還有什麼好在意的。

被帶往電梯處往樓上前去,路上,紫鳶難得沒有掙扎,他突然的安靜反而讓白衣人覺得詭異,在把他帶到目的地之前都不敢掉以輕心,誰讓紫鳶紀錄不良。然而事實證明是他們想太多了,紫鳶一路上一點反應都沒有,安靜的被他們帶往第八層樓,三胞胎的居住樓層。

紫鳶是第一次被帶到這裡,八樓的裝潢和華麗完全不是其他地方能比的。然而紫鳶對此也只是一眼飄過在無反應,似乎沒發現這裡的富麗堂皇,這對他也不重要。被白衣人帶往深處的房間,來到一扇暗褐色大門前停下,守在門口的侍衛朝白衣人微微頷首,白衣人會意後立刻離開,守衛則打開門,道:

“進去吧。”

紫鳶淡淡看一眼守衛,抬腳踏入門後的世界。房間中,牆壁雪白,裝潢富麗,在寬敞的大房間中滿是華麗的裝飾,房間中央還鋪陳雪白毛地毯,美麗又溫暖。然而,這些美麗,華貴全入不了紫鳶的眼,這對他並無意義,也不是他想要的。

房間內部,在一張舒適華麗的大床前,珍琳佛舒服的坐在沙發上,身著白色睡袍,一雙碧色眼眸清冷的看著站在門口的紫鳶,唇齒輕啟:

“紫鳶,你恨我嗎?”

沒有多餘的話,有的只有開門見山。紫鳶抬頭看著珍琳佛,沒有言語,但他眼中的怨恨和冰冷已經說明一切。珍琳佛見了輕輕一笑,道:

“是嗎,你恨我,那就夠了。只有這樣,你才會記得我。記住我珍琳佛‧奧羅茲曾經帶給你的好,帶給你的恨,帶給你的傷。”

紫鳶沒有說話,他直直的看進珍琳佛眼中,看見她的癲狂,還有連他也不了解的癡迷,瘋狂。珍琳佛沒有迴避讓他直視自己,她起身,踏著和白色睡袍完全相反的鮮紅高跟鞋,緩緩來到已經長高不少的紫鳶身邊。現在的紫鳶已經很高了,都快超過她了。

和紫鳶面對面,珍琳佛直勾勾的看著紫鳶,抬起手,指尖輕輕劃過他的雙眼,指尖被他的睫毛弄得有些癢。紫鳶長得十分端正俊秀,不搶眼,但卻十分耐看,和珍琳佛的審美標轉完全不沾邊,但是,

她卻對他動了心,動了情。

“真奇怪,明明不過是個相貌平凡,家世財富都不如我的毛頭小子,為什麼這樣一個平凡的你,卻讓我動了心?”紫鳶聞言眉宇微蹙,珍琳佛沒有在意,其實連她自己都不懂為什麼要對比她小了好幾歲的紫鳶動心。也許是第一次見面時,他臉上對她一閃而逝的癡迷,也許是因為他的純真,也許是敢反抗她的勇氣,也許是他無堅不摧的毅力。

不管是哪一個,動心就是動心,她珍琳佛‧奧羅茲就是喜歡上名叫紫鳶的少年,這是連她也無法控制的情。手緩緩摸上紫鳶結實不少的胸膛,那份生命的溫熱透過單薄的衣服傳遞到掌心,珍琳佛緩緩繞到他身後,從後面緊緊抱住他,頭靠在他的背上,卻不言語。

紫鳶一動也不動,沒有掙扎也沒有推開珍琳佛。他只是看著前方,任由珍琳佛緊抱著他,把他推到床上,看著她跨坐在自己身上,不發一語。

珍琳佛由上而下看著紫鳶,她緩緩摸上他的臉頰,看了他許久,輕聲道:“雖然知道不可能,但我還是想問你,問你是否願意愛我。若你愛我,我可以立刻停下對你的實驗,讓你當這華爾滋的主人,享受榮華富貴。”

“………”紫鳶看著珍琳佛沒有說話,他的雙手撐在兩側沒讓自己完全躺下,而珍琳佛跨坐在他身上,同樣看著他。也不知道是從誰開始,兩人的雙唇不知何時緊緊交纏,脣齒相依,珍琳佛捧著紫鳶的頭深深吻著他,幾乎不能自己。紫鳶也不知道是放棄自己了還是真的對她有一絲情,他輕閉雙眼任由珍琳佛和自己擁吻,任由他在自己身上點火。

珍琳佛的白色睡袍已經微微下滑露出雪白的雙肩,她緊緊靠著紫鳶不斷輕吻他,直到兩人位置交換,紫鳶在她身上為止。

其實紫鳶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和珍琳佛擁吻,剛滿十六的他並不懂這些,不懂心,不懂情,只是憑著本能行事。他承認,自己確實曾對珍琳佛動過一絲情,但這份情已經隨著她的殘酷消失殆盡。在和她擁吻時,紫鳶腦海中出現的是四個孩子和達叔,以及豪豪臨死前最後的那一聲:哥哥。

猛的推開珍琳佛把她壓在身下,紫鳶低著頭和她對看,低低喘氣,待兩人呼吸平復後,他開口:

“珍琳佛‧奧羅茲,我紫鳶這輩子都不會愛妳。我承認,我確實對妳動過情,但這份情,已經隨著豪豪的死消失了。妳殘忍無道,狠心傷害四個孩子,我已經失去豪豪,如果妳敢再讓雅雅,小和,阿生受到傷害,那麼我會實現我的誓言,讓妳生不如死。”

珍琳佛躺在紫鳶身下直直看著他,碧色眼瞳在聽到這人說對她動過情後掀起大片激盪,她咬緊牙根忍了許久,緩緩開口:“你承認你……確實愛過我了。既然曾經愛過,為什麼不繼續愛下去?”

“因為妳,太無情。”紫鳶看著珍琳佛,他俯下身和她近距離對看,直直看進她的眼中,道:“妳傷害我最重要的四個孩子,傷害達叔,更害死豪豪。我無法原諒妳,也無法愛妳,這輩子都不可能。”

“為什麼?!”珍琳佛突然大喊,她緊緊抓住紫鳶,發瘋似的喊:“為什麼你不能繼續愛我?難道就只為了那個中年大叔和那四個來歷不明的孩子?憑什麼,他們憑什麼比我重要,憑什麼值得你放在心上!紫鳶,我才是最愛你的那個人,只有我能給你一切,那四個孩子不要也罷,最好都死了算了!!”

“珍琳佛‧奧羅茲!”紫鳶突然怒吼,成功讓珍琳佛安靜下來。他憤怒的瞪著珍琳佛,一字一句的冷聲道:“我警告妳最好別在傷害他們,有本事全衝著我來,少把不相干的人扯進來!”

“我不會逃避,但我也不會愛妳。這輩子,我只會恨妳,直到妳死。”紫鳶狠狠丟下這句話後起身,也不管珍琳佛,他推開大門直接走出去,留下她一人在房間裡。

珍琳佛躺在那躺了許久,然後慢慢起身,看著空無一人的房間和緊閉的大門,咬住嘴,一行清淚從她冷豔的不可一世的臉龐滑落,落在棉被上消失無蹤。

“……孩子、孩子,在你眼中只有那四個孩子,只有達叔,那我算什麼!!”咬住嘴,珍琳佛憤怒的瞪著大門,手緊緊握成拳頭,緊的指甲都刺入肉中流出血,她壓抑著憤怒,咬牙切齒的說:

“既然你眼中只有他們,那我就把他們全殺了。只有我能入你的眼,哪怕是被你恨著,我也要讓你記住我一輩子!”猛的把床頭上的東西全掃落在地,珍琳佛擦去臉上的淚,眼中是對紫鳶的恨和痴狂。
罪之魘Ⅰ紫鳶 第十二章
那天之後紫鳶連續一星期都沒看到珍琳佛,也還沒從失去豪豪的痛中恢復過來,但他仍是每天定時運動,吃飯,為了就是有一天可以救出小和,阿生和雅雅。華爾滋雖身處地底,但他相信一定還有別的辦法可以離開,在那天到來前他不能放棄。

達叔沒有問過那天珍琳佛找他去做什麼,但見那時紫鳶臉上的陰沉想必沒有好事,他相信紫鳶已經知道的二次實驗過後會有的變化,也沒多說什麼,只是一如往常的訓練他,提升他的體能,訓練他的肌肉,讓他逐漸變的強壯。達叔雖然每天訓練紫鳶卻從沒想過把殺手的技巧教給他,因為他不希望讓紫鳶雙手染血,這種事只要他來就夠了,他還是希望紫鳶可以保有當初那個純真良善的自己。

但他心裡也明白,當初那個紫鳶,已經回不去了。

第三次實驗和前兩次都不同,為了確保成功姓,迪恩和羅博短時間內不打算開始下一場,而是更加細心的研究,準備實驗場所。前兩次皆為人體注射,第三次雖也是一樣,但更多了些變化,這些變化讓迪恩不得不做好防護措施。現在,他站在第十五層樓的實驗場的,內中滿是足以關下一到兩人的玻璃艙,迪恩在這裡準備了三十個玻璃艙,是為了下一場實驗。

現在接受實驗的孩童共有八十個人,其中死了五個人,還剩下七十五人。這七十五人會被平均分配在三座像這樣有玻璃槍的實驗場,同時進行實驗。在他們進行實驗的同時,華爾滋仍在外面尋找孩童,以確保實驗不會被中斷。

其實迪恩心中最理想的實驗年齡層是十五歲以上的青少年,而不是那些連十歲都不到的孩子。但三胞胎認為年齡太大不易控制,這才選了許多十五歲以下的孩童,但這樣的結果就是必須持續尋找孩童,否則實驗隨時會被中斷,這是不能允許的。

任何一項實驗都必須有持續性,上一場和下一場實驗間隔不能太長,否則病毒隨時會起變化,一旦起了變化就得從頭再來,尤其是霸道異常詭譎難辨的TB034,更是不能掉以輕心。第二次實驗的疼痛是第一次的百倍,孩子們一時間都恢復不過來,就是那些十歲以上的青少年都無法和上次一樣在三天後就可以恢復,所以這次打破紀錄當天就可以動彈的仍然只有達叔,現在還加上一個紫鳶,實在是創下歷年紀錄。

現在三胞胎和迪恩,羅博都對這兩人格外注意,認為他們成功的機率至少有百分之五十,其他十五名十歲以上的青少年則有百分之四十的機率。這次的實驗對象底子都不錯,讓三胞胎很滿意,也更期待實驗盡快成功,讓他們獲得永生的力量。

和上次一樣半個月後接受實驗,但由於第二次的毒性更加兇猛,所以孩子們雖然已經恢復自主能力,但仍有些虛弱。看著這樣的狀況,迪恩已經知道這次實驗一定會失去大量實驗體,但這不是他在意的,誰讓決定權不在他手上。珍琳佛也不知道是怎麼了,這次完全不顧他的建議,執意在半個月後執行第三次實驗,就是羅琳和席琳雅也不知道她怎麼了。

手腳再一次被銬上,紫鳶平靜得被帶往實驗場地,達叔和上次一樣和他同一間,也許是想一起監視他們。進入十五樓的實驗場地,達叔看著這些玻璃槍微微皺眉,不懂他們這次要做什麼。玻璃艙內並不寬大,達叔進去後連站都不行,只能盤腿坐著。紫鳶也同樣被關進玻璃槍,手腳難得沒有被束縛,也讓他不禁奇怪起來。

紫鳶開始觀察四周,他發現以往和他同處一個實驗空間的都是十歲以下的孩子,但這一次竟有大約十五名的,和他差不多大的少年少女和他同處同個實驗空間,這是怎麼一回事?

忍不住看向不遠處的達叔,達叔同樣在看紫鳶,兩人不約而同地想到同一件事上,心裡也更加戒備。紫鳶隔壁的位置是空的,他不知道是誰會來,也不關心,反正絕不可能是那三個孩子的其中一個,珍琳佛沒那麼好心。但事實證明紫鳶是對的,珍琳佛確實不安好心,而他也確實感受到了,因為關在他隔壁的不是別人,正是他一直心心念念的三個孩子其中之一,雅雅。

“雅雅、雅雅!!”用力拍打玻璃,紫鳶激動地看著有些虛弱的雅雅,心裡是終於見到她的喜悅和心痛。雅雅同樣看到紫鳶了,他幼小的身體站在玻璃艙中用拍打玻璃,不斷哭喊著:“哥哥!哥哥雅雅好想你…嗚嗚嗚…哥哥救我!”撐過兩次實驗的雅雅對這次的實驗恐懼萬分,不斷拍打玻璃希望可以出去,但這是特別設計的高密度玻璃,連子彈都打不穿更何況是一個孩子的拍打。

紫鳶同樣用力敲打把他和雅雅隔開的玻璃,絲毫不管透過特別窗口把手伸進來的科學家,一心只想把雅雅抱過來,不再讓她離開自己。右手手腕被強行抓去,紫鳶和雅雅同時被注射第三劑的TB034,這次僅是一點,就讓他們痛的恨不得把自己殺了以求解脫。

“好痛!痛死我了!啊——”有人在玻璃艙裡大吼大叫,甚至開始猛撞玻璃瑲,試圖撞破玻璃逃出去。這次的實驗和以往不同,最大的變化就是大家原本平滑潔白的肌膚開始出現一條條鮮紅的,凸起的脈動,正一點一點佔據皮膚,從腳開始,接著是手,身體,再來就是臉上。

這種脈動的疼痛讓人生不如死,這不是用束帶就可以把他們困住的,就是達叔也只能咬緊牙關,滿身冷汗的死撐,才壓住猛撞玻璃的衝動。紫鳶死死壓抑全身的疼痛,他看著隔壁因為疼痛蜷縮成一團的雅雅,墨黑的眼一下子變成赤紅一下子又恢復原來的瞳色,用力的敲打玻璃,血色的脈動因為他的舉動變的更加鮮紅,疼痛也越發密集,就像要把他撕裂般。

雅雅因為疼痛已經叫不出聲音,她模糊的眼中是紫鳶忍住疼痛焦急拍打玻璃的樣子,想喊哥哥卻喊不出來。那些紅色的,凸起的脈動就像是要把她四分五裂,好痛,她不要再痛了。

想要看看紫鳶,雅雅忍者疼痛強爬起身子,一點一點慢慢挪到玻璃前,大大的眼睛睜的老大直看著紫鳶,一行血淚從她眼中緩緩滑落,然後在紫鳶睜大的眼中,伸出手想要碰觸玻璃,但不知是否是TB034太過殘忍,又或者是雅雅太過幼小的身體承受不住,碰觸玻璃的指頭竟突然斷裂,掉在地上,玻璃艙中一時間血腥遍佈。

“雅雅!!”紫鳶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什麼,雅雅,雅雅白嫩的小指頭竟然、竟然就這樣斷了,就像是從體內斬斷一樣。雅雅……

雅雅一直在流出血的眼睛一直看著紫鳶,小嘴微張,大量鮮血從她口中溢出,止也止不住,令負責實驗雅雅的科學家緊急叫喚救護人員,希望可以盡快搶救。雅雅承受不住TB034的爆戾,不只手指頭,她的身體各處都在被割開,最終,她再也忍受不住,在紫鳶幾乎要崩潰的眼中緩緩倒下,閉上雙眼。

雅雅……

淚水不知何時佈滿整張臉,紫鳶隔著玻璃看著雅雅在他面前斷氣,看著那些醫護人員解鎖打開玻璃艙,心中的痛早已無法形容,他不懂,他不懂為什麼和他在一起的人最後都會離他而去。先是父親,母親懷蘭,養育他的遊民大叔,豪豪,現在連雅雅也……

不,不可以這樣,怎麼可以這樣……別碰,別碰雅雅,你們都不許碰她!!

猛的抬頭朝天怒吼,雙目在一次變的血紅的紫鳶突然一拳擊向玻璃,這一下,竟把連子彈都無法留下痕跡的玻璃打出裂痕,令在場科學家以及守衛震驚不已。她的變化自然逃不過一直在觀察牠們的三胞胎眼中,但相較於姊妹的震驚,珍琳佛卻冷靜的不像話。

她冷冷看著紫鳶打破玻璃,硬是鑽到隔壁間抱起早已沒了聲息的雅雅,咬牙痛哭,冰冷的眼中微微濕潤,卻不是為了雅雅,是為了心裡對紫鳶的情與恨。

為什麼?為什麼那個丫頭死了你還是對她這麼在意,難道在你眼中真沒我珍琳佛‧奧羅茲?我不甘心,我定要你牢牢把我記住,今天只是開始,我定要奪走你身邊的所有人,讓你嘗盡膽敢違抗我的代價!

緊緊握著手,珍琳佛死死瞪著玻璃艙中的紫鳶,一絲鮮血從緊握的拳縫中流出,落在冰涼的黑色大理石磁磚上。

彷彿是感受到珍琳佛怨恨的目光,緊緊抱著滿身是血的雅雅的紫鳶在眾人驚恐的目光中抬起那雙赤紅血瞳,不受限制的,直直看往上頭防彈玻璃後,一直瞪著他的珍琳佛。紫鳶冷冷看著她,低頭輕輕在雅雅額頭上印下一吻,在輕柔的把她放下,讓她躺著,眼中是對她的疼愛。做好這些後,當紫鳶無視身上疼痛站起來時,他眼中的疼愛已經不再,取而代之的是欲把珍琳佛碎屍萬段的,不可解的怨恨。

一旁早已候著的守衛在看到紫鳶起來後立刻前去抓他,手腕被牢牢扣著,紫鳶只是淡淡看一眼抓住他的人,接著在對方驚疑不定的目光中猛然掙脫,扣住他的脖子,慢慢把他舉起。

所有人見到這失去控制的場面都是驚疑不定,就是正在進行實驗的達叔和少年少女也不禁看過來,臉上滿是震驚,而達叔除了震驚外,還有一絲不妙。把被他扣住脖子的人甩出去,紫鳶像是突然失去自我意識般,朝那些想要抓他的守衛發出猛烈的攻擊,每一下都把人掀翻,完全不是先前所能比擬。

面對他突然強悍無能敵的戰鬥力,在場訓練有素的守衛們一時間竟不知道該怎麼辦,甚至隱約帶著恐懼。紫鳶超乎常人的反應不約而同讓他們想起三十年前,華爾滋分部發生的災難。赤色血瞳,烏黑的長髮以及那兇殘無人能敵的戰鬥力,三十年前TB032的成功者,恐懼的象徵,無一不讓他們感到恐懼。現在,紫鳶像極了代表夢魘的那個人,令他們遲疑。

三胞胎看著突然發狂開始攻擊並一一將他們訓練有素的侍衛打倒的紫鳶,就是本來想報復紫鳶的珍琳佛也感到震驚,難道真是受了刺激引發毒性?思及此,珍琳佛立刻下令加派更多人手壓制紫鳶,奈何紫鳶失去理智後攻擊力變強,竟連那些守衛都難壓制他。

一拳擊倒想要抓住他的白衣人,紫鳶不斷攻擊四周的人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殺了珍琳佛。此時,想要殺死珍琳佛替豪豪,雅雅報仇的紫鳶眼裡在無其他人,也聽不見任何聲音,只有一個念頭:殺了珍琳佛!

實驗還在進行達叔不能出來,不然他一定竭盡全力制止紫鳶。眼看紫鳶和他的孩子越來越像,達叔著急的不斷拍打玻璃,大喊:“放我出去,快放我出去!紫鳶,紫鳶你聽到我聲音了嗎?快冷靜下來!!”

眼看紫鳶就快突破防線,和三胞胎在一起的迪恩舉起手裡的槍瞄準紫鳶,打算在他突破防線時一槍斃了他,雖然可惜,但也只能這樣,不能讓三十年前的事件在一次重演!

珍琳佛自然看到迪恩的舉動,但卻不能阻止,這關係到他們的生命還有華爾滋的存亡,即便對紫鳶動了情也不能包庇。然而就在紫鳶快要突破防線,迪恩快要扣下扳機時,一人適時的出手打破了雙方的對峙。只見那人速度極快的來到紫鳶身邊,隨意幾下閃開他毫無章法的攻擊來到他的背後,一記手刀毫不留情地朝他的後頸劈落,一招擊暈他。

突然受到攻擊,紫鳶暈了過去,在碰地前被一人接住,才沒和地板來場親密接觸。一切來的太突然,就是迪恩也不禁愣了下,看清來人長相的他不禁喊:“二哥?!”

“瑞秋?!”羅琳和兩個妹妹驚訝的看著本應臥病在床的瑞秋此時竟然在實驗場地中,還成功壓制紫鳶,這是怎麼回事?

羅伯和迪恩急忙跑下去,三胞胎互看一眼也跟著下去。而場中央及時壓制紫鳶的瑞秋看著昏迷的人,皺眉。

瑞秋雖然臥病在床,但他無時無刻都在監控華爾滋,掌握各處狀況,紫鳶造成的騷動自然也逃不過他的眼。想起紫鳶那雙變的血紅的眼瞳以及身上的血色脈動,瑞秋想起了三十年前給他約法三章詛咒的那個人,更是想起讓迪恩交給他的,紫鳶的血清。

讓迪恩把紫鳶的血清拿過來不是沒有原因,經過方才的騷動後,瑞秋更加堅信他的決定果然沒錯。更何況照目前的狀態看來,紫鳶怕是已經完成實驗了,已經到了TB032會有的階段。瑞秋希望是自己想錯了,這只是紫鳶悲憤交加後的失控,而不是成功。

如果紫鳶確實成功了,只怕會比‘他’更加棘手。

瑞秋此時還不知道他的預感將在未來應證,當下的他懷疑但卻不能阻止三胞胎的決定。迪恩和羅博衝到場中央,讓白衣人帶走紫鳶後看著瑞秋,羅博皺眉道:“哥,你的身體不好怎麼還跑出來?還出手壓制他。”

“是阿,二哥,你的身體最近很虛弱,實在不該如此大動作,傷了自己可不好。”迪恩看著瑞秋蒼白的臉,臉上是擔心。瑞秋擺擺手,道:“我沒事,就是放心不下這場實驗才出來,果然還是失控了。”

說著,瑞秋看著前來的三胞胎,尤其是珍琳佛,他說:“二小姐,實驗時妳實在不該撩撥實驗者的情緒,難道妳不知道這樣很容易影響實驗的成功機率嗎?我希望這種事別再發生第三次,否則我不敢保證是不是每次都能夠及時趕到,及時阻止。”

瑞秋這話一出所有人都看著珍琳佛,就連羅琳和席琳雅也是,不明白她為什麼要故意去撩撥紫鳶的情緒,這是實驗大忌,身為醫學院高材生的珍琳佛不可能不知道。珍琳佛冷冷看著瑞秋,道:“該怎麼做我自有定奪,你不必管。”

瑞秋聞言冷看著她,瞇起冰冷的寶藍色眼瞳,淡淡道:“如此,我便拭目以待。如果二小姐持續撩撥,我很期待華爾滋會迎來怎麼樣的毀滅。”說完,瑞秋頭也不回的離開,迪恩見狀看一眼珍琳佛,接著跟著瑞秋離開。

在這場騷動結束時,實驗還在繼續,羅博看一眼被抬出來的雅雅,讓他們自行處理後,對三胞胎說:“不知三位小姐是否還要一同觀察實驗,如果不的話就請先回房休息,剩下的我會處理。”

珍琳佛看一眼已經昏厥過去,被兩名白衣人架住的紫鳶,轉身逕自離開。羅琳緊跟著追上,席琳雅看一眼羅博後也出去了。看看被破壞的玻璃艙和緊閉的匣門,羅博看一眼把大家折騰的夠嗆的紫鳶,讓白衣人先把他送回房間,自己則繼續實驗。

達叔看著紫鳶被帶走心裡是擔憂不已,隨著豪豪和雅雅相繼去世,他知道,紫鳶心中的純真已經快要消失殆盡。他希望可以保有的那個人,最終會變成和‘他’一樣,變得冷酷無情,在無仁心。

一步一步踏入怨恨池水,直到變成名副其實的怪物為止。
罪之魘Ⅰ紫鳶 第十三章
實驗結束時,實驗室內是一片狼藉。一切如迪恩所預測,這次的實驗中有大量孩童因為承受不住病毒脈動,和雅雅一樣氣絕身亡。玻璃艙中滿是血跡一片,讓已經看慣血腥的羅博也忍不住皺眉。TB034的毒性比TB032更加霸道殘忍,即使已經料到有這種結果,也仍是忍不住別開目光。

已經回到房間休息的瑞秋透過螢幕上的監視系統觀看著整場實驗過程,七十五名實驗者,死了十五人,只剩下六十個人。而這十五個人除了一名十歲以上,年約十五的少女不幸身亡外,其餘皆是五到十歲間的孩童。

其實第三場實驗瑞秋不同意在半個月後就執行,TB034和一般病毒不同,他的疼痛性是以百倍,千倍上去計算,第二次的疼痛是第一次的百倍,第三次則為第二次的千倍,因為病毒在注射之後都會殘留在體內,隨著毒性不斷加深,疼痛也就越烈,如果身體狀況不佳,意志力又不堅定,很容易在實驗過程中死亡。

第三場實驗的開始最好時間該是一個月,但珍琳佛卻堅持半個月後執行,還不斷撩撥紫鳶的情緒,她究竟想作什麼?瑞秋對珍琳佛的目的感到疑惑,不明白她為什麼這麼執著紫鳶,還不惜擾亂實驗成功姓,就為了看紫鳶情緒失控?還是她根本希望紫鳶能夠在這次的實驗中身亡?

在華爾滋中,三胞胎心思最難猜的是珍琳佛,但心思同樣難測的還有羅納德家。就如瑞秋看不清珍琳佛的想法般,珍琳佛也從來沒有看透過瑞秋,羅博和迪恩的心思。瑞秋從以前開始就是個心思縝密難以看穿的一個人,在父親羅伯茲死後性子更加內敏。羅博為人少言少語,一天二十四個小時至少有十五小時都窩在實驗室做各種研究,出現在人前的時候更是少之又少,就算是三胞胎一年也見不上他幾次。

迪恩同樣難以看穿,但他是很直接的和三胞胎冷戰對槓,對三胞胎來說相對還可以了解,但瑞秋和羅博他們真的就看不穿心思了。這一次的實驗瑞秋一眼看出珍琳佛在暗中搞鬼,不知道下一次她還會做出什麼舉動來撩撥實驗體的情緒。瑞秋知道珍琳佛渴望永生,對TB034的成功性十分看重,因此對這次的事他是怎麼也想不明白她到底目的為何。

思及此,瑞秋決定更加細心的觀察紫鳶和珍琳佛,希望能在下次實驗前看出端倪。而獨自回到房中的珍琳佛則安靜的坐在長條沙發上,靜靜地品嘗紅酒,腦海中滿是方才的事。不得不說,紫鳶那發瘋似的樣子確實讓她嚇了一跳,尤其是他竟能憑一己之力打倒她那麼多精心培育的訓練部隊,還有在血色脈動中,那雙突兀的赤色血瞳,無一不讓她想起了‘他’。

那個在三十年前毀去華爾滋分部,殺死羅伯茲和諸多實驗體及科學家的,那個創立約法三章詛咒預言的人。那一次的事件毀去華爾滋許多資源,失去諸多利益,要不是本部完整無損,只怕華爾滋無法立刻開始TB034的實驗研究。

珍琳佛作為華爾滋的領導人,她也曾目睹過TB032成功者的誕生,以及約法三章的立誓,要她沒有看錯,紫鳶該是已經達到TB032會有的階段了。還真是快啊,本以為至少要實驗五次以上才會達到,沒想到僅僅三次他就已經達到TB032的標準,如果持續注射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

珍琳佛相信紫鳶一定是這次第一個達到TB032階段的實驗者,照這情況看來再加上這一次試驗者的素質,不用多久便可進入第二階段的實驗。想到第二階段會有的實驗,珍琳佛不禁冷笑,仰頭一口喝光杯中紅酒,眼底深處是瘋狂的笑靨。

在珍琳佛獨自喝酒思索下一步該怎麼走時,在羅林的房間裡,席琳雅和大姊一起翻閱三十年前的資料,原因無他,只因紫鳶今日的樣子讓他們不約而同想起一個人。那個給華爾滋帶來重大傷害的人。

現在,羅琳和席琳雅相信,紫鳶一定已經達到TB032的階段,如果他真的達到了,那麼定不能再讓他接受實驗,而且必須盡快除掉以絕後患!

把資料放在桌上,羅琳和席琳雅同時起身,他們的目的只有一個:會見珍琳佛。

出了房間來到第八層樓,羅琳和席琳雅直接來到珍琳佛的房間,也不廢話,開門見山就說:“紫鳶不能再繼續實驗,必須殺了他。”席琳雅沒說話,但眼中是和羅琳相同的意思。珍琳佛聽了沒有說話,她把杯中紅酒飲盡,看著自己的姊妹,道:

“先坐下。”

席琳雅和羅琳互看一眼,然後在她兩側的單人沙發上坐下。珍琳佛拿過酒杯給他們倒酒,道:“看來你們已經知道紫鳶達到何種階段了。但我必須說,他的實驗不能停,必須繼續實驗。”

“珍琳佛!”羅琳聞言著急,剛想說話就被珍琳佛攔下。珍琳佛看著著急的羅琳和面無表情的席琳雅,道:“姊姊,我知道妳急,但實驗不能停,否則會起什麼樣的變化我們都不知道。再說,就算他過的了第一階段怕也過不去第二階段,我們有大量的生化武器,只有真正通過達到第三階段才算成功完成實驗,紫鳶只不過是有了跡象,在結果出來前我們何必著急。”

“但我們總是該預防萬一,不能讓當年的事重蹈覆轍!”羅琳著急的不僅僅是因為紫鳶已經達到TB032的階段,更重要的是這次的實驗是在總部舉行,要是在發生一次和三十年前相同的事件,他們不只損失慘重,還可能失去大量資源和人力,可能連總部設施都保不住。

席琳雅雖然一直沒說話,但她眼中也是相同意思。三十年前位在美國的分部發生的事件她們都置身其中,太清楚嚴重性,她不能允許威脅存在,紫鳶必須除掉!

珍琳佛知道姊姊擔心什麼,她也同樣擔心,但是,“實驗不能停。如果你們真這麼擔心,就想盡辦法讓他死在第二階段實驗,只要放出我們的生化武器,讓他必無可避,既不會弄髒我們的手,也不會引人懷疑。”

羅琳聞言皺眉,張口還想說什麼時,席琳雅拉住她,淡淡道:“就依妳的意思。但是,姊姊,這件事必須交給我們來辦,妳不能插手。”

珍琳佛淡淡看著自己的妹妹,不動聲色的一笑,道:“好。”

見珍琳佛答應了,席琳雅沒再多說什麼,她轉身頭也不回的離開,羅琳焦急地看看自己的兩個妹妹,最後無奈嘆息,跟著席琳雅走出去。珍琳佛看著他們離開,想起剛才席琳雅話中有話,她微微瞇起眼,不確定她是不是看出什麼了。

席琳雅是三胞胎中話最少的人,大多時候她只是安靜地看著自己的姊姊談話,必要時說上幾句,不然不太會多說什麼。再者,三胞胎雖是醫學院出生,但他們平日對自己的訓練卻不比他們訓練的部隊還要差勁,三胞胎其實都有武力在身,尤其是席琳雅,她的身手雖比不上達叔,卻是三胞胎中數一數二的,那天會被達叔牽制住實屬大意。

席琳雅平日話雖不多,但她的觀察卻十分細微,在這短短時間內她已經看出珍琳佛和紫鳶之間不對勁,否則她又何必無視迪恩的建議還冒著實驗可能失敗的風險處處撩撥紫鳶的情緒,席琳雅雖不知珍琳佛對紫鳶是何種心思,但也不能置之不理,經過這次的事後她會多注意自己的姊姊和紫鳶,絕不容許三十年前的事件再重演一次。

回到自己的房間裡,席琳雅脫下身上的大衣,不比珍琳佛差勁的曼妙身材立刻展現。她坐在大沙發上拿過酒杯給自己倒酒,打開監視系統,讓它顯示在眼前如玻璃般的螢幕上,觀看實驗體實驗過的情況,發現每個人都陷入昏迷,她不禁微微蹙眉,把影像轉到紫鳶和達叔的房間,也許是這次的實驗太過沉重,這次就連達叔也無法立刻站起來,甚至疲憊的睡過去。

看到這裡,席琳雅心中已有個底。一口飲盡杯中紅酒,席琳雅把酒含口中品嘗味道,慢慢嚥下去,瞇起眼。

看來這次的實驗她不去看看不行,思及此,席琳雅決定等會去找羅博,和他討論TB034實驗的後續。

席琳雅熱衷實驗是無庸置疑的,實際上本質和羅博最相像的就是她,也只有她會自己去找羅博討論實驗。羅博對誰都不冷不熱,卻是有問必答,因此當席琳雅親自到實驗室找他時,羅博是眉也不挑一下,好像珍琳佛是他這裡的常客一樣,習以為常。

席琳雅一坐下就說:“羅博,你如實告訴我,紫鳶是不是確實達到TB032的階段了。”席琳雅用的是肯定的語氣,羅博看她一眼,接著埋首整理資料:

“知道了幹嘛還問我。”

羅博的回答讓席琳雅更加確定這件事,她想要立刻讓紫鳶停止實驗,但她已經答應珍琳佛讓紫鳶活到第二階段。思及此她微微蹙眉,道:“TB034第一階段實驗共分為五個部分,紫鳶是第一個僅到第三部分就已達到要求的人,如果他繼續接受實驗,你知道會變成什麼樣嗎?”

“很難說。”放下手邊的資料,羅博轉身從背後的櫃子上抽出資料,邊翻邊說:“TB032的資料在當時已經銷毀殆盡,TB034只是憑著當時研發的依據下去重新研究,但本質上已經和原來的TB032不同了。現在紫鳶雖然出現TB032會有的特徵,但這不代表那就是真正的原病毒,重新來過的TB034只會更加霸道難以掌握,若要說會變成什麼樣,我無法確實回答妳,但是,”

放下資料,羅博嚴肅無比的看著珍琳佛,沉聲道:“如果TB034真的成功了,我希望妳最好有華爾滋會迎來毀滅的心裡準備。”

羅博的話讓席琳雅秀眉緊蹙,心裡因為他的話已經有所戒備。席琳雅希望這只是她的錯覺,但願這天不會到來。席琳雅不知道的是,她的希望並沒有成功傳到上帝的耳中,因為早在珍琳佛無情抹去豪豪和雅雅生命的瞬間,已經決定了日後的災難。
罪之魘Ⅰ紫鳶 第十四章
這次的實驗讓所有實驗體元氣大傷,就是達叔也在床上躺了兩天才爬起來。而被所有人注目的紫鳶也不知道是怎麼了,這回竟睡了三天還不醒,讓達叔是擔心萬分。可轉念一想,又覺得這對紫鳶來說或許是好的,雅雅和豪豪的死對他打擊太大,再加上病毒的侵蝕,他幾番衝破束縛也早就元氣大傷,讓他多睡點也好。

達叔心裡其實已有了個底,他見過TB032成功的樣子,紫鳶當時雙目赤紅的樣子像極了‘他’。他害怕,害怕紫鳶已經達到TB032的階段,害怕他會一步一步走向黑暗深淵。他希望那麼善良的紫鳶永遠不要消失,但如今看來卻是不可能了。四個孩子已死了兩個,如果阿生和小和在出事,他不敢想像紫鳶會變成什麼樣子。

達叔心裡也很難過,也有對兒子的愧疚。這一次進入華爾滋後他在心裡發誓,不管小和,阿生是否還活著,他都會豁出自己的命拚死保護他們還有紫鳶,決不會讓珍琳佛無情抹殺他們!

拿過浸了熱水的毛巾給紫鳶擦擦額頭上的汗,達叔在床上坐下,看著紫鳶蒼白著臉昏睡,他拿過一旁的暗紅色音樂和轉動發條,放在紫鳶枕邊。音樂盒的旋律再一次響徹整個房間,達叔安靜的聽著,想起了兒子第一次把音樂盒拿給他的樣子。

當年的他,是多麼的幼小可愛,總喜歡拿著兔娃娃玩耍,在音樂盒終於做好的那天,他樂顛顛的捧著音樂盒跑到他跟前,天真而喜悅的說:“爸爸,這是我和爸爸的寶物,我一個,你一個,一定要收好哦!”

“好,爸爸一定會小心守護,絕不會丟了。”緊緊抱著兒子幼小的身軀,達叔當時只想對兒子說:爸爸願放棄殺手的名利,放棄所有一切,只求他唯一的孩子別離開他。

但結果,卻令人絕望。

當年,他的孩子就和紫鳶一樣,天真無邪,善良純真。但TB032的實驗抹去了孩子的良善與純真,只剩下無盡的怨與恨。紫鳶,也因為豪豪和雅雅的死逐漸失去他的良善與純真。達叔怕了,他真的很怕紫鳶有一天會變成和他的孩子一樣,只為了報仇而活,一輩子困在仇恨中無法自拔,一步步走向絕望,直到——

變成真正的怪物為止。



紫鳶這一睡睡了整整五天才醒來,再這五天的時間裡他一直反覆做一個夢,有過去和母親懷蘭生活的點點滴滴,也有成為遊民後,跟在大叔身邊的生活經歷,還有他撿到四個孩子後生活的每一天。對他來說,這都是最珍貴的禮物。

但他認為珍貴的,在他人眼裡卻一文不值。

他是這麼地珍惜和四個孩子,達叔一起生活的回憶,卻被無情抹去。這是他的雙手僅能握住的最後一點美好,如果連這都失去了,他不知道自己會變成什麼。他害怕,害怕失去,害怕手中的回憶被無情抹去,害怕失去原來的自己,如果他失去了回憶,失去了自己,他不知道還能不能找回來。

找回他珍惜的一切,找回原來的‘紫鳶’。

他不想被這個逐漸失去自己的紫鳶吞噬,但心裡卻知道,總有一天,他還是會被吞噬的一點不剩,直到萬劫不復的那天。

直到,了結一切的那天來臨。

他才有機會。

無神的坐在床上注視著手上的音樂盒,耳邊是不變的旋律。自從紫鳶醒來過後,他不吃不喝不睡,整天拿著音樂盒,聽著歌曲得旋律,停了就在轉動發條,如此反覆,房間裡的音樂聲從沒間斷過,達叔也不阻止他,任由他不斷轉動發條。

達叔心裡也明白,紫鳶這是在懲罰自己,也是希望可以平復自己焦躁,悲憤的心。四個孩子如今只剩阿生,小和,達叔知道紫鳶縱然心裡在痛,為了他們他也會強迫自己振作,就不知他緊繃的情緒何時會崩潰。

這次的實驗造成的傷害很大,珍琳佛沒有再堅持己見,同意一個月後再執行第四次的實驗。自從這次的事件後,羅琳和席琳雅開始暗中注意珍琳佛的一舉一動,但他們是三胞胎,心連心,他們的舉動豈能瞞過珍琳佛,珍琳佛的心思又豈能瞞過她的姊妹。知道彼此的心意就只能彼此牽制,席琳雅絕不允許珍琳佛為了自己的私慾處處去犯實驗大忌,這是為了華爾滋也是為了永生,絕不能失敗。

紫鳶這次昏迷五天才醒的消息一字不落的傳到三胞胎,瑞秋,羅伯以及迪恩耳中。紫鳶的恢復狀況是他們最在意的一件事,見他這次睡了五天才醒他們反而放心,這說明了這只是他們多慮。

他們在想什麼紫鳶是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好不容易把傷痛壓在心底後,他恢復往常的作息,每天吃飯運動,讓自己的體力隨時保持在最佳狀態。若要說他哪裡變了,就是話變少,笑容也少了不少,經常發呆,讓達叔看的擔心。很明白紫鳶心裡的感受,達叔除了陪他聊聊天,教他運動,也總是拿音樂盒給他,讓他心情平復一些。

第四次實驗的具體時間達叔不清楚,但對TB032的實驗流程他卻再清楚不過。第一階段為注射病毒,現在已經快要進入第四次的注射實驗,再過不久就會執行第二階段。要他想的沒錯,第二階段考驗的是體力和實戰經驗,達叔不擔心實戰,他的經驗豐富,那怕把他們全部關在一個空間,他也不把那些實驗體放在眼裡,不過都是還沒長大的小鬼罷了。

但若是實戰的話,對紫鳶,小和,阿生來說就相對凶險許多。思及此,達叔決定在第四次實驗過後開始訓練紫鳶的實戰技巧,否則在第二階段他很難活下去。第三次實驗過後過了一個月才開始第四次的實驗,和上次一樣是在玻璃艙,但這次紫鳶卻再也沒見過阿生和小和。也許是瑞秋的警告奏效,珍琳佛在不滿也沒再繼續撩撥紫鳶的情緒,影響實驗成功率。

但她絕對不會知道,在經過她幾次撩撥後紫鳶的實驗成功率早已在無意間跳脫羅博的掌握,而這種無意間是連瑞秋也沒察覺到的。

第四次的實驗仍然是疼痛難耐,就是達叔也差點忍受不住。病毒是隨著每一次的注射不斷加深侵蝕,進而入侵體內,不斷給予痛苦,讓其求生不能求死不得,許多實驗體因為難耐的疼痛不是把自己撞死就是因為承受不住而被撕裂,相比第三次,這一次死了快二十個實驗體。

羅博計算著人數,活過第四次注射的人已經剩下不到一半的人數,為此他更加確定TB034的毒性有多兇猛,好在尋找實驗體的行動不曾停過,他相信不用他出手,三胞胎也會為了永生讓實驗不中斷。

第四次實驗過後許多實驗體都暫時失去行動能力足足大半個月,就是那幾個十歲以上的少年少女也躺了十天左右才慢慢恢復。而達叔也不知道是他底子太好還是怎的,不過五天就讓他恢復,就是臉色白了點。而這個受人注意的紫鳶也和達叔一樣,短短五天就可以恢復自己行動了。

不得不說,這兩人是他們最關注的對象,就連那些實驗體都知道他們的事蹟。每次一起運動時他們總會竊竊私語,或是一直用奇怪的目光看著他們。對他們的流言蜚語和眼神紫鳶是一點也不在乎的,不知道是不是雅雅和豪豪的死對他打擊太大,第四次實驗時他好像感覺不到疼痛一樣,一點動靜也沒有。沒有痛得面目扭曲,沒有因為疼痛而掙扎,他就只是靜靜地坐在那裡,就像失去知覺了一樣。

他的反常再一次引人側目,就是達叔也忍不住看上幾眼。紫鳶對他們的目光是一點也不在乎,照往常一樣去做重量訓練,只見他面無表情地舉起比他重不知多少的啞鈴,舉了一分鐘後又放下,接著再拿起,好像感覺不到啞鈴的重量似的。達叔在一旁的跑步機上一邊慢跑一邊看紫鳶的舉動,眼底微閃。

在紫鳶做完舉重運動拿過水來喝時,不遠處一直在注意他一舉一動的五名男女互看一眼,起身走過去。

“嗨。”年紀和紫鳶差不多的少年用英語和紫鳶打招呼,紫鳶聽到聲音抬頭,就看到一個外國臉孔的少年。他安靜了下,也說:“你好。”

少年看了看紫鳶沒什麼表情的臉,微微笑了下,道:“我叫加魯,你呢?”

“紫鳶。”紫鳶說完話後便想走,他不想跟任何有牽扯。可惜加魯不願讓他走,伸手攔住他,其他四位也紛紛包圍他。紫鳶看一眼包圍他的人,回頭看著加魯,沒有說話。加魯笑了笑,道:“別急著走嘛,跟我聊聊天啊,都來這快要半年了,經常見面卻一句話都沒聊過,很沒意思不是?”

“你想說什麼?”紫鳶對有沒有跟他們聊天談話一點興趣都沒有,但加魯的舉動明顯在找碴。加魯確實是在找碴,他不甘心紫鳶這麼一個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遊民竟然比他還引人注意,這對生性驕傲的加魯來說是不能允許的。

他圍著紫鳶走了幾步,笑道:“真是奇怪,你明明這麼普通,還是遊民,忍耐力居然這麼強。我看,你八成跟羅琳三胞胎有一腿,不然他們怎麼會對你這麼仁慈,每次都讓你忍下。”加魯說完後,圍著紫鳶的幾人紛紛笑出聲音,帶著嘲諷。

紫鳶聞言微微蹙眉卻不發一語,這些人無非是在找碴,他沒必要附和。這裡突然圍了這麼多人很難不引起注意,一直在監控的三胞胎自然發現端倪,就是瑞秋也看到了,而在遠處運動的達叔也看見了,他微微蹙眉,停下跑步機,大步走過去。

被加魯等人圍著的紫鳶沉默不語,他那副不在乎又或者根本沒把他放在眼裡的樣子讓加魯氣不打一處來,他哼了聲冷笑,道:“其實你不說我也知道,就憑前兩次在實驗中死亡的那兩個小鬼,你就有理由怨恨三胞胎,但這樣值得嗎?三胞胎掌握華爾滋大權,若有機會誰不想和他們攀上關係,我看你也早就和他們攀上關係了,不過就是兩個遊民小鬼,根本不值錢。”

紫鳶現在的心情極為不好,聽到有人猜疑他和三胞胎有不可告人的關係已經讓他不悅,沒關係他可以忍,但誰也不能侮辱雅雅和豪豪!

“你說什麼?”紫鳶突然聲音低沉的說,加魯一聽,低頭去看就看見紫鳶正面色森冷的看著他。加魯看了冷笑,道:“說什麼?我再說一次你聽清楚了。我說,那兩個小鬼的命根本不值錢,無權無勢又只是低賤的遊民,根本不值得為他們生氣,難過。為了實驗死亡是他們的榮幸,低賤的遊民派上用場就是他們僅有的價值。與其為了兩個不值錢的小鬼,不然好好把握三胞胎,享受榮華富貴,這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嗎?”

說完,周圍的人都在大笑,而在一旁旁觀的人有些在笑,有些面無表情,有些則是一臉氣憤,不明白大家都是被抓來這裡進行非法實驗的,他們怎麼可以這樣肆意踐踏生命。正在趕過來的達叔自然也聽見了,他的臉一沉,正要走過去制止,卻聽一道聽不出情緒的聲音響起:

“你再說一次。”

達叔聽到一愣,正在大笑的加魯微微一愣,接著去看低著頭看不清表情的紫鳶,眉一挑,笑道:“怎麼,我說這麼清楚了你還是沒聽清?那我就再說一次,要重複幾次都沒關係。我說,那兩個小鬼的命根本一文不值,他們只是下賤的遊民,為實驗犧牲是活該,活該!哈哈哈哈哈———”

周圍的人因為加魯的話再一次哄堂大笑,但被圍在中間的紫鳶卻低著頭,在不遠處把這一切看進眼裡的達叔眉一擰,大步走過去,但卻在下一秒頓住,臉上出現不妙的表情。只見一直聽著頭的紫鳶突然捉住加魯的手腕,然後再加魯瞪他時,十分森冷的,沒有一絲人氣的說:

“收回去。”

“蛤?”加魯眉頭擰的死緊,紫鳶捉住他手腕的手是不斷再加重力道緊握,讓他痛得不禁蹙眉,也更大力掙扎。突然其來的變化讓周圍包圍住紫鳶的人都不由自主地後退,要說為什麼,只是直覺告訴他們,現在的紫鳶,很危險。

捏緊加魯的手腕,紫鳶在加魯恐懼的目光中緩緩抬頭,露出那雙不知何時早已變得血紅的眼,而眼睛周圍早已被血色脈動佔據的,陰森恐怖的臉。只聽他恍如地獄惡鬼般,不大聲,卻讓所有人都可以聽清楚的聲音,緩緩說:

“把你的話收回去。”

加魯被紫鳶不知何時產生變化的臉嚇了一跳,說不出話來。紫鳶冷冷地看著他,慢慢前進,加魯被他逼得不斷往後退,手腕被抓住他也逃不走,只能看著他一步一步逼近,直到他的背抵到牆上,無路可退為止。紫鳶一直在看著加魯,沒有放開他的手腕,卻緩緩舉起自己的右手,緩緩握成拳,似乎下一秒隨時會打到加魯臉上。

加魯驚恐地看著他舉起的手,被嚇得說不出話,而一旁終於回神的達叔一見此情況,立刻推開圍在四周的孩童,趕緊過去:“紫鳶!”

說時遲,那時快,在達叔喊出紫鳶的名字的同時,一聲巨響有隨之響起。達叔一愣,趕緊推開人群衝過去,睜大眼睛眉宇緊蹙,死死看著鐵牆上那不容忽視的凹洞。

加魯眼睛睜得大大的,他被嚇得幾乎無法呼吸,眼前是紫鳶恐怖的臉孔,睜大的眼瞳在顫抖幾下後慢慢向左移,看到了近在咫尺的拳頭,還有那無法被傷及分毫,此刻卻被紫鳶打凹一個洞的鋼鐵之牆,雙腿顫抖幾乎快要跪下。

加魯一副嚇得快斷氣的模樣,達叔見狀趕緊衝上前,握住紫鳶的肩膀,道:“紫鳶,冷靜點。”

紫鳶沒有回應達叔,他冷冷注視著加魯恐懼的臉龐,湊過去,讓他更加清楚的看到自己血紅的眼,沒有情緒的說:“如果你還敢侮辱雅雅和豪豪,下一次就不是打在牆上了。”說完,紫鳶放開他的手,和他拉開距離,冷冷看一眼他恐懼的臉,轉身。

在紫鳶轉過身時,眼中的血紅及臉上的脈動早已不見,取而代之的是紫色的眼瞳。看到他的變化,在場的所有人都不禁倒抽口氣,就連本來要阻止的白衣人也不禁愣在當下,忘了自己的職責。紫鳶眼中的變化沒有逃過一直在監視他的瑞秋,迪恩,羅博三人的眼,包括三胞胎。

在房中休養的瑞秋一見紫鳶的瞳色改變,不由自主地拿起他讓迪恩拿過來的,紫鳶的血清。在注射實驗開始之前,科學家會保留實驗體兩劑血清,這是最純粹的血液,迪恩那保留一劑,而他這持有一劑。看著紫鳶眼中的紫色,瑞秋看著手中的血清,在心裡希望是他搞錯一切,希望這劑血清永遠也用不上。

在運動場中,達叔看著紫鳶眼瞳的變化,雖震驚卻沒有言明。他把紫鳶拉到自己身邊,抬眼看著不甘心瞪著紫鳶的加魯以及方才嘲笑雅雅和豪豪的幾個人,臉色一沉,一股無法言喻的肅殺立刻籠罩住他們,讓所有人都陷入深深的恐懼中無法動彈。

冷冷掃視在場眾人,達叔開口,用所有人都聽得到的聲音,說:“雅雅和豪豪是我們最重要的人。他們已經離我們而去,這對他們來說是好事,這樣他們就可以不必再繼續痛苦,但這樣並不代表你們可以肆意侮辱他們。人的生命是可貴的,如此輕賤生命,最後只會報應在你們身上。從今往後,我不希望再有人對他們議論紛紛,肆意侮辱,否則,不用等下次實驗,我也會親手了結你們。”

說完,達叔也不管他們的反應,拉過紫鳶就往大門走,對白衣人丟下一句:“我們要回去休息,帶路。”

“啊……好、好的。”一直愣在一旁的白衣人見狀不由自主地對達叔和紫鳶產生敬畏,脫口說出敬語,面色蒼白古怪的把兩人帶回房間去。

在他們離開後,運動場內一直凝結的氣氛才終於如寒冰溶化般慢慢恢復,加魯看著那兩人離開,眼中是恐懼和不甘心。

今日的小插曲全進了難得想要自己監視的羅博眼裡,特別把紫鳶回頭後的畫面放大,看著他眼中的紫色,羅博摸摸下巴,突然笑了:

“紫色?嗯嗯,這下有趣了。”在資料上註明紫色,又寫了一大串只有他自己才看得懂的如鬼畫符般的文字,羅博拿起來看了看,再看看畫面,嘴角一彎,露出一抹誰也沒看過的笑靨。
罪之魘Ⅰ紫鳶 第十五章
回到房間裡,紫鳶坐在自己的床上,低著頭一直沒說話。達叔盤腿坐在自己的床舖上,雙眼直直看著紫鳶,知道他心裡的憤怒和難過,他也是一樣的。達叔和紫鳶並非一開始就認識,說來還是他在執行任務時偶然遇見的。

那時的他還是個職業殺手,而且還是傳奇,有一次為了任務把自己偽裝成遊民,來到地下道。說來,其實身為傳奇的達叔並沒有必要把自己偽裝成遊民也可以完成任務,但也許是因為內心深處的愧疚,也許是因為想處罰自己,他偽裝成遊民,品嘗沒有錢的滋味,也是在那一次,他遇見了紫鳶。

那時候的紫鳶比現在小太多,才十一歲而已,第一次見到他時,很奇怪,他竟想起了自己的兒子。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有這種感覺,但或許就是因為這樣,因為紫鳶和‘他’相似的溫柔和純真,所以他才會放棄自己應有盡有家,心甘情願地窩在什麼都沒有的地下道,保護這個明明還沒有能力賺錢,卻努力想要照顧比自己還要幼小孩子的小少年。

豪豪是第一個跟在紫鳶身邊的孩子,達叔第一次見到他時還很小一個,紫鳶就像個小大人一樣照顧他,不斷從外面找食物回來,找人家不要的,溫暖的舊衣服,也不管自己會不會餓,會不會冷,一股腦的全給了豪豪。每每見此,達叔身為殺手的那顆冷漠的心總會受到撩撥,逐漸有了溫度,逐漸找回兒子在身邊的那種無可言喻的喜悅,但在內心深處,他仍是愧疚的。

達叔其實非常有錢,殺手的報酬是一般上班族群的好幾倍,是他們要賺很久才賺得來的數字。他有屬於自己的家,卻甘願留在這裡,每次見紫鳶必須為了生活四處奔波,達叔就在心裡做下每一個決定。紫鳶不在時,他幫他照顧豪豪,紫鳶回來後,他就以找食物為由離開,實際上卻是回了自己的家。

他找了許多兒子小時候的舊衣服,還自己拿錢去買了衣服和棉被,然後再帶回地下道,交給紫鳶。每次紫鳶問起,他總會說是有個認識的好人給的,那時的紫鳶還很單純,還很容易相信人,再加上達叔一直照顧他,他又怎會不相信他。就這樣,達叔一直在地下道陪伴紫鳶還有豪豪,暗中幫助他們,後來有了雅雅,小和,阿生,可以說,四個孩子和紫鳶是他看著長大的,感情又怎麼會少。

原本,達叔以為紫鳶這樣平靜單純的生活會持續下去,即使生活困苦,但他相信總有一天會好起來。但他沒想到的是,這一切竟會被珍琳佛無情打碎。相隔三十年再一次見到珍琳佛,達叔內心的憤怒是有的,尤其是知道他們又想再進行一次人體實驗,內心的憤怒更是越發無法抑止。

還記得當時紫鳶帶著四個孩子出去散步,達叔就想趁這個機會回家一趟。自從有人無故給紫鳶這麼多好吃東西後,達叔心裡一直有不祥的預感,這種預感迫使他決定回家一趟,拿出已經極少沾染血腥的刀,還有自兒子出事後便被他一直收放在房間衣櫃裡的音樂盒。帶著這兩樣東西,達叔有個預感,這一次,恐怕是凶多吉少。

一切果然不出所料,當達叔趕回地下道時,他很快就發現珍琳佛三胞胎已經按耐不住內心的慾望,想要捕捉紫鳶身邊的四個孩子帶回華爾滋進行實驗。如果是以前的達叔,他可以放棄四個孩子只帶走紫鳶,把傷害降到最低,但現在,他和四個孩子的感情已經不比從前,根深蒂固,他們是他照顧大的,又是心裡的依託,說什麼他也不會輕易放棄。

看著紫鳶帶著四個孩子成功逃走,達叔心裡很高興,高興他們有機會可以逃過一劫,但這最終是他太天真了。當他意外進入華爾滋,睜開眼時竟然看見紫鳶後,他心裡只剩下絕望。最終,紫鳶和四個孩子仍是沒有逃過一劫,即使他後來成功捉住席琳雅以此要脅,他也知道,此生他們是離不開這了。

後來隨著實驗的開始,豪豪,雅雅接二連三的死亡,看著紫鳶不斷的崩潰,衝破極限,不斷地失去自我,達叔知道總有一天,紫鳶會變得和他的孩子一樣,失去自己的天真,溫柔,仁慈,變的心狠手辣,變得絕望,變得………

現在,四個孩子只剩下阿生,小和,但自從那次試圖要出去後達叔便再也沒見過他們,也不知道他們過得好不好,也很害怕他們會在他們不知道的時候在實驗中死去。如果那天真的到來,紫鳶要怎麼辦?

如果紫鳶知道最後連這兩個孩子他都失去,達叔不敢想像他會變成什麼樣子。他只能在心裡祈禱阿生和小和平安無事,祈禱紫鳶能夠撐過這一切,而他能過得,就是用盡全力保護他,不管前方是生是死,都在所不惜。

不知道音樂盒轉動幾次發條,音樂響了多久,達叔不知道自己回憶多久,只知道他是在一人的聲音中回神的。

“達叔,對不起。”

達叔抬眼,微微一笑:“為什麼要道歉?”

紫鳶沒有抬頭,仍是低著頭的他悶聲說:“因為我的關係害你引人注意,還可能會給你帶來更多的麻煩,我……很抱歉。”

“你不需要道歉。”拿過已經停下的音樂盒再一次轉動發條,達叔在紫鳶抬頭時,說:“這是我自己心甘情願,不是任何人的錯,也不是你的錯。”

紫鳶深深地看著達叔,沉默許久,他終於問出心中一直以來的疑問:“達叔,我一直都想問你,你既然是傳奇殺手,為什麼還要住在地下道?”自從知道達叔是殺手之後,這樣的疑惑不只在紫鳶腦中出現一次,但他沒有問,因為他相信達叔。在十一歲那年遇見達叔至今已經六年,他就像家人一樣一直在照顧他,保護他,除了達叔,他還能相信誰?

達叔安靜的看著紫鳶,他知道總有一天他一定會問。他輕輕笑笑,道:“是阿,我確實不必住在地下道,會住在那直到今日,是因為你,也是為了懲罰我自己。”

“達叔……”紫鳶不明白達叔的意思,達叔把音樂盒放到他手裡,道:“第一次見到你的那次是我在執行任務的時候,其實以我當時的身分地位,我完全不必把自己偽裝成遊民,但也許是對兒子愧疚,想懲罰自己,所以我還是那麼做了。”抬頭看著紫鳶,達叔彷彿看到了六年前那個天真無邪的孩子,他說:

“只不過我沒想到會遇見你。”

看著紫鳶,達叔帶著一如既往的溫和和慈愛,還有一點回憶,他緩緩說:“是阿,你本與我無關,但第一次見到你,卻讓我想起了我的孩子。我沒有對你說過,你和他,很像,真的很像。不只容貌,還有你們與生俱來的性格。你們一樣天真無邪,單純善良,三十年前我對不起他,我一直想要彌補,所以我當上傳奇,成為榜單上的其中一人,讓自己生死不能,但遇見了你,我卻覺得這份愧疚似乎得到回應。”深深一笑,達叔道:

“是你讓我逐漸找回我的孩子還在我身邊哪也沒去過的喜悅。我無法放下你獨自回去過優渥的生活,所以我選擇留下,幫你照顧豪豪,阿生,小和,雅雅,暗中給你們好吃的東西,給你們吃暖睡飽,只是礙於身分無法言說,紫鳶,你恨我嗎?”

“不,我怎麼會恨你?”起身來到達叔身邊坐下,紫鳶抱著這個彷彿是親生父親般的人,道:“這六年來,你對我的好,對孩子們的好我都是知道的。在我心裡,你不僅僅是一直照顧我的叔叔,也是一個父親。在我心裡你早就像父親一樣了,我怎麼會恨我父親呢?你說是吧。”

抬頭看著達叔,紫鳶嘴角一動,終於緩緩笑了。在他再次嶄露笑顏的那一刻,達叔卻想哭。多久了?他有多久沒看見這個孩子笑過了?他一直害怕失去那個天真善良的紫鳶,但當他看見他再一次露出笑顏時,他知道,那個紫鳶還沒有消失,那個天真善良的紫鳶還存在,但……

“紫鳶,達叔要你答應我一件事。”

“什麼事?”紫鳶看著達叔反常的嚴肅,不禁也跟著嚴肅起來。達叔看著這個不過只有十六歲的少年,抬手摸摸他的臉,摸摸他的頭,就像是個慈愛的父親一樣,最後握住他的手,道:“紫鳶,達叔希望你已經不管遇見什麼事,都不要迷失自己。雖然那些事可能會讓你痛不欲生,生不如死,但達叔還是希望,你可以永遠保持這樣,不要失去原來那個善良的你,只要你好好的,不要失去原來的你,達叔就再無所求了。”

“達叔你再說什麼,我當然會是我,不管遇到什麼事,我都會是我。”紫鳶不是很懂達叔的意思,他就是他,沒有人可以取代。但他還是給達叔保證,說他不會改變自己,但最後的結果,卻是他自己也始料未及。

他答應達叔不會迷失自己,不會讓他心中那個天真單純,善良仁慈的紫鳶消失,但最後他仍是食言了。偶爾想起,紫鳶總會想問,要是達叔知道他不守承諾,他會不會生他的氣。

一定不會吧,達叔是他最重要的人,就像他的父親一樣。他相信不管自己變成什麼,這個人永遠不會生氣,不會怪他。

但卻會傷心,難過。

就如同他。

即使那個他養育二十年的孩子最後恨他,怨他,他也不會責備他半句。沒有生氣,有的只有連他也不明白的失落和難過。那時他才知道,原來被對方這樣怨恨著,是這樣的痛苦,原來不守承諾,是這樣的難過,原來被罵怪物,是這樣的悲傷。

對紫鳶來說,被人罵他是怪物他不會感到痛苦,但這兩個字是出自那個人的口中,竟是如此的痛不欲生。在這一刻,紫鳶了解了達叔的感受,也了解了‘他’的感受,也更加的迷惘。

閉上變得赤紅的雙眼,紫鳶任由黑暗吞噬他,模糊的眼中,只剩當年僅有的美好。

那天之後,紫鳶和達叔一樣會去運動場訓練運動,但待的時間卻不長,總是運動到一個時間後便要求回房。一回到房間,達叔就開始教他簡單的防身術,為了讓房間空間寬敞些,他們會把床立起來貼著牆壁,讓空間大些後再開始。

達叔的格鬥技巧是無庸置疑的,紫鳶的天賦也是很高,學了快一個月就效果展現,人壯了不少不說,人也長高了,從前只有165的紫鳶現在都快175了,但和身高有185的達叔相比還是差了點。

在兩人不斷運動,訓練的時間中,不知不覺已經過去快一個月,第一階段的最後一次注射實驗也快要開始。這次之後,將決定所有人的命運。
罪之魘Ⅰ紫鳶 第十六章
最後一次的注射實驗即將開始,這一次他們仍然被關在玻璃艙,但不同以往的是,這次他們的手腳都被束縛了。坐在玻璃艙內,紫鳶不明白他們的意思,束縛手腳是想阻止他們自殺嗎?還是這次的注射實驗疼痛會是以往的千百倍痛?

對身體會承受多少疼痛紫鳶不是很在乎,已經承受了四次,他也有點習慣了。畢竟,身體的疼痛是比不上心裡的,紫鳶知道珍琳佛是想刺激他,報復他,才一直讓他看著生命中最重要的四個孩子在他面前一一死去。不是沒想過她怎麼突然改變主意,沒再繼續撩撥他的情緒,但紫鳶覺得,沒見到阿生和小和也好,這樣他就可以安慰自己,他們還活著。

手腕被抓住,擦上酒精棉花,讓血管出現。紫鳶垂眸看著科學家手裡的藥劑,微微蹙眉。雖然已經過去一段時間,他猶然記得第一次見到TB034藥劑時的樣子。TB034,兇惡的病毒,它冰冷的躺在冷凍鐵箱內,就像一條毒蛇般,冷冷的,注視著每一個要使用它的人,冷冷的嘲笑。

嘲笑人的自不量力,嘲笑他人的膽怯懦弱,嘲笑慾望深重的人,嘲笑著每一個死在它手下的人,狠狠的。

也許它是對的,因為它嘲笑的人都是渴望它的力量,渴望藉由它得到永生,所以它有資格盡情嘲笑,有資格奪去那些貪婪者的生命,有資格狠狠懲罰那些人。但這些人中卻包含了諸多無辜者,紫鳶不知道該不該責備它,還是該責備創造出它的瑞秋,羅博,迪恩,還是一切的罪魁禍首,羅琳,席琳雅,珍琳佛三胞胎。

尖銳的針頭刺入肉中,紫鳶看著它緩緩進入體內,這次僅只一點,就讓他感受到全所未有的劇痛,那已經不是用痛不欲生,身體彷彿要被撕碎這等詞彙可以形容的了。但這對紫鳶來說,卻早已沒有什麼好恐懼的了。在這世上有一種痛是連身體的疼痛都比不上的,那就是心裡的創傷。無藥可醫,因為可以醫治它的人已經不再,只剩下活著的人獨自品嘗,不斷的痛,不斷的苦。

實驗什麼結束的紫鳶不知道,整個實驗過程中,他閉著雙眼安靜的坐在玻璃艙中,等待實驗結束,僅此而已。周圍的慘叫和忍痛的聲音,各種碰撞聲,他都沒有去在意。他所在意的,只有他生命中重要的那幾個人,除了他們,怕是沒人可以入他的眼,入他的耳。

躺在房間潔白的床舖上,紫鳶半闔著眼看著天花板,隔壁床是已經累了先睡過去的達叔。身體說不累是假的,身體累,心更累。紫鳶這幾天讓自己沉澱良久,努力讓自己從豪豪,雅雅的死亡中走出,但還是困難了些。儘管心情上已經好了許多,但他仍無法忘記那天的事,無法忘記兩個孩子。

在心裡輕輕歎息,紫鳶忍著全身痛楚翻身側躺,調整舒服的姿勢,折騰一天他也累了,此時也撐不下去,敵不過周公招喚緩緩閉上眼睛,睡了過去。在他們睡著的時候,實驗室內,羅博整理著各項資料,迪恩則忙著清算還剩下多少藥劑。第一階段實驗終於結束,大家都輕鬆了不少,但這結果就是讓他們又失去一部份的實驗體。

如今在第一階段實驗活下來的只剩五十五人,這五十五人會被平均分配在三個實驗場地,同時進行第二階段。但在開始之前,他們必須先確認場地,確認安全措施,以及那些怪物的生理狀況。

華爾滋從創立開始便執導各項實驗,這些實驗有成功就有失敗,這些因為實驗失敗的失敗品被病毒侵蝕,變成只會食人血肉,六親不認的怪物,他們將會是第二場實驗的最大考驗。這些怪物至今仍被華爾滋飼養在二十層的實驗培養艙中,用從人體取出的DNA培養液餵食牠們,但一旦把牠們放入實驗場地,牠們的食物就會改變。

來到十九層的實驗場地,這是極為寬敞的大空間,是十八層及十九層共處的空間,一共有三座會讓你彷彿身在外面世界的大空間,有岩石,各種森林,高山,以及水池。有天空,也有雲朵,就像身處大自然,但背後卻藏著無可言喻的險峻。羅博帶著迪恩下來勘查場地,和負責實驗場地的科學家及保全商量細節,務必要讓實驗達到最好的效果。

第二階段的實驗凶險萬分,也是十分耗體力的,迪恩的決定無疑讓實驗的成功率提高。現在活下來的實驗體生體機能方面都和第一次見來時不同,每個人都強健了不少,就連體力都不是從前可以比擬的,在加上第一階段實驗後,結合病毒提升的各項體能,這對第二階段都是大有利弊。

在處理完一切後只待最後確認,羅博把這些交給迪恩處理,他自己則回到實驗室去整理資料,仔細研究實驗體目前的生理狀況。完成第一階段實驗後,所有活下來的實驗體原本烏黑的頭髮無一例外,全變成紫色,就是達叔也是。但奇怪的是,紫鳶的頭髮仍然不變,仍是一頭黑髮,唯一變得只有他眼睛的顏色,和他人相反,只有眼睛變成紫色。

對於紫鳶和他人不同的反差,三胞胎曾經找過羅博討論,擔心是哪裡出了問題。但根據羅博的研究,即使紫鳶只有眼睛變色,他和其他人完成的仍是相同階段,並無任何改變。為了讓三胞胎安心,羅博還特別把紫鳶找來,單獨給他完成各項精密檢查,得到這個結果。紫鳶確實沒有和他人不同,只是病毒反應在不同的地方罷了。

把所有資料整理好,羅博開始分類,一項項謹慎地收回架子上,然後繼續埋首他的研究。迪恩回來時看到的就是這樣的畫面,他的三哥,喜愛研究成癡,經常把自己埋在滿推的研究中,一開始認真就是十小時以上,一天睡不到五個小時,迪恩很擔心他的身體,怕他把自己累壞了,但每次跟他說,羅博總是不在意,也不知道聽進去了沒。

羅伯茲‧羅納德一生中有五個孩子,老大奧爾,老二瑞秋,老三羅博,老四迪恩,第五個,也是唯一的女兒莉琳,以及最小的兒子,瑞恩。

三十年前羅伯茲意外死亡後沒過多久,奧爾也相繼去世,只剩下瑞秋在負責研發足以和TB032匹敵的TB034。他們五個兄弟姊妹年齡層頗大,羅伯茲和奧爾離世時羅博還在念書,也是在他醫學院畢業後才開始幫助瑞秋研究TB034。也許是不想讓兄長這麼辛苦,迪恩一邊繼續他的學習,一邊則幫忙投入研究。現在是醫學院的暑假期間,迪恩暫時不用住校,才能一直待在華爾滋內協助研究。

但再過幾天迪恩就得回學校繼續念書,第二階段的實驗他不會參與,重擔反而會全部壓在羅博身上。所以趁現在還有時間,迪恩跟著哥哥窩在實驗室裡協助各項實驗,五天後他就要離開華爾滋,回美國去讀醫學院了。

今天也不知是怎麼了,羅博研究一半時抬頭去看幫忙整理資料的迪恩,腦中向來只有研究的他安靜地在腦中仔細想想迪恩的年紀,再算算自己的年齡,突然發現,迪恩該準備回學校去了。迪恩注意到哥哥的視線,抬頭去看卻見他在發呆,見此,迪恩走過去,晃晃哥哥,道:

“三哥,你怎麼了?”

“沒,只是突然想到,迪恩,你該準備收拾回學校去了。”說著羅博起身,拿過之前迪恩隨手放在桌上的過期機票,然後問:“機票訂了沒?”從俄羅斯到美國所要花費的時間可不少。

迪恩把他手裡的機票拿過去丟了,說:“早就訂好了,五天後早上的班機。”說著他看著羅博完全沒有變化的臉龐,挑眉,道:“話說回來,老哥,你醫學院畢業幾年了?”

“忘了。”這對羅博來說完全不重要。迪恩聞言不禁笑了,他看著羅博淡漠的樣子,不禁想起當年。羅博的學歷在奧爾,瑞秋裡算不上高,熱忱研究的他可不管有沒有讀研究所,一畢業就衝回華爾滋東摸西摸,對那些研究室愛不釋手,讓本來一直要求他要讀研究所的瑞秋頭痛不已。

羅博在這幾個兄弟中是很聰明的,可惜他總是喜歡把自己關研究室,不然就是三胞胎也很想跟他切磋切磋。現在迪恩正在讀醫學院,妹妹莉琳也正在美國念書,羅博手邊的研究暫時告一段落,他想了想,對迪恩說:

“五天後我跟你一起去趟美國。”

“你也要來?!”迪恩對羅博突然的發言感到吃驚,要知道這個人回到華爾滋後可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天天膩在成山的研究資料中啊!

“反正第二階段要一個半月後才開始,還有二哥會注意,我不用太擔心。趁這個機會去看看莉琳,也幫瑞恩看看學校。”羅博老神在在的,看他那個樣子迪恩就知道這人肯定是臨時起意。說要看妹妹,依他看這人八成是以這個名義去逛美國醫院。每次到一個國家必逛醫院的人就屬羅博,最愛逛醫院的也只有他,也不知道醫院有什麼好逛的,不就是病人嘛!

由此可知羅博是一個有多無聊的人。

看著又把自己埋回堆積如山的資料中的人,迪恩忍著嘆氣的衝動,繼續整理資料。

好不容易整理完資料也已經是下午五點鐘的事情了。看看時間,確實已經沒事了,羅博也很難得停手,見此,迪恩乾脆把他拖到自己的房間,讓他幫忙自己整理行李。

坐在柔軟的床舖上,羅博手裡是一包包的零食,這還是迪恩列出清單派人出去買的,每一個都是他愛的零食,還有要帶給妹妹的。看著這些零食,羅博很沒心理負擔的開了一包,當場吃了起來,讓正在整理衣服的迪恩很頭痛。

“哥,那是我的零食,還有那是我的床,你怎麼就在上面吃啊!”

“有差嗎?”

羅博還是一副天塌下來也不為所動的模樣,看的迪恩在心裡想,把他找來幫忙整理行李是不是錯誤的。好在羅博在無良也知道要幫忙,把啃了一半的零食隨手放在桌上,羅博在書櫃前把迪恩要用到的課本和書籍全幫他拿過來,一本本整齊的放入行李箱,還幫他準備好多本空白筆記本,讓他做功課時用的。醫學院不好讀,必須花費比別人多一倍的努力,更何況這一次說什麼迪恩都得讀研究所,這是瑞秋直接下令的。

迪恩要帶的東西很多,好在這些東西都是可以直接幫他送到宿舍的,不然他肯定會搬到翻白眼。有羅博幫忙整理,東西很快就整理完了,也許是知道迪恩再過五天就要回學校,三胞胎還特地他找過去談談話,無非就是問他功課。三胞胎對羅伯茲有愧,再加上瑞秋他們握有TB034實驗,三胞胎不可能不聞不問。迪恩也回答他們問題,一來一往對誰都不壞。

五天之後,羅博把權力交還給瑞秋,陪迪恩去趟美國,實驗開始前在回來。而在休息期間,紫鳶是不知道有誰離開過華爾滋,他和達叔恢復以後就如以往作息一樣生活,對什麼事都不管。而在一個月半後,第二階段的實驗即將開始。
罪之魘Ⅰ紫鳶 第十七章
第二階段實驗來的十分突然,直到現在紫鳶也想不明白,不過是睡了一覺怎麼醒來全都不一樣了?現在,他身處的空間已經不是原來那個白色窄小的房間,而是荒郊野外。

你說他眼花了嗎?不,他沒眼花,這裡確實是荒郊野外。若要說有哪裡不同,他只會說,這是假的荒郊野外。

看看這些山水,看看天空的雲朵,紫鳶撿起一塊石頭用力拋向天際,石頭碰及雲朵,天際立刻出現些微扭曲,還帶著一點雷電,透過這些他更加確定,這裡是假的空間,是華爾滋自己打造出來的人工戶外,目的是執行第二階段實驗。

在一顆大石頭上坐下,紫鳶看著眼前一切的假象,瞇起眼睛仔細地想,這究竟是甚麼時候發生的,說來,還要從前一晚說起。話說前一天晚上,紫鳶和達叔照常一樣運動訓練,接著便是接受達叔的鍛鍊,為了保有最佳體力,他們可都是早早就睡得。到此為止都還很正常,若要說是從哪裡開始變的,只能說是早上醒來時一切都變了。

誰能想到本來是睡在柔軟舒服的床上,一覺醒來居然在高空中,更準確來說是在位於高空中,僅有一人寬的,由水管組成的道路上。誰醒來看到入眼的居然是深不見底的谷底不會嚇死,就是紫鳶都被嚇的清醒了。戰戰兢兢的死瞪著深不見底的谷底,紫鳶趴在水管上不敢動,他回頭仔細看看,發現自己的腳並沒有在水管上,趕緊慢慢往後挪,挪回那僅有的小空間。

終於感覺安全些後,紫鳶開始左顧右盼,尋找達叔的身影,然而他發現,陷入這種困境的人不只有他,還有許多和他同年齡的青少年,以及大約八歲、十歲的孩子。每個人都和紫鳶一樣,一覺醒來身處在如此恐怖驚險的空間,他們紛紛挪回後方安全的小區域,緊張的左顧右盼,不明白發生什麼事。

紫鳶尋找許久都沒看見達叔的影子,想來他們是被分開了。但一覺醒來身處在這樣恐怖的空間,不必多想也能知道,這是第二階段實驗開始了。但是,珍琳佛小姐,妳要實行第二階段也不必這麼突然吧,是想嚇誰?!

趴在地上,紫鳶小心翼翼的往下探,緊張的嚥嚥嗓子,其實他還真有點恐高,但就目前的狀況來說,他似乎沒有恐高的機會了,因為大家沒有混亂太久,廣播器響起,羅博平淡清冷的聲音從另一端響起:

“各位實驗體早安,我想你們醒來發現自己身處在這樣的空間肯定嚇壞了,我廢話也不多說,直接說明吧。”羅博完全沒有前場發言的模樣讓和他身處同樣監視空間的科學家額頭流下一滴汗,聽他面不改色,一句廢話都沒有的說:

“先恭喜你們成功完成第一階段實驗,現在開始是第二階段實驗,在你們眼前是一條僅能容下一人的道路,在道路另一端的入口前擺著衣服,槍枝,你們會用到的武器。背包裡有一星期份的食物,沒了就去搶,華爾滋不會再提供食物。”

“第二階段實驗顧名思義就是讓你們在一個空間內互相殘殺掠奪,當然你們的敵人不會只有同為實驗體的孩童,還會有怪物。”羅博說到這裡時,地底深處如然響起一聲恐怖猙獰的嘶吼,令聞者心驚膽戰,紫鳶瞪著地底,聽著這聲音只有不好的預感。

羅博可不管他們的恐懼,平淡的解說:“這些怪物會是第二階段最大的阻礙,能夠打倒牠們,你們就有存活的機會。若敗在牠們手下,下場只有一個,死。”

“第二階段沒有任何限制,你們可以盡情大展身手,只要能活過三個月,第二階段的第一次實驗就算結束,祝你們好運。”羅博說完直接切斷,交代負責監視的科學家好好注意後自己就跑了,窩回自己的實驗室繼續研究,讓在場的科學家無言以對。

果然對羅博來說實驗才是第一,其他通通靠邊站。

這個認知讓在場的科學家紛紛扶額長嘆,無奈的很。

羅博不負責任的解說完就跑的不見人影,而身處實驗場的實驗體們聽完無一不是慌亂和恐懼。地底恐怖的嘶吼聲越來越大,也越來越近,這象徵著如果他們在不前進極有可能會淪為怪物的食物。認知到這點,即使心裡害怕不已,大家仍是踏出第一步,緩緩前進。

僅能容下一人前進的道路對十歲以下的孩子來說要前進不難,但對十歲以上的青少年來說就真的要小心了。紫鳶慢慢從地上站起,他看著兩旁的地底,緊張的嚥嚥唾沫,小心地踏出第一步,慢慢前進。

紫鳶的平衡感很好,要筆直前進對他來說並不困難,壞就壞在他有輕度的恐高,緊張的抖手抖腳,搖搖欲墜的模樣讓人看得膽戰心驚。有很多人都踏出第一步開始前進,但就在第一人走到中間時,原本平靜的路途開始不太平,一把把像是鐮刀的迴旋鏢四面八方射出,不給人反應的時機,開始攻擊還在前進的實驗體。

“啊啊!!”有人沒閃過直接被迴旋鏢劈成兩半,也有人閃過卻沒注意腳下,踩空了摔下去,淪為地底怪物的食物。就這樣,原本二十名的實驗體一下子刪減許多,紫鳶驚恐地看著突如其來的攻擊,想不通怎麼才眨眼功夫局面就演變自此。

耳邊傳來簌簌風聲,紫鳶回頭一看,竟是迴旋鏢迎面而來,嚇得他趕緊趴下躲過這一擊,不然他的腦袋就得搬家了。緊張的直喘氣,紫鳶看著四面八方的攻擊,他趴著慢慢前進,小心翼翼地躲過每一個攻擊,但他沒想到的是驚險的還在後頭。似乎是因為食物被停下,肚子餓的極為不滿,被釋放在地底的怪物開始不耐煩,一個個以極快的速度攀岩走壁,從地底爬了出來。

第一次如此清楚的看見那種用四隻腳爬行,似人非人的怪物,五爪上指甲尖銳,被輕輕一抓就會血流如注。怪物有著和人相似的五官,但那種恐怖的面相卻讓人不敢直視,血色的腦部覆蓋住了眼睛部分,卻依然能清楚見到怪物那雙腥紅的眼睛。怪物的牙齒尖銳恐怖,就像野獸一樣,尤其是牠的舌頭,只要一伸出舌頭便可輕易將人纏起來擄走,然後一口一口將其吃掉。

現在怪物一出現,所有攀在道路上孩童和少年都是恐懼地幾乎快無法動彈,他們開始尖叫著快速往前前進,只求盡快拿到放置在盡頭的武器箱,趕緊離開這恐怖的地方。然而當他們開始騷亂時,怪物們就是受刺激了一樣,開始嘶吼著攀岩走壁,往上一躍,舌頭一捲,輕易地就擄走正在奔跑的孩童。

“啊啊啊!救命!救我——!!”孩子大叫著被怪物帶到地底看不見的地方,緊接而來的是孩子竭力嘶喊的尖叫聲。看到這種恐怖的景象,紫鳶愣在原地,眼睛直視著地底看不見的地方,恐懼如毒蛇般侵蝕他的身體,他的心智。

好可怕…好可怕……不行,不能再待在這,不然會死的,會死!!

強忍下全身顫抖的衝動,紫鳶撐起他發抖的手腳一點一點往前爬,往盡頭的武器箱前進。只要離開這裡,拿到武器,他就安全了。然而天總不遂人願,上天從來沒有聽見紫鳶的祈求過,他的一生總是充滿驚險和恐懼,還有讓他死也無法解脫的絕望,生命受到威脅時他甚至無法保護自己,也沒有人會救他。

腰不知何時被黏膩的舌頭纏上,紫鳶心頭一驚,雙手死死抓著走道兩側,死活不肯被抓。他還沒見到阿生和小和,不能死在這裡,也不甘死在這!

怪物對紫鳶的反抗感到不滿,開始死勁地扯他。紫鳶的腰很痛,感覺自己隨時會被撕裂成兩半,但他不甘心,也不願屈就。身下的走道是由很多管路組成,哪裡經的起紫鳶和怪物這樣的折騰,很快就被紫鳶扯下一根。手裡突然有武器了,紫鳶也不管這能否對怪物造成傷害,反手一握,管子尖銳的那頭直接插進怪物的側腦。

“嘶啊啊啊啊!!!”怪物痛的大叫,腦子被管子狠狠刺入流出大量鮮血,纏在紫鳶腰上的舌頭不由鬆開。意識到這點,紫鳶趕緊掙脫,然而這時怪物卻晃了晃,像是失去生命般往旁落下,往地底摔去。紫鳶因為被拌到也被跟著扯下去,在千鈞一髮之際他及時掙脫抓住管子,這才沒跟著一起掉下去。

努力抬起另一隻手抓住管子,紫鳶低頭看著怪物摔下去,緊張地直喘氣。他嚥嚥唾沫努力平緩呼吸,雙手用力慢慢把自己撐上去。好不容易上半身終於爬上道路上,紫鳶一抬頭,入眼的便是恍若地獄般的景象。

隨著怪物一個個從的底爬出,在通往對面的道路突然像一輩子那麼遙遠,許多人在奔跑一半時被迴旋鏢殺了,也有許多人躲不過怪物的掠殺而被吃掉,那樣血腥的地獄是紫鳶從來沒有見過的。這樣的畫面深深烙印在他的腦中,心裡,哪怕過去二十年,四十年,他也不曾忘卻過。

忍住害怕爬上管子,這一次紫鳶沒有再用爬的,他搖搖晃晃地站起來,看了看四周。當他看見遠處有隻怪物盯上他後,紫鳶想也沒想的拔腿就跑,邊跑邊閃躲不時飛過來的迴旋鏢。怪物用力地跳躍,跳上紫鳶待著管子道路後立刻向前奔馳,張開血盆大口就要把他吃掉。

“吼———”恐怖刺耳的吼聲近在咫尺,紫鳶不敢回頭,他用盡全力使出自己最快的速度奮力奔馳,接著向前一躍,終於來到武器箱前。飛快地打開,入眼的是一把帶著刺槍的槍械。紫鳶不知道槍怎麼用,只能慌亂地舉起對他來說還有些重的槍枝,回頭,卻見怪物已經張大嘴巴朝他撲過來。

前方是怪物的血盆大口,後方又沒有退路,紫鳶腳下一絆向後坐倒,他害怕地閉上眼睛奮力舉起槍械向前一刺,絕望地等待疼痛來臨。然而等了許久疼痛都沒到來,紫鳶感到奇怪,眼睛睜開一條縫,見到的卻是怪物張大的嘴巴,但不同的是牠的嘴帶著鮮血。紫鳶眨眨眼,慢慢往上看,一眼看見怪物被一把尖銳的刀刺穿,仔細一看,竟是他手中槍械帶著的刺刀。

誤打誤撞救了自己一命,紫鳶都快嚇傻了。用力把刀取出來,紫鳶白色的衣褲上滿是血跡,他抖著手腳站起來,看著怪物大他許多的身軀,他看見了怪物沒有闔起來的眼睛。說來奇怪,看著那雙眼,紫鳶反而覺得他是人類,一個有著恐怖外表的人類。說來也是,華爾滋是什麼地方,有成功就有失敗,從不缺乏這些恐怖的怪物。

彎腰把衣物和裝有食物的背包提起,把武器箱揹在身上,紫鳶摸索著牆壁,碰到一個按鈕,他遲疑著按下,接著眼前的匣門打開,入眼的是一條通道。紫鳶看著通道,不知道裡面會不會有什麼陷阱,但不進去又隨時會被吃掉,咬咬牙,緩緩踏進去。

在紫鳶踏入時,匣門緩緩關上,這下他是完全沒有退路,只能前進。緊張的嚥嚥嗓子,紫鳶把身上的東西放下,把身上染血的衣服脫掉,換上剛剛拿的新衣服。把襯衫和連帽外套穿上,又套上好活動的長褲,紫鳶彎腰穿上靴子,整裝好後,他提起食物箱和武器箱,慢慢前進。

紫鳶的心裡其實很不安,同時也知道,出去之後,要面對的將是先前所無法比擬的難關。其實紫鳶的願望很簡單,他只是想好好活著,平平淡淡,不用賺大錢,只求有個平靜的一生。他要的明明很簡單,但他不懂為什麼這麼簡單的願望要實現卻這麼的難。他的一生感受不到喜悅,唯一的喜悅被硬生生的消滅,留給他的只有無窮無盡的痛苦和絕望。

當他活過第一階段實驗,來到第二階段實驗場地時,一切早已注定。

注定了他痛苦的一生。

現在的紫鳶還不知道未來的他將面臨多麼痛苦絕望的事。踏入這個人工創造的大自然環境,他立刻找了個安全的地方暫時躲起來,仔細研究手裡的槍,心裡想著達叔和兩個孩子的下落。

紫鳶一心一意想著達叔和兩個孩子的安危,卻不知自己早已被黑暗中的一雙眼悄悄盯上,一樁將所有人拉入深淵的陰謀正悄悄展開。
罪之魘Ⅰ紫鳶 第十八章
第二階段是殘忍伴隨著凶險的,達叔殺人無數,卻也是第一次見到這樣喪心病狂的場面。迴旋鏢的威脅達叔看不上眼,但怪物的出現卻讓他吃了一驚,尤其是怪物那雙赤紅的眼,那是和他的孩子相同的眼睛。這下子無須多想也能知道,這些怪物都是實驗失敗下的產物,早已不是人,也已失了人性,如今只是個以食人血肉為主的恐怖怪物。

看著那些怪物把一個活生生的人肢解吞下肚,這是誰也無法直視的畫面,就算是達叔也忍不住別開目光。拿出從被帶進華爾滋就一直沒被收走的隨身武器,達叔在怪物張開血盆大口衝過來時一刀準確的射出,擊中他的腦袋。很久以前曾經聽活下來的兒子說過,華爾滋內有許多因為實驗失敗而變成怪物的孩童,以食人為主,唯一的弱點就是他的中樞神經,要想確實殺掉怪物就得攻擊他的腦幹。

達叔一直記得這點,也好在珍琳佛三胞胎並不知道他的兒子就是TB032的成功者,不然他就沒這麼好運了。

達叔善使刀,尤其是飛刀,他無師自通,威力不容小覷,一把把短刀在他手中彷彿有生命般聽從他的指示,精準無比,一招了結怪物的生命。達叔的強悍令在場的實驗體無不吃驚,也在心中興起想與之結盟,聯手度過第二階段的希望。

解決兩、三隻怪物後,達叔以極佳的平衡和極快的速度飛快達到終點,拿過乾淨的衣服,食物和武器,打開匣門後毫不猶豫地進去。在匣門關上後,達叔把身上的衣服換下,換上新的衣服後離開走道,來到人工製造的大自然空間。

看一眼眼前的假象,達叔找個地方坐下來稍作休息,同時在腦中計算下一步該怎麼走。第一步,就是盡快找到紫鳶。這座空間極為廣泛,看不見盡頭,想來該是所有的實驗體都被放入同個空間,能找到紫鳶,小和,阿生是最好的,這也是達叔的終極目標,必須確保他們的生存才能開始下一步。

第一天就在驚險和恐懼中渡過,第二天起,就是全新的開始。紫鳶窩在石縫中睡了一晚後精神好了些,和達叔想法不約而同的他在養足精神後揹著食物和槍爬出石縫,看一眼假的太陽,紫鳶大致分辨方向,朝北方前進。

走在這片荒郊野外,即使知道是假的仍是不免緊張,更何況這次他的敵人不只有和他同為實驗體的孩童,還有那些恐怖的食人怪物。但紫鳶不明白的是,同為被迫接受實驗的受害者,他們為什麼要互相殘殺?這樣的實驗究竟有什麼意義,他不明白三胞胎的想法,也不明白羅博實驗的意義。他不想傷害任何人,但如果他人要傷害他最重要的人,他願意放下原則,讓自己化身為魔鬼,也定要守護重要的人。

這個想法即使是現在也不曾有過改變,就如紫鳶曾經對一人說過的,他從來沒想過要傷害任何人,但旁人相信嗎?不,不會有人相信他的,從來就沒有人願意相信他,就是那個他親手養大的孩子也一樣。

這是最痛的處罰。

從地上坐起身,紫鳶紅紫色的眼注視著窗外的燈火蹣跚,腦中對過往的回憶來到了第二次階段的實驗。那場實驗是最殘忍,最無情的。他在第一階段活了下來,在第二階段渡過凶險萬分的入場戲,等待他的只會是無盡的痛苦。不管他人信不信,但在內心深處,紫鳶多麼希望自己死在當時。死了,他就可以和那些愛他的人永遠在一起,但上天對他卻是如此殘忍。

殘忍的令他絕望,令他逐漸捨棄對生命的熱忱,把最原始的自己封印在內心深處,不讓人碰及。只因那是,他在這世間身為人的最後回憶。

悲哀,紫鳶從沒想過自己竟會有如此悲哀的一天,活下來又如何?第二階段的實驗是對人心的考驗,被放逐其中的他一心只想找到阿生,小和還有達叔。走過一片又一片的樹林,小心翼翼的閃躲每一個人,稍作休息後又不死心的繼續尋找那三個人。

最終,他還是找到了。

說來這實在很巧,巧的他以為上天終於聽見他的心願。紫鳶從醒來後一直在樹林裡穿梭,尋找阿生和達叔的同時也在尋找水源。但他萬萬沒想到的是,原來阿生的距離竟跟他如此的近,他陰錯陽差的找到水源,正要休息時卻聽見有孩子的大叫聲。紫鳶一聽以為是有孩子遇難,想也不想的跑去救人,誰知這個孩子竟會是他尋尋覓覓的阿生!

他終於找到了,卻也心傷。

緊緊抱著懷裡長大了些的孩子,紫鳶眼裡是痛苦的淚水。他找到了,他終於找到了一直惦記著的阿生,但還來不及喜悅,就被憂傷掩埋。阿生無意間和紫鳶碰頭後的第一個反應就是抱著他直哭,哭邊哭邊喊:“哥哥!哥哥我好想你啊!嗚嗚嗚,哥哥你為什麼都不來找我們,你知道、你知道小和哥哥他、他已經……”

“阿生……”從阿生的話中意識到小和已經不再的事實,紫鳶的心痛的像被絞碎般,他害怕的是終究還是發生了。四個孩子一下子失去三個,紫鳶覺得即使天塌下來也不過如此,不管經歷什麼,不管身體有多痛,永遠都比不上心裡那種無法言喻的痛苦。

第一次,他懂得了什麼叫失去,也懂得了什麼叫珍惜。如今他只剩下阿生,說什麼他都不能再失去這個孩子。如果最後連他都失去了,紫鳶真的不知道那個曾經在四個孩子心中的那個他會不會就此消失無蹤,變成和三胞胎一樣醜陋的怪物。

如果他真的變成那樣了,希望孩子們別怕他,因為他比任何人都害怕那樣的自己。

他怕自己,也怨恨自己,深深的詛咒自己為什麼不去死,為什麼要害這麼多人因他而失去生命。他怨,他恨,但最終恨不過那個醜陋的自己。都說人會感到喜悅,憂傷,憤怒。但他沒有喜悅,只剩下憂傷和憤怒,他的喜悅已經隨著他們的離世消失無蹤,沒有了對生命的熱忱,紫鳶最終剩下的,也只有對自己的恨。

恨到心裡,骨子裡。

在湖邊築起火溝,紫鳶和阿生窩在一旁的大樹下看著火花,一張毯子緊緊包裡兩個人,阻擋寒冷。阿生年紀到底小,昨天被那些怪物嚇得不輕,今天為了找紫鳶費了許多精力,又哭了一天,現在正昏昏欲睡。

紫鳶在他額頭上輕輕一吻,抱緊他讓他窩在自己懷裡,道:“睡吧,我會保護你。”

“哥哥,唱小星星給我聽好不好?”阿生縮在紫鳶寬闊不少的懷裡,昏昏欲睡的問。聽到阿生這麼問,紫鳶忍不住想起當初還在地下道時,雅雅也曾這樣問過他。心中泛起難以言喻的苦澀,紫鳶頓了頓,啞聲道:“…好,哥哥唱給你聽。”

深呼吸把想哭的衝動壓回去,紫鳶啞著聲音緩緩地輕唱:“……Twinkle, twinkle, little star,How I wonder what you are,Twinkle, twinkle, little star,How I wonder what you are……”

“Up above the world so high,Like a diamond in the sky,Up above the world so high,Like a diamond in the sky……”腦中的思緒不由自主地回到當初,還在地下道時,有一次午睡,雅雅因為睡不著吵著讓他唱小星星的那天。

還記得那一天,是他此生最快樂的一段時光。雅雅,小和,豪豪,阿生,還有…他,大家一起唱著小星星,那時的心境絕對不是現在這樣。他想回去,好想回到當初,什麼都不要變,他不求每天都有食物吃,不求賺大錢,只求四個孩子還在他身邊,這只是一場噩夢,但為什麼……

為什麼卻這麼難?

阿生不知何時睡著了,所以他並沒有看到紫鳶臉上的痛苦。啞著聲音低低唱著小星星,臉上不知何時早已佈滿淚水。一滴淚水從他眼眶中滑落,落在阿生稚嫩的小臉上,如果要說眼淚是什麼味道,他會跟你說:

是苦的。

苦澀的,毫無喜悅,只有無窮無盡的悲傷。

這早已成為紫鳶人生中唯一的調味料,誰又能真正了解他的內心,那個可以了解他的人從不存在,所以他只能獨自品嘗,獨自品嘗這沒有人了解的孤獨和悲痛。然後再往後的每一天,獨自緬懷這些曾經活在他心中的人,獨自飲酒,麻痺自己,看著每一天的變化,如此反覆。

實驗體在第二階段試驗場的景象都在科學家的監控範圍內,這些人當然包括了瑞秋和三胞胎,尤其是珍琳佛。獨自待在自己華麗的房間裡,透過監視系統她清楚看見了紫鳶和阿生的情況,尤其是紫鳶佈滿淚水的臉。說不出心裡是什麼感覺,憤怒,不。悲傷,也許……

原以為這樣折磨紫鳶,藉由怨恨來讓他記住自己,珍琳佛以為這是她要的,她會高興。但事實卻遠不是這樣。紫鳶如今的樣子並不是她想看到的,當初令她著名的,就是那個天真的,充滿喜悅,不管世道多麼險峻總是帶著希望的紫鳶。但現在,那樣的他似乎快消失不見了,這真的是她要的嗎?真的是嗎?

第一次,珍琳佛對自己的決定產生質疑,第一次正式自己的決定是否真的是對的。她不在乎人命,但她卻在乎起紫鳶的命,也僅只他而已。但她在意了,紫鳶的眼裡,心裡仍是沒有她的存在,所以她才對那四個孩子趕盡殺絕,藉由怨恨讓紫鳶記住她。

她不後悔自己的決定,也不後悔對紫鳶的殘忍。如果要這樣才能換來他的愛,那她甘願這麼做。

即使最後真的毀去紫鳶也在所不惜。

仰頭一口飲盡杯中酒,第一次,珍琳佛嚐到酒中的苦澀。緩緩嚥下,珍琳佛把視線從螢幕上移開,慢慢把高腳杯放在桌上,垂下眼,隱去她眼中不同以往的情緒。
罪之魘Ⅰ紫鳶 第十九章
找到阿生後,紫鳶心裡一半的大石頭歸位,剩下的另一半就是達叔了。第二階段的開始凶險異常,他是僥倖通過,達叔呢?那些怪物六親不認,異常兇惡,他很擔心達叔的安危。而阿生也是僥倖度通過一開始的險關,誤打誤撞找到紫鳶後,打死他都不要再跟他分開。

將近一年多的折磨和恐懼阿生不想再經歷一次,他知道豪豪,小和,雅雅他們都不會再回來了,曾經只屬於他們四個的房間最後只剩下他,獨自面對冰冷冷的房間,面對他們曾經睡過的床,別提心裡有多苦澀。

這是紫鳶心裡的一根刺,也知道這件事對阿生帶來很大的傷害,兩人很有默契的絕口不提,除了一開始為了小和的事傷心過,後來到也沉默。但沉默並不代表忘記,這輩子,紫鳶永遠不會忘記四個他養大的孩子,還有那個一直保護他,照顧他的達叔。

找到河水,紫鳶帶阿生過去洗把臉。水清澈冰涼,看上去真的和天然河川無異,但紫鳶心裡清楚,這不過是假的。把臉洗乾淨,兩人找了個隱密的地方躲起來,閉上眼稍稍休息。這是第二階段開始的第二天,除了一開始的混亂外,目前為止一切安好,他們很幸運的沒遇到食人怪物。

雖然幸運,但紫鳶不敢掉以輕心,要知道,他們現在和怪物同處一個空間,雙方隨時會碰上,更何況敵人又不只怪物一個。思及此,紫鳶決定盡快找到達叔,確保他的安全,這才是首要之務,之後的事等找到人在說。

紫鳶這時的想法還是天真的,他一心想要找到達叔,卻不知有多少人在等他們碰面,好滿足自己的私慾。



達叔孤身一人穿梭在一片又一片的樹林,手中彎刀斬斷垂落的藤蔓,給自己開路。在森林中生活的經驗達叔是有的,更何況這還不是真正的樹林,華爾滋有足夠的金錢和人力可以製造這樣的空間,這點他從不懷疑。達叔隱蔽自己的氣息自由行走,若不是和他有相同等級的功夫,幾乎沒有人可以發現他。

現在,達叔的目標只有一個,就是盡快找到紫鳶還有小和,阿生兩個孩子。這裡四處都有怪物在行走,白天還好,但到了晚上情勢會非常不利。面對怪物達叔對自己還頗有自信,以他的身手來說,他們還構不成威脅。他擔心的,是難測的人心。

這次的實驗大多數為孩子,孩子是最天真最不會耍手段的,應該說孩子的伎倆對他來說都只是雕蟲小技毫無威脅可言,但那些十歲以上,和紫鳶差不多年紀的青少年可就不一定了。經過長時間大家同處一個空間運動,達叔也早已掌握到那些青少年的身分背景。

有些人確實和紫鳶一樣,都是無緣無故被抓,對華爾滋厭惡至極。但有那麼幾個人,就如那天挑釁紫鳶的加魯和他身邊的男男女女,他們有很多人是自願加入實驗的,為的就是家族利益和他們自身的利益。以這年紀來說,這是很可怕的心機,加魯用盡心機就是想接近三胞胎,當他發現三胞胎對紫鳶的關注頗高時,他就會認為紫鳶搶走屬於他的一切,才會有那天挑釁的事發生。

那天之後達叔就對加魯那幫人警惕在心,如今的實驗他和紫鳶分開,他只希望紫鳶不會遇到他們,否則他真的不知道未來會發生什麼事。思及此,達叔稍作休息後又繼續開始找人,他拿出背包裡早已準備好的水喝了一口,矯健的身影再次穿梭在森林中,速度極快的甩開原本跟在他後的人,離開樹林。

本來跟在達叔後面的少年一見人跟丟了,在心裡暗罵,然後返回到原來的地方,在樹林盡頭,有幾名男女坐在那休息。少年用極快的速度趕回後,對為首的人說:“對不起,我跟丟了。”

為首的那人看一眼少年,低笑:“果然還是跟丟了。”

幾人中唯一的女孩走到為首那人身旁,道:“加魯,你打算怎麼做?”

“還有凱恩在監視紫鳶,只要掌握他的行蹤就可以找到達叔,等著瞧。”加魯拿過麵包咬下一口,冷笑。

其他人聞言也跟著冷笑。加魯的家境他們都很清楚,自願加入華爾滋進行實驗是為了利益也是獲得權力,否則誰願意犧牲自己整日沉浸在實驗的痛苦。加魯清楚實驗會帶來的風險,但如果這樣可以換取華爾滋的大權,他願意。

說穿了,加魯就是為了從三胞胎手中拿到掌握華爾滋的權力才會進來。華爾滋掌握的大權比一國之首還要龐大,財富,權勢,想要什麼就有什麼,這對誰來說都是一個極大的誘惑。加魯要做的就是想辦法取得三胞胎其中一人的心,只要得到其中一人就有機會,但首先他必須活過第二階段實驗,而這必須仰賴達叔的力量。

達叔一定會去尋找紫鳶,紫鳶也同樣在找他,只要掌握其中一人他就可以輕易達到目的,還可以藉由這次實驗好好折磨讓他難堪的紫鳶,同時還能殺了他,何嘗不是個好買賣。

加魯的父母都是生意人,最講求利益,加魯也把這點學了過去,對於自身的利益他可是精打細算。既然紫鳶是阻礙,只要把他除掉就行,至於達叔,如果他可以成為他的人,他可以讓他活下去。達叔的實力大家是有目共睹的,這樣一個強者死了太可惜,不如收為己用。加魯很聰明,很會精打細算,這一次他毫無例外的成功,卻不知,這只是將他自己拖入深淵的開端。



第二階段實驗——第三天

這三天裡紫鳶帶著阿生不斷尋找達叔的身影,不是沒想過上山,但如此一來一旦入夜很容易變成怪物的目標。山上的遮蔽物太少,那些怪物是靠人體熱能來尋找目標,準確無誤,這三天裡已經有許多人被吃。阿生很害怕怪物的嚎叫聲,這代表怪物離他們很近,代表著又一個生命的逝去。

每次聽到怪物的聲音,紫鳶就會帶著阿生找個隱蔽的地方躲起來,安撫他,渡過夜晚。那些怪物白天不會出現,他們喜歡黑暗卻不喜陽光,在實驗中還算人道,讓他們有喘息的機會。紫鳶和阿生也不是沒遇過怪物,每次遇到,紫鳶就會讓阿生躲起來,自己獨自對付怪物,每次都是驚險活下。

面對怪物,紫鳶也會恐懼,他害怕自己會死在怪物手下,如果他死了,誰來保護阿生?如果上天真的要收走他的命,也請等他找到達叔,把阿生交給他。紫鳶相信有達叔在,阿生會平安,他也可以放心。

對自己的生死紫鳶並不在意,很多時候他都希望自己可以代替四個孩子死去,如果這樣可以換取他們存活的機會,他願意。

人工太陽下山後,迎接而來的是令人恐懼的夜晚。紫鳶不敢在晚上趕路,於是就趁著白天先找了個地方落腳,和阿生簡單吃過晚飯後便早早休息。阿生窩在紫鳶懷裡昏昏欲睡,紫鳶輕拍他的背讓他好好睡覺,等他睡著後自己才入睡。進入第二階段遊戲後,紫鳶一直都是淺眠狀態,稍有風吹草動馬上就會醒。

一直以來紫鳶竭力避開任何人,躲避怪物,只是不想傷害他人也不想因為怪物的關係而讓阿生陷入危險。四個孩子如今只剩下阿生一個,紫鳶說什麼也不會讓他出事。然而他竭盡全力避開危險,危險卻總是自己纏上。這天夜晚,怪物悄然無聲地盯上熟睡的紫鳶和阿生,牠的食慾永遠不會得到滿足,怪物的慾望就只有殺還有吃。

紫鳶本來沒有察覺,是一種濕濕黏黏的不明液體滴在肩膀上,冰涼的感覺讓他醒了過來。奇怪的看一眼肩膀上的液體,紫鳶抬頭一看,因為病毒而變的絕佳的視線讓他一眼看見隱匿在樹葉上,正張著寫盆大嘴流口水的怪物!

“!!”突然的驚悚認知讓紫鳶一下子清醒了,急忙抱著阿生跳開。說時遲那時快,在紫鳶及時跳開的同時怪物也從樹上跳下,強悍的力道和龐大的身軀使的他們原本待的地方向下凹陷。看到那個恐怖的凹洞,紫鳶額頭上淌下冷汗,如果剛才沒有及時避開,他和阿生恐怕會變成肉泥!

阿生被紫鳶的動作和聲響弄醒,一睜開眼看到的就是怪物猙獰恐怖的模樣,嚇得他尖叫著大哭。紫鳶把阿生牢牢護在懷裡,臉上是嚴肅和冷汗,他的武器全在怪物背後,手無寸鐵,該怎麼辦?

手上沒有武器的紫鳶只能把阿生護在身後,一雙紫色眼眸死死盯著同樣視他們為獵物的怪物,然後在一片落葉落下時,展開行動。只見怪物張大嘴巴嘶吼一聲撲過來,速度同樣提升不少的紫鳶連忙帶著阿生跳開,堪堪躲過怪物凶險的一擊。攻擊落空,怪物別提有多憤怒了,牠張大嘴巴怒吼,接著就像動物要向前撲出一樣,在四肢微彎後縱身一躍,在一次撲過去。

紫鳶連忙躲開,但怪物的速度一次比一次快,這一次他驚險避開,卻被牠尖銳的指甲削斷一絲頭髮。看著怪物銳利的指甲,紫鳶額頭上滿是冷汗。好快,牠的速度實在太快,每一次都在提升,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躲過下一次攻擊。

紫鳶心裡七上八下,阿生怕的直哭,怪物顯然沒看見牠們的害怕,舔舔指甲後再一次張大嘴巴撲過去,這一次的速度快得只剩殘影,等紫鳶看到時牠已近在眼前!

糟!

在心裡暗呼一聲糟糕,來不及閃躲的紫鳶抱著阿生轉了個圈,把自己露在外頭,如此一來阿生就不會被攻擊。此時的紫鳶只剩下保護阿生的念頭,至於他會怎麼樣他是一點也不在乎的。閉上眼睛等著疼痛到來,但奇怪的是他等了許久疼痛卻遲遲未出現,紫鳶奇怪的張開眼,小心翼翼地回頭,卻見怪物不知何時已經倒下,吐著舌頭滿是血跡,腦袋上插著兩把短刀。

看到短刀,紫鳶腦袋彷彿被敲了下,原因無他,這兩把短刀他很熟悉,那是!

“達叔!”紫鳶連忙抬頭去尋找達叔的身影,然後就在他們原本待的大樹上看到那個他們一直在尋找的人。紫鳶和阿生驚喜的看著蹲在樹幹上,朝他們揮手的達叔,臉上是明顯的喜悅。

達叔從樹上跳下,看著跑過來的兩個孩子,心裡終於放心,誰知道他看到剛才的驚險心裡有多焦急,還被嚇的不輕。阿生一看到達叔就撲過去抱著他直哭,達叔緊緊抱著這個長大了些的孩子,抬頭去看紫鳶,正想要開口問他小和在哪,卻見他眼底深處壓抑的悲痛。達叔愣了下,明白了什麼的他選擇不問,只是攬過紫鳶抱緊他,安撫他緊繃的情緒。

第三天的夜晚,就在心魂未定和喜悅,以及一絲憂傷中渡過。往後等著他們的,將會是更大的考驗。一個選擇,決定他們進入天堂,亦或……下地獄。

答案,只有活到最後的人才知道。

紅紫色的眼再一次產生變化,變成腥紅血瞳,紅的像是血淚隨時會從眼眶中落下般。但真正了解他的人都知道,他的眼淚早已為心中最重要的幾人流光,可惜那些真正了解他的人已不再,而他身邊的人,卻對他萬般不解。明明是最親近的人,卻是最不瞭解你的人,沒有什麼比這還悲哀的了。

對他,亦是。
罪之魘Ⅰ紫鳶 第二十章
跟達叔會合以後,三人小組總算成立。紫鳶,達叔,阿生三人共同的目標就是找到彼此,想辦法渡過這次考驗離開華爾滋。但首先,他們必須解決食物問題。他們的食物只有一星期份,卻要在這鳥不生蛋的地方待三個月,無疑是在逼他們為了生存互相殘殺。

不是沒餓過肚子,對於忍耐飢餓紫鳶是很在行的,只要有水,他不就不擔心。但達叔已經有了年紀不能餓肚子,阿生還是孩子也禁不起餓,所以紫鳶很乾脆地把自己大半食物給他們,只給自己留少數食物和水,對此達叔不是很贊同。

首先,這座空間無疑是以大自然環境去建造,處處需要體力,如果紫鳶無法確實補及,這樣的環境對他會很不利。這件事達叔也跟紫鳶說過,紫鳶何嘗不知這個道理,但他仍是堅持。見他這麼堅持,達叔也不勉強,只能在暗中多注意他的狀態。

好在紫鳶確實體力過人,連著三天只吃少量食物和水竟然還能精神飽滿,讓達叔看的也很不對勁。但轉念一想,又明白紫鳶體力過人的原因。想到這點,達叔不由得更加注意紫鳶,只因他知曉原因,也知道如果紫鳶知道了,不知道是會接受還是崩潰。不管是哪一個達叔都不能輕易嘗試,只能保護他和阿生,哪怕要犧牲他。

達叔很清楚這次的實驗中有許多人想找他結盟,如果只是那些純正良善的孩子,他覺得自己會保護他們,但如果是加魯等幾名青少年,那可就不一定了。第一次見到加魯,達叔就知道他對紫鳶沒有好感,相反的有滿腔憤怒,還有他的性格。達叔在江湖走跳多年,看過的形形色色,區區加魯一個沒成年的毛頭小孩又豈能瞞過他的眼。

這幾日總有人在跟蹤他們,達叔清楚是誰,但紫鳶和阿生不知道。為了保護他們,達叔三兩下便把跟蹤他們的人給甩了,留下少年獨自急得焦頭爛額,惹來加魯的怒罵。

本以為這些事會就此結束,但結果卻是怎麼也躲不過的。看著眼前攔路的加魯,達叔知道,有些事,有些人,不管你如何躲避,最終還是會繞回原點。紫鳶看著加魯,心裡稱不上對他有好感,上次他侮辱三個孩子已讓他動怒,今日再見到他不知有何目的。

阿生敏銳的不喜歡這個笑起來怪怪的哥哥,自見到加魯後他就一直躲在紫鳶後面,只敢偷偷看他。加魯率領著六名少年和一名少女來攔路,他看一眼一直躲在後面的小孩,再看看紫鳶和達叔,心裡冷笑,面上卻說:“你好,達叔,紫鳶。”

他突然的友好讓紫鳶渾身不對勁,好不自然。紫鳶不想說話,達叔也沒說什麼,只道:“你好。”

達叔冷淡的態度讓加魯面上微微一僵,才又笑著說:“達叔,你也別這麼冷淡,我知道我們之前有過誤會,但年輕人嘛,誰會沒有誤會?況且你可是我們所有當中唯一的大人,相信你也不想看著孩子們在你面前一一死去,對吧?”

達叔沒有說話,加魯看一眼從剛剛開始就沒說話的紫鳶,挑眉,道:“還是說,在你的眼裡只有紫鳶的命才是命,其他人的生命都一文不值?”

紫鳶聽了蹙眉,達叔抬眼看他,沒有受他言語刺激的淡淡說:“你到底想說什麼?有甚麼目的就直說吧,少拐彎抹角。”這點功夫他實在看不上眼。

達叔的直接讓加魯微微一愣,轉念一想又覺得沒什麼。達叔到底是成年人,見過的世面太多,什麼人沒見過,他這點功夫對他來說也只是雕蟲小技。思及此,加魯也不再拐彎抹角,直接了當地說出自己的目的:“既然達叔這麼說那我也不客氣了。我們想與你們結盟,攜手度過這三個月,不知你意下如何?”

“拒絕。”達叔想也不想的說。

“你!”達叔果斷的拒絕望加魯始料未及,就是紫鳶都有點驚訝,只有一點點,然後就煙消雲散了。他對加魯本就沒有好感,但卻不會坐視不理,不開口只是純粹不想跟他說話,讓達叔來決定,只是沒想到達叔拒絕的這麼乾脆而已。

“你為什麼不與我們結盟?難道只有那傢伙的命才值得嗎!”在加魯身後的那些人一聽達叔拒絕立刻就忍不住。他們已經不是第一次看到達叔和紫鳶兩人一起行動了,難免會這麼想,但達叔對他們不解的言語只是淡淡看他們一眼,等他們吵完後才說:

“你們的目的我一清二楚,不必在這演雙簧給我看。就你們這點功夫還想說服我,還不夠資格。”說完,達叔帶著紫鳶和阿生繞過他們,往山上走。一夥人目送他們離開,加魯回頭看著他們離開的影子,臉上是憤怒和不甘,他就不信達叔不會讓他們加入!

思及此,加魯把大家叫過來圍成一圈,打算擬定一個計劃,讓達叔答應讓他們加入結盟的計畫。

走在山路,紫鳶往下看了一眼他們原本待的地方,已經變成一個小點了。他抬頭看看走在前面探路的達叔,想了想,還是問:“達叔,你為什麼拒絕?”

“你希望我答應嗎?”

“也不是,就是覺得…嗯,在這樣險峻的情況下多一點人是不是會好點。”紫鳶也不知道自己心裡是怎麼想的,他也不喜歡加魯,也沒想過和他結盟,只是純粹想知道達叔拒絕的理由。

達叔看出紫鳶再想什麼,不禁在心裡搖頭,無奈的笑。這個人還是一樣單純,這就夠了,這就是他希望的。微微一笑,達叔抱著累了的阿生來到一旁的石頭上坐下,招手讓紫鳶過來,讓他在身旁坐下。紫鳶坐下後從包裡拿出水跟食物的給達叔,自己也吃一些。

阿生已經累了正在睡覺,達叔就抱著他讓他好好睡。仰頭喝了一口水,達叔把水瓶放下,道:“我不答應結盟,是因為這樣目標太明顯,很容易被怪物盯上。”

紫鳶抬頭看他,達叔接著說:“有時候太多人反而變成目標,獨自行動反而減少許多負擔,也能隱匿自己的行蹤,方便行動。況且,加魯那小子心思太重,不是可以結盟的對象。他想與我們結盟的目的也只是因為我是目前所有人裡唯一的成年人,又具有和怪物打成平手的能耐,所以才想與我結盟以保證他的生命安全。”

“也就是說,他是有目的性的結盟。”紫鳶聽出意思,不禁微微蹙眉。

點點頭,達叔說:“加魯相較於你太過複雜,他是自願加入實驗,目的可想而知。他想要與我們結盟不過也是為了自己的命,真答應了怕也是害了我們自己。”紫鳶聽著蹙眉,沒有再多說,和達叔一起找個角落坐下,避風。

阿生年紀太小,四天時間如此奔波實在累的很,在達叔懷裡睡了許久都沒醒。達叔也不打算叫他,讓他多睡會兒養足精神。紫鳶讓達叔也睡會兒,由他來站崗。達叔聽了沒有拒絕,他也確實累了,便閉上眼睛和阿生一起睡,紫鳶看他們都睡了以後便開始注意四周,防止危險來臨。

入夜,怪物嘶吼的叫聲更恐怖了,在黑夜中彷彿來自地獄的野獸,令人毛骨悚然。阿生是被怪物的叫聲弄醒的,他一醒,達叔也醒了。在他背上拍拍讓他別怕,達叔回頭去看紫鳶,卻見他不知何時走到懸崖邊,不知在看什麼。達叔見了,起身牽著阿生走過去,拍拍他的肩。

“在看什麼?”

“我在看森林。”看著遠處森林微微的騷動,紫鳶知道那是怪物再行動。也不知道其他孩子怎麼樣了,再怎麼說他們都是無辜的,紫鳶做不到坐視不理。看看山腳,紫鳶不由自主地想,不知道加魯他們怎麼樣了。他雖然對他們沒有好感,但也不願看他們出事情。

達叔聽了也看向森林,也順著他的視線往山腳下去看。紫鳶的心思達叔清楚,正因為清楚所以心情複雜。紫鳶雖然不喜歡加魯等人卻做不到置之不理,這是他的善心,也是他的天性。達叔希望紫鳶不要消失的也是他這份純良的心,但這樣的心在這樣複雜的環境下卻隨時會使他身陷險境。達叔心情實在複雜,所以只能跟在紫鳶身邊,適時的保護他。

“你想去看看嗎?”達叔安靜會兒,問。

紫鳶搖頭,道:“不用了。那些怪物都在森林裡,加魯他們大概也不再這了,應該沒事。再說加魯是很會保護自己的人,他才不會讓自己跟身邊的人深陷險境。”

達叔點點頭,不再說話。

紫鳶確實沒想錯,加魯的確不是那種會讓自己身陷危險的人,但這一次他不知道的是,加魯早已掌握他的心理,以此擬定出一個計劃,一個改變一切的計畫。在紫鳶和達叔打算繼續上山時,山腳下傳來的大叫聲卻讓他們腳步一頓,同時衝到懸崖邊往下看,卻見不遠處的半山腰有一群青少年,還有兩隻怪物在包圍他們!

“那是…加魯?!”瞇著眼睛,看出來人是誰的紫鳶驚訝不已,顯然沒想到他們也跟著上山。達叔也看到了,他皺皺眉,拍拍縮在他身旁的阿生,沒說話。

紫鳶看著山下的混亂,心裡很猶豫該不該幫忙,達叔看一眼猶豫不決的人,閉了閉眼,把阿生推到他懷裡。紫鳶不解抬頭,達叔道:“我去救他們,你在這等著。”

“達叔?”紫鳶愣了下。達叔回頭對他一笑,道:“我不想看你煩惱。紫鳶你,只要保持這樣就夠了。”說完,達叔頭也不回的跑下去,紫鳶愣了下回神,趕緊揹起阿生也跟著跑下去。

半山腰的位置,加魯等六名少年少女被兩頭怪物包圍,牠們張著嘴巴流著口水,極長的舌頭甩甩,似乎在想要先抓誰來吃。面對這樣恐怖的事態,加魯臉色發白,說不怕是假的,但他必須賭,賭紫鳶的婦人之仁,賭達叔出手的機會!

怪物血紅的眼睛在六個人身上轉轉,最後把目光放在加魯身上。加魯一見心一跳,見怪物四肢彎曲就要撲過來,他怕的閉上眼睛,在心裡吶喊,難道他賭錯了?!

事實上,他沒賭錯。在怪物撲過來的瞬間,兩把短刀就像有生命般從天際射過來,精準無比的射中怪物的腦袋。聽到悶聲,加魯張開眼睛,一眼看見怪物的腦袋被短刀刺穿的畫面。愣了下,加魯在黑暗中的臉緩緩露出一抹笑,他賭對了,達叔出手了!

抬頭四處尋找,當加魯看見達叔出現在不遠處的身影,簡直喜出望外。達叔沒有去看加魯,他看一眼意識到他出現正對他呲牙裂嘴的怪物,隨手甩出兩把短刀,讓怪物連出手的機會都沒有就一命嗚呼。

加魯等人看到了簡直喜出望外,在達叔走過來時奔上前,興奮的喊:“達叔你太厲害了,兩隻怪物耶,你竟然靠兩把短刀就解決了,太棒了!”

“達叔,謝謝你救了我們,有你在我們什麼都不用擔心了!”

“就是、就是!”

少年們嘰嘰喳喳的,面上是掩不住的興奮,達叔沒有理會他們,逕自走到怪物身旁,拔起腦袋上的短刀,隨手拿出一塊布把上面的血擦拭乾淨。達叔沒有一點廢話,手腳俐落的模樣讓少年們心裡更是燃起一絲希望,尤其是加魯,他對自己賭對的這件事心裡感到竊喜。

達叔把刀收起來,抬頭看看不遠處帶著阿生站在那的紫鳶,對圍著他的少年們說一句借過,大步走到紫鳶面前,拍拍他的肩。紫鳶抬頭看著達叔,嘴角動了動,露出一抹微笑,達叔摸摸他的頭,回頭對他們說:“既然你們沒事了,我先走了。”

“等一下!”見達叔頭也不回的就要走,大夥人趕緊出聲,跑上前圍著他們。阿生對他們有點恐懼,一直抱著紫鳶不抬頭。紫鳶沒有說一句話,達叔看著他們,一直在跟蹤他們的凱恩上前,道:“達叔,紫鳶,我們也想上山。我知道你們不願意和我們結盟,所以我只想懇請你們,讓我們跟著你們一起上山,只要抵達山頂我們立刻就走,這樣可以嗎?”

紫鳶聽了沒說話,達叔看一眼他們,道:“上山對你們沒有好處,何必堅持。”

“上山固然沒好處,但總比在森林裡安全。”加魯上前一步,道:“那些怪物是靠人體熱能來辨別我們的位置。森林裡遮蔽物太多,我們無法察覺牠們反而會變成食物,山上固然不好,但至少我們的視野不會處於劣勢。達叔,我知道你們並不想與我們結盟,所以我只想請你保護我們到抵達山頂,這樣就夠了。”

紫鳶看著他們不言不語,直覺上告訴他不可以,但理智卻讓他猶豫。達叔看看紫鳶,再看看加魯,道:“可以。”

紫鳶驚訝的看著達叔,加魯等人愣了下接著喜出望外,都來不及開口便聽達叔說:“不過只有這段路。到了山頂,你我就不再有任何關係。”言下之意便是一旦抵達山頂他們的死活便與他無關,達叔不會在管他們。聽出他的意思,加魯臉色微變,接著很快恢復,笑著說:

“沒問題。”

一句話使他們暫時結盟,但紫鳶,阿生,達叔三人卻不知,這個決定,將使他們走上另一條他們想都沒想過的路,就在不久的將來。
罪之魘Ⅰ紫鳶 第二十一章
一夥人浩浩蕩蕩地往山頂前進,目標太過顯眼,但達叔卻沒太在意。如果他怕這樣會因此成為怪物的目標,他就不會答應了。對自己的身手達叔很有自信,要對付那些怪物他有的是辦法,如果真的是因為太過顯眼才引來,大不了直接給怪物致命一擊,一刀兩斷。

阿生真心不喜歡那些哥哥姊姊,尤其是加魯,對他是真的沒好感,甚至覺得他有點可怕。華爾滋的聯合運動場有兩個地方,加魯等人不像紫鳶和阿生一樣都固定在一個地方,所以阿生有見過加魯,也知道他們平時是怎麼樣的。他們驕縱跋扈,常常欺負那些小哥哥,小姐姐,每次都很可怕,所以阿生很怕他。

之後的某一天阿生曾經偷偷把這件事告訴紫鳶跟達叔,兩人聽完後都是擰眉,但在他們面前卻沒表現什麼,就只是一起上山,各自休息,互不摻和。兩方會合一起上山已經過去三天,白天趕路,晚上則找隱蔽的地方休息,居然都沒被怪物發現。不得不說,達叔的考量十分周全,既然甩不掉加魯等人,那就晚上躲的隱蔽些,不趕路,養足精神。

那些怪物是靠人體熱能來尋找目標,他們躲在岩石後方,有岩石的遮蔽怪物看不見他們,反而讓他們安全。太過平靜的路程讓加魯有些不習慣,應該說,如此一來他就不得不另外擬定一個計劃,甩掉紫鳶和阿生兩顆絆腳石。達叔一直跟在他們身邊,這個計劃必須深思熟慮,尋覓一個好時機,加魯相信機會很快就會到來。

大約中午時分,走了一早上山路的眾人都有點累,畢竟一起床就開始馬不停歇的趕路,縱然他們結合了病毒不免還是感到疲憊。阿生走到一半達叔就把他揹起來,到也不會太累,考慮到達叔的年紀,紫鳶勸著他先停下來休息會兒在繼續前進。

達叔知道自己有了點年紀,也不勉強,讓大家自己找個地方休息,自己則帶著阿生和紫鳶到另一處休息,喝水吃點東西。阿生一坐下來就掏出自己的水平給達叔,今天一早上都是他揹著自己走,一定累壞了。達叔慈愛的摸摸阿生的小腦袋,也不客氣,拿過他的水喝了一口後便給他,讓他也喝點水。

紫鳶喝了一些水後就站起來四處看,看著山下的景色,樹林裡有些微騷動,可能是怪物靠著樹葉的遮蔽再行動。怪物們不喜歡陽光,白天的活動量不大,相對他們就有喘息的機會。一旦入夜,怪物的活動時間開始,就是他們神經緊繃的時候。

而在監視器後面,全程監控的三胞胎站在會議廳裡看著實驗過程,臉上都沒有一絲表情。羅博站在一旁看著螢幕,很不禮貌的直接打呵欠,好像這對他來說不過是一件小到不能再小的事一樣。要不是三胞胎指名他一定得到場,他一定還窩在房間裡給自己補眠,好給自己的下一次研究注入更多的精神。

羅博的隨興三胞胎已經習慣,對他光明正大打呵欠這件事也沒多在意,她們在意的是另一件事。怪物的習性主要在夜間活動,白天牠們的精神不佳,食慾也會下降,但如此一來就給實驗體太過充足的緩衝時間,根本無法實驗結合TB034後的特性。思及此,席琳雅纖細的手指輕敲扶手,沒有看自己的兩位姊姊,直接說:

“從今天開始縮短白天的時間,調節成陰天。”那些實驗失敗的怪物有很多是席琳雅親自促成,她很清楚那些怪物的習性。白天牠們絕對不會出現,但陰天可就不同了,減少陽光,牠們出現的機率就會提升,以此來測試那些實驗體的能力再好不過,如果成功,TB034的第一個成功者很快就會出現,她們夢寐以求的長生不老就能提前實現。

對此三胞胎的想法一致,對長生不老她們已經渴望太久,久到已經融入骨子裡,根深蒂固無法消除,也無法將之取出。對席琳雅的決定珍琳佛沒有說第二句話,她已經答應妹妹第二階段實驗她不會插手,為了自己的面子和威信,縱然想對紫鳶心軟她也不會出手,不如就趁這一次了斷一切。

如果紫鳶能夠活下來,她會不惜使出任何手段也要把他綁在身邊,讓他只能永遠看著自己。如果紫鳶不幸身亡,那麼她會當作一切都沒有發生,當作紫鳶從不存在,她也不曾對這個人動過情,一切回歸到原點。

天氣的調節在第二天開始執行,當達叔看著白日逐漸變成陰天時,他閉上了眼。三胞胎果然不會在實驗這麼簡單就結束。怪物固然是他們最危險的敵人,但三胞胎更危險。在這樣一座人造空間,氣候的調節和天氣的變化權掌握在三胞胎手中,天際一旦調節成陰天,他們的生命安全將不再有保障。

耳邊響起怪物宏亮的嘶吼聲,這聲吼讓所有人心裡都是震驚和恐懼。紫鳶皺眉看著下方的樹林,直覺怪物突然的活躍和陰天有關。阿生聽到怪物的聲音就嚇得直發抖,達叔讓他靠著自己,皺著眉看著天際的陰霾,知道他們短暫的平靜已經結束,接下來等待他們的只會是危機重重,凶險異常的未來。

也許長時間活在刀口下鍛鍊出的敏銳直覺,達叔看著天際的陰霾似乎意識到了什麼,但他沒有說一個字,只是摸摸隨身攜帶的音樂盒,然後把他拿出來轉動發條,聽著音樂盒一成不變的旋律。

很久沒聽到達叔的音樂盒,紫鳶牽著阿生走過去在他旁邊坐下,閉上眼安靜的聽。達叔回頭去看紫鳶和縮在他懷裡的阿生,眼裡閃爍著無人看清的思緒。把音樂盒放在一旁,達叔閉上眼睛,在心裡默默做了一個決定。

天際無緣由的變成陰天,這意味著他們不得不在危險中前進,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白天縮短,大半天都是陰天,接著就是夜晚,如果他們不冒著危險趕路是怎麼也到不了山頂的。加魯等人也知道這點所以沒怎麼鬧,或者該說,他們是高興的,尤其是加魯,他尋尋覓覓的時機終於自己送到他手上,怎能不高興。

因為陰天的關係山上難免起霧,達叔等人勢力再好也只能小心翼翼地前進,就怕有個閃失害了大家。起霧了,紫鳶就不讓阿生自己走,而是揹著他跟在達叔後頭慢慢上山。阿生趴在紫鳶背上害怕的左右看看,怕會有什麼恐怖的東西從霧裡跑出來。

怪物的吼聲在陰天來臨時變的十分活躍,讓所有人不禁上了心,神經緊繃。感覺怪物的嘶吼聲很近,紫鳶不由得左顧右盼,心裡緊張的七上八下,就怕怪物突然從哪衝出來。

紫鳶的直覺有時候實在很準,尤其是在危險上。他剛這麼擔心沒多久,就在轉彎處,一隻怪物毫無預警地出現攔路,赤紅的眼帶著凶意瞪著他們,張開的嘴裡細長的舌頭伸出來,正流著口水。

牠這樣子儼然是把他們當成食物,但這裡太窄,實在不適合在這個地方動手。達叔冷靜的暗中觀察周圍地形,決定先退到下方的轉彎處,那裡寬大,適合戰鬥。打定主意後,達叔用不大的,卻剛好所有人都聽得見的聲音說:“我和牠一動手,你們馬上衝回下方的轉彎處,找地方躲起來。”

說完也不等其他人的反應,達叔率先衝上前直接和怪物面對面對決。他一行動馬上吸引走怪物的注意力,其他人趕緊回頭跑下山,奮力奔回下方的拐彎處。紫鳶擔心達叔,但他也知道自己這時候待在那只會給他扯後腿。咬牙揹著阿生往下跑,他的腳程本來就快,三兩下就超越他們衝第一的紫鳶奮力的奔跑,快速衝回拐彎處,找個安全的地方讓阿生躲起來,快速說:

“在這躲好別出來,我去幫達叔。”

“哥哥……”阿生不願意紫鳶離開,紫鳶彎腰在他臉上親親,道:“放心,哥哥不會丟下阿生自己走。哥哥去幫達叔的忙很快回來,阿生相信哥哥嗎?”

“相信。”阿生毫不猶豫的點頭。紫鳶摸摸他的頭:“真乖。”又在他臉上親親,紫鳶站起來轉身就跑,越過其他人衝上山去找達叔。

在他返回去跟達叔會合時,同樣抵達拐彎處的加魯看一眼紫鳶的身影,在看看石縫中把自己縮成一顆球的阿生,眼神閃閃。

紫鳶快速回去跟達叔會合,那邊,達叔已經自己解決掉怪物了。看到紫鳶過來,他微微蹙眉,道:“怎麼過來了,阿生呢?”

“我把阿生藏起來了。我擔心你所以過來看看。”紫鳶跑過去看看達叔,見他沒有受傷後,心裡終於放心。達叔拍拍他,說:“我們快回去找阿生。”不知為何他有不好的預感。

紫鳶點頭,兩人拔腿就跑,快速的往山下的拐彎處前去。而在拐彎處,加魯看著把自己縮起來的阿生,正想著要動手時,一聲驚天動地的吼聲讓他動作一頓,接著臉上是天助我也的狂喜。他的計畫就要成功了,有了這隻怪物的幫忙,他可以不著痕跡的實行他的計劃還不被人懷疑!

本來把自己縮成球的阿生也聽到吼聲,他害怕的抬頭四處看看,然後就看到不遠處衝破大誤闖入眼簾的怪物。嚇得差點叫出聲,阿生趕緊咬住嘴巴把自己縮起來,不讓怪物看到他。但加魯等人又豈會讓阿生如意,看到怪物衝過來後,加魯假裝要保護阿生,衝過去大喊:“小心!”

阿生都沒反應過來就被加魯拉出石縫,小腦袋還反應不過來,他明明躲的好好的,怪物也沒看見他,加魯為什麼要把他拉出來?

紫鳶給阿生選的躲藏位置十分隱密,跟怪物的角度剛好呈現死角,只要阿生不出來,怪物絕對看不到他,哪怕從他旁邊經過也不會注意。但加魯一把阿生拉出來無疑是告訴怪物那裡藏了一個人,如此一來阿生就算躲回去,那裡也不再安全。

加魯拉著阿生的手正面面對怪物,臉上帶著恐懼但心裡卻是竊喜不已。怪物看著眼前的一大一小,舌頭伸出口水直流,肚子餓的牠可不管眼前的人是誰,張大嘴巴就撲過去。

在怪物撲過來時,加魯帶著阿生往旁一跳,勘勘躲過怪物的攻擊。阿生早就嚇得不知該怎麼反應了,而正趕過來的紫鳶和達叔也聽到了聲響,更是加快腳步飛快地趕回來。加魯注意到了,趁著霧濃紫鳶看不真切,在怪物又一次撲過來時他故意慢一拍,讓自己躲過攻擊,但阿生的小腿卻被怪物尖銳的指甲劃過,頓時血流如注。

“阿生!!”紫鳶趕過來時看到了,立刻不管不顧的衝過去。達叔也看見了,他冷著臉拿出短刀,隨手一揮,甩出兩把短刀精準無比的射穿怪物的腦袋。怪物應聲倒下,紫鳶顧不上這些,飛快地衝到加魯跟前從他懷裡搶過阿生。

“阿生、阿生!!”紫鳶緊緊抱著阿生,臉色發白,連身體都開始顫抖。阿生被攻擊後就昏過去了,達叔奔過來給他檢查傷口,發現傷口很深,趕緊從包裡找出乾淨的布料給他包紮止血。

紫鳶看著阿生軟綿綿躺在懷裡的樣子,嚇得渾身發抖,腦中一直不明白為什麼會這樣。阿生,他明明把阿生藏的很好,就算怪物來了也不會發現他,為什麼,到底是哪出了差錯!?

達叔同樣不明阿生為什麼會受傷,加魯也沒有解釋的打算,讓他們以為是阿生自己跑出來,他為了保護他才會牽著他的手。就當時紫鳶看到的畫面也確實是這樣,但他不相信阿生真的會自己跑出來,可是阿生現在已經昏迷,真相是怎麼也問不出來的。紫鳶為了這件事腦子已經亂成一鍋粥,達叔同樣著急,但他卻暗中看了加魯等人一眼,直覺這件事和他有關,只是沒有證據不好多說。

一天之內遇上兩隻怪物,別提心裡有多慌,光是阿生的事就夠讓紫鳶忙的焦頭爛額。他們沒有藥,只能先給阿生包紮傷口,在原地休息。找個安全隱蔽的地方坐下,達叔被對岩石點火,藉著火光仔細檢查阿生的腿傷。

阿生的腿傷的很重,血流不止,而且在短短功夫內傷口已經發黑,可想而知那些怪物身上帶有多強的病毒,竟連TB034都敵不過。阿生因為傷口感染已經開始發燒,人也迷迷糊糊的,臉色逐漸發白。

“阿生…阿生對不起,哥哥不該離開你的,對不起,對不起……”紫鳶的心快被自責和內疚占滿。都是他的錯,他明明答應阿生不會離開他的,卻還是留下他,都是他的錯,是他害阿生受傷的,都是他……

達叔看著紫鳶自責的模樣,心裡很難過。他拍拍紫鳶,安慰道:“紫鳶,這不是你的錯。今天這件事發生的太突然,誰也沒料到會發生這種事,你也別責備自己,阿生可不喜歡你這樣。”

“是我的錯。要不是我丟下他一人,阿生就不會這樣了。”緊緊抱著阿生,紫鳶無法想像他會怎麼樣,也不敢想,心裡被可能失去的恐懼,自責和內疚占滿,逼得他快要瘋了。

“紫鳶……”看他自責的模樣,達叔也不知該怎麼勸,垂眸看著火光,眼角餘光掃到阿生微微張開的眼,他愣了下,立刻抬頭。紫鳶沒有注意到阿生醒了,直到這人軟軟,虛弱的聲音響起:

“哥哥……”

紫鳶聽到聲音猛然抬頭,看到阿生醒了,他立刻說:“阿生、阿生你現在感覺怎麼樣?還痛不痛?對不起,哥哥對不起你,都怪我,要不是我你也不會受傷,對不起,對不起……”心裡亂成一鍋粥的紫鳶只會說對不起了,由此可知他內心是多麼的自責內疚,受的煎熬有多大。

阿生慢慢搖頭,努力把自己縮在紫鳶懷裡,虛弱道:“不是、不是哥哥的錯。阿生很喜歡哥哥,哥哥也很保護阿生,疼愛阿生,這就夠了。”

“阿生……”紫鳶快說不出話了。阿生輕輕咳嗽幾下,虛弱道:“哥哥,達叔,你們、你們一定要小心,加魯哥哥他們。你們一定要活下去,阿生只想看哥哥活下去,快快樂樂的,不要責怪自己,這也是…豪豪哥哥,小和哥哥,雅雅的願望……”

阿生的話讓紫鳶的眼淚快掉下,達叔也忍不住紅了眼眶,低下頭久久不語。阿生身體在發抖,他只覺得好冷,力氣也漸漸流失,他深呼吸,努力伸手抱住紫鳶,輕聲道:“哥哥,阿生想要聽小星星……你唱給我聽好不好?”

“…好,阿生想聽什麼,哥哥都唱給你聽。”紫鳶聲音沙啞的開口,他深呼吸壓下落淚的衝動,啞聲輕唱:“……Twinkle, twinkle, little star,How I wonder what you are,Twinkle, twinkle, little star,How I wonder what you are……”

過往的回憶如走馬燈般在腦中播放,阿生想起了那時候在地下道生活的日子。在他短暫的人生中,那是他最快樂的時光。有豪豪,雅雅,小和,哥哥,達叔,大家都在一起,一起生活,一起玩耍,哪怕生活困苦,常常會餓肚子,他也覺得很幸福,很快樂。

“Up above the world so high,Like a diamond in the sky,Up above the world so high,Like a diamond in the sky……”紫鳶唱著唱著眼淚還是忍不住從眼眶中滑落。在他的眼淚奪狂而出時,聽著紫鳶唱小星星的阿生最後深深著紫鳶,緩緩閉上眼,臉上帶著平靜的笑容。在淚水順著紫鳶的臉頰滑落在他臉上時,阿生抱著紫鳶的手鬆開,垂落在地上。

“……Twinkle…twinkle, little star……How I wonder …what you are,Twinkle, twinkle………”哽咽著努力唱著小星星,紫鳶早已淚流滿面,達叔臉上也滿是淚水。他輕輕握住阿生垂在一旁的小手,忍不住閉上眼睛,在心裡說:

上天,請您永遠守護四個孩子,讓他們別再經歷這些痛苦,讓他們快快樂樂的,當沒有煩惱,沒有痛苦的天使。也祈求您,救救紫鳶的心,我別無所求,只求這孩子能夠活下去,至少…別辜負四個孩子希望他活下去的希望。

這一天,注定是兩人心中永遠無法抹滅的痛,到頭來,他還是失去阿生,不管他多努力守護,阿生還是被無情地奪走。紫鳶的心越來越空洞,他不想再經歷一次這樣用撕心掏肺也無法形容的痛苦,卻不知,名為絕望的痛苦將伴隨他一生,就在不久的將來。
罪之魘Ⅰ紫鳶 第二十二章
阿生就這樣走了,四個孩子最後一個都沒有留下,紫鳶說不出心裡的感受是什麼,只是眼神空洞的坐在一旁,看著用樹枝推積而成的小床上,阿生安靜的躺在上面。一旁,達叔拿著火把無聲看著阿生,在眼睛乾澀到真的忍受不了後,才拿著火把上前,點燃樹枝。

阿生安靜的躺在小床上,任由火焰慢慢吞噬他的身體。沒去管這樣會不會引來怪物,紫鳶說什麼也不會讓阿生留在這裡變成怪物的食物。雅雅,小和,豪豪是因為他沒辦法去搶,不然他也會把他們的骨灰帶在身邊。大火逐漸熄滅,阿生早已被燒成一片灰,紫鳶眼睛眨也不眨的直直看著,一句話都沒說,而待在遠處的加魯等人安靜的看著這一切。除了加魯,其他人都不禁想:他們,是不是太狠心了。

也不知道看了多久,久到天際都快出現第一道光,紫鳶才終於有動作。只見他從懷裡拿出一個小盒子,慎重地捧起阿生的骨灰,放入小盒中,如此反覆,期間他一句話都沒說,直到小盒裝滿了,他把蓋子蓋好,用一塊布包起來慎重的收進懷裡,慢慢站起來,轉身面對達叔,說了一句差點讓達叔掉眼淚的話:

“達叔,我們出發吧。”

達叔努力忍住臉部肌肉的衝動,咬牙忍了許久,開口:“…好。”

接下來的路程裡大家都安靜得不像話,平日裡大家還會聊聊天,但不知是否受到紫鳶和達叔的影響還是作賊心虛,大家今日一句話都沒說,也不敢聊天。加魯看一眼自己沒出息的夥伴,撇撇嘴。這些人也太膽小了,雖說大家都有份,但實際上真正動手的人可是他,他都沒心虛了他們是在良心不安什麼。

到底是一群還沒成年的孩子,做了這樣的事哪怕他們不是直接造成阿生死亡的兇手,也是幫兇,難辭其咎。少年們都知道加魯的目的,但加魯卻沒提過要害人性命這件事,現在阿生死了,他們又不能承認,一旦承認了別說怪物來了,他們能不能從達叔手裡平安活下去都不知道。為此,他們除了繼續當加魯的幫兇也別無他法,只能說紫鳶太倒楣,沒事阻擋了加魯的道路,惹他生氣,才會被他當成剷除目標。

阿生死了之後,加魯接下來的目標就是紫鳶,達叔身手不凡,他是一定會留他到最後。怪物的手法在阿生身上可以用,但在紫鳶身上可行不通。好在現在他們是在山上,山上什麼事情都會發生,再加上還有濃霧的遮掩,他們可以很輕易地動手,但必須尋覓到最佳的機會才行。

在實驗場中少數的山峰,紫鳶等人爬的這座山可以說是最高的,都走了好幾天才終於超過半山腰,達叔目測要到山頂還要五天。阿生走後已經過去三天,這三天裡紫鳶非常安靜,達叔也不管會不會引來怪物,拿出音樂盒就轉發條,給紫鳶聽聽音樂。每次紫鳶心情不好時達叔都是這麼做的,這次也不例外。

躲在石頭邊聽著音樂盒不變得旋律,紫鳶一直低沉的情緒稍稍好轉了些,但還是沒從阿生去世的打擊中回神。達叔知道他受了很大的刺激,也不強迫他振作,紫鳶有自己走出的方式,他不強迫他,只給他時間。

但這一次,似乎連緩過氣的時間都沒有了。

在大家休息時,加魯趁著濃霧帶著兩名少年先行一步上山,尋覓著他們待會會經過的山路,尋找最佳的位置。加魯的行動一點不漏地被監視影像錄進去,瑞秋坐在床上皺眉看著加魯的小動作,有點無法苟同。加魯的心思在透過監視影像和上一次的騷動中瑞秋已經看出一二,這樣的人華爾滋不缺乏,但他對同為實驗體的紫鳶卻帶著異樣的敵意,不得不引起他注意。

阿生死亡的真相瑞秋很清楚,他相信羅博和三胞胎同樣清楚,甚至三胞胎已經看出加魯的目的。既然三胞胎沒有動作他也不會動,更何況現在正在實驗期間,不管實驗體之間爆發何種矛盾案衝突他都不會喊停,如果連這樣的危險都處理不好,就別說是在實驗中存活,就算是被受關注的紫鳶也一樣。

看一眼畫面中加魯和兩名少年蹲在一個地方似乎在做什麼,瑞秋把畫面拉近看了看,不禁眉宇微蹙,不明白他怎麼會有那種東西。不過也罷,小孩子把戲還騙不了他,就姑且看他怎麼玩,如果加魯確實影響到實驗和華爾滋,瑞秋不介意親自解決他。

霧實在太濃了,大家不得不延誤行程,這正好便宜了加魯。除了加魯身邊最親近的幾人,沒有人知道他去幹什麼,就是達叔也沒發現他偷偷離開隊伍。等了好一會兒霧才小了點,達叔把袋子揹好,招呼大家繼續出發。紫鳶是最後一個站起來的,他安靜地跟在隊伍最後面,達叔要帶路不得不在前面,也想讓他自己靜靜,才沒把他帶過來。

這座山陡峭難行,每次走上去都要花費好多力氣,好在他們完成第一階段的注射實驗後,體力都大幅提升,走了一段大家都還不累,甚至體力旺盛。加魯再走的時候狀似隨意的看看周圍,這也很正常,誰都會因為好奇四處張望。加魯就是趁著這點在觀察周圍,他已經跟自己的夥伴招呼好,一旦開始就往說好的地點跑,如此一來就能閃過危險,達叔也無法及時出手。

眼看就快要到了,加魯抬眼瞄瞄在前方拐彎處賞方的懸崖,那裡推積著大小不一的岩石,一旦觸碰隨時會引發山崩,那就是加魯最終計畫的地方。早在先前他就帶著兩名少年先行上去再那裡埋好炸藥,就等紫鳶經過好引爆。

眼看達叔已經繞過那裡,大家也正一一穿越過去,快接近的加魯看一眼最後一個的紫鳶,瞇起眼,手隨意的放進外套口袋,摸到放在裡頭的遙控器。看到紫鳶已經快來到炸彈埋放處下方,加魯眼裡閃過狠光,猛的按下按鈕。

炸藥應聲引爆,只聽碰轟一聲,接著便是一震天搖地動。一聽到聲響,達叔立刻回頭,加魯抓緊時機大喊:“山崩!是山崩!大家快跑!!”

隨著加魯的聲音落下,少年們一蜂窩著尖叫著往上跑,看似在閃躲掉落的岩石,實際上都是照加魯安排的路線跑所以沒被波及,但紫鳶就沒這麼幸運了。腳下一陣天搖地動,紫鳶努力穩住腳閃躲掉落下來的岩石,同時往前進。奈何落石太多,有很多都是大的,很快的路就被堵住,紫鳶見狀想也不想的往回跑,但他的動向早已被加魯料中,回程的路上都埋了炸藥,讓紫鳶避無可避。

躲過危險的加魯得意的看著自己的傑作,心想這次紫鳶必死無疑,看一眼越過眾人的達叔,他心裡冷笑,這下就算想救人也就不到了。加魯心中得意,也為自己的計畫感到自豪,但他漏算的是達叔不放棄的骨氣和他拼命保護紫鳶的決心。只見他飛快的越過眾人一路往山下跑,看到掉落的岩石想也不想的往上跳,踩著岩石越過已經被堵住的入口,翻到另一頭去。

“達叔!!”加魯急的大叫,達叔的舉動是他始料未及的,更沒算到達叔竟然會冒著生命危險拚死也要就出紫鳶,難道他就這麼重要?眼看著抵達山頂就只剩下五天左右,加魯氣的跳腳,他的計劃終究還是失算了。也罷,達叔從頭到尾都是站在紫鳶那裡的人,無法變成他加魯的人者不要也罷!

換個角度想,一旦達叔不再了,他們要除掉紫鳶就更容易,不過這得在紫鳶能夠僥倖活過這一劫的前提下。想到這裡,加魯嘴角一彎,露出一抹冷笑。

而下方的紫鳶現在正如加魯所想那般正陷入困境。前路被岩石堵住,後路也一一崩塌,這下他真的是毫無退路可言,被堵在原地只能等死。意識到這點,紫鳶出乎意料的平靜,也罷,他也累了,想要去見四個孩子。

不再閃躲,紫鳶背靠著岩石看著落石不斷從上方掉落,在他的正上方有一顆更大的岩石正搖搖欲墜,一旦掉下來就會被壓成肉泥。紫鳶不在乎這些,他很高興可以見到四個孩子,但這樣卻違背了他們的希望。沒關係吧?四個孩子會原諒哥哥不守信用的,對吧?他真的累了,也不想在這樣活下去,相信四個孩子會理解,達叔會諒解的。

輕輕閉上雙眼,岩石從上方滑落,紫鳶平靜的等待疼痛來臨,期待著他睜開眼睛後能看到不一樣的世界,然而——

“紫鳶——!!!”

一道吼聲突破岩石掉落的轟隆聲響傳入紫鳶耳中,他猛的睜開眼往旁一看,卻見達叔越過那些掉落的岩石飛快地衝到他面前,接著在紫鳶來不及開口時握住他的手腕奮力把人往一邊甩去,兩人的位置頓時交換,紫鳶最後入眼的,是達叔被岩石掩埋。

“達叔———!!!!”一道驚喊衝破天際,帶著恐懼和驚慌,但卻沒有人聽見。加魯冷冷看著下方的山崩,眼裡是和他年齡不符的殘酷。少年們看著加魯的樣子心裡都有點怕,他們沒想到加魯可以狠成這個樣子,如果他們在此時背叛,只怕下場會跟紫鳶和達叔一樣,落了個屍骨無存的下場。

山崩引起科學家們的注意,連同羅博,瑞秋,三胞胎。他們沒有想過加魯竟會把場面搞成這樣,珍琳佛眼睛微微睜大看著一切,目光不由自主地轉移到一旁的生命檢測儀器上,那是每個人的生命指標。在他們開始的二階段前他們曾經第二次抽血,並在他們體內注射生命檢測的必要藥劑,以此掌握他們的生命。現在已經有許多人的生命指標失去光輝,而珍琳佛注視的,是紫鳶跟達叔的。

當她看到紫鳶的生命指標還亮著,心頭不由自主地鬆口氣,卻又很複雜。達叔的生命指標不斷閃爍著,一暗一亮,羅博見狀直接拿過資料把達叔的名字用紅筆劃掉,直接判達叔死刑。

三胞胎沒有理會羅博的舉動,這是明擺著的事實。

在畫面中,山崩引來怪物的嘶吼聲和逃竄,引來許多人的注意,而身置其中的紫鳶則在短暫的昏迷後緩緩轉醒。睜開眼的第一畫面,就是成堆的岩石,紫鳶愣了下慢慢坐起身,幾分鐘前的回憶如潮水般湧入腦中,讓他睜大雙眼,開始在不大的岩石空間中尋找達叔。

“達叔!達叔,你聽見了就回答我!達叔,你在哪啊!!”跑去翻動碎石,紫鳶努力透過縫隙尋找達叔的影子,當一抹鮮紅掠過眼角時,他愣了下,趕緊回頭。

“達叔!!”跑到後方被岩石推滿的地方,紫鳶開始翻動石頭,小心地把落石一顆顆搬下來,當他看到了掉在一旁,有些損傷的音樂盒時,他的心沉落谷底。

咬住嘴,不管自己也是傷痕累累,不管自己已經開始流血的手指,紫鳶努力搬開石頭,努力的搶救達叔,不放棄一絲希望。當他終於找到達叔時,達叔已經剩下一口氣。

“達叔、達叔!!”急忙跪下扶起達叔沒被石頭掩蓋的半身,紫鳶不敢太用力,只能輕輕晃晃他。達叔眼皮微動,緩緩睜開眼,當他看到紫鳶帶著血汙,滿是焦急的臉龐時,他嘴角動動,終於放心的笑了。

紫鳶見他醒了趕緊說:“達叔!達叔你等著,我馬上救你出來,你一定要撐下去知道嗎!”說完紫鳶就要站起來繼續般石頭,但正要動作時卻被達叔垂在一旁的手抓住。紫鳶焦急的抬頭,卻見達叔笑著對他搖頭,說:“不用了,已經太遲了。”

“什麼太遲了?才不遲!我一定可以救你出來!”紫鳶不想聽達叔講這種話,想要拉開他的手繼續般石頭,奈何達叔力氣很大,他怎麼都掙脫不開,也不敢太用力掙脫,怕影響達叔的傷勢。

達叔深吸口氣,彷彿這樣就快用盡他的力氣。他喘了幾口,道:“紫鳶,別浪費你的力氣了,我的身體大半都被壓在下面,已經沒知覺了。”

“達叔……”眼淚從紫鳶眼中落下,滴落在達叔握著紫鳶的手上。達叔看著眼前的孩子,知道他心裡的苦,心裡的痛。他也不願意讓這人這麼痛苦,但…如今看來,他的時間已到,除了無法見到兒子最後一面的遺憾,他別無所求。

用力握緊紫鳶的手,達叔看著音樂盒,咳了幾聲,道:“…紫鳶,達叔現在跟你說的話……你要記著,一定要記住,知道嗎?”

“知道,紫鳶知道…”紫鳶哽咽著說,他的另一隻手緊緊握住達叔逐漸失去溫度的手,眼淚流個不停。達叔點點頭,深吸口氣,道:“紫鳶,有些事我一直…一直沒有告訴你。其實,達叔並非我的名字…而是我的殺手代號。就如三胞胎等人對我兒子的稱呼一樣,琥珀,不過是他的代號。”

紫鳶看著達叔,不太明白他再說什麼,但他會努力記住,牢牢記住,這是他答應達叔的。達叔頓了下,微微咳嗽幾聲,低聲道:“其實我…並不是台灣人,而是日本人。坂本昱祈…是、我的本名。而我的孩子,他叫做…坂本…宥里。”

“宥里他,既是TB032的成功者…也是傳奇榜單的…創立者。”

“!?”紫鳶聞言震驚,達叔握緊他的手,道:“紫鳶,達叔要求你答應我,出去後,幫我帶著音樂盒,去…去中國河北西部的…陰山,去那裡找到宥里,把音樂盒…交給他。我…給他寫了一封信,就藏在音樂盒裡,裡面還有地圖,你一定…可以找到他。”

深吸口氣,達叔眼眶泛紅的看著紫鳶,在一滴眼淚流下時,說:“請你告訴宥里,我…很愛他。”

“我會的,我一定會找到宥里,告訴他…達叔你有多麼愛他……”忍不住哭出聲音,紫鳶快要受不住這種打擊了。阿生才離開沒多久,連達叔也要走了,他該怎麼辦?

聽到紫鳶的保證達叔放心了,抬手摸摸紫鳶滿是淚水的臉,慈愛的笑笑,道:“紫鳶,我知道…你很痛苦。但我還是希望你…可以好好的、的活…下去。”猛的吐出一口鮮血,嚇得紫鳶抱著他喊:“別說了!達叔你先別說話!”

猛的咳嗽,咳的達叔幾乎停不下來,等到他停下來時也只剩最後一口氣。忍著這最後一口氣,達叔攬住抱著他的紫鳶,緊緊的,斷斷續續的說:“紫鳶…我希望…你可以好好的活下去。不要、不要想著報仇,不要被仇恨遮蔽你的理智…你的單純,善良…達叔希望他們不要消失…達叔希望你…一直都是紫鳶!我們希望的紫鳶……”

“一定…要記住……”達叔說完,抱著紫鳶的手臂垂落,落在塵土中在無反應。紫鳶抱著達叔,看著他緩緩閉上的眼,終於忍無可忍的痛哭出聲。

“啊啊啊———達叔、達叔……達叔——!!!”不再壓抑自己,紫鳶抱著達叔崩潰痛哭,哭的不能自己,只能用淚水表達他內心的痛,痛哭大叫,用盡全力發洩。

這一天,是紫鳶一生中最痛苦的日子。他最重要的五個人,最終還是離他而去,而等待他的,只會是更痛苦的,不,是用痛苦也無法形容的未來。四個孩子及達叔的死,對三胞胎無法化解的怨恨,加魯的噬親侮辱之恨,羅納德的原罪以及他絕望的一生,這些,造就了後來的那個冷酷無情,對生命不再彭湃的——

紫鳶。
罪之魘Ⅰ紫鳶 第二十三章
那場大山崩是實驗多年來不曾發生過的一次災難,哪怕是以往TB032的實驗也不曾發生過。那場山崩毀了部分的監視器,這不是短時間內可以修好的。席琳雅見狀命令工程師用電腦連結的方式進行修復,等實驗結束後再進去修理。反正實驗體的生命掌握在他們手裡,不怕那些傢伙亂作怪。

珍琳佛看著紫鳶的生命指標還亮著,說不出心裡感受。看了會兒混亂的場面,她揉揉額角,道:“我累了,先回去休息。有什麼異狀立刻派人來通知我。”

“是。”科學家應聲後便全心投入實驗,席琳雅看一眼離開的珍琳佛,和羅琳互看一眼,沒有離開,而是繼續監視其他實驗體的動向。

而被岩石包圍住的紫鳶哭了許久才慢慢止住眼淚。他哭得臉色發白,眼睛紅腫,紫鳶看著已經變成一具冰冷遺體的達叔,抱緊他,帶著濃濃鼻音沙啞地說:“…我答應你。達叔,我會好好活下去,會讓你和豪豪,小和,阿生和雅雅心裡的那個紫鳶永遠活著,不會消失。”不管未來的路有多麼艱難,他都不會忘了他們。

在達叔的額頭上輕輕一吻,紫鳶收起達叔交給他的音樂盒慎重的收在懷裡,慢慢起身看著周圍的岩石,吸吸鼻子,低低抽泣著走過去尋找適合攀爬的位置,手腳並用慢慢爬出去。爬到最上方,再翻過去前紫鳶回頭最後看一眼達叔,深深的,像是要把他牢牢記住一樣,然後才翻過岩石的另一頭,把達叔留在這平靜的,沒有人會打擾的地方。

慢慢從岩石上爬下,抬頭一看才知道這次山崩把這裡毀的有多嚴重,除非上山找到另一條路,否則別想下山了。武器都丟了,食物也沒了,紫鳶抬手抹抹臉,拍拍臉頰讓自己振作,才腳步微頓的往上走。這次的山崩犧牲的恐怕也只有達叔,照加魯精明的個性看來,他們肯定沒事。

雖然不想,但紫鳶還是得和他們會合。當然,他並不奢望那些人會歡迎他,給他食物,估計他得自己找吃的了。

加魯等人一直在原地等待,等著出來的人會是誰,是達叔,還是紫鳶,或者,沒有人。不管是哪個,加魯都決定等一天看看,然後,他等到了。看到紫鳶灰頭土臉,帶著點擦傷,腳步微跛的慢慢從山下走上來,加魯的眼神很冷,卻又帶著殘酷。

終於,只剩下他了——

看紫鳶的食物和武器都沒了,加魯眼裡的冷笑更甚,他看一眼身旁的四名青年,這些人是他最得力的手下,也是最忠心的。出於一點良性考量,加魯讓隊伍中唯一的女孩子跟著另外幾個少年先上山去,這算是他的一點仁慈。當然,是對紫鳶的仁慈。

從岩石上跳下,加魯和四名少年來到好不容易走上來的紫鳶面前,道:“你怎麼把自己弄得這麼慘,達叔呢?”

“………”紫鳶沒有說話,但單從他還沒消腫的眼睛看來,加魯已經知道結果。他得意的笑笑,走上前,道:“果然啊,就知道他一定會為了救你而犧牲自己。本來我想對付的人是你,但既然他自願替你送死,那我也沒辦法。”

“你說什麼?!”紫鳶睜大眼睛瞪著他,不管相信自己聽到什麼。加魯哈哈笑了幾聲,看著紫鳶狠聲道:“你沒聽錯。山崩不是意外,是我先一步安裝炸藥,就是為了炸死你。但我沒算到的是達叔竟然肯為了你犧牲自己,本來我還想把他收為己用,看來是沒辦法了。”

“你這傢伙……”手緊握成拳,氣到發抖的紫鳶上前一步,瞪著加魯一字一句的咬牙道:“你怎麼可以這麼做,達叔跟你無冤無仇你為什麼下的了手!”

“他是跟我無冤無仇,但我卻恨極了你!”猛的回頭怒斥,加魯無畏無懼的瞪著紫鳶,低吼道:“我相信你一定知道我的目的,三胞胎掌握大權,得到其中一人就等於掌權。你說你跟珍琳佛沒關係,依我看她早就對你有了心思!紫鳶,你還敢說你恨她,真是無恥,以為你這樣就能掌權了?休想!我不會讓你如意!”

紫鳶聽了腦袋轟隆作響,就為了這個?就因為他誤會他和珍琳佛的關係達叔就得死?不,他不能接受,不能!

“就因為你自己的誤會就要殺了達叔?加魯,你會不會太狠心了!”紫鳶說這話時幾乎是咬牙切齒。加魯聞言冷笑,道:“我就狠心怎麼了?紫鳶我告訴你,今日我想除掉的人是你,達叔能說是他自己倒楣。現在你活著回來,我怎麼也不會放過你,今日就在這做個了斷!”

加魯話音一落,四名青年立刻圍了上來。他們個個比紫鳶高大,還比紫鳶年長快兩歲,紫鳶抬起頭毫無畏懼的看著他們,哪怕他會傷痕累累也絕不妥協!

加魯看紫鳶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樣便氣不打一處來,他冷笑幾聲,示意他們動手。接收到加魯的命令,四名青年立刻上前把紫鳶包圍,趁著他現在還沒恢復力氣手腳不便,有兩人飛快地抓住他的手臂,另外兩人則開始對紫鳶拳打腳踢,幾乎是用盡全力把人往死裡打,沒多久紫鳶便全身是傷了。

被一拳擊中胸口,紫鳶無法抑制的吐血,他的身上早已全是傷口,雙手被牢牢抓住,力氣又在對方的折磨中消耗殆盡,現在的他根本無力反抗。但他已經答應達叔會撐下去,所以他說什麼也不能放棄!

見紫鳶還是倔強的瞪著他們,四名青年放開他,失去支撐的紫鳶很快便軟倒在地。他低喘幾口氣,抬眼看著把他包圍的四名青年和一直在冷笑的加魯,他的手動動,硬忍著全身的劇烈疼痛努力想要爬起來,卻又很快被對方踢翻,倒回去。

紫鳶被踢翻後又努力撐著自己要起來,看的那些人也開始火了。只見他們用力把紫鳶推回地上,其中一人用腳踩著他的頭,其他三人開始對他拳打腳踢,一次比一次重,一次比一次殘忍。紫鳶被打得毫無還手的力氣,只能用手努力護著頭,卻還是被打的頭破血流,身體更是早已體無完膚。

他吐出血花低低喘氣,肺部被打的很痛,每吸一口氣都痛的他死去活來。紫鳶狼狽的模樣讓加魯看的心裡十分愉悅,上次被他搞的面子全無已經十分火大,這次終於能報仇怎能不開心,他示意踩著紫鳶頭顱的青年退開,在他頭頂處蹲下,居高臨下看著他,嘲諷道:

“我說紫鳶,上次你不是很囂張,很威風,很兇的嗎?現在怎麼一點氣勢都沒有?哈哈哈哈哈——果然是個小孬種。沒身分又沒背景,除了四個小鬼和一個大叔把你當成寶,你什麼也不是,哪怕被人肆意玩弄,打死,也不會有人替你難過。”

抓住紫鳶的頭髮把人提起,加魯看著紫鳶有些髒污的臉,眼微瞇,突然覺得這傢伙長的其實挺好看的。想到自己曾經在家裡偷看過的事情,加魯嘴角露出一抹讓人毛骨悚然的笑,他看相像四名青年,拍拍紫鳶的臉,道:“你們幾個,想不想嚐點新鮮的?”

聽出加魯話裡的意思,青年們露出一抹不懷好意的笑,紛紛圍上去。加魯放開紫鳶任他倒回去,站起來走到一旁挑個好位置坐下,道:“好好玩啊。”

“呵呵——”青年們笑了笑,走過去把紫鳶翻過來,讓他面對自己,然後彎腰一把脫下紫鳶的褲子,露出下身。紫鳶雖然被打得幾乎無法動彈,但他還保有意識。發現褲子被脫了的他一個機靈,抬頭看去卻恐懼的看見青年在把他褲子脫下後,也隨後脫下自己的,露出那根比自己成熟許多的粗大。

這下紫鳶再傻也知道會發生什麼,當下不管不顧的激烈掙扎起來,力氣大的其他人幾乎快壓不住。正在擼動自己那裡的青年見狀不耐的說:“壓住他!”

兩名青年合力壓制住翻過身向前爬行想要逃開的紫鳶,抬起他的臀部,道:“快點,我也想要。”

“急什麼!”青年不耐煩的說,在他的粗大完全挺立起來後,他走過去蹲下,對準那個隱蔽在雙臀中的密洞,沒有任何開拓的直接闖進去——

“啊——!!”這種硬生生被撕裂的疼痛讓紫鳶無法忍受的叫了出來,聲音中帶著破碎讓人不忍聽,但這些人早已沒了良心,無視那裡流出的血水,青年舒服的瞇起眼,開始律動,額頭上滿是舒服的汗水。

其他三人看著青年的動作臉上都帶著壞笑,直接的視覺刺激讓他們腿間的東西也甦醒了。紫鳶痛的幾乎快叫不出聲,他努力爬行的手痛的慢慢握起來,收攏的手指在滿是砂土的山路上留下深刻的指痕,在他們不見的地方,眼中滿是絕望和怨恨。

為什麼?

為什麼要這麼對他?

他做錯了什麼事情?

為什麼,要這樣折磨他?四個孩子死了,達叔死了,獨留他一人。他甚至還沒辦法從失去他們的悲傷中走出,就要接著面臨這些讓他想要一死了之的…侮辱人的事。他做錯了什麼?難道就只是因為他是無權無勢的遊民,因為珍琳佛,他就要被人這樣對待?

不甘心,他好不甘心!

無法用言語形容得滔天巨恨在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時候,在那顆原本單純善良的心上悄悄種上,根深蒂固,即使他殺了那些深深恨著的人,也無法消失。

睜開那雙帶著恨意的血色眼瞳,過往回憶最後還是來到最不堪入目的那一段。那紫鳶這輩子最恨的時候,他被人肆意毆打,玩弄,卻沒有人可以救他。在被侵犯的那一刻,他只想把這些人碎屍萬段,哪怕他會一腳踏入地獄也在所不惜。

低頭看著自己的雙手,手指的部分和右手前臂靠近手腕的部分都各有傷疤,這是在那時候留下來的,抹也抹不掉。這是他屈辱的印記,也是他踏入地獄的驗證。對當時充滿怨恨的他來說,腦中唯一的想法只有把這些對不起他的人碎屍萬段,讓他們生不如死。

不知道時間過去多久,也不知道這些人是第幾次在他身上律動,射在裡面。紫鳶無力的躺在那裡,微闔的看著這些侵犯他的人,牢牢的,把他們全都記住。紫鳶已經動彈不得,也無力動彈,腿間一片狼藉,血液混著精液從他腿間流出,加魯滿意的看著這一切,當他看到紫鳶被脫下的衣服上放著的音樂盒跟用布包起來的小盒子,知道那是什麼的他走過去拿起來,在紫鳶失神的眼前晃晃。

看到加魯手裡的音樂盒和阿生的骨灰,紫鳶一下子清醒不少,無視身上的疼痛他努力撐起自己,朝加魯伸手:“……阿、阿生……把他,還給我……”紫鳶的聲音十分沙啞,每發出聲音喉嚨就像被火燒似的,很痛,但他似乎沒發現,眼裡只有阿生的骨灰和音樂盒。那是他最重要的東西,不能失去,不能!

“阿生?哦,這是阿生的骨灰啊。”甩甩手裡的盒子,加魯明知故問。他笑看著紫鳶身上的痕跡,眼裡是嘲諷。

似乎想看看紫鳶的底線在哪,加魯走到懸崖邊,伸出手,讓盒子懸空。紫鳶見狀當下不顧身上的疼痛努力爬起,加魯看著冷笑,然後在紫鳶睜大的眼睛中,放開手。

“阿生——!!!”紫鳶當下立刻站起來撲過去,卻撲了空。阿生的骨灰掉落谷底還不算完,盒子在半途中就打開來,一盒的灰就這樣隨風飄散。這一刻,紫鳶眼裡只剩下那些隨風飄散的灰,腦筋一片空白。因為撲空而翻落懸崖,紫鳶及時伸手抓住懸崖邊,赤裸的,滿是傷痕的身體就這樣懸在半空中,搖搖欲墜。

加魯和四名青年走到懸崖邊看著努力掙扎求生的紫鳶,看著他奮力舉起另一隻手,雙手牢牢抓住懸崖邊,冷笑。

“紫鳶啊紫鳶,如今的你真是可悲,當個遊民也就算了,還被人肆意玩弄身體,當真是一點存活的價值都沒有。罷了,就讓我幫你解脫吧。”說著,加魯拿過一顆碎石放在紫鳶緊緊抓住懸崖邊的手指上,然後腳放上去,用力的踩。

“啊!!!”手指幾乎被踩斷的疼痛直接痛到骨子裡去,紫鳶痛的忍無可忍放聲大叫。加魯沒有因為紫鳶痛苦而放輕力道,反而加重力道更重的踩下去,幾乎把紫鳶手指的骨頭踩斷。

踩到紫鳶手指的骨頭確實斷裂加魯才收手,他一收手,紫鳶的右手無力的垂下,沒有再抓住懸崖的力氣。眼看他還有一隻手,加魯故技重施,這次是毫不保留狠狠地踩下去,直接把紫鳶的手指骨踩斷。

“啊啊啊———”紫鳶痛的只能慘叫,蒼白的臉上滿是冷汗,幾乎睜不開的眼吃力的看著加魯,眼裡是毫不掩飾的恨。加魯看他這模樣心裡真是高興地無法形容,心情很好的他也不知出自何種心理,像是想到什麼似的,慢悠悠的說:

“紫鳶,有件事你一定不知道,是關於阿生死去的真相。”看到紫鳶睜大眼睛,加魯冷笑道:“確實,你把阿生藏的很好,只要他不出去那些怪物無法發現他。那麼,他為什麼會跑出去呢?實話告訴你吧,是我把阿生從石縫中拉出來,故意慢一拍動作,害他被怪物抓傷的,哈哈哈哈哈——”

紫鳶睜大已經看著加魯,再他道出阿生死亡真相的那一刻,在他心裡僅存的一點良善終於消失殆盡,只剩滿腔的怨恨,恨的他不知從哪生出力氣,抬起右手奮力把自己撐起,再加魯吃驚的目光中怒瞪著他,吼道:

“加魯!!阿生跟你沒有仇!他還只是個孩子,你怎能這麼對他,你還是人嗎!!!”

“孩子又怎麼樣!不過是個低賤的遊民,死不足惜!!”直接拿過另一顆碎石放在紫鳶撐起自己的手臂上,加魯用力的踩,直接把紫鳶前臂靠近手腕的骨頭踩斷!

斷骨的疼痛直直痛到骨子裡,但紫鳶卻沒有喊出聲。他咬住嘴狠狠瞪著加魯和他身邊的四名青年,眼裡的怨恨讓他們看得毛骨悚然,實在忍無可忍,其中一名青年走到一旁拿起一顆石頭來到懸崖邊,對著紫鳶的頭就是一記重擊。

這一下,讓紫鳶失了力氣,如破碎娃娃般,從懸崖上掉下去。在落地前,他一直看著上頭的加魯和四名青年,快落地時才慢慢閉上雙眼,然後———

等待他的只剩下黑暗。
罪之魘Ⅰ紫鳶 第二十四章
低喘著看著紫鳶掉下去,這麼高的地方人摔下去不死也得死,意識到紫鳶真的死了加魯就鬆了口氣,但他掉下去前的眼神實在讓他無法忘懷。那種眼神,那種帶著極端的,無法用言語形容的滔天巨恨,和在運動場那次的眼神很相似,但又更令人感到恐懼。

那種恐懼是像毒蛇一般,無孔不入,精準無比的鑽到你的心頭,把恐懼的種子深深種在心裡,讓你永生難忘。不只加魯有這種感覺,其他四名直接對紫鳶動手甚至侵犯他的青年更是強烈感受到這樣的恐懼,所以他們才會忍無可忍的拿石頭砸紫鳶的頭,直接把他推下去。

他們所處的位置離山頂已經不遠,人掉下去必死無疑,有了這樣的認知加魯和四名青年才稍稍安心。反正紫鳶死了,他們做的事沒有人會知道,那傢伙也沒辦法來找他們報仇,勝利的還是他們。

心裡的大石頭總算除掉,加魯別提有多高興了。他看一眼手裡的音樂盒,隨手放入外套口袋,拍拍手,對其他四人說:“走吧。”

五人慢慢上山去找其他人,而在此時的實驗室裡卻是亂成一鍋粥。科學家們,羅博,羅琳,席琳雅和得到消息趕來的珍琳佛無不錯愕的看著紫鳶閃爍的生命指標,這象徵著他的生命即將殞落。

實驗場內的監視器早就毀了,他們根本無從得知到底發生什麼事,更不明白最有希望成功的紫鳶怎麼就快死了。羅博在一開始的驚訝後就不再追究,拿過資料把紫鳶的名字劃掉,在紫鳶的生命指標燈不再閃爍,歸於黯淡後,對一旁的負責人說:

“你整理整理,把生命指標熄滅的那些儀器集中起來搬到倉庫。”

“是。”負責人應聲後立刻動作,開始整理那些生命指標燈熄滅的儀器,只留下那些還閃爍著的。羅琳和席琳雅看著紫鳶的燈熄滅,說不出心裡的感覺是什麼。珍琳佛則一直看著,面色不變,心裡卻是翻天覆地。

她終究,還是沒能得到。

不動聲色的輕輕呼氣,珍琳佛見這裡沒事後就走了,走的人還有羅琳跟席琳雅。她們留下來繼續參與實驗為了不過也是注意紫鳶的動向,現在他死了,就沒這必要了。在實驗室的混亂逐漸平復後,在房間裡同樣看不到實驗場山頂部分監視畫面的瑞秋在德到紫鳶已死的消息後,說不出是鬆了口氣還是別的什麼。總之讓他最在意的實驗對象已經死了,他也該放心,但……

瑞秋的眉宇深深蹙起,心裡頭這股揮之不去的不祥預感是怎麼回事?總覺得事情……還沒結束。

思及此,瑞秋抬頭在一次看著監視畫面,在心裡思索,究竟是哪裡不對。

而早先前被推下懸崖的紫鳶,在落地時他因為強烈的衝擊而兔出大量鮮血,體內臟器因為過強的衝擊而破裂,全身也多處骨折,後腦部分流出鮮血,可以說,現在的紫鳶已經是出氣多入氣少。

呼吸越來越沉重,全身痛的他無法呼吸,紫鳶的意識開始渙散,眼前也越來越黑暗,在閉眼的那一刻,他在心裡對達叔說:對不起,我沒有信守承諾。

黑暗的潮水排山倒海般湧現上來,逐漸吞噬他的意識。曾經他害怕死亡,但隨著四個孩子和達叔的離去,他漸漸地不再害怕,因為他是喜悅的,終於可以見到他們的喜悅。當喜悅的心情漸漸湧上心頭,死亡的恐懼在這一刻被沖淡,過往回憶如走馬燈般在腦海中滑過,有小時候和父母生活的回憶,有媽媽開心的笑容,也有她傷心的眼淚。有收養他的遊民大叔,有初次遇到達叔時的回憶,有四個孩子在他身邊圍繞笑的天真無邪的回憶,也有他們一起生活,一起唱小星星的回憶。

當黑暗的眼前湧入這些過去的回憶時,他知道,自己要死了。

知道這一事實的瞬間,紫鳶只是閉上雙眼。對他來說這並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難測的人心。如果不是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婦人之仁,他不會招惹到珍琳佛,更不會錯失救大家出去的機會,也不會讓加魯有傷害阿生和達叔的機會。

仁慈,當真是他最大的缺點。如果沒有仁慈,婦人之仁,今天的一切都不會發生。但現在說這些太遲了,不管他怎麼去恨一切都無法重來,他能做的就是離開這裡,到天上去跟小和,豪豪,阿生,雅雅和達叔道歉,因為他沒有守住承諾。

死亡的意識帶走他的生命,紫鳶從來沒有一刻覺得這麼輕鬆過,他很慶幸自己終於可以解脫,卻不知,這只是他一步步踏入絕望的開端。



終於把熄滅的生命指標儀器全部集中起來,負責人推著推車把這些儀器帶到倉庫去。打開倉庫大門,他把車推進去後就開始挪位置,然後把儀器一一搬上架子。紫鳶的生命儀器被埋在架子最後面,負責人也沒特別去注意他的,把工作做好的他把推車放到一邊,把燈和門關上後就自顧自去喝咖啡放鬆去了。

哼著小曲,負責人在走廊上腳步輕鬆的到餐廳去給自己買咖啡,卻不知在黑暗的倉庫中,那本該不再有反應的儀器竟開始有了些微變化。不明顯的,一閃一滅的生命指標再次有了變化,但被埋在架子最裡面,監視器照不到,大家都沒有發現。

實驗場內的下雨系統開啟,整個實驗場中到處都落著大雨,在內中進行生死躲藏遊戲的實驗體們紛紛尋找遮蔽處躲雨,心裡很納悶這裡怎麼還會下雨。而在場地內四處遊走的怪物們在發現下雨後紛紛抬起頭,張大嘴巴去接水,接著鼻子動動,嗅覺敏銳的牠們聞到了人的氣味。

腥紅的眼朝一個方向看過去,怪物們在發現後紛紛朝一個方向前去。他們難得慢慢走,好好享受雨天,然後在找到食物後好好享受。

而在懸崖下,紫鳶平靜地躺在那裡,早已沒了聲息的他任由雨水拍打他的身體,沖掉兩腿上的狼藉卻沖不掉腿間的不堪。在一個黑暗的空間裡,紫鳶漫無目的地行走,周圍,都是他的過往回憶,包括臨死前的折磨和屈辱。看著四個孩子和達叔,紫鳶抬腳朝他們走過去,在他踏出去的瞬間周遭不再是黑暗,而是他生活多年的地下道。

在地下道的轉角,他們的小窩旁,四個孩子開心的玩躲貓貓,達叔則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笑看著他們玩耍。好久沒看到他們這麼高興了,紫鳶的心情很好,也不管這是不是夢,他走過去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看著孩子們玩耍,對身邊的人說:“果然開開心心的,沒有煩惱的玩耍才是最適合他們的,對不對,達叔。”

“對。”半躺著用一隻手托著自己的頭,達叔看著孩子們玩耍的模樣,對身邊的紫鳶說:“孩子,就該像這樣,沒有煩惱,沒有恐懼,只要開開心心的,就夠了。”

紫鳶聽著達叔的話,認同了他的話。達叔長手一伸拿過自己的水喝了一口,看著孩子們,安靜會兒說:“但是你,不該在這。”

紫鳶轉頭去看,達叔也坐直身軀看著紫鳶,一點認真,帶著點嚴肅說:“紫鳶你不屬於這裡。我知道,現在的你很痛苦,甚至覺得死是好的解脫,但是還不是時候。”

抬手摸摸紫鳶的臉,達叔微微一笑,慈愛的說:“紫鳶,現在的你固然痛苦,但你不能放棄自己。回去吧,回到你該去的地方,現在時候還未到,你真的不該在這,快回去。”

“達叔……”紫鳶不想走,他不想離開他們,不想。

四個玩耍的孩子不知何時停下玩鬧,紛紛走過來,在紫鳶身邊坐下,抱著他,雅雅抬頭用她清脆的聲音道:“哥哥,聽達叔的話回去吧,哥哥不應該在這的。”

“哥哥,豪豪雖然很希望你能留在這裡,但現在真的還不行。哥哥放心,我們一定會在這裡等哥哥,哥哥你也不要放棄好嗎?”豪豪趴在紫鳶身上,仰著小臉說,眼睛水汪汪的。

小和蹲在紫鳶身邊從側面抱著他,道:“哥哥,小和一直很想見你,現在見到了我真的好開心。哥哥,有些話我來不及對你說,現在你一定要記得,小和希望你可以好好活下去,快快樂樂的,不要一直難過,好嗎?”

“我們最喜歡看哥哥高興的模樣,不喜歡看哥哥難過。哥哥,回去吧,回到你應該去的地方。”阿生抱著紫鳶用他清脆的聲音說,三個孩子也看著紫鳶,水汪汪的眼裡是相同的意思。

紫鳶看著身邊的人,眼淚控制不住的往下掉,他緊緊抱著他們哭得不能自己,達叔拍拍他,把他和四個孩子都攬入懷中,用他低沉的,帶著慈愛的聲音說:“紫鳶,我知道你捨不得我們,我們也是一樣。但我們都希望你可以快快樂樂的,代替我們活下去。放心,我們一定會在這裡等你,等你來和我們團圓。”

“……真的嗎?”抬起頭,紫鳶滿臉是淚的看著達叔,啞聲道:“真的會在這等我嗎?”

“真的。”抱緊紫鳶,達叔說:“我們什麼時候騙過你,是吧。”

“嗚………”哭得不能自己,但紫鳶也知道他該走了。不捨的放開他們,紫鳶站起來往前走,在即將踏出這裡時回頭最後看看他們。達叔,雅雅,小和,阿生和豪豪等人一直站在原地看著他,臉上是讓他心窩一暖的笑靨。

他們的笑,從來不曾變過,這是紫鳶心裡最後一個美好的回憶,離開這裡後,等待他的只會是絕望。

在一次回到黑暗中,這一次紫鳶不再是漫無目的,而是筆直向前,然後——

他看見了一個人。

那是一個身著白色長衣,是古代樣式,他的黑色頭髮很長,長到小腿處隨風而飄。紫鳶無聲的看著他,沒有驚慌,沒有驚訝,似乎在內心深處早就知道他會來一樣。那個人同樣無聲的看著紫鳶,赤紅的眼毫無阻礙的直視他,紫鳶看著他的眼睛,卻看不清他的臉孔,好像除了眼睛其他都是模糊的。

兩人無聲對看許久,然後那個人開口了:

“紫鳶,你恨嗎?”

恨?

是阿,他恨。

他恨珍琳佛,痛恨三胞胎,因為她們的自私害了無辜的孩子,讓他失去豪豪,小和,雅雅,他怎能不恨。

他痛恨加魯,要不是他阿生和達叔都不會死,而原因只是他一廂情願的誤解。

他恨!

他恨那些肆意欺凌他的人,科學家,羅納德,三胞胎,加魯,還有他身邊的所有人,他恨!恨透了他們,恨的他恨不得馬上把他們撕裂,恨不得用他們的血慰藉每個死在他們手裡的亡魂,弔唁達叔,豪豪,小和,阿生,雅雅。

他會讓所有人付出代價,付出他們應有的代價,讓他們後悔!!!

紫鳶恨透了所有參與這場實驗,肆意傷害他們的人,但他更恨的,卻是他自己。所有的災難都是他的愚蠢造成,是他無謂的善心奪走最後逃亡的機會,是他的婦人之仁給了加魯傷害達叔和阿生的機會,最該死的人,是他自己。

最該死的人,一直都是他——

清楚意識到這點後,只剩下痛不欲生的絕望,那個人沒有聽到紫鳶的回答,卻從他那雙帶著悲傷,痛苦,絕望和無可解的怨恨的眼中,知道了答案。伸出雙手抱住紫鳶的頭,緩緩靠近,讓他更清楚看見自己赤紅的眼睛。紫鳶避無可避的直視他的眼睛,那一瞬間,他看見了許多事,包括這人絕望的一生。

那是個隻字片語都無法形容的荒涼心境,曾經,這個人只是個平凡的大學生,卻因為一場意外掉入另一個世界,被人排擠,被人孤立,好不容易有兩個朋友,卻被誣陷,只能眼睜睜看著他的朋友因他而死,看著他唯一的親人為他而死,而他,卻怎麼也死不了。

應該說,原來的他死了。他以自己的死成就另一個他的存在,至此開始他求生不能,求死不能的一生。

生不再自己的手中,死也無法自己選擇,長生不死,真的是幸福的嗎?人人皆想擁有他長生不死的力量,卻不知力量背後的不堪。他操縱生死,肆意奪取,卻不能左右自己,這就是——

閻王令。

那人放開了他,慢慢後退直至消失。紫鳶看著他離開,紫色的眼瞳在這一刻變得和那人一樣的血紅,他緩緩轉動眼珠,看向側邊,那把浮在半空中的長劍,白色的劍鞘,似文字又似圖樣的花紋,即使在在鞘中,也能感覺出它的不凡和危險。再轉頭到另一邊,那是一把長刀,同樣似文字又似圖樣的花紋映在黑色刀鞘上,兩把武器,一刀一劍,就這樣懸浮在半空中,等待著這個人握住它們。

看著這一刀一劍,紫鳶知道一旦握住它們,將會是萬劫不復的開始。他不想握,但雙手卻無意識的抬起,如它們所期望,伸手握住。

在紫鳶碰觸刀劍的瞬間,他的未來已經起了莫大的變化,一個讓他生不如死的變化。

緩緩睜開那雙本應長眠的雙眼,紫色的眼注視著陰暗的天和綿綿細雨,看著那萬丈懸崖,他痛苦地閉上眼,本應骨折的雙手慢慢撐起自己。那一頭本應烏黑的頭髮此刻變成一片紫色,因為雨水打濕的關係而黏在鬢邊,紫鳶坐起身看著自己本來傷痕累累,如今只剩下血汙的身軀,先前的記憶彷彿受到刺激般蜂擁而上,讓他想起了之前都發生了什麼。

他想起了豪豪的離去,雅雅的離去,小和的離去,阿生的離去,達叔的離去,還有他自己的……死。

發現自己最後竟然變成了他最不想要的,紫鳶除了心死,崩潰,再也找不到其他發洩的方式。

“嗚……”不再壓抑自己,紫鳶無聲痛哭,哭得快要不能自己。為什麼?為什麼要讓他活著?為什麼要讓他成功?為什麼…要把他變成他最不想要的那樣東西?為什麼要讓他成為閻王令!!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他是多麼渴望死亡,為什麼不成全他?恨!他好恨!恨透所有對他不仁不義,肆意欺凌的人,恨透那些視人命如草芥,害死他最重要之人的那些人!恨!恨的想把他們四分五裂,以血弔唁那些被他們傷害的人,讓他們付出最慘痛的代價,為他們犯下的罪過贖罪!!

“啊———啊————”仰頭哭喊出聲,紫鳶用盡全力咆嘯,用盡全力大哭,在他用盡全力發洩時,聞到他的味道聚集過來的怪物已經來到不遠處,正虎視眈眈的看著紫鳶,舌頭伸出,打算把他活吞下肚。

曲起四肢,大約快要十來隻怪物紛紛做出相同的動作,接著快速奔跑,用力一躍,朝紫鳶飛撲過去,張開血盆大口就要把他吃下去。紫鳶哭得不能自己,彷彿要把自己的眼淚流乾一樣,他放聲大哭把自己內心的苦痛用哭的方式發洩出來,直到他的眼淚終於流乾,雙眼流出鮮血為止——

“啊————”雙手掩住雙眼仰頭長嘯,伴隨著最後一吼,一股詭異的景象發生了。只見在怪物們的腳下突然起了莫名稍動,一把把刀劍等各種利刃在不傷害地下的情況下由下至上竄出,精準刺穿那些想把紫鳶吃掉的怪物腦袋和身體!

一把把黑白相間,帶有奇特符文的兵器彷彿是從地上長出來似的,絲毫沒有損傷地面,而刀劍和地面的接口則散發的微微白光,又帶著鮮紅,就像紫鳶眼中的血淚。

哭泣的人終於慢慢停止,他慢慢垂下頭,放下一直遮掩住眼睛部分的雙手,帶著血淚的眼緩緩抬起,曾經在這雙眼中的單純善良在一次次的失去,一次又一次的絕望中消失殆盡,剩下的,只有無窮無盡的怨,只有無可解的恨。

倖免於難的怪物們一看到紫鳶慢慢站起,各個像是對他感到莫大恐懼卻又不敢逃走的小狗般,夾著尾巴抖著身體對他俯首稱臣,不敢再撼動他一分一毫。

轉身面對那些對他俯首稱臣的怪物,紫鳶閉著的雙眼緩緩睜開,在那刺目的血淚下,他睜開了那雙腥紅的像是要再流出鮮血般的眼睛,為日後的血腥拉開序幕。

那些傷害他,欺凌他,凌辱他的人,一個都別想逃。
罪之魘Ⅰ紫鳶 第二十五章
今晚怪物們的動向十分地不尋常,就連濃霧也比先前大上許多。濃霧把攝影機的監視影像弄得模糊,就是實驗室內的監視人員也看不清裡面的動向。更令他們不解的是,地下室內那些原本沉睡的怪物們竟然都開始有了騷動,就像是被什麼呼喚了般,有了清醒的跡象。為此負責監視這些怪物的科學家趕緊加重安眠藥的劑量讓那些怪物繼續沉睡,不能讓牠們醒來,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這些動騷動當然一五一十的傳入瑞秋的耳中,為此他不只一次凝眉深思,仔細想著這些實驗失敗的怪物為什麼突然開始有了騷動,那些不斷注射入體內的安眠藥足以讓牠們安穩的睡一輩子,沒理由突然失效。

指節輕敲一旁的櫃子,瑞秋深思片刻,翻身下床,脫掉身上的睡袍換上襯衫,把自己打理好後走出房間,進入電梯按下要去的樓層,前往科學家所在的實驗室。或許是沒料到瑞秋會突然過來,羅博和三胞胎看到他突然出現在門口都十分驚訝,羅博走上前,皺眉:“二哥,你怎麼來了?”

瑞秋沒有回答羅博,他走到負責監控各個區域的科學家跟前,盯著監控影像,道:“找得到紫鳶的位置嗎?”

突然的發言讓在場眾人都一頭霧水,不明白瑞秋為甚麼要這麼問,但負責的科學家還是說:“沒辦法。北部山區的監視器已經被上一場山崩毀去大半,在實驗結束前我們沒辦法進去。”

瑞秋聞言蹙眉,他嚴肅的模樣讓回答他問題的科學家是心驚膽顫,深怕自己說錯話被處罰。瑞秋皺眉之後過了會兒,開口,卻是說:“其他地方的監視器能否找到紫鳶?”

“我立刻尋找。”對方說完立刻招呼其他和他一起監視這個區域的人員開始調監視器,每分每秒仔細地找。瑞秋的反常引來羅博和三胞胎的注意。珍琳佛上前一步,道:“怎麼了?”怎麼突然想找紫鳶。

瑞秋沒有立刻回答,他的雙手撐在桌上,眼睛直直盯著螢幕上各種角度的監視器,看了會兒才說:“沒什麼,只是沒親眼看見他的屍體我不放心。”瑞秋說的話讓羅博皺眉,瑞秋從來不會這樣,他從來不會特別去注意哪個實驗體的生死,突然這樣只能說明,事情有問題。

他走過去在他耳邊低聲說:“怎麼回事?”

瑞秋雙眼不離監視畫面,卻低聲對弟弟說:“我心裡有不好的感覺,琥珀的事已經無可挽回,同樣的事我不能再讓它發生第二次,保險起見,我要親眼看見紫鳶的屍體。”如果紫鳶的屍體他確實看見,也確定他真的已經死亡,瑞秋才能徹底放心。

羅博一聽也不在多問。瑞秋會對紫鳶如此戒備也不是毫無原因,在這次所有的實驗體中他是最異常的,單靠生命指標儀器實在很難判斷他是不是真的死了,確認一下他的屍體也好。當然,這得在他還沒被怪物吃下肚為前提。

瑞秋也知道這點,只是抱著一點希望再找罷了,如果確實找不到,他也只能罷手。

三胞胎對瑞秋不同尋常的表現微微蹙眉,沒有去阻止他,只是心裡對他的異樣有了一點注意,讓他們也想確認紫鳶的生死,至少看到他的屍體。

在瑞秋透過監視器錄影尋找紫鳶屍體的蹤影時,手上染了三條人命的加魯也上山與自己的夥伴會合,接著一起抵達山頂。到處都是濃霧,抵達山頂後加魯便讓人去尋找躲藏的地方,然後機驚喜發現一處山洞,大夥人趕緊躲進去。

最近怪物們的吼叫聲有那麼一點不對勁,但究竟是哪不對加魯又說不出來,只能小心注意。大夥人在山洞內生火取暖,外頭剛下完大雨,地面都還是潮濕的,雖說是人造空間卻還是感覺到寒冷,讓加魯覺得三胞胎和華爾滋真的很不簡單,也對他們的權力更加渴望。

紫鳶死了至少過去一天,加魯心裡的大石頭可是真的放下了,現在只要在這活過實驗期間,他就可以出去。但食物的問題在這些天卻出了點小問題,但對加魯來說都極好解決,他們只要殺了其他孩子奪來食物,還怕餓肚子嗎。

加魯內心的嗜殺有時候連他身邊的人都感到可怕,說來除了加魯外的其他人跟紫鳶,阿生還有達叔之間並沒有過節,只是因為紫鳶阻礙了加魯才會被殺滅口,這他們可以理解,但對阿生這樣一個連十歲都不到的孩子,他們覺得有點殘忍。但現在說這些都沒用了,他們三個人都死了,在覺得可惜,後悔都沒有用。

這時候的他們還不知道,當他們狠下心傷害達叔,阿生時,就已經要對自己的殘忍付出代價。原本聚集在山下的怪物們突然開始密集並爬上山,讓也在山路上的一些孩子感到懼怕。但奇怪的是,那些原本就極度飢餓,看到活人就要拆解吞下肚的怪物卻對那些孩子視若無睹,直接從他們身旁經過,攀著山壁往上爬,像是沒看到他們似的。

對於自己被當成空氣這件事,那些孩子是欣喜若狂,說來也是,能活下來誰會不要?誰都想活著,就像加魯一樣,可以為了活命冷酷無情。但這一次,他卻必須為自己的殘忍付出代價。

“吼———”怪物突然仰頭吼叫,而且不只一個,而是所有同時爬上山頂的怪物們集體吼叫,令整座山微微震盪,震撼了躲在山洞內的加魯等人。

大家快速站起,大夥人中唯一的女孩已經嚇得躲到凱恩的背後,加魯擰眉看著震盪的山洞,轉頭對其他人說:“快收拾東西離開。”

大家聽了之後不敢有絲毫耽擱,快速收拾東西把包揹起來,雙手緊緊拿著槍械跟著加魯慢慢往山洞入口走去。躲在前往路口的拐彎處,加魯貼著石頭小心翼翼的探出頭,卻見兩頭怪物堵在山洞口,正吐著舌頭低吼,他的心直直沉到谷底。

“加魯,怎麼樣?”隊伍中唯一的少女莉雅,她緊緊靠著凱恩,小聲問。

加魯退回來,低聲道:“被堵住了,我們必須另尋他路。”

“那些怪物怎麼會找到這?”其中一名青年王渚十分不解那些沒有智商的怪物是怎麼找到這的。

這個問題加魯也很想知道,那些怪物沒有智商見人就吃,找到這只是偶然吧。所有人中年紀最大的四個青年的其中之一,費雪,他站的位置比較裡邊,不知道前面的情況,他小聲問加魯:“牠們有看到你嗎?”加魯可是探頭去看的。

“沒有。”偷偷看一眼,加魯小聲說:“牠們一直站在洞口,可能是在找我們。大家先退回去,我們另外找路出去。”

加魯的話得到大家的認同紛紛退回原來的地方,他們小心翼翼的不發出聲響的走,那些怪物聽力敏銳,稍有點動靜都會引來牠們,十分棘手。但就在他們安安靜靜地走回原來的寬闊空間時,卻紛紛愣在原地。

只見他們原本休息的地方有兩頭怪物正在那裡遊走,還聞了聞正在燃燒的木頭,火焰澄紅的光閃耀了牠們赤紅的眼,在陰暗的背景下十分顯眼。這下子加魯等人也只能退回走道,腦子被嚇得快轉不過來。那些怪物到底是怎麼進來的,入口的兩頭怪物還在徘徊,而山洞內竟不知何時也進來兩隻怪物,他們竟然都沒有發現!

“加魯,現在要怎麼辦?”四名青年之一的昱豪急得跳腳,他們現在可是卡在中間前後不通啊!

加魯被眼前的景象唬的一時間也沒了主意,四頭怪物,這裡竟然聚集了四頭怪物,這豈不是在斷他們生路!眼前的情況太過棘手,一頭怪物就耗費他們許多精力更何況是四頭,如果達叔還在大概很快就可以解決,但問題是那個老頭已經死了,少了他,他們就只能等死。

突然有點後悔讓達叔逝世,但過去不能重來,他們只能想辦法突破。思及此,加魯決定打倒入口的兩頭怪物出去,哪怕會損傷他的人,他也要活下去!

心裡打定主意的加魯正要跟大家說他的決定,轉身時卻被眼前景象駭住。原因無他,只見原本在入口徘徊的兩頭怪物不知何時也進入山洞內,一雙血紅的眼正虎視眈眈的看著他們,細長的舌頭甩甩,口水直流。

“吼……”怪物們的喉嚨發出聲聲低吼,同時巨大的前肢向前踏出,一步一步把加魯等人逼回原來的地方,在那裡等他們的是早已等候在那的兩頭怪物。四頭怪物在寬闊的山內空間會合,被牠們團團包圍住在中間的加魯等人這下子真的是欲哭無淚,跑到哪都不是,只能縮在一起就怕被吃了。

加魯頭冒冷汗的看著四頭怪物,鬼靈精的腦袋在這一刻完全不管用,早已被恐懼緊緊握在掌中不能思考。他深呼吸不斷讓自己冷靜,同時觀察牠們,過了會兒,他逐漸發現一件事。

這些怪物……似乎不打算吃他們。

為什麼?

忍不住抬頭看著怪物,誰知和他面對面的那頭怪物正好也在看他,腥紅的眼讓加魯心驚膽顫大氣不敢出。怪物吐口鼻息,腥紅的眼瞇了瞇,突然和三個同伴同時伸出舌頭,把加魯,昱豪,王渚,費雪和栗昇捲起來,在大家的尖叫聲中把他們丟出包圍網,被不知何時又多出來的兩頭怪物包圍。

縮在地上不敢起來,加魯驚恐地看著把他們五人圍起來的怪物,全身都是冷汗。六隻,竟然有六隻怪物同時聚在這裡,他甚至不知道這兩頭怪物是何時進來,又是躲在哪裡,這分明是在斷他生路。

“啊……”怪物嘴巴微張,似嘆息又似低吼的聲音低低的,讓聽者毛骨悚然。而把他們丟出來的怪物一直盯著加魯看,看得他快被可能被吃掉的恐懼嚇得失禁。微微眨眨腥紅的眼,怪物抬眼朝加魯後面,要進入走道的死角看過去,似乎在等待什麼。加魯不解牠們為什麼遲遲還不動手,注意到那頭怪物的舉動,於是順著牠的視線往後看,他看到了——

一個人。

那個人站在角落有一半以上的身影隱匿在陰影中,但那雙露在火光下的赤裸雙足上卻佈滿著各種傷疤以及乾枯的血和精液。看到那樣的一雙腳,加魯和四名青年愣了愣,突然像是不會呼吸了一樣,睜大的眼珠子劇烈顫抖,慢慢的往上移,看著雙足的主人慢慢從影子中走出來,露出他的真面目。

“呵……呃、呃………”加魯和四名青年快要被眼前所見嚇得失禁,更說不出話,喉間只能發出毫無意義的單音,說不出完整的字句。不只有他們,所有知道那個人已死的少年們也是眼睛瞪大,渾身顫抖,被恐懼深深扣住咽喉快要無法呼吸,只因這個人太過恐怖。那是用任何字句也無法確切形容的恐懼,更是無法用隻字片語形容的怨,還有恨。

加魯睜大眼睛死死瞪著眼前的人,喉間顫動,吞嚥好幾次唾沫,努力深呼吸,才憋出一句:“…紫…紫紫紫、紫鳶……你、你為什麼……”為什麼,他還活著?

“…為什麼,我還活著,是嗎……”低沉的,空洞的聲音毫無人氣的響起,全身赤裸,滿是髒污的紫鳶無聲無息地站在那裡。他的胸膛幾乎沒有起伏,那雙紫色的眼是那樣的空洞,幽暗,甚至帶著讓加魯等人嚇得幾乎快跪下去磕頭求饒的怨恨。他居高臨下的看著跪在地上幾乎無法站起來的加魯,紫色的眼在火光的照耀下更加詭邪,他開口,幽暗的,空洞的說:

“我也想知道,為什麼我還活著,這個問題在我從無間走回來後便一直在腦中打轉,直到我想起了你的所作所為。”在加魯驚懼的目光中,紫鳶慢慢走過去,在他面前蹲下和他平視,原本烏黑的頭髮變成一片紫色,在火光的照耀下顯得詭異,他紫色的眼直直的看著加魯,唇齒輕啟,說出讓加魯幾乎要被恐懼逼瘋的話。

只聽他說:“加魯,我要你為達叔,阿生的死付出代價。”

一句話,猶如死刑,當加魯聽到這句話時,他幾乎無法反應,應該說是連反應的機會都沒有。只見紫鳶掐住他的喉嚨單手把人舉起,一開始和加魯面對面的怪物走了過來,在紫鳶面前停下,腥紅的眼盯住緊緊握住紫鳶手臂,快要無法呼吸的加魯。

這頭怪物彷彿懂得紫鳶的意思,要牠幹嘛牠就幹嘛,當紫鳶重回這世間看到牠時,當下就給了他一個名字:鳳

鳳,是這頭特別的怪物的名字,在牠有名字的那一刻起,紫鳶就是牠的主人。他聽從紫鳶的話,心甘情願臣服於他,而其他怪物,則臣服在他的恐懼下。

鳳赤紅的眼緊盯著快要斷氣,開始口吐白沫的加魯,紫鳶抬頭看著他,沒有任何情感,幽暗的,低沉的說:“加魯,狠心的魔鬼,你侮辱小和,雅雅和豪豪。你殺死無辜的阿生和達叔,更對我殘忍,侮辱我,甚至是殺了我。現在,我要你對你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垂下眼看著侵犯他的四個青年和被四頭怪物包圍起來的少年們,在他們恐懼的目光中,紫鳶冷冷開口:

“還有你們。”

“不——”莉雅當即哭喊起來:“不是我們殺死阿生的!不是我們殺死達叔的!是他!是加魯!這些都是他指使的,是他計畫這些事的,我們什麼都沒做,真的!!”

“是啊!我們真的什麼都沒做,有些事情我們還不知道,我們知道他要殺了你和阿生,卻不知道他要殺了達叔,真的!我們說的都是真的!冤有頭債有主,這一切都是加魯指使的,是他幹的,要殺應該要殺他,求你放過我們!”凱恩也忍受不了恐懼大吼出聲,出賣加魯把他的所作所為一五一十的交代清楚,只求紫鳶放過他們,給他們一條生路。

其他人已經開始求饒,而被丟出來的四個人也不管面子,不管加魯了,開始求饒:“對不起,對不起紫鳶,我們、我們不是故意要對你拳打腳踢,不是故意要對你做那種事的,都是他!都是加魯指使我們的!是他要我們去安裝炸藥,是他害死阿生和達叔,是他要我們殺了你,都是他指使的,要殺就殺他,拜託放過我們!!”

一群人互相推託責任,卻是一致的把苗頭指向加魯。加魯被掐的已經快喘不過氣,一聽他們得推卸責任,把苗頭通通指向他,是真的氣到快要斷氣了。紫鳶冷冷地看他們一眼,把視線移回加魯身上,在他身上看了一遍,接著另一手伸進他的外套口袋,拿出髒兮兮的,有些損傷的音樂盒。

加魯眼睜睜的看著他把音樂盒拿出來,張大的嘴裡說不出一個字,也沒有機會再說。在紫鳶把音樂盒拿出來的同時,掐住加魯脖子的手同時用力,緊緊的死命握緊,掐斷他的支氣管,掐斷他的脖子,在所有人驚懼的目光中,加魯像是沒脖子般,頭往後折軟軟垂下,七孔流血。

接著,不給其他人尖叫的機會,紫鳶扭頭,吐出一句把所有人打入地獄的話。

“換你們付出代價了。你們一個,也別想逃。”

一句話,決定所有人的命運,接下來發生的是駭人聽聞,令人不敢直視的屠殺。在紫鳶短暫的人生裡,他沒有讓自己的雙手沾染血腥過,直到他的生命被奪走,從無間中再一次回到這世間,早已無心的他不在乎自己的雙手染血,他只想報仇,只想要這些人付出代價,至此,要他背負多少人的命,沾染多少人的血都在所不辭。

當紫鳶全身都是血地站起來時,他原本紫色的眼早已變成和怪物一樣的腥紅,把手裡的屍體丟到鳳和其他怪物的腳下,讓牠們食用。怪物在分食的畫面是殘酷且噁心的,但紫鳶像是沒看到一樣,隨手抓過其中一人的包翻出乾淨的衣服,把自己滿是鮮血的手擦乾淨,然後才用拿起音樂盒,似乎是不想讓那些雜碎的血沾染音樂盒。

做完這些後,鳳和怪物們也早已吃完那些少年的屍體,當然也包括加魯的屍體。鳳走到紫鳶身邊,嘴巴微張似乎是在等他的下一個指示。紫鳶率先踏出腳步走出山洞,鳳和怪物們跟著他走出去,看著山洞外的世界,當視力極好的他們看到了遠處那不起眼的角落,隱藏在那裡的大門時,鳳和怪物們紛紛發出低吼,而紫鳶卻只是眨下眼睛,腳尖微動跳上鳳的背脊,坐下。

摸摸鳳脊椎骨突出的背,紫鳶淡淡道:“好好大鬧一場,把你們心裡的怨恨展現出來,為自己報仇。”

“吼————”怪物們憤怒的嘶吼聲在實驗場假想的天空中響徹,注定了今晚的不平靜,也會接下來的血腥拉開序幕。
罪之魘Ⅰ紫鳶 第二十六章
這一切是怎麼發生的,珍琳佛不知道,她呆呆地看著自己的房間,那個坐在她平日坐的單人沙發上,看著那個用手撐得自己的頭,翹著腳,閉著雙眼,清俊的臉上是前所未有的平靜,但那頭原本烏黑的髮變成一片紫色,周身氣息和從前在不相同的人。看著他變成紫色的髮,珍琳佛愕然。

那個人,那個她以為再也不會見到的人,此刻就在她的房裡,平靜的,安安靜靜的坐在那裡,要不是周圍正在發生的危機,她會以為自己是在作夢。

這一切是怎麼發生的,珍琳佛想問,卻說不出一個字。耳邊,是那個人低沉的,輕輕的,卻和過往歡樂不同,但著濃重的沉重,絕望,低低的,輕哼他常唱給那四個孩子聽的童謠,輕哼的那首本應快樂,現在卻無比黑暗的……小星星。

黑暗的小星星,就如這人失去了歡樂和良善的心一樣,黑暗,沉重不已。也許這份幽暗太過沉重,沉重到讓珍琳佛彷彿被定身一樣動彈不得,站在原地被迫聽他輕哼小星星,哪怕他始終沒有睜開眼,那股沉重也讓她難以呼吸。

這一切是什麼時候開始的,這都得兩個小時前說起。話說加魯等大約十來人的生命指標突然大量熄滅引來當時還在監控室的瑞秋,羅博,珍琳佛,羅琳和席琳雅的注意。大量實驗體突然集體死亡是很少見的事情,當瑞秋看到那些生命指標一下子全部熄滅,心裡不祥的預感更盛,讓他眉宇緊蹙,當下立刻招來華爾滋自組的特種部隊集合,派他們進入實驗場調查,勢必要查出原因,找出紫鳶的屍體。

瑞秋突然的決定令在場眾人錯愕且無法理解,羅琳上前一步,蹙眉道:“瑞秋,你這麼做是什麼意思?身為科學家的你應該很清楚這場實驗的重要性,怎麼可以派人進去,萬一引起騷動導致實驗中斷怎麼辦。”

“我不只清楚這項原則還很清楚縱容危險的後果。”回頭看著羅琳,瑞秋冷聲道:“羅琳,三十年前琥珀的事件我相信妳很清楚。琥珀毫無預警完成實驗給當時的分部帶來毀滅性的傷害,犧牲了許多科學家,實驗體,還有我父親。紫鳶是這次所有實驗體變數最大的一個,如果他真的死了那還好說,萬一他沒死呢?相信妳知道我的意思。”

羅琳沒有說話,但艷麗的臉上卻出現嚴肅。她沒有在阻止瑞秋,默許他的行動,羅琳跟席琳雅都沒說話,珍琳佛也不能多說什麼。這件事她不能插手,這是早就答應的事,如果她現在插手就一點誠信都沒有了。

部隊很快組織,瑞秋一聲令下讓他們立刻通過匣門進入實驗場地。突然的行動讓場內還在進行實驗的孩童感到不解甚至開始有些騷動,部隊進去後沒管那些實驗體,而是繃緊神經注意著潛伏在場地內的那些怪物,並暗中尋找紫鳶的屍體,但就是在他們進去沒多久事情就發生了。

瑞秋在他們身上裝著監視器和無線電,可以隨時監聽,監控一切,但事情來的實在太突然,他們甚至沒有看清楚是什麼東西攻擊了那支部隊,只聽慘叫聲此起彼落,叫的監控室的科學家們都忍不住把耳機摘了摀住耳朵,臉色發白。瑞秋,羅博和三胞胎雙眉緊蹙的看著失去畫面的影像和在監控室響徹的慘叫聲,臉上是從所未有的嚴肅,尤其是瑞秋,和珍琳佛。

果然還是發生了……

這次瑞秋不再派人進去,他拿過一旁的鑰匙打開武器櫃解開密碼,拿出一把槍就走出去,打算自己親自進入。羅博自然不會讓哥哥自己進去,三胞胎同樣取出槍械派人跟著他們一起走,但腳步剛踏出監控室,十九層地底卻突然發出轟天巨響伴隨著規模不算小的震盪,震的在華爾滋內部的人員全部腳步不穩,摔得摔,撞在一起的全摔成一團,就是正在地底研發病毒的科學家們也沒能倖免。

藥劑打翻不說,還有很多病毒,包括TB034的藥劑都被摔破,病毒流出。如此慘況讓在外頭鎮守的守衛一下子就把實驗室的門鎖用密碼鎖上,不讓裡面的人出來。

“放我們出去!快放我們出去!!”縱然穿著防毒衣,但他們身處連空調都沒有的密閉空間,病毒被打碎,可能早已散播在每個人身上,守衛不能冒險照也是三胞胎很久以前就訂下的規矩,所以他寧願錯殺也不能錯放。

實驗室裡亂成一團,不只一處,有好幾處的科學家都被關在實驗室裡出不來,即使他們很清楚三胞胎的規矩還是敵不過死亡的恐懼。他們不要,不想要變得和那些怪物一樣,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失去人性只以食人為主,再被人殺掉。那樣太沒有尊嚴,他們不要,不要!

華爾滋在短時間內各個樓層皆傳來消息,設施被毀壞,人員傷亡以及病毒的流出,讓三胞胎一下子忙得焦頭爛額。而瑞秋則在得到消息後眉宇擰的更緊,他立刻把羅博拉過來,快速道:“你回去找瑞恩,我去十九層,要快。”說完也不等羅博的反應,帶著一些人也不搭電梯,直接從階梯那往下跑,直奔十九層。

羅博也不廢話,交代在場的負責人注意各個樓層,一有事立刻通知,然後就拔腿狂奔,和瑞秋一樣直奔樓梯,往二十五層前進。而在此時的羅納德地盤,尚且年幼的瑞恩本來已經自己玩玩具玩到睡著,卻因突如其來的震盪把他震的醒來還翻下床,摔得他差點哭出來。

房間裡的櫃子和玩具都因為這場大震動而歪七扭八,還從架子上掉下來,被痛醒的瑞恩哪裡見過這種場面,嚇得直喊:“哥哥!哥哥!!”

負責照顧瑞恩的保母也被這場震動嚇醒,腳步不穩的趕緊跑瑞恩的房間用力打開門:“小少爺!”

“阿姨!哥哥呢?!還有這是怎麼回事?!!”瑞恩被保母一把抱起,搖搖晃晃的帶出房間,也不搭電梯了,趕緊朝樓梯口奔去。

“阿姨也不知道。小少爺,阿姨馬上帶您去找二少爺,別怕。”瑞恩年紀太小,他的年紀和雅雅阿生差不多,此時除了害怕也不能做什麼,只想趕快見到哥哥們。由於震盪實在太大,保母的腳步十分不穩,還要保護瑞恩,走的磕磕絆絆的,好不容易來到匣門前,剛把鎖解開卻聽到此起彼落的怪物吼叫聲。

“吼————”

“啊!”瑞兒被這吼叫聲嚇得摀住耳朵,保母也是心頭大驚,轉頭去看,赫然看見樓梯間的牆上有不屬於人的影子,嚇得她趕緊抱著瑞恩退回去,把匣門關上。

在樓梯間跌跌撞撞往下跑的瑞秋,羅博等人也聽到了,他們臉色同時大變,意識到什麼的他們趕緊把槍上膛,羅博更是小聲聯絡在監控室的人員,道:“二十層的實驗體有什麼變化?”

“這、羅、羅博先生,剛才的震盪導致二十層斷電,那些怪物的安眠藥劑和餵食被迫中斷,已、已經有些跑出來了!!”

“什麼?!”羅博臉色大變,他快速跟前方的瑞秋告知這項消息,瑞秋聽完後臉色鐵青。

“瑞恩……”瑞秋一把搶過羅博的無線電,惡聲道:“斷電的程度有多嚴重?”

“這……”

“快說!”瑞秋嚴肅凶狠的聲音讓對方不敢不說,趕緊道:“不只有二十層,二十一,二十二也在依序斷電,已經斷到二十五層了!”

瑞秋一聽臉色臉青,當下不管那些已經出來遊走的怪物,丟了無線電舉槍就往下跑:“瑞恩!!”

剛才的話羅博也聽到了,趕緊帶人往下跑,而在第二十五層的瑞恩此刻正躲在房間裡,大氣不敢出,只敢透過小縫隙看著那些因為匣門斷電,毫無阻礙進入二十五層的那些怪物,看著牠們低吼,細長的舌頭不實的伸出,甩甩,腥紅的眼四處張望,似乎在找食物。

不久前,羅納德家所處的第二十五層樓突然斷電,整層樓變得一片黑暗,就連匣門也失去電源打了開來。門一開,就失去阻擋怪物的最後防線,雖然只有一隻,體型也只比瑞恩大些,但對方無可忽視的怪力和血腥實在不如牠的外表。保母為了保護瑞恩被吃了,瑞恩趁著怪物正在進食趕緊躲到二哥瑞秋的房間裡,門緊緊鎖著,大氣不敢出,更不敢發出一點聲音。

瑞恩的身上沾了些保母的血,他全身發抖,在心裡喊著瑞秋和羅博,希望他們趕快來救自己。

而心繫瑞恩安全的瑞秋和羅博也正快速往下跑,沿路殺了不少個剛爬出來還沒進食的怪物,也看到了十九層樓的慘況。那道比鋼鐵還要無堅不摧的牆壁此時竟然破個大洞,周遭滿是血跡,令人錯愕。看到那種景象,瑞秋不懷疑裡面的實驗體跟怪物絕對已經全部跑出來了,甚至那些孩童還成了怪物嘴裡的食物,短短半小時不到局面已經發展到無可挽回的事態,縱然是早有防備的瑞秋也被眼前突然的事件打的措手不及。

在瑞秋和羅博趕著去救人的時候,三胞胎同樣忙得焦頭爛額。華爾滋自創立以來,除了三十年前的琥珀事件外,總部可從沒發生像今天這樣的大事,損失慘重已經不是用簡單一句話就可以形容,她們甚至不明白事情怎麼會突然演變至此,然道真的是因為紫鳶?但他已經死了,生命指標熄滅這件事是有目共睹,沒理由突然變卦。

思及此,珍琳佛對自己的姊妹說:“姊姊,席琳雅,我們分頭行動,用無線電隨時聯絡。”

“好。”遞一把槍給珍琳佛,席琳雅沒有第二句話,帶著一隊人馬往華爾滋西區前去,羅琳則帶人前往東區,地下有瑞秋,珍琳佛轉向往上,四面八方佈下天羅地網,勢必要找出導致一切的兇手。

而在此時的地下二十二層,瑞秋和羅博等人正全力突破眼前的困境,被關在二十層實驗室內的培養艙裡的怪物跑了不少出來,已經開始生吃活人的不管是速度還是攻擊力都大幅提升,相反的還沒食人的怪物體型就相對小些,速度也沒那麼快,很快就被瑞秋和羅博以及精銳部隊處理掉,但面對那些體型變大的可就不同了。

這些怪物被關在培養艙內昏睡時,他們是以活DNA餵養以刺激進化,但這畢竟有限,餵養活DNA跟直接吞食活人是不一樣的,那種成長是以倍數增長,不管是體型還是攻擊和速度都會大幅提升,這也是相對麻煩的地方。

瑞秋和羅博舉著槍瞄準怪物頭部進行掃射,同時避開其他怪物的攻擊,雙方激烈打鬥,怪物們也是互不相讓,危險異常。而在此同時,華爾滋內部負責撰寫程式和修理電路的工程師也正在十五層樓的辦公室內緊急用遠端修復,努力恢復電源,終於在他努力了將近快一個小時後,二十層以下的電源終於逐漸恢復,培養艙內的安眠藥注射和餵食也及時恢復,這才沒造成更大的損傷。

電源恢復了,瑞秋等人試圖把怪物引到一旁的房間關起來,同時,他對羅博喊:“羅博,我幫你開一條路,你快下去找瑞恩!”

“沒問題!”別以為羅博只是個弱不禁風的醫生,他和瑞秋一樣都受過特別訓練,在格鬥的身手上和達叔是互不相讓,只是他經常窩在實驗室裡研究各種藥品,在配上那張俊秀文雅的臉孔才會給人弱不禁風的印象。在瑞秋等人積極開路時羅博同樣沒閒著。只見他舉起手中的槍,精準無比的一槍擊中想要攻擊他的怪物,同時前進,終於退到樓梯口。

丟掉沒了子彈的槍,羅博隨手拿過已經被吃掉的警衛留下的槍械,轉身跑下樓,直奔二十五層。而此時躲在瑞秋房間裡的瑞恩在發現電力恢復後,趕緊用電子門鎖把瑞秋的房間門鎖起來,防止怪物衝進來,因為對方已經看到他了。

“吼——”怪物尖銳的指甲不斷擊打房門,雖說是銅牆鐵壁難以破壞,但以怪物驚人的破壞力來看不需多久就會被突破。見此,瑞恩趕緊衝到房間裡的小倉庫,裡面都是瑞秋收起來的書籍和一些衣服等物,瑞恩爬上櫃子,試圖打開通風口的蓋子。與此同時,怪物也突破房門衝了進來,瑞恩見狀加快腳步,好在怪物並沒有及時發現他,這給他爭取了時間。

用力打開通風口的蓋子,瑞恩使勁爬進通風口,沿著管道爬出房間,透過通風口往下看,他看到了更多的怪物,而且都已經進入羅納德家的領域。緊張的嚥嚥口水,瑞恩小小的身子很輕易的在通風口裡爬行並小心不發出聲音,眼看自己就要抵達匣門處,他拔起通風口的蓋子小心地探頭查看下方,發現匣門口處沒有一隻怪物的蹤影,看來牠們全往裡面去了。

先不管出去後還會有多少的怪物,瑞恩小小的身體探出通風口,在半空中晃盪。看一眼離自己很遠的地面,瑞恩害怕地閉上眼,接著心一橫,放開抓著通風口處的手,小小的身體頓時往下掉,往地面摔去。

緊緊閉著眼睛等待疼痛來臨,但等了老半天也不見疼痛來找他,瑞恩奇怪的張開眼,卻發現自己是懸空的。瑞恩愣了下,抬頭去看,卻看見了一個人。他愣了許久才發現原來是這個人接住自己,看著這個人紫色的眼眸,瑞恩緊張的小聲問:

“…哥哥,你、你是誰?”

被他喊哥哥的人低下頭去看手裡的孩子,眼底的情緒瑞恩看不懂。發現這位哥哥赤裸的上身都是血汙後,瑞恩還想問他話,卻在這時聽見樓梯處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接著一人的身影映入眼簾,瑞恩心頭一喜,喊:

“三哥!”

飛快趕來都來不及緩過氣的羅博聽到聲音抬頭,見到瑞恩都還來不及高興就被他身後的人驚的臉色驟變,喊:“是你?!”

瑞恩不曉得三哥為什麼突然這麼緊張,他也沒機會知道了。

接下來等待他的,只會是永無止盡的黑暗和噩夢。

包括羅博。
罪之魘Ⅰ紫鳶 第二十七章
當瑞秋使出渾身解數好不容易把二十二層的部分怪物關進實驗房間,並用密碼鎖鎖起來後已經是很久以後的事。他們殺了不少怪物,被關進去的是剩下的比較難纏的幾頭怪物,只見牠們在另一端奮力撞門,甚至開始在撞牆,瑞秋趕緊派人去取麻醉槍,透過小窗口麻醉牠們,才把牠們全壓制住。

要解決這些怪物當真比研發病毒還要麻煩百倍,瑞秋為了壓制牠們全身都是汗,本來好多的病現在又有了復發的跡象,使他本就蒼白的臉更是沒有血色。一旁的人看到了擔心的低喚:“瑞秋先生……”

抬手止住他接下去想說的話,瑞秋深吸口氣,道:“我沒事。我們趕緊下樓,去找羅博和瑞恩。”

“是。”跟在瑞秋身邊的精銳部隊在解決完這一層的怪物後,趕緊跟著瑞秋往二十五層前去。路上已經沒出現多少怪物了,在瑞秋的帶領下,怪物們被殺的被殺,還有很多是被麻醉槍打中陷入昏迷。混亂的場面總算慢慢壓制住,但瑞秋心裡卻有不好的感覺,趕往二十五層樓的腳步更快了。

好不容易感到二十五層,地上有血跡,瑞秋看到時腦袋嗡嗡作響,也不管裡面有沒有怪物爬腿就跑:“瑞恩!羅博!”

跑進走道,牆上,地上滿是狼藉,瑞秋看到了牆角被吃了一半的褓母,心裡一涼,接著再喊:“瑞恩,羅博,你們在哪?聽到就回答我!瑞恩、羅博——”安靜無聲的走道傳來瑞秋的回音,瑞秋看了看,對身邊的人說:“這樣下去不行,我們分開找,找到人立刻通知我。”

“是!”知道事情的嚴重性,部隊隊長趕緊招呼其他人分開尋找瑞恩和羅博,瑞秋則獨自一人往裡深入。當他經過自己的房門,看到裡面的混亂後,他眼神微變,快速進入查看。

發現床毀了,小倉庫的門被破壞,通風口被打開,瑞秋爬上櫃子探頭尋找通風口,發現有爬行的痕跡,他立刻走出房間,開始尋找走廊上有哪的通風口蓋子被打開了。當他發現匣門入口處的通風口沒了,瑞秋皺眉,開始在附近尋找兩個弟弟的影子。

“瑞恩!羅博!聽到我的聲音了嗎?你們在哪?”又往回走朝裡面深入,大家分開來尋找兩人的蹤影卻無果,瑞秋見狀又往更深的地方前去,在走廊拐彎後有幾間房間,羅博和迪恩的房間就在那裡。正想要往那裡過去時,在一間房門虛掩的房間裡,一人用盡全力在地上爬行,在他經過的地方留下大量鮮血。

在他好不容易爬到門邊,努力開門後,他抬起滿是鮮血的手,虛弱地喊:“…二…二哥……我在這…”

羅博?

聽到聲音,瑞秋趕緊回頭,然後就在一堆破壞物中看見一隻染血的手,他心頭一驚趕緊跑過去,一看,驚喊:“羅博!!”

聽到瑞秋的聲音,大夥人趕緊跑過去,就見瑞秋打開那道虛掩的門,那是妹妹莉琳的房間。門打開後,只見房間裡的地板,牆上滿是血跡,而羅博則滿身是血,奄奄一息的倒在地上,瑞秋趕緊把人扶起來讓他枕在自己臂彎,著急地喊:“羅博!這是怎麼回事,你怎麼會受這麼嚴重的傷?瑞恩呢?”

“…二、二哥……”嘔出大量鮮血,羅博奮力抬手緊緊抓住瑞秋的袖子,低喘道:“要、要小心那個人…他、他還活著…還回來了……瑞、瑞恩在他手上‥快去救他!”

“羅博你先別說話,哥哥馬上救你,撐著,別放棄自己知道嗎!”瑞秋緊緊按著羅博胸口的傷,想要幫他止血。但羅博受傷的地方是胸腔位置的致命傷,直接被貫穿身體的他早已失去生機,他睜大那雙寶藍色的眼睛緊緊看著瑞秋,劇烈喘了幾口氣後,緊緊抓住他袖子的手軟軟垂了下去,睜大的眼睛最終緩緩闔上,結束了他這一生。

“羅博?”瑞秋愣住了,他晃晃弟弟軟軟的身軀,淚水慢慢奪目而出:“羅博,羅博你醒醒,這一點也不好笑,快起來,不然哥哥要打你了。”晃晃羅博,希望看到這人起來繼續跟他拌嘴,然而不管他怎麼叫他,他的弟弟一點反應都沒有,讓他絕望。

緊緊抱著羅博,瑞秋把自己的臉埋在他的肩窩無聲痛哭,在場的眾人都因這一幕而眼眶泛紅,甚至有人不忍看著而別開頭。瑞秋很難過,三十年前他失去了父親和哥哥,這一次要失去的竟然是他最親近的弟弟。想到瑞恩生死不明,瑞秋強迫自己振作,他輕輕地放下羅博,抹去臉上的淚水起身,啞著聲音對一旁的人說:

“你們跟我去找瑞恩。”

“……好。”部隊隊長忍不住拍拍瑞秋的肩膀,讓他節哀。瑞秋勉強對他笑笑,拍拍臉讓自己振作,接著拔腿就跑,離開二十五層,把隊伍分成兩個小隊,一支隊伍往下找,另一支隊伍就跟著瑞秋往上找,勢必要找到瑞恩。

在瑞秋等人兵分二路尋找瑞恩的下落時,獨自帶著人馬前往東區巡視的羅琳踏在靜悄悄的走廊上,華爾滋的斷電似乎已經斷到東區位置,整條走廊漆黑一片不說,還靜的連根針掉下去的聲音都可以清楚聽見。在這樣一片肅靜的氛圍中,羅琳瞇起碧色眼眸,從手下手裡拿過手電筒打開,照耀前方漆黑的路途,並小聲吩咐身旁的人:

“別發出聲音,大家分開來搜索,小心點。”

“是。”一夥人小聲回應,接著開始分組,兩人一隊剛好六組,分開來四處搜索,羅琳則帶著一人繼續往前。

在羅琳行動時,一雙眼不受黑暗阻饒盯上她,帶著尖銳爪子的四肢無聲地行走在天花板上,跟著羅琳前進。而在下方的羅琳沒發現自己頭上有東西,也沒注意到自己派出去的人不知何時一一沒了聲音,就連跟在她身邊的人也在不知道的時候沒了蹤影,等到她發現時一切都已經太遲。

而在另一邊帶著人馬前往西區的席琳雅,她面對的情況和姊姊羅琳差不多,電源被斷,整條走廊都黑漆漆一片,席琳雅看一眼,直接給槍上膛。她派人去其他地方巡視,自己走了進去,好像不擔心會有什麼跑出來似的。實際上席琳雅還真不擔心,她是三胞胎裡唯一會武的,真遇到什麼情況她自己應付得來,也對自己的身手很有自信。

在席琳雅獨自踏入西區走廊時,一人無聲地站在角落,紫色眼瞳不受黑暗拘束清楚的看到她,瞇了瞇,他閃身來到另一條走道,無聲地接近席琳雅。也不知道是武人天生的直覺還是怎麼,當那個人無聲接近她背後時,席琳雅彷彿背後長眼睛一樣突然反手一揮,朝身後的人揮出一拳。

來人也同樣不簡單,就像是早就知道席琳雅會使出這招的,他往後退了一步輕鬆躲開,讓席琳雅的攻擊落空。席琳雅也不是簡單的角色,掌上攻擊落空後,她一回身,長腿一掃使出迴旋踢,這次那個人沒有避開,而是抬起雙手護在胸前正面接下這記攻擊。

席琳雅的腿上功夫是數一數二的,能正面接下她這一腳的人不多,然而眼前的人卻輕而易舉地接下,腳步甚至沒有一點移動,穩當當的站在原地。席琳雅微微睜大,不掩飾她的驚訝。接下來的時間裡兩人不斷交鋒,佔著眼睛不受黑暗影響的優勢,那人的武力雖不比席琳雅,卻佔據這項優勢和她戰的不分上下,讓席琳雅是吃驚連連。

這個人到底是誰?

席琳雅心裡有無數的疑問,但交手上卻更謹慎,而面對她的攻擊那人卻是臉色不變,甚至連呼吸都沒亂。在兩人幾度交手的同時,十五層樓辦公室的人員也正全力搶修電路,終於在不久後搶通東區和西區的電力。

電力恢復,原本漆黑的走廊恢復燈光,當席琳雅看清楚和她交手的人是誰,臉上的表情早已不是用錯愕等形容詞可以說得清楚的,更沒想到接下來等待她的將會是多麼殘酷的嚴刑。

和自己的姊妹分開,珍琳佛一路往上搜索,相較羅琳和席琳雅的危機,這裡卻是平靜的異常。十五層以上是三胞胎的領地,在珍琳佛往上前進時,在八樓她的房間裡卻有了一些不同的變化。

一個人無聲無息得進入本應上鎖的房間,丟下早先前找到得乾淨衣服,他走進一間和客廳一般大的浴室,打開熱水,清洗身上得血汙和狼藉。而已經找到十樓的珍琳佛則眉宇緊蹙,這裡太過安靜,靜得讓人心裡有些犯堵。跟著珍琳佛找上來的一隊人馬都對這裡和樓下的吵鬧完全顛倒得安靜感到不安,在他們不知道的地方,早已從實驗場跑出來的怪物們正在他們頭頂上方虎視眈眈的盯著珍琳佛等人瞧,腥紅的眼沒有人性,只有野獸渴望食物的慾望。

來到樓梯間接著要往九樓前去,卻在行至一半時聽見野獸的低吼聲。

“啊……”似低吼又似嘆息,珍琳佛等人腳步一頓紛紛抬頭,當他們清楚看見頭頂上方竟然有三頭怪物,紛紛大叫著開槍。

“啊啊啊!!”

“在哪裡!快開槍!!”

“二小姐快走,這裡有我們擋下!”

負責保護珍琳佛的小隊長趕緊一邊開槍一邊喊,珍琳佛一槍其中其中一隻怪物的腦袋,聞言也不多說什麼轉身就走,殊不知自己已經一腳踏入陷阱。五人小組留下來對付剩下的兩頭怪物,但他們沒想到的是隨後竟又來了三隻,這下子可變成五對五得場面。

小隊長舉起手裡得槍朝對方射殺,槍槍瞄準頭部,但那些怪物也不知是怎麼回事,反應比從前更加敏捷,似乎…也變聰明了,竟然知道要躲子彈!

這下子大夥人可真是急得像鍋上螞蟻,子彈數量有限,怪物又不斷增加,沒多久這支五人小隊便全體淪為怪物的食物。樓梯間慘叫聲不斷,已經來到九樓的珍琳佛都來不及衝進走廊,就被堵在門口的兩頭怪物逼得連連後退。此時珍琳佛艷麗的臉上滿是細碎汗珠,是從未有過的棘手。

她朝怪物腳邊開槍制止對方前進,給自己爭取時間繼續往樓上跑。然而跑到八樓時,往上得樓梯又出現三頭怪物,沒辦法,珍琳佛只好離開樓梯間,在八樓走廊狂奔。也不知是不是錯覺,珍琳佛總覺得牠們似乎想把她引到什麼地方,這個想法突然出現,卻又很快被打散。

不可能,這些怪物沒有智慧,更聽不懂人話,不可能被操控,也不可能有自己的思想。

珍琳佛的想法總是殘忍又實際,然而這次她怎麼也沒算到這些怪物是真得聽從了某‘人’的命令,至於那個人是誰,當珍琳佛被一步步逼近,被迫奔向自己的房間,她一向精明的腦袋終於停擺,被迫接受事實。

站在房門口,珍琳佛呆呆地看著自己的房間,那個坐在她平日坐的單人沙發上,看著那個用手撐得自己的頭,翹著腳,閉著雙眼,清俊的臉上是前所未有的平靜,但那頭原本烏黑的髮變成一片紫色,周身氣息和從前在不相同的人。看著他變成紫色的髮,珍琳佛愕然。

那個人,那個她以為再也不會見到的人,此刻就在她的房裡,平靜的,安安靜靜的坐在那裡,要不是周圍正在發生的危機,她會以為自己是在作夢。

緩緩踏進房間裡,珍琳佛有很多疑問,很多話想要問這個人,卻說不出一個字。耳邊,是那個人低沉的,輕輕的,卻和過往歡樂不同,帶著濃重的沉重,絕望,低低的,輕哼他常唱給那四個孩子聽的童謠,輕哼的那首本應快樂,現在卻無比黑暗的……小星星。

黑暗的小星星,就如這人失去了歡樂和良善的心一樣,黑暗,沉重不已。也許這份幽暗太過沉重,沉重到讓珍琳佛彷彿被定身一樣動彈不得,站在原地被迫聽他輕哼小星星,哪怕他始終沒有睜開眼,那股沉重也讓她難以呼吸。

“……紫鳶…?”
罪之魘Ⅰ紫鳶 第二十八章
愣愣地看著前方椅子上的人,珍琳佛出聲:“……紫鳶?”

紫鳶沒有回話,他仍然閉著雙眼輕哼著小星星,珍琳佛看著覺得這人就好像幻影一樣,虛幻得讓人握不住。她再上前幾步,心裡說不出是喜悅還是失望,珍琳佛輕輕得說:“…你還活著,對嗎?”

紫鳶沒有說話,他仍然閉著眼低低輕哼著小星星,就像是沒聽見她說話般。珍琳佛咬咬唇瓣,再上前一步,道:“紫鳶,你為什麼不說話?”

似乎是終於想開口了,還是因為珍琳佛得話,紫鳶輕哼得聲音停了,卻仍是沒開口。珍琳佛知道他聽到自己的問話,又道:“你是不能說話,還是不想說話。”抑或是不想跟她說話。後面這句珍琳佛沒說,她怕自己問了之後會生氣,當然是她生氣,而非紫鳶,他絕對不會生氣,只會不理你。

紫鳶沒有立即開口,珍琳佛也不說話,房間裡一時間瀰漫著壓抑的氣氛,安靜得連根針掉下去都聽得見。也許是終於想要回答她了,紫鳶微微張口,淡淡道:“妳還想聽到我說什麼。”

“紫鳶……”珍琳佛張口,卻沒有說下去。紫鳶仍是閉著眼睛不看她一眼,聲音很冷,是珍琳佛從未聽過的冷淡,比上次和他在這私下談話還要冷淡,只聽他說:“妳想聽到我憤怒得吼叫,還是想從我口中聽到妳想得到的答案?珍琳佛,我說過,妳要的答案我這輩子都不會給妳。我的憤怒,我得怒喊,不管怎麼發洩,都不會除掉我內心奮力嘶吼,滿腔怨恨得野獸。這份血海深仇,直到妳死,都不會消失。”

珍琳佛平靜得看著他,或許說,這是她意外得平靜。本來,她以為自己會憤怒,但真的聽見後,內心卻出乎意料得平靜。也許,這是她早就知道的。她早就知道紫鳶不會給她答案,對她的怨恨也不會因為一次和解,因為她的死亡而消失。這份怨恨,早已深入骨髓,如一顆扎了根的種子,慢慢的在那片本應單純快樂的心長大,把那份喜悅趕出內心,讓黑暗和怨恨佔據。

她終究,還是殺死了原來的紫鳶。

珍琳佛意外的平靜並沒有引起紫鳶的驚奇,像是沒看到一樣,他摸摸椅子扶手,睜開眼睛看了整個房間,接著紫色的眼眸看向下方的珍琳佛,淡淡道:“我突然明白妳為什麼總喜歡坐在這張椅子上了。”

瞇起眼,紫鳶沒等珍琳佛回答,緩緩道:“這個位置,就像君王的寶座。居高臨下,俯視下方的臣民,掌握權力,視他們為螻蟻任意踐踏,這種感覺,真美妙。”

珍琳佛不悅的皺眉,對紫鳶的俯視感到有些憤怒。她可是珍琳佛,奧羅茲家的千金,更是這華爾滋的主人。只有她可以居高臨下俯視腳下的螻蟻,其他人休想奪走她的位置,休想把她踩在腳下,即使她的姊妹也不行!

好像沒看到珍琳佛臉上的不悅般,紫鳶說完後安靜一會兒,一雙眼直盯著下方的珍琳佛看,看著看著,突然道:“其實我對妳,並非沒有感情。”

“?!”珍琳佛一愣,猛然抬頭,臉上是難得的驚訝。然而紫鳶好似沒看到她的驚訝,逕自道:“第一次見到妳時,我只覺得,她是我這輩子見過最漂亮的女孩,那是任何人也比不上得漂亮,深深烙印在我的腦海中。”垂眸看著珍琳佛,紫鳶眼裡是不明的情緒,“她也是我,第一個,也是最後一個,讓我又愛又恨的女孩。”

“珍琳佛,如果妳不是這華爾滋的主人,如果妳沒有殺死豪豪,阿生,小和,雅雅及達叔,也許我,真的會愛妳。”從椅子上起來,紫鳶慢慢走下階梯來到珍琳佛面前,身高已經長到180的他比珍琳佛高出許多。垂眸看著珍琳佛絲毫沒有老態,一如二十出頭的女孩一樣的美豔臉龐,冰冷的手抬起,貼著她的臉頰,紫鳶緩緩道:“可惜……那只是夢,一個虛幻的夢。我們兩個,永遠都不可能。”

“紫鳶……”珍琳佛從來不知道原來紫鳶的心裡是這麼想的,這是她第一次知道兩人初次見面時,紫鳶對她的想法。她很高興,從未有過的喜悅,但是……

“為什麼?”珍琳佛仰頭看著紫鳶平靜的臉龐,忍不住抬手捧住他的臉頰,聲音微顫的說:“為什麼上次不說呢?為什麼當時你不告訴我,如果你告訴我,也許,我……”後面的話她說不下去。珍琳佛咬住嘴,看著紫鳶再一次把目光放在她身上,聽著他平淡的,低沉的聲音,說:

“妳讓我怎麼告訴妳?妳殺了豪豪,才來說妳對我的感情,妳覺得我說得出口嗎?妳覺得,我真的會愛上妳嗎?珍琳佛,妳真是殘忍又……可悲。”瞇起雙眼,紫鳶緩緩靠過去,和珍琳佛兩人近的只有兩個指頭的距離,彼此的呼吸交纏,他淡淡道:“妳和我一樣可悲,面對感情,妳我都只是畏縮者,失敗者,不敢踏出那一步,互相折磨,既可悲,又可憐。”

往後退和珍琳佛分開,紫鳶說完後就不再開口,沒有了言語,房間裡安靜得讓人窒息。珍琳佛從沒想過紫鳶說的這些,她為了永生不斷實驗,除了姊妹,其他人的命她都不放在眼裡,包括羅納德一家。當她狠心讓豪豪接受實驗進而殺死他後,她內心一點憐憫都沒有,只覺得理所當然,卻不知這已經變成她跟紫鳶的隔閡,變成跨不去的坎,永遠阻擋在他們兩人之間。

豪豪的死,三個孩子和達叔的死,讓他們失去可能相愛的機會,要說珍琳佛會不會後悔,她不後悔。但她卻後悔,把紫鳶變成現在這樣。

如果當初她沒有把紫鳶強行帶入華爾滋,如果她沒有讓紫鳶和四個孩子,達叔被迫接受實驗,導致後面的一切,也許,紫鳶還會是原來的紫鳶,也許,他們會有機會。

可惜……

一切已經太遲。

除了面對,沒有什麼更適合他們了。

紫鳶轉身走回階梯上的椅子上坐下,居高臨下看著神情複雜的珍琳佛,不再言語。珍琳佛有點受不了此時的寂靜,她抬頭看著紫鳶,緩緩上前,走上階梯,來到他面前站著,這一回,換她俯視紫鳶。

看著紫鳶年輕俊逸的臉龐,珍琳佛緩緩彎下腰和他平視,雙手捧住他的臉,慢慢吻上去。紫鳶沒有拒絕她的舉動,甚至把手伸到她的頭部後方,扣住她的後腦把她壓向自己,加深了這個吻。

兩人第一次接吻時,紫鳶只是任由她親吻自己,而這一次卻是他主動把珍琳佛壓向自己,加深了這個吻,這令珍琳佛不禁沉醉在這個吻中,那怕這只是夢,她也願意沉淪。

在兩人深吻時,紫鳶的另一隻手緩緩摸上珍琳佛的脖子,冰冷的觸感令她忍不住縮縮脖子,垂下眼用眼角餘光注視著紫鳶左手的動作,當那隻手從脖子,肩膀,最後慢慢滑向她的胸口時,她的身體微顫,輕輕閉上眼,默許紫鳶觸碰自己的胸口,卻在下一秒猛然睜開雙眼,睜得大大的,死死瞪著紫鳶不知何時睜開來的那雙冰冷的,紫色的眼瞳。

唇齒分離,珍琳佛雙眼睜大,身體微抽,她緩緩低下頭,看著紫鳶放在她胸口得手,只見那隻手五指成爪,指尖部分已經深深沒入她的胸口,在她的胸口留下深深的傷痕,血色一片。扣住珍琳佛後腦的手用力,把她往自己身上壓過來,然後在兩人距離只有一根手指的距離時,開口,用低沉的,黑暗的,冰冷的聲音,道:

“珍琳佛,妳為了永生,肆意踐踏生命,殺了我最重要的人,這,是我送妳的禮物。”

腦後的壓力不再,紫鳶猛的拔出插入珍琳佛胸口的手,把人推離自己。珍琳佛腳步踉蹌的往後退,路上血跡片片,她緊緊按著自己流血的胸口,滿頭冷汗,面色有些猙獰的死瞪著紫鳶,另一隻手顫抖地抬起,指著紫鳶:“你…”

紫鳶居高臨下看著珍琳佛難得狼狽的模樣,面色冰冷,淡淡道:“珍琳佛,妳不是渴望永生嗎?這是我送給妳的大禮,如妳所願,讓妳不老不死,長生不滅。那道傷會伴隨妳一輩子,只有我掌握妳的生,也只有我能讓妳死,好好體會被病毒入侵的痛苦吧。”

珍琳佛痛得臉色發白,身軀顫抖,她指著紫鳶的手抖得厲害,不知是因為憤怒還是被病毒禁入體內的劇痛,痛的她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在此同時,瑞秋帶人飛快地往上跑,直接從二十五樓衝到八樓,直直往珍琳佛的房間前來。當他進入富麗堂皇的房間時,看到的就是胸口染血,痛苦不已的珍琳佛以及居高臨下,冷眼俯視他們的紫鳶。

“紫鳶……”看到紫鳶,瑞秋明白弟弟生前最後那句話的意思了。果然,他最擔心的事終究還是發生了,紫色的髮跟紫色的眼,這無一不是在說,紫鳶已經完成TB034的實驗,成為與病毒融合的成功者,第二個琥珀。

扶著搖搖欲墜的珍琳佛,瑞秋冷冷看著紫鳶,道:“紫鳶……這一切都是你做的,對吧。”

紫鳶冷冷看著瑞秋,道:“知道又何必多問。”

咬牙,瑞秋狠聲道:“瑞恩呢?你把他帶去哪了?”果然是他殺死羅博!內心的憤怒使他想要殺了紫鳶,但理智卻讓他冷靜。如果紫鳶死了,他可能一輩子都找不到瑞恩,他絕不允許!

紫鳶沒有開口,瑞秋還想說甚麼時,分頭去尋找羅琳和席琳雅的人氣喘吁吁的跑來和瑞秋會合,都來不及緩過氣就說:“瑞、瑞秋先生……大小姐和三小姐…下落不明,他們身邊的小隊全死光了,我們找遍整個東區和西區都找不到他們!”

兩人的話讓瑞秋皺眉,更讓珍琳佛忘記疼痛,錯愕地看著他們,隨即把目光移到紫鳶身上,推開瑞秋,上前一步,厲聲道:“是你……你把羅琳和席琳雅怎麼了?快把他們交出來!!”

紫鳶還是沒說話,眼睛直直地看著他們,看著他們臉上的憤怒變成錯愕,接著是不敢置信。瑞秋和珍琳佛不敢置信的看著紫鳶身後,那個從後面得簾幕緩緩步出的,那被紫鳶取名為鳳的怪物。牠來到紫鳶身旁,吐著舌頭,沒有把紫鳶吃掉的打算,反而畢恭畢敬的,聽從他的命令。這樣有智慧的怪物讓瑞秋和珍琳佛錯愕,對紫鳶竟有號令那些失敗實驗體的能力,他們震驚且不敢置信。

這樣的能力是連琥珀都沒有的,他們更沒有遇到過。看到這裡,瑞秋已經知道紫鳶是比琥珀更加棘手的角色,如果不想辦法殺了他,讓他出去只怕會天下大亂。

想到這裡,瑞秋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甩出他偷偷拿在手裡的短刀,直指紫鳶。面對攻擊,紫鳶既不躲,也不反擊,任由攻擊襲身,額頭被短刀刺入,釘在椅背上。

看著紫鳶額頭被短刀刺穿,雙目緊閉,瑞秋沒有絲毫的放鬆,就怕這只是錯覺。面對他突然的攻擊,珍琳佛和在場眾人都愣了下,但接下來發生的事更是令他們錯愕,震驚,甚至連瑞秋都無法淡定。

只見紫鳶緊閉的雙目毫無預警的睜開,死死盯著瑞秋和珍琳佛,左手抬起,當著他們的面拔下額頭上的刀,在所有人恐懼震驚的目光中,紫鳶額頭上的刀痕逐漸癒合,完好如初。見到這種景象,瑞秋明白了一件事,這令他錯愕,震驚,種種,這已經不是用言語就能解釋清楚的了,只見他緩緩道:

“你……沒想到你,竟然已經成功了。”雙眉擰的死緊,瑞秋不敢置信地喊:“成功完成閻王令的實驗!!”

此話一出,所有人都是愕然,包括珍琳佛。她怎麼也沒想到自己夢寐以求得閻王令實驗竟然已經成功,而這個人還是紫鳶……原來,原來是她把華爾滋搞到今日這般境地,是她陷華爾滋於危險之中。要不是因為感情,她又怎麼會屢屢讓紫鳶活下,錯過可以殺了他的機會!

現如今,紫鳶已經不是用刀槍可以殺死的人了,況且羅琳,席琳雅和瑞恩還在他手上。紫鳶不能死,不能!

紫鳶如今已經從一個毫無威脅,微不足道的遊民小子變成了足以影響華爾滋生存,掌握生死大權的成功者。對於直接把他變成最危險的怪物的珍琳佛,這對她來說打擊太深,太大,已經不是三言兩語就可以形容的了。

看著他們無法掩飾的震撼和恐懼,紫鳶臉上仍是沒有絲毫的表情變化,指節輕敲扶手,在他們陷入深深的震撼和恐懼時,兩隻體型龐大的怪物從紫鳶上頭後方的牆上爬過來,跳下來站在他的身後兩側,張大嘴巴,露出一雙被細長舌頭纏住的白皙手臂,接著一用力,把手臂的主人從嘴裡拖出來。

“羅琳!席琳雅!”好不容易回神的珍琳佛一眼看見被怪物的舌頭綑綁住雙手,吊在半空中的羅琳和席琳雅。羅琳的眼睛睜的老大,嘴裡卻滿是鮮血,而席琳雅則和姊姊相反,雙目緊閉流著鮮血,嘴裡卻淒厲的大喊:“珍琳佛!!救我、快救我們——!!快!這傢伙要殺了我們,他割了姐姐的舌頭,挖了我的雙眼,好痛!!快救我們,快——”

“姊姊!席琳雅!”珍琳佛腳步蹣跚的要衝上去,被瑞秋及時攔住,他看著紫鳶身後的怪物,看著牠不知從哪拖出一道小小身影。當他看清楚那道身影是誰後,瑞秋大喊:“瑞恩——!!”

紫鳶抱著閉著雙眼不知是暈過去還是陷入沉睡的瑞恩,摸摸他的小腦袋,紫鳶抬頭,“瑞恩……是你的弟弟吧。”

瑞秋握緊拳頭咬牙不語,一雙眼緊緊盯著瑞恩,心裡焦急不已。看他們兩人這麼緊張焦慮的模樣,紫鳶面色不變,內心的怨恨卻更甚。這兩個人……真是讓他恨到即使碎屍萬段也難解心頭之恨。

“瑞秋,珍琳佛,你們都有兄弟姊妹,對自己的親人你們是百般呵護,疼愛,為什麼對他人卻能如此狠心?”瞪著瑞秋,紫鳶神色冰冷,似乎是因為心裡的怨恨無處發洩,他的臉上變的猙獰,抱著瑞恩的手也越發的緊,讓瑞恩的臉上浮現痛苦。

“瑞恩!”瑞秋見此更是心急不已,他看出紫鳶心裡的怨恨根深蒂固,稍有不慎他可能會殺了瑞恩,便急忙道:“紫鳶,我求你別傷害他,有什麼事我們當面說清楚,冷靜,我拜託你冷靜,別傷害他。”

“別傷害他?那你怎麼狠下心殺了那些孩子,殺了豪豪,小和,阿生和雅雅,還有達叔!”怒瞪著瑞秋,紫鳶面目猙獰的怒吼:“看看他們在看看你弟弟!他們年齡相仿,達叔更是已經上了年紀的人,你有弟弟也有父母,為什麼你可以對他們有情,願意愛他們,為什麼就不能對他們慈悲?!瑞秋.羅納德,你這個推波助瀾的兇手,要不是你和珍琳佛,TB034怎麼會有,那些孩子又怎麼會犧牲,你又有什麼資格要求我仁慈!!”

“兇手!你們都是兇手!!你們奪走我最重要的人,毀了我的一切,我要你們為他們的死付出代價!!!”說著紫鳶猛然掐住瑞恩的脖子,在珍琳佛的眼眶欲裂中,那兩頭綁住羅琳和席琳雅的怪物慢慢把兩人高舉過頭,張大嘴巴,慢慢把人放到牠們嘴裡,從腳開始吃。

當腿上傳來愈劇烈疼痛,骨肉分離時,羅琳和席琳雅發出刺耳的慘叫聲,珍琳佛感同身受也跟著大叫出聲,臉上滿是淚水和痛苦。在也顧不上面子,在姊妹可能的死亡中,她哭喊著對紫鳶祈求:“不要!!紫鳶我求你不要,放過他們,我求你放過他們……我知道你恨我,我願意為四個孩子和達叔的死道歉,我只求你留她們一條活路,她們、她們是我的姐姐和妹妹啊——!!”

“紫鳶,我願意對他們的死負責,我只求你放過瑞恩,他只有七歲,人生還很長,況且他對這件事一無所知,他是無辜的,我求你放過他,我任憑你處置。”面對弟弟的生命瑞秋可以不管面子,他甚至願意為了他對紫鳶下跪,只求他仁慈一點,放過瑞恩。

面對他們的下跪祈求,紫鳶臉上的猙獰慢慢消失,恢復成一點表情都沒有的樣子。看著他的變化,瑞秋只希望還有一線生機,但紫鳶接下來的話卻徹底斷了他們的希望。

“我求你們的時候,你們可有放在心上?”瞇起眼,紫鳶冰冷的用他低沉的,黑暗的彷彿來自地獄的聲音,道:“豪豪,小和,他們不過是個九歲大的孩子。阿生,雅雅,和瑞恩一樣大。你求我放過瑞恩,你可有放過他們?”

從椅子上站起來,紫鳶冰冷的,居高臨下的,宣判死刑:“我說過,我會讓你們付出代價,生不如死,這就是我送給你們的禮物。羅琳.奧羅茲,席琳雅.奧羅茲,我要他們的命,我要讓你珍琳佛生不如死,直到我願意讓你死。”

“至於瑞恩.羅納德,我送給他永生不老的大禮。從今天開始,他將永遠沉浸在我贈與他的夢魘中,摸不著前路,也無法擺脫。只有我能讓他醒來,有只有我能讓他死。瑞秋.羅納德,我要讓你感受我心裡的痛,讓你珍琳佛.奧羅茲體會失去手足,失去重要之人的痛!”

在紫鳶說話時,在他背後又出現兩頭怪物,四頭怪物分食羅琳和席琳雅,在珍琳佛悲痛怒喊中,將兩人四分五裂,只剩下羅琳的右手前臂。而瑞恩則是被鳳的舌頭捲過去,豪不費吹灰之力拋向天際,再任由他小小的身體墜落。

瑞秋在他墜地前及時接住他。看著瑞恩陷入沉睡的小臉,瑞秋快要無法呼吸了,而珍琳佛已經跪坐在原地,痛哭不已,不能自己。無視眼前的慘劇,紫鳶向後一躍跳上鳳的背上,對他們說:“瑞秋,珍琳佛,好好體會我留給你們的痛,日後,也許我們還會再見面。到時,我很期待會從你們口中聽到什麼……哈哈哈哈哈———”

仰頭大笑,這是紫鳶重生後第一次大笑,但卻是皮笑肉不笑,令聞者毛骨悚然。抓過羅琳的前臂,在紫鳶的一聲令下,鳳開始向前奔馳,見此跟著瑞秋趕過來的特種小隊立刻舉槍掃射。鳳靈巧地避開掃射的子彈,紫鳶則是在眼眸閃過紅光時,令那些人腳下發出微光,接著被從地下竄出的刀刃刺穿,在現場留下大量血色。

面對如今的情況,瑞秋早已無法思考,更無法理解紫鳶是怎麼在瞬間殺了部隊的人,只能眼睜睜看著他離開,搭上通往地面的直昇梯,看著他離開這早已大亂的華爾滋。

一年多沒有回到地面上,紫鳶騎在鳳的身上看著眼前一片白茫茫的暴風雪,垂眸看著鳳腳下的厚冰層,瞇起眼。

俄羅斯北部的北極圈冰層,三胞胎把華爾滋建立在冰層之下,隱蔽而堅固,卻是徹底斷了退路。

從無間在一次回到這人世間,給予華爾滋報復,重新回到地面,紫鳶知道他要面對的將會是不同的未來,沒有喜悅,只有永無止境的痛苦和絕望。拿出口袋裡的音樂盒,紫鳶知道他該去見一個人,已了達叔的心願,而這,將會是他新的開始。

摸摸鳳的背,得到紫鳶示意的鳳選了一個方向,接著拔腿奔馳,在狂風暴雪中不受寒冷阻饒,朝目的地前進。
罪之魘Ⅰ紫鳶 第二十九章
鳳的體力永無止盡,好像永遠也用不完似的,戴著紫鳶在雪地奔跑一天竟連一點喘氣都沒有,甚至一點疲憊也沒有。自從與TB034完全融合後,紫鳶逐漸可以聽見這些實驗失敗的怪物們心裡的話。牠們確實被實驗剝奪走智慧,喪失語言能力,只會像野獸一樣鬼吼鬼叫,但牠們的吼叫聲卻可以用來和彼此溝通,透過這些,紫鳶逐漸了解牠們吼叫的意思,這也是他帶走鳳的主要原因。

說來很巧,在多年以前的二戰末期,鳳本來也是和紫鳶一般大的孩子,在戰爭中失去父母的他為了躲避戰亂而四處流浪。在當時,因為戰爭導致許多人死亡,到處都爆發瘟疫,很多人死亡,鳳僥倖活了下來,卻躲不過華爾滋的包圍網。

TB032是當時華爾滋最早研發出來,毒性最兇猛的藥劑,鳳被強行帶入華爾滋,和現在不同,當時的他是與許多孩童擠在一間房裡,沒有任何自由,幾乎一天都在接受實驗。被迫注射藥劑,不斷不斷,絲毫沒有喘息空間,然後在某一天他終於受不了,身體被病毒侵蝕,理智被剝奪,逐漸失去人性,最後變成被眷養在培養艙中,天天被餵食活DNA,被迫沉睡的怪物。

鳳失去了人性,卻還保有最後一絲理智,有時他會強迫自己不去吃人,他強壯,卻又虛弱。紫鳶知道後,毫不猶豫地把自己的血餵給他。TB034的毒性雖是TB032的百倍,千倍,但對鳳來說卻是最好的解藥和食物,這不僅僅可以幫助他逐漸恢復理智,也能幫助他提升自己力量和體能,讓他變得強壯,這也是鳳可以不斷奔跑一天還不累的原因。

風雪實在太大,幾乎看不見前路,但這對鳳和紫鳶來說卻是小事。受到病毒侵蝕後他們的視覺早已和常人不同,不受黑暗拘束,也不受風雨阻饒,可以清楚無比的看見前方的道路。現在,紫鳶的目的地只有一個地方,那就是中國河北省的陰山。

路上為了補及鳳需要的活DNA,紫鳶讓他自己去找附近的動物吃了,給自己補體力。鳳也知道自己該補足體力,逕自去捕捉動物吃下肚,他的食量大,沒有吃那麼快,紫鳶等了一個多小時才等回吃飽喝足的他。

鳳回來後兩人立刻馬不停歇的朝中國前去,終於趕在第三天來到中俄邊界,趁著黑夜又不受阻饒地進入正在下雪的黑龍江,兩人的旅程才算過半。找個隱蔽的地方躲避風雪,鳳趴在地上,紫鳶靠著他,看著達叔給他的音樂盒,腦海中是達叔生前最後交代他的話語。

中國河北省,西北部的陰山,琥珀……宥里就在那裡。只要把音樂盒交給他,他的任務就結束了,至此,他再也沒有遺憾。

把音樂盒收起來,拿過不知從哪收刮來的地圖,紫鳶仔細看著,決定從內蒙古的阿拉善高原進入陰山,再沿著達叔留下來的地圖找到通往地下的入口,只要他能找到就能見到宥里。把地圖收起來,紫鳶把眼睛閉上準備休息,明早在出發繼續前進。

和鳳窩在一起,自重生後便再也沒睡過覺的紫鳶第一次把眼睛閉起來,渡過發生那件重大變故後的第一個平靜夜晚,沒有傷心,沒有恐懼,一切是那樣的平靜。這也許也是鳳第一次如此平靜,現在的他長相雖然醜陋,但紫鳶相信他的心一定比任何人都還要美麗,他是被迫變成這樣的,真正醜陋的,也是把他變成這樣的人。

一人一獸就這樣度過一個平靜的夜晚,第二天一早,天都還沒亮兩人就醒了,鳳帶著紫鳶繼續前進,直接進入內蒙古自治區,好在他們進入黑龍江後沒往裡深入,距離內蒙古倒是很近,一天時間就踏入蒙古領域,沒多久就進入阿拉善高原,盛著寒冷的風沙向前,慢慢進入陰山餘脈,來到他們此次旅程的主要地點。

不受高山影響,紫鳶和鳳站在最高的山脈俯視地下,手裡拿著地圖,一雙眼仔細地尋找他們下一個要抵達的地點。

“啊……”鳳發出低低的吼聲,就像是嘆息般,紫鳶摸摸他的腦袋,帶著他往山下走,朝陰山最高峰,呼和巴什格山前去。宥里身處的位置隱密,如果不是達叔是先留下地圖藏在音樂盒裡,恐怕他也找不到。鳳和紫鳶的腳程比一般人快上幾倍,走的又是沒人會去的山路,鳳的爪子可以攀住岩石飛簷走壁,那些阻礙對他來說都是小事。

原本要花上幾天的路程被他們在短時間內抵達,站在呼和巴什格山下,紫鳶帶著鳳上山,尋找被藏起來的隱蔽入口。呼和巴什格山滿是岩石,避開主要交通要道,紫鳶來到最隱蔽,最無人行走的那部分。這裡長時間被河流侵蝕,到處都是斷層,而通往宥里所在地下層的入口,就在河水之中。

也不管衣服會不會濕掉,紫鳶和鳳直接跳入水中,朝水中山壁游去,在最底下和山壁相連的部分滿是岩石推砌,鳳一爪子揮過去,部分岩石立刻被劈開,不然就是被推到一邊去,露出一個不大的,卻剛好可以讓鳳進去的小洞口。紫鳶看了一眼,率先進去,鳳跟在後面鑽進去。

小洞內不寬敞,水中道路崎嶇,紫鳶的雙眼不受水裡的視線阻饒,清楚無比的看著水中道路,崎嶇的倒入直通地底,接著再往上,是個極深的U行道路,要不是紫鳶和鳳都不是普通人,一般人要進來就只能派無人小潛艇進入,人要進來只怕氧氣不夠。一路往上游,鳳還有閒情逸致順便喝水,紫鳶轉頭時偶然看到,也不禁眼角微抽。

這傢伙……再不像人類也用不著邊游泳邊喝水,你真當自己不用呼吸,不用憋氣?

這些話只能在心裡嘀咕,真的跟鳳講他只會歪頭,完全不懂你在說甚麼!

也不知道待在水裡有多長時間,整條道路都是黑暗的,紫鳶往上游泳游了許久才終於看到微弱的光,見此他加把勁加快速度向上,鳳在後面也跟著加快速度,直到兩人終於突破水面,可以呼吸為止。

一把抹掉臉上的水,紫鳶看著這個天然的鐘乳石山洞,很寬敞,也很奇特。往岸上游去,紫鳶爬出水面濕淋淋地站在那,看著他們原本待著的水,心想這個入口還真不是一般的隱蔽,花了他們大半力氣才找到這。鳳像一隻動物般甩甩,把身上的水甩掉,然後又口渴的走岸邊喝水,看的紫鳶很想跟他說:你剛剛在水裡不是喝過了?

把身上吸了水變得很厚重的外套脫下,紫鳶帶著鳳往裡頭深入,又是一條很長的路,直通深處不知名的去處。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和病毒融合後五感變的敏銳,每往裡深入,紫鳶便覺得有一種奇特的力量在壓制他,並不是會讓人不舒服的那種,而是壓抑體內力量的感覺。

走了不知道多久,紫鳶遠遠的看見前方出像兩座石柱,石柱頂端火苗閃動,為這幽暗的地底帶來一片光明。紫鳶抬頭看了會兒,再繼續往前,來到一座地底古樓前停下,仰頭不語。

在他眼前的是一座建立在地底,和山壁相連的古樓,中國古老建築,卻又建立在地底,可想而知當初建造的人花費多少功夫。想到宥里就在裡面,紫鳶的手握緊又鬆開,然後踏上前方的階梯,慢慢來到那座巨大的古門前,剛要敲門,卻見門自己打開,就像古樓的主人早就知道他會來一樣。

紫鳶微微蹙眉,接著大步進入。鳳跟在後面進去,似乎對這座古樓不感興趣,他真正興趣的是裡面的人,雖然不明顯,但他感覺到和自己相同的氣息,同樣身受TB032毒害,卻又成功的那個人就在裡面,就在走廊盡頭,那扇大門的後面。

感覺到鳳不同往常的暴動,紫鳶摸摸他讓他冷靜,然後把手放在木製古門上,緩緩打開。

在一片光滑的地上,入眼的是一塊暗紅色積木。紫鳶愣了下,彎腰撿起,看著手裡的積木,他抬頭,看清楚了眼前的景象。入眼的空間,就像古代大堂的,兩排的木椅子,正中間牆上有著壁畫和神桌,還有兩張主位。總覺得自己好像來到古代,要不是手裡的積木,紫鳶真的會有這種錯覺。

把門完全打開踏進去,紫鳶往大堂旁的空間看過去,他看到了一個小小的身影。只見一名頭髮烏黑半長,身著綠色毛絨連帽衣,帽子上有兩個兔耳朵的小孩坐在地上,在他的腳邊,身旁,是各種的玩具汽車和分散的積木,還有和達叔的音樂盒一模一樣的長方形暗紅色音樂盒。背對紫鳶的他兩手各抓著兩隻兔娃娃,在那兒擺弄,似乎正在自己玩遊戲。

小孩兀自玩得開心,縱使他對他的到來沒有反應,但紫鳶相信,他一定知道有人來。從口袋裡拿出音樂盒,紫鳶走過去在他身後蹲下,聲音略啞,緩緩道:“……宥里,對不起,你的父親,達叔他…為了保護我已經……這是他讓我交給你的音樂盒,裡面藏了一封信,是要給你的。達叔還希望我告訴你,他非常愛你,非常……”後面的話紫鳶說不下去,這是他心裡的痛,更何況達叔還是為了保護他而……

小孩聽到紫鳶說的話後,拿著玩具的雙手停頓在半空中,久久沒說話。紫鳶把手伸到前面,把音樂盒放在掌心中的給小孩。儘管這孩子一直沒轉身,也沒說他的名字,但紫鳶知道,這個孩子就是宥里,這是一種直覺,也是同為病毒實驗者最直接的感應。

“…………”小孩慢慢放下手,低頭看著紫鳶掌中的暗紅色音樂盒,他放下手上的兔娃娃,拿過紫鳶手上的音樂盒。因為當時山崩的關係,音樂盒有些破損,卻不損他的音色。孩子轉動發條,單調的旋律立刻在整個房間響徹,聽到熟悉的音樂聲,紫鳶突然覺得眼睛有些酸澀,卻流不出眼淚。

小孩聽著旋律,然後手指在音樂盒上擺弄,也不知他做了什麼,只見音樂盒下方突然打開,一封白色的被折成好幾層的小信封掉了出來,落在小孩身上。他把信拿起來打開,攤開來沉默的看著,紫鳶從地上站起,安靜地等著孩子自己看完信,了解達叔對他的感情。鳳已經在旁邊亂晃,但他卻沒有離開,似乎只是在等待。

不知過去多久,小孩終於把信看完。雙手拿著信,小孩沉默許久後,突然站起來:“必須增強他的力量。”

這是從紫鳶進來後孩子第一次開口說話,他走到一旁的走廊前站著,似乎在等待。紫鳶看著,帶著鳳走上前,在他上前後孩子才繼續走,紫鳶見狀,知道他是要他跟著,便也沒多問,安靜地跟上去。

這是一條幽暗宥深的走廊,直通地下,紫鳶不知道原來這裡能繼續深入,不由有些佩服建造這裡的人。一路上小孩都沒再開口,紫鳶也不說話,等著目的地,等著孩子自己開口說話。

兩人一獸往地下深入,越往下,紫鳶就覺得這股壓制力量的感覺就更明顯,就連鳳都開始有點不舒服,他甩甩頭似乎不怎麼想繼續走,要不是紫鳶讓他跟著,鳳只怕下一秒就會跑走。不是不好奇小孩想把他們帶去哪裡,但紫鳶仍然沉默,他相信時間一到小孩自然會說明,他沒必要打破砂鍋問到底。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當他們不斷往下深入後,入眼的是一座龐大的石門。看著那座石門,紫鳶只覺得身上的壓力更重了,甚至開始有點不舒服。鳳在一旁噴口鼻息,爪子在地上抓了抓,似乎很不安。紫鳶拍拍他讓他冷靜,看著小孩,等著他開口。

果然不一會兒,一直面向石門,從來沒有和紫鳶面對面的孩子開口了:“紫鳶,爸爸他,痛苦嗎?”

紫鳶愣了下,接著道:“不,他是笑著離開的。”

“這樣啊……”小孩說著側過身,第一次和紫鳶面對面。當紫鳶看見孩子鮮紅的眼瞳時,他瞳孔微縮,卻沒多說什麼。小孩同樣注視紫鳶紫色的眼瞳,他安靜會兒,道:“我的名字,相信你已經知道了。坂本宥里是我的本名,代號琥珀,你可以叫我宥里。”說完他轉過身面對石門,道:

“會這麼叫我的,也只有爸爸媽媽,還有他。”

宥里的聲音很平靜,但紫鳶卻聽出了他話裡的失落和孤寂,那時他就知道,宥里和他,是一樣的。

同樣痛苦,同樣身陷在絕望的泥沼,也同樣恨著華爾滋。他們的處境和諸多的相同,讓他們成為密不可分的盟友,也是彼此唯一的依靠。這就是他,第一次見到宥里的景象。

一個孤寂的孩子。

小小的身體和小小的拳頭,他不過只有十二歲大,卻被迫接受病毒,變成他最不想要的樣子。生由不得自己,死不能自己作主,紫鳶和宥里,不過是兩個悲哀的存在,生不如死。

腥紅的眼慢慢闔上,紫鳶的額頭靠在冰涼的落地窗前,過往的回憶歷歷在目,卻又逐漸變得模糊,過往,有如一縷白煙,風過了,就沒了。在他放出華爾滋被飼養在培養倉的怪物,破壞部分設施,殺死羅琳和席琳雅後,他帶著鳳離開了華爾滋,重回地上,來到中國,見到宥里,從此他和擺脫不了關係。

當他看著宥里把石門打開,露出裡面的全貌時,紫鳶只覺得震撼二字也不足以形容眼前所見的一切。門內的世界和外面截然不同,寬敞的天然空間僅有上頭透著微光,前方的道路連結著階梯,通往頂端那唯一象徵王者的位置,而立於頂端的人,如火焰一般,鮮紅,卻又美麗。

“那是……”紫鳶眼睛眨也不眨的看著頂端的那火紅之人,他周身的石壁上散發著光芒,仔細一看,竟是名字,而且不只一個,共有五個,其他則變的暗紅,黯淡無光。看到眼前奇特的景象,紫鳶感到驚奇,這是他第一次見到這種奇特的景象,要不是他自己也發生用科學無法解釋的事,他會以為這是魔術。

宥里同樣看著那個火紅的人,他唇齒輕啟,緩緩道:“在五十年前甚至是更早,考古學家在中國某處挖出兩卷古老的文獻記載,一為閻王令,另一則為屍家文獻。”

“閻王令是什麼不必我再多言,當年兩卷古老文獻出土後,華爾滋奪得閻王令,關於屍家的文獻記載則由我坂本家取得。當年我被帶入華爾滋被迫接受實驗,雖僥倖活了下來,但我卻和那些怪物沒有兩樣,我們都是以食人為主,不同的只是我仍保有智慧和人性,保有我還身為人的一切。”

抬頭看看前方被刻在石壁上的名字,宥里瞇起那雙血紅的眼,手握緊,“我的內心充滿對華爾滋的恨,我恨他們把我變成這副不人不鬼的模樣,我恨他們奪走我的時間,剝奪我長大的機會,讓爸爸這麼痛苦。當我逃出華爾滋分部後,我心裡只有一個念頭,我要報仇,我要創出能夠壓制華爾滋的,屬於我的勢力,這樣才能與之抗衡。”

“但我沒想到,這虛幻的傳說竟是真的,更沒想到,有一天我會需要他的力量。”

抬頭看著那道火紅的影子,宥里轉身和紫鳶面對面,道:“屍家,相傳為上古時期便存在的古老家族,他們世世代代都在降妖伏魔,更是修仙悟道的奇才。屍家善於機關和古陣祕法,他們降伏諸多妖魔,利用祖靈的力量將他們封印在地下一處隱密的地方,永生永世封印邪魔,這是他們的職責,也是宿命。”

“而在幾百年前,屍家出了一個百年難得一見的奇才,那個人就是,屍.流雲。”回頭看著位於頂端的人,紫鳶順著宥里的視線看過去,也看到了頂端寶座前那個自他們進來就沒轉過身的人,聽宥里說:“屍.流雲,屍家第一百二十八代傳人中,最有希望成為下任當家的子弟。他不僅是嫡出,更是天資聰穎,生來即為仙身,更是天界九重天之上,神裔首徒。”

“他明明是最有希望成仙的,卻因不明原因墮仙成魔,墜入魔道,被屍家視為恥辱。本來,他應該要被屍家處以極刑,卻因為他的仙體而無法將之消滅,只能將他和妖魔們封印在一起,利用祖靈的力量困住他,不讓天下大亂。”抬頭看著這整座空間,宥里道:“這裡,就是屍家封印流雲和妖魔的地方。”

“………”紫鳶沒有說話,聽著宥里的話和眼前的景象,他相信這個傳說即為現實,單就閻王令的事他就不得不信了,多來一樁他也不會覺得奇怪。抬頭看著那麼始終背對他們的人,紫鳶道:“那些名字又是怎麼回事?達叔說過,是你創造了那個東西。”

紫鳶沒有明說是什麼,宥里卻聽得明白。他看著那個人,道:“三十年前在我離開華爾滋後,我回到日本老家,找出關於屍家的文獻,根據紀載找到這個地方。當時,這裡早已不存在任何妖魔,卻唯獨流雲還被困在這。我和他做了一場交易,我放他出來,而他,必須幫我成就一件事。”

回過頭,宥里的眼睛變得一片赤紅,他緊緊看著紫鳶和他的視線相連,開口,用彷彿惡魔的聲音,訴說背後的血腥:“以血餵養,訂立血之契約,成就傳奇榜單的存在。”

傳奇榜單,自古便存在的虛幻榜單,沒有任何文獻紀載,僅口耳相傳。它不是卷軸,也不是碑文,而是一個人。

屍.流雲,即為傳奇榜單,而宥里,則是成就榜單存在的人,惡魔的血契,最血腥的象徵,以靈魂為代價,成就傳奇。

這就是以血鋪陳道路,以殺戮成就罪孽,以靈魂換取力量,最血腥的契約,最血腥的代價,最沉重的罪孽,即為——

傳奇榜單。
罪之魘Ⅰ紫鳶 第三十章
屍.流雲,屍家第一百二十八代傳人,既是仙人之姿,魔之軀體,更是傳奇榜單。當他與宥里訂立血契,宥里的命便是他的。而與他訂立榜單契約者,靈魂將屬於他,也就是以靈魂換取力量,地位,相對的,渴望成為傳奇者必須背負歷代傳奇的罪孽,也必須承受流雲的罪惡,這是最沉重的包袱,也是枷鎖。

而獲得力量後也必須付出相應的代價,獲得的力量越大,威望越高,要付出的代價就越大,那個代價可能是身敗名裂,可能是你的命,但不可否認的,是死後必須交出靈魂,歸流雲所有。只要他和宥里沒有解除契約,歷代傳奇的靈魂就必須永生永世被困在黑暗之中,不得超脫。

“也就是說,身為傳奇的達叔,他的靈魂現在也在流雲手上,是吧。”紫鳶抬頭看著一直沒轉過身的流雲,他四處看了一下,然後在流雲身側看到了達叔的名字,坂本昱祈。本來應該散發著光輝的名字此刻黯淡無光,紫鳶心裡也跟著黯淡,帶著自責和心痛。

畢竟,達叔是為了救他才……

宥里看一眼眼裡黯淡的紫鳶,知道他想到達叔心裡難過,他頓了頓,道:“爸爸會成為傳奇,是想贖罪。他始終認為我被抓進華爾滋被迫實驗是他害的,我不想爸爸自責痛苦,就順著他的意思,讓他成為傳奇。……其實我可以讓爸爸的靈魂得到自由,但我很自私,我想請爸爸再多等我一段時間,等華爾滋確實崩毀,我會和流雲解除契約,讓所有的靈魂得到自由,而我的命則歸流雲所有。”

眨眨眼,第一次,宥里對紫鳶露出一抹平靜的微笑,紫鳶看的出神,聽他說:“我想和爸爸下輩子再當父子,我想和他一起走,這是我的自私,也是我對他的回應。”

宥里……

紫鳶眼睛微微睜大,接著放心地笑了。

原來是這樣啊。

宥里他,從未埋怨過自己的父親,也不責備他,而是深深的愛著他。因為想要和他繼續當父子,宥里選擇當一個自私的孩子,只希望下輩子可以繼續他們未了的親情,在此之前,宥里願意付出任何代價,那怕代價是他的命也無所畏懼。

宥里從紫鳶眼裡看到放心和高興,他也同樣高興紫鳶願意把達叔當成他的親人,為他擔心,為他難過。因為相信紫鳶,真心把他當成自己的孩子疼,所以達叔願意犧牲自己,把宥里的位置告訴他,讓兩人相見,這也是宥里會對紫鳶如實相告的原因。

在兩人相識一笑時,在一旁的鳳甩甩頭,接著一雙眼睛直勾勾的看著頂端王座前,那個始終背對他們的人緩緩轉過身,露出他的廬山真面目。紫鳶注意到鳳的舉動,順著他的視線往上看,他看到了屍.流雲的真面目。

那是一張俊逸飄渺的臉孔的男子,他細長的鳳眼中是與宥里和鳳相同的暗紅色眼瞳,白皙的肌膚在配上赤紅火的長髮,以及那一身紅白相間的古代服飾,再加上他既是仙體又是魔神的關係,那一身亦正亦邪的氣質和不怒自威的氣勢,在在顯現他的不凡。

流雲沒有離開他的位置,他居高臨下,用他那雙清冷的眼注視著紫鳶和宥里,以及那個喪失人性的怪物,鳳。他抬起的手中是白色微光,雖沒有言語,宥里卻知道,那是他的父親,也就是達叔的靈魂。有了契約之後,流雲可以知道宥里所想,既然他希望能和自己的父親一起走,那他會好好保留達叔的靈魂,直到他們的契約解除為止。

既然已經把音樂盒送到宥里手中,紫鳶已經沒有任何遺憾和罣礙,至於鳳,他還有希望可以恢復成人,紫鳶相信宥里和流雲會有辦法,故而把鳳留在這裡,自己單獨離開。

知道他要走了,宥里帶著紫鳶來到一處密道,那是可以不用通過河水就可以回到陸地上的隱蔽道路。這座空間之所以一直沒被開挖到,不僅僅是因為屍家的陣法和祖靈的力量,更多是因為流雲。也許是不想被打擾,流雲一直用自己的力量封印這裡不被他人找到,只有擁有屍家文獻的人才有辦法找到這,就如宥里和紫鳶。

和宥里道別後,紫鳶獨自行走在幽暗的密道中,心裡的心事已了,對華爾滋再怎麼恨都比不過迫切想和豪豪,小和,雅雅,阿生和達叔在另一世界團圓的心。紫鳶對自己從不說謊,他累了,是真的累了,要不是需要把音樂盒送給宥里,他只怕早已結束自己的命。

走出密道,入眼的是峽谷懸崖,太陽西下,刺眼的橙紅色夕陽照射在紫鳶蒼白的臉上,也刺入他的眼中。瞇起眼睛,雖然已經被夕陽照射的刺痛,但紫鳶卻不想避開,他想要看著最後一次的夕陽,感受最後一次的溫暖,從此之後,這些將遠離他的生命,與他在無關聯。

自己選了一個方向,紫鳶邁開腳步走,入夜了也不休息繼續走,直走到天明,在走到夕陽西下,接著在入夜到天明,如此反覆。紫鳶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應該說他從來沒有想過,也沒有注意過。路上經過河川,山坡,他總會自己跳下去,希望自己可以淹死或是摔死,但每次他總會再站起來,不知不覺,這已經變成紫鳶漫無目的的旅程中,無意識的舉動,等到他回神時,他已經來到嵩山山頂。

站在懸崖邊吹著涼風,紫鳶的衣服因為一路上自虐式自殺而變得有些破爛,但他卻不在乎,現在他的心裡是從未有過的平靜,也許是心事已了,也許是心裡在無罣礙,紫鳶沒了遺憾,對報仇的是也看淡了,現在他只想到那個世界去找他最重要的幾人,和他們團圓。

閉上雙眼展開雙臂,紫鳶毫不猶豫地往下跳,直往崖底墜去。

之後,他在沒有意識。



華爾滋內,繼紫鳶事件後也過了幾天,這幾天裡華爾滋忙著收拾殘局,這次的事件讓他們損失許多人員和藥物,設備,更嚴重的是他們失去羅博這位主要的研究人員,更失去了元老。羅琳和席琳雅死後,如今三胞胎只剩下珍琳佛,曾經掌握權力的他們如今落得屍骨無存的下場,令人不勝唏噓。

羅琳和席琳雅的死對珍琳佛打擊很大,如今的她比過去更心狠,也更殘酷。胸前的傷口帶著暗紅卻沒繼續惡化,在珍琳佛白皙的肌膚上十分顯眼,但現在誰也不敢亂看,因為珍琳佛臉上的表情稱不上和善,甚至比以前更恐怖。

這個時候估計只有瑞秋敢直視珍琳佛還口吻冷淡了,畢竟瑞秋早就提醒過珍琳佛要注意紫鳶,但她不聽,如今會有這樣的後果有一半是自找。瑞秋自己心情也很不好,死了一個弟弟,最小的弟弟迪恩又昏迷不醒,他的心情不比珍琳佛差,甚至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給珍琳佛抽血檢查,看紫鳶究竟在她體內留下多少毒素,瑞秋全程安靜無比,臉上甚至沒有表情,等數據都出來後,他看了看,很冷淡的對珍琳佛說:“目前看來毒素並未繼續侵蝕妳的身體,但這只是目前,不確定因素太多,你的毒性有可能要一個月,一年,甚至是更長時間的才會惡化。每一次的惡化都會讓妳痛苦無比,甚至加重毒性,如果不盡快研發解藥,妳的壽命不超過十年。”

瑞秋的話讓在場給珍琳佛收拾房間,給她做身體檢查的人員都不禁倒抽一口氣,這攸關華爾滋的存亡和權力,不能開玩笑。然而說話的人面無表情,當事人更是面無表情,只聽珍琳佛沒有情緒的說:“十年太短,給我延長壽命。”

瑞秋冷冷看著珍琳佛,淡淡道:“要延長妳的壽命,就只有讓紫鳶的血清結合TB034,研發暫時性解藥,才能延妳壽命。”

“能延多長時間?”

“不一定,也許兩年,也許五年。”瞇起眼,瑞秋冷聲道:“絕不超過十年。”

聽到瑞秋的話,這一次珍琳佛總算有動作,只見她抬眼冷冷注視瑞秋,冷冷地說:“難道我的毒無藥可解?TB034一直有研發解藥,我要你替我解毒。”

瑞秋居高臨下,由上往下,同樣冷冷注視珍琳佛,比珍琳佛還要冷的開口:“妳的毒早已不是原來的TB034,而是在紫鳶體內更進一步進化的新毒品。即使研發出TB034的解藥,對妳也沒用了,最多只能幫妳壓抑毒性發作。如果妳真想延長壽命,唯一的辦法只有注射TB034病毒在配上紫鳶的部分血清,如此才能幫妳延緩毒性,讓妳不至於這麼痛苦。”

“但在注射病毒途中,妳會痛苦無比。”瑞秋冷冷地說。當然,他沒說的是珍琳佛要經歷的痛正是那些實驗體經歷過的,更是紫鳶親身體會過的痛。說來可笑,珍琳佛研發病毒並抓來幼童進行人體實驗,讓他們痛苦,受盡折磨最後悽慘死去,如今她自己也必須經歷,如何不諷刺。

珍琳佛聽著之後沉著臉深思。華爾茲如今身掌握各國權力,規模龐大,人人都爭著要,如果她就這樣死了,華爾滋勢必會倒,她絕不允許。華爾滋是她和她的姊妹們聯手打造的王國,怎麼可以說毀就毀,這樣她要如何對得起她們。再者,噬親之仇不共戴天,紫鳶殺了她的同胞姊妹,這個仇無論如何都要討回來,在這之前她不能死,不能!

在她和紫鳶之間的恩怨未了前,她絕對要想盡辦法活下去。思及此,珍琳佛對瑞秋說:“瑞秋,我要你幫我研發特別解藥,用盡你一切的力量讓我延長壽命,直到我和紫鳶了結的那天。”

珍琳佛臉上不再陰沉,而是認真無比,瑞秋無言看著,沉默許久後開口:“要我幫妳延長壽命可以,但代價是妳的身體。我說過,要延長妳的壽命就只能注射TB034在配上紫鳶的血清幫妳中和毒性,延長妳的壽命,但同時,妳也會逐漸失去自己,也就是說,妳會逐漸失去部分人性,有極大可能會變得和培養艙內的那些怪物一樣,必須食用活DNA。如果妳真的確定要這麼做,就必須做好心理準備。”

“我願意。”珍琳佛沒有絲毫猶豫,果斷道:“只要能報仇,不管要付出多大的代價我都願意!”

珍琳佛的果斷讓瑞秋沉默,其實要解毒很簡單,只要紫鳶願意一切都好解決,但這是不可能的事。他們和紫鳶已經結下深仇大恨,只能用血和生命才有化解的可能,這是他們一手造成的仇恨,瑞秋無話可說,但瑞恩太無辜,紫鳶對他的處罰他無法認同卻也莫可奈何。

紫鳶,很清楚該怎麼樣讓他們痛苦,也很清楚怎麼讓他們生不如死。

這是他們自己種下的因才得果,怨不得他人,瑞秋很清楚,但珍琳佛卻看不透。她從不認為自己有錯,也從不後悔,為了了結跟紫鳶之間的恩恩怨怨,珍琳佛不惜一切手段,為了延長壽命,她甘願化身成為怪物,一個讓人人畏懼的怪物。

珍琳佛對他人狠,對自己更是狠心,聽到她的決定,看著她堅定的,充滿怨恨的臉龐,瑞秋揉揉額角,最終還是答應了。往後三年,瑞秋全心投入幫珍琳佛延壽的實驗,替他研發暫時性解毒劑,但代價卻是他的身體健康。瑞秋近幾年身體已經大不如前,本來病情終於穩定,卻因為紫鳶的事件而四處奔波,讓他的身體狀況大打折扣,再加上心裡對瑞恩的愧疚和幾乎不眠不休的研究,最終,他終於在迪恩完成學業那年倒下,從此一病不起。

陰暗的天下著無情的大雨,淋在一人涼透的心上。撐著傘,兩人站在墓碑前,迪恩帶著墨鏡,一身純黑色西裝,站在溼透的草地上,看著被雨淋濕的墓碑,看著上面的名字,他的父親羅伯茲,大哥奧爾,二哥瑞秋和三哥羅博,他們,永生長眠在此。

心又恨,又悲痛,迪恩怎麼也沒想到當他努力完成學業,從研究所畢業取得正式的醫生執照回來,都還來不及跟兩位哥哥報喜,迎來的卻是他們逝世的消息。這讓他怎麼接受,幼弟瑞恩的昏迷不醒,要讓他怎麼接受。想到殺了羅博,讓瑞恩昏迷不醒的人是紫鳶,迪恩恨不得把他碎屍萬段,但讓迪恩更想撕碎的人,卻是珍琳佛。

要不是那個女人,他的父親和大哥怎麼會死。要不是她婦人之仁遲遲不了結紫鳶,他那個一心熱衷研究的三哥又怎麼會無辜枉死,瑞恩又怎麼會無辜受害。要不是她珍琳佛.奧羅茲,他的二哥又怎麼會為了幫她研製解藥幾乎不眠不休,最後筋疲力竭而病倒。要不是她,要不是她……這一切,又怎麼會發生!!

看著身旁的小女孩,那是只有十三歲的莉琳,她穿著純黑色洋裝,雙手摀著臉不斷啜泣,眼淚怎麼也停不下來。迪恩拍拍她的肩膀,把她攬過來。莉琳緊緊抱著僅存的哥哥不斷哭泣,怎麼也無法接受兩位哥哥都離世的事實。她傷心的模樣讓迪恩看的心很痛,只能更緊的抱著她,無聲安慰。

世事變化真無常,六個兄弟姊妹,如今只剩莉琳還安然無恙,迪恩說什麼也會保護妹妹不受傷害,其他人也休想再次傷害瑞恩。

摘下墨鏡,在莉琳看不見的地方,迪恩泛紅的眼中是深深的怨恨。
罪之魘Ⅰ紫鳶 第三十一章
生與死,界線在哪?

這個問題,他早已問自己不下上百次,每次,他都得不到答案。

所以,他不再想這個問題,因為他早已站在這個界限上,生不能自己,死不能作主,只能在這個界限上無限徘徊,永無止境。

都說人死後會上天堂亦或下地獄,他想,自己一定是下地獄的那一個人。早在他變成不人不鬼的怪物當下,他就已經身負罪惡,雙手染盡鮮血,洗也洗不掉。紫鳶知道自己最後一定沒有好下場,但他下場哪一次好過?被當成實驗品,看著最愛的人一一死去,最後還被人恣意玩弄。以為好不容易可以解脫,卻又被他人從一個地獄帶進另一個深淵,他的人生,從來沒有好過。

他悲哀絕望的一生,在他再一次張開雙眼的那一刻便已開始,永無止盡。

看著眼前的三把刀劍,紫鳶臉上面無表情,沒有憤怒也沒有喜悅,甚至對自己是怎麼得到的三把劍的原因都不再去想。這根本不用想,當他從嵩山懸崖上跳落後,他就一直在黑暗中徘徊,之所以會得到的三把劍,也只是因為他的能力更上一層樓,一點都不值得高興。

但紫鳶沒有想過的是,他這一次醒來竟然是在三年後,而且還是躺在崖底。身上的衣服早已破破爛爛,意識到自己又沒死成後,紫鳶心裡的絕望已經不是用言語可以形容的了。他用盡方法想讓自己擺脫閻王令的控制,卻又一次次被他帶回,紫鳶想要大吼:為甚麼不讓他解脫,為甚麼不放過他。但最終,他沒有喊出來,喊出來也不再有任何意義。

赤裸著雙足一路走,紫鳶最後來到寺院,看到上面寫著大大的‘少林寺’三字,他慢慢眨眨乾澀的眼睛,在低頭看著裡面注意到他而跑出來的小師父,緩慢眨眼。看到對方臉上的吃驚,紫鳶沒有說話,而那小師父見紫鳶渾身髒兮兮的,衣服還破破爛爛的,腳上的鞋子也沒了,不禁嚇了一跳,直想著他是發生什麼事才會把自己搞成這樣。

最後,紫鳶被小師父帶進去,帶到一間房間準備熱水讓他好好把自己洗乾淨,還幫他準備乾淨的衣物。對小師父的幫助,紫鳶還是說了聲謝,然後就開始麻木的清洗自己,把身上的髒污洗掉,頭髮洗乾淨,最後把新衣服穿上,身上終於舒爽許多,就是紫鳶也不禁覺得舒服多了。

坐在房間裡的椅子上,紫鳶沉默地看著古老的門窗上透入的陽光,過去覺得陽光是最美的存在,如今卻覺得他刺眼,甚至覺得自己不該站在陽光下,因為他早已失去資格。想到在黑暗中發生的事,紫鳶安靜了會兒,抬起手隨手一揮,三把刀劍順著他的呼應而現,屹立在前,刀鋒閃爍。

前兩把的一刀一劍是第一次變成閻王令時得到的,但最後一把大劍,卻是這一次所得。拿到他們紫鳶一點也不高興,這其中所代表的意思他在清楚不過,所以才會半點喜悅全無。除了拿到的三把武器,紫鳶也更了解有關閻王令的一切。

閻王令掌握生死,最早起源是在遠古大地上,那從未有人去過的黑暗大地。那裡終年戰亂不斷血流成河,人們的怨氣被聚集到一個極陰之地,日積月累,最終形成一個個體,那就是閻王令。當然,最初他並不叫這個名字,當時得他沒有名字,只是不斷吸食人們的怨恨,不斷殺戮,最後引來九重天之上,德高望重的仙人,烈陽真君。

烈陽真君與閻王令之間有著錯綜複雜的諸多恩怨,在兩人爆發戰爭時,閻王令最終被烈陽真君封印,但烈陽真君卻死於閻王令之手。原因無他,閻王令本身就是六界之外,不再輪迴之中的異端,他本身就是不死不滅的存在,更能操控生死在手,是最強的存在。烈陽真君最終無法毀滅閻王令,只能將其封印,等待時機。

而他正式被稱呼為閻王令,卻是在千萬年之後,真正到了掌管酆都閻王的手上的事了。

閻王令本身除了不再六界輪迴中之外,他的能力詭譎難辨,從來沒有人真正摸清過。而閻王令除了可以自由招喚刀劍並隨意操控外,他還擁有六把代表六道輪迴的刀劍。

這六道分別是,天道,人間道,阿修羅道,畜生道,餓鬼道及地獄道。

天道為三善道之一,而紫鳶所得的第一把劍,即為天道。這是他在身為人前的時的善,也是閻王令給予的善報,讓他擁有天道劍,卻也同時擁有代表三惡道的地獄道之刃,以及處於兩者之間的阿修羅道,也就是阿修羅之劍。

六把刀劍他得了其中的三把,紫鳶不願去想這代表什麼,如果可以,他多希望自己別再醒來,但閻王令的力量卻一次又一次地把他帶回,讓他生不如死。緊緊地閉上雙眼,紫鳶現在的心理複雜到了極點,他想不明白,為什麼閻王令要選上他,讓他痛不欲生也讓他生不如死,為什麼?這究竟是為什麼,憑什麼剝奪他的自由,憑什麼!!

也許受到紫鳶心情的影響,三把刀劍開始震動,發出清脆的聲響,當紫鳶的雙手也緊緊握成拳頭時,三把刀劍已經開始逐漸自行離鞘,露出銳利的刀鋒,透著冷光。這是刀劍之靈與主人之間的感應,當主人的生命受到威脅又或者是情緒起伏異動,刀劍都會感同身受,而紫鳶此時的內心既憤怒又充滿黑暗和怨恨,原本對華爾滋,對珍琳佛的恨已淡,但卻因為多次自盡無果,始終無法完成心願讓他對珍琳佛的恨更加猛烈,比先前更強,也更濃厚。

當紫鳶的雙眼逐漸變的赤紅,血色脈動在一次浮現在臉上,他內心的怨與恨意也達到極限,就在快要爆發時,屋外傳來的敲門聲,只聽先前帶他來房間的小師父說:“施主,我們為您準備了齋食,請施主出來享用。”

小師父平靜清潤的聲音讓紫鳶逐漸冷靜,血色脈動退去,雙眼恢復成原來的紫色,三把刀劍也回到鞘中。紫鳶隨手把刀劍招回,道:“多謝小師父,我這就出去。”

聽到小師父的應聲後,紫鳶深吸口氣壓下心裡的暴動,然後平靜的走去開門,接著他一眼就看見正在等他的小師父。這小師父看起來和紫鳶一般大,也是個小少年,他帶著紫鳶來到廚房,在方方正正的木桌上已經擺好飯菜,都是齋食。

紫鳶道了聲謝,坐下來慢慢吃飯。小師父在紫鳶吃飯時先到外面去,在長廊下靜靜等待,臉上也不見勉強,平心靜氣,閉著眼睛默念心經,修行。紫鳶看著小師父平靜的模樣,內心的暴動也逐漸恢復平靜。他安靜地享用齋食,雖是簡單的一餐,卻是紫鳶吃過最好吃的食物。

用完飯後,紫鳶自己把碗都洗了,對他的舉動,小師父並未說什麼,他看著紫鳶出來,見他臉上面無表情,但內心卻是浮動,便帶著他在寺裡走走,念了一些經文,幫助他浮躁的心靜下。雖然不明白小師父念的是什麼經文,但不可否認的是,紫鳶的心確實平靜許多,壓在心上的大石像是沒了重量一樣,讓他感到從未有過得輕鬆。

禪房內,紫鳶坐在蒲團上,隔著一張矮几,小師父坐在對面,持著佛珠的手給自己和紫鳶倒茶。端起茶盞,小師父安靜的喝茶,紫鳶端起茶盞輕啜一口,然後看著杯中水,無語。說來也怪,這杯茶明明只是普通茶水,但飲入口中的瞬間,卻是苦澀無比。紫鳶知道,這杯茶水並沒有特別摻入什麼,之所以苦,是因為他的心。

因為他的心,早已和從前不同。他已經失了過往的單純,仁心和樂觀。現在的他,充滿罪孽,殘忍,和無可解的深仇大怨。紫鳶知道,他已經無法恢復成以前那樣,到頭來他還是失約了,失去了過去的自己,從此無法回頭,這杯茶不過是在反映他的心中的黑暗,反映他往後的未來。

放下茶盞,紫鳶沉默地看著小師父一會兒,開口:“小師父,多謝你對我的幫助。”

“施主無須言謝,貧僧只是盡本分之事。”小師父很年輕,也許是從小在寺院長大,說話有些老成。

紫鳶看了看他,垂下眼看著杯中茶水,道:“佛最講求緣分,小師父既然幫助了我,也算是我們有緣。都說佛人人皆可渡,不管是罪孽多麼深重,佛心慈悲,總不放棄。小師父就算好心,幫我一個忙。”

“施主請說。”


“我這短暫的一生,起起伏伏,對我來說,最快樂的莫過於前塵往事。如今,我的快樂已失,仇恨卻不斷在內心滋長,就如一顆種子,種在我的心裡,不斷生長,直到我永遠陷在怨恨的泥沼中。小師父,往後我對過去只會越來越模糊,在此之前,我想好好回憶一番,你願意聽我說嗎?”

小師父在聽到紫鳶這番話時,心裡不由皺眉,面上卻是不顯。他又給自己和紫鳶倒了杯茶,道:“施主請講。”

聽到他這麼說,紫鳶微微一笑,唇齒輕啟,開始緩緩訴說自己的往事:“我對八歲以前的記憶已經變得模糊,以前的家境怎麼樣我不知道,我不記得父親的長相,對母親記憶也總停在她哭泣的樣子,也許對我來說,對母親最大的回憶也只有她抱著我,唱小星星給我聽的時候。後來母親過世,我唯一的落腳處沒了,開始了四處流浪的生活。”

“遊民在許多人眼裡是卑賤的存在,但這對我來說,卻是最好的容身之處。因為我是自由的,儘管經常餓肚子,經常冷得睡不著,但不可否認的,那是我最快樂的回憶,尤其是後來,小和,雅雅,豪豪,阿生和達叔,當他們在我身邊時,我真的很高興,很快樂,他們是我的淨土,也是我最好的歸宿,但最終,我卻沒能守住。”

想到四個孩子和達叔,紫鳶的聲音低了下去,他面無表情卻難掩眼中的落寞和自責,他緩緩嘆口氣,道:“這一切都是我的錯,是我的罪孽害慘了他們。如果不是我和珍琳佛相遇,他們又怎麼會如此痛苦的死去。被迫接受病毒實驗,受盡折磨最後死去,看著他們痛苦自己卻無能為力,我真恨那個無能為力的自己,恨到巴不得把自己殺死。後來,當我被推下懸崖,即將死亡之際,我感到前所未有的輕鬆,終於可以見到他們,我的心如何不喜悅,但命運卻又捉弄我一回。”

“當我在死亡中轉了一圈再回到這人世間的那一刻,就是我絕望的開始。我殺了珍琳佛的姊妹,殺死瑞秋的弟弟,讓他的幼弟陷入永遠的沉睡,我以為我內心的仇恨會就此消失,但並沒有。我內心裡那頭由怨恨化身的怪獸越來越大,復仇的心思佔據了我,我想放下仇恨,卻又擺脫不了。這一路上我一直在想盡辦法讓自己死去,但我的生死卻不再自己的手上,我無法決定,無法擺脫。本以為跳下懸崖我就可以解脫,卻沒想到,我竟在三年後又一次醒來,重回這世間。”

紫色的眼黯淡無光,紫鳶看窗外,眼中是一片黑暗:“我用盡全力努力讓自己死去,病毒的力量卻一次次把我從無間中帶回,讓我生不如死。”看著眼前錯愕的少年,紫鳶近乎空洞的問他:“請你告訴我,我該怎麼做才可以殺死自己?”

該怎麼做,才可以去找他們?

禪房內陷入一片死寂,小師父臉上的錯愕怎麼也無法掩飾,而紫鳶卻是平淡無波的望著他,直到茶涼了,屋外練武的吆喝聲漸小,小師父仍然無法給他答案。直到天際都要暗了,其中一人才終於有了動作。

只見紫鳶緩緩站起,看著小師父神色複雜的臉龐,平靜道:“多謝小師父願意聽我訴說往事,你是個好人,會有善報的。今日一談我很高興,希望下次見到你時,我們還能像現在這樣。”

說完,紫鳶踏出禪房,留下小師父站在門口看著他漸行漸遠的身影,腦海中深深記著紫鳶說過的那些話。也許他們真是有緣,小師父默默地答應了紫鳶,等待兩人下一次的見面,只是這一等,等了四十多年不止。

離開少林寺後,紫鳶沒有去哪,而是返回陰山,再一次和宥里見面。三年後再見到紫鳶,宥里本能地知道他有哪裡不同了卻沒明說,而是等待他開口。紫鳶看著已經恢復些人性的鳳,他正靠著紫鳶撒嬌似的蹭他,三年後再見到他心裡高興的不得了。紫鳶拍拍他的頭,轉眼看著宥里,道:

“宥里,我想懇請你幫我一個忙。”

“你說。”宥里沒有絲毫猶豫。

紫鳶看著宥里,一字一句的說:“我,要成為殺手,創立組織,一個能夠壓制華爾滋的組織。”

“請你幫我。”

一句話,決定了日後的風風雨雨。

K的成立,從此開始。
罪之魘Ⅰ紫鳶 第三十二章
我要成為殺手,創立K,為了復仇,也為了建立自己那微小的容身之所。我知道,一旦這麼做就沒有回頭的餘地,我沒有資格回頭,也沒有資格渴求,所以,我選擇踏入深淵,哪怕從此萬劫不復……也沒關係了。

早就無所謂了。不管他會變成什麼樣子,都已不再重要。

既然不重要,那就讓它隨風而逝吧。

聽到紫鳶的決定,宥里知道,紫鳶最終變得和他一樣,只為了復仇而生,卻也痛苦不已。他為了復仇,以自己的生命為代價,害的卻是他的父親。紫鳶,要付出的代價只怕更大。宥里讀過達叔給他的信,知道他並不願意看到紫鳶變成現在這樣,但,似乎已經太遲了。

仇恨的火焰早已吞噬紫鳶,就如同他被吞噬了一樣,擺脫不了,也無力掙脫。輕輕閉上雙眼,宥里道:“你真的決定了嗎?”決定之後,再也沒有回頭路,所要背負的也會更加沉重,紫鳶,勢必會逐漸失去原來的自己。

達叔的願望,終究沒能守住。

紫鳶沒有說話,他的沉默早已決定一切,宥里張開赤紅的眼,道:“我會幫助你。幫助你創立K,幫助你成為殺手,但一旦開始,就不容你後悔,你勢必會失去更多,我希望你不會後悔。”

紫鳶看著宥里,平靜的,沒有任何情緒起伏的說:“我,不後悔。”

不後悔。

這三個字,敲在宥里心上,也是紫鳶對自己說的話。

他不後悔,沒有後悔的餘地,更沒有後悔的資格,所以,他只能前進。就算他會失去所有,也沒關係。

“要我助你可以,但這是有代價的。”知道了紫鳶的決定,宥里不再多說,而是道:“我要你成為榜上傳奇的其中一人。”

“可以。”紫鳶沒有絲毫的猶豫,一口答應。他的果斷讓宥里心裏很複雜,但卻也無法多說什麼。既然紫鳶答應成為傳奇,宥里便帶他去見流雲。其實他之所以會要求紫鳶成為傳奇,不過也是想守住達叔的位置。達叔在傳奇上位於第五,並不是他弱,而是他不願爭。

傳奇沒有弱者,第五傳奇卻是整個傳奇榜單上最平靜的位置,與世無爭,居於幕後,卻是最強存在。

在現今五個傳奇寶座上,除了站於人前的第一,就是第五,這兩者是整個傳奇榜上最強的,只有真正配的上傳奇之名者才能穩坐其上。宥里希望讓紫鳶繼承達叔第五傳奇的位置,和他心靈相通的流雲自然知道他的意思。當他腥紅的眼看著大門緩緩開起,已經蛻變的紫鳶映入他的眼簾,他知道,有些事要開始了。

看著石階頂端的流雲,魔者之驅,王者風範,沒有人比他更適合成為象徵榮耀與血腥的傳奇榜單。在宥里無聲的注視下,紫鳶一步一步踏上冰冷的石階,這條不知用多少人的命鋪陳的道路,不知道沾染多少血腥的道路,今後,他將一肩挑起,身負達叔的罪,也背負著流雲的血罪。

走上最後一階梯,正式和流雲面對面,這是紫鳶第一次如此近的看他。看著流雲,紫鳶發現,近距看著他,流雲身上的壓迫感更重,一身不怒自威的氣勢也更加明顯,同時,也更能感受出他陰邪淡漠的背後,那無人能知的孤寂。流雲既是神仙也是魔神,亦正亦邪,這樣的人創造出傳奇榜單,紫鳶非但不覺得奇怪,反而覺得正常至極,好像流雲天生就該為傳奇榜單一樣。

看著只到自己胸口得紫鳶,流雲抬起手咬破指尖,接著帶血的指尖點在紫鳶額心,剎那間,紫鳶看見了達叔得過去,還有,流雲的過去片段以及罪孽。腦海中,紫鳶看到了年輕的達叔,看到了他心狠手辣,雙手染血的一面,也看見了他愛上了一個人後,那從未有過的滿足表情,還有當他成了父親後的喜悅以及後來的悔恨,和對珍琳佛的怨恨。

除了達叔的,紫鳶同時看到了流雲的部分記憶,身為天資最高的傳人,流雲驕傲,卻也不快樂,但當他上了天界,在那裡看到了那一身白衣飄飄,相貌冷豔的神祗,流雲的心便已淪陷。他想盡辦法成為他的弟子,卻始終得不到,後來的一場變故,讓他墮仙成魔,墜入魔道成為魔神,讓天界血流成河,成為屍家的恥辱。他的罪,建立在對那人的感情上,動了身為仙最不該動的情,他的惡,是建立在那些死在他手下的人身上,他殺盡了諸多天界神仙,殺盡凡人,這深重的罪孽,即使被封印多年也無法可解。

所有的記憶和罪惡都封印在他的體內,當流雲把手移開,紫鳶只覺得渾身比以前更輕盈,也更有力量,這就是和流雲訂立榜單契約後所得到的部分力量,僅只一點,就能讓你立足在傳奇上屹立不搖。看著流雲身後的牆上出現自己的名字,散發著光芒,紫鳶知道,從今往後他也是榜單上的其中一人,更是繼承達叔第五傳奇的人。他會永遠守住這個位置,不被他人碰觸,是為了達叔,也是為了宥里。

“成為傳奇,就再也沒有回頭的機會,”跟紫鳶認識三年來,流雲第一次開口:“想成為傳奇的人很多,卻承受不住罪惡,你倒是第一個絲毫不猶豫,願意承擔罪惡成為傳奇的人。”

紫鳶聽了沉默會兒,道:“我只是想要替達叔守住位置,想要報仇罷了。”

“身負仇恨一心只想報仇的人我見多了,最後都因為被仇恨蒙蔽神智,沒有好下場。你和宥里還保持冷靜,雖稱不上壞,卻絕對沒有好的未來。”流雲看著紫鳶散發光芒的名字,淡淡道。

紫鳶沒有說話,流雲話也不多,說完後就一直保持沉默。兩人安靜了很長一段時間,直到鳳都自己跑去溜達,宥里也走了上來為止。紫鳶想起了有關閻王令的事,頓了許久,他緩緩開口:“流雲,我想問你一件事。”

流雲沒有說話,安靜等待他的問題。紫鳶猶豫片刻,開口問道:“對閻王令,你知道多少?”

聽到閻王令一詞,宥里也看向流雲,雙眉微蹙。流雲沒有把目光放在他們兩人身上,他雙手負後,仰望被刻在石牆上的名字,淡淡道:“不比你少。”

“那麼,”隨手招出三把刀劍,紫鳶紫色的眼看著流雲,道:“你怎麼解釋?”

流雲沒有說話,倒是宥里見了蹙眉,道:“你也拿到六道刀劍了?”

紫鳶聽了眉宇微蹙,這是什麼意思?

宥里見狀一揮手,也招出了兩把兵器,是一把黑色握柄刻著奇異花紋的大鐮刀和一把柄以惡鬼地獄相裝飾,身如薄翼,半刀半劍的長型兵器。看到這兩把兵器,紫鳶眉宇擰的更緊,宥里微微蹙眉,道:“在我成功TB032後,我也嚐過死亡得滋味,在回人間後,我得到了閻王六道其二的畜生道及惡鬼道,你呢?”

紫鳶沉默的看著那兩把兵器,胸膛稍顯激烈的起伏,似乎對眼前所見有些無法置信,他沒料到宥里竟也得到了閻王六道,這象徵著什麼他再清楚不過,但是……

“我得到的是天道,阿修羅道及地獄道。”皺著眉看著一直背對他們的流雲,紫鳶不解的道:“但閻王令不是只有一個嗎?怎麼我和宥里竟同時得到閻王六道,流雲,這是怎麼回事?”

流雲沒有立刻回答,甚至沒有轉身,他看了一眼前方流動的名字,開口,卻是說:“閻王六道的其中五把竟全聚在於此,那麼最後一把在誰的手上,真令人好奇。”

“流雲!”宥里略顯著急地喊了聲,他也想知道這是怎麼回事。流雲慢慢轉過身面對紫鳶和宥里,看一眼屹立在前的五把兵器,他淡淡道:“閻王令不屬於六界,更在六道輪迴之外,不屬天地人任何一方,是獨立的存在。再千萬多年前,他並不叫這個名字,是真正到了酆都閻王手中才被喚其名。”

“閻王令不受生死掌握,掌控間萬物的生與死,人人都想得到。酆都閻王任其步入輪迴,轉世成人,卻破壞了六界平衡,導致後面的事端,引發一場大戰。為了導正六界平衡,閻王令必須死,但他死了也不算真正的死去,而是長眠,直到秩序被導正,他再一次張開雙眼,重新踏入人世間為止。”

說著流雲轉眼看向紫鳶和宥里,道:“我知道你們再想什麼,放心,你們都不是真正的閻王令。當年閻王令被破壞,四分五裂,你們只是碎片中的一部份,最終還是會回歸到本體。雖說你們的不死和閻王令有很大關係,但最大主因還是你們體內近似閻王令的病毒,它,才是真正折磨你們的兇手。”

聽到自己不是真正的閻王令,只是其中的一部份,紫鳶不知自己是該哭還是該笑,一想到最大的主因還是因為病毒,心裡對珍琳佛的怨恨就更甚。要不是她,這一切又怎麼會變成這樣,他和宥里又怎麼會受盡折磨無法解脫,當真是可恨至極。

宥里顯然也想到同一件事上,本就深紅的眼睛更是暗了幾分,怨恨更甚。他深吸口氣把心裡快要爆發的怨恨壓下,道:“要怎麼做才能知道誰才是閻王令本體。”

“想要知道誰是本體,只須看誰掌握了六道中的最後一把兵器,人間道。”流雲隻手負後,道:“人間道掌握的是人世間,閻王令生於人間,左右世間萬物的生命,人間道就像是另一個閻王令,無論發生什麼事都決不會離開主人,只會待在真正的閻王令身邊,旁人要奪,都得不到。這樣懂了嗎?要找出誰是閻王令,就得先找到人間道。”

紫鳶聽完後沒有說話,誰是閻王令於他並無任何意義。那怕閻王令的力量回歸本體,近似閻王令的TB034也不會讓他如嚐所願。但既然流雲知道這麼多,不知他是否知道有什麼辦法可以讓他和宥里解脫。張張口,紫鳶想問,但話都還沒說出口,卻已被流雲看穿。

“想要解脫並不是沒有方法。”流雲淡淡道:“在這世間有一把能夠斬殺世間萬物的兵器,名喚滅神刀。如其名,斬殺神魔,屠世間萬物生靈,連閻王令都難以倖免。”

流雲的話讓宥里和紫鳶心裡燃起希望,卻又很快被熄滅,只聽流雲說:“但滅神刀不再這個世界,你們想要解脫也並不是沒有辦法,只能等。至於要等多久,我無法告訴你們。”

流雲的一句話給他們希望也給了絕望,到頭來,他們仍是沒有希望。說不出心裡的落寞,紫鳶不再言語,沉默的把刀劍收起來,轉身坐在石階上,雙手放在膝蓋上托腮,默默不語。宥里看著紫鳶單薄落寞的身影,心裡也很難受。知道自己只是閻王令的一部份,總有一天這份力量會離去,宥里心裡是高興的,而他的命早已掌握在流雲手上,他相信流雲一定有辦法殺了他。他只需要等,等待華爾滋崩解的那一天,解除契約,把命交給流雲,他就可以解脫。

但紫鳶的等待卻是永無止盡,宥里知道,再這樣下去他總有一天會失去自我,崩潰暴走,縱然不想,卻也無力阻止。宥里相信,那個可以阻止紫鳶的人總有一天會出現,他現在能做的只是守住達叔的希望,盡可能的幫助紫鳶,讓他不至於越走越偏,迷失自己。

走過去在紫鳶身邊坐下,宥里靠著他,看著鳳在房間裡亂跑亂竄,心裡在想什麼沒人知道。紫鳶看一眼靠著他的宥里,沉默許久,也慢慢側著身靠著他。兩個同病相憐的靠在一起,注視前方,度過平靜的一晚,明天之後,一切都將不同。
罪之魘Ⅰ紫鳶 第三十三章
宥里辦事的效率極高,才幾天而已就幫他尋來特殊的建築材料,就連流雲也幫了些忙,讓紫鳶小小的吃驚一把,很難想像流雲去尋找這些東西的樣子。位置由紫鳶自己選,沒有多想,紫鳶很直接地選在台北經貿地段,說來當時那裡都還處於開發階段,宥里幫他出錢買下那塊地,紫鳶則是仔細研究如何蓋大樓,把工程原理全部了解一遍後,就自己跑回台灣準備蓋房子去,跟去的還有鳳,他可不想再跟紫鳶分開這麼久,再說他可是主力軍,大有好處。

再用帆布圍起來的工地裡,紫鳶一臉認真的看著大樓設計圖,腦海中搜索曾在華爾滋內看見的那些高科技技術,他知道那些技術絕非短時間內就可以研發出來,但他相信自己一定可以。首先,他必須先建造出自己的王國,培養自己的勢力,接著就是牽制華爾滋,進行復仇。

宥里幫他尋來的建材絕非一般,那是尋常怪手打不破的材料,說來這些還是流雲給的,真不知道他是從哪找來的。在紫鳶努力研究的時候,鳳已經開始準備要造地了,只見他扛著比自己還重的鋼條走到打造地基的地方,放下,又跑去搬,似乎很熱衷這種異於常人的練身體方式。紫鳶對鳳的怪異行徑已經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專心在自己的研究裡,而在後面更遠的地方,一群純白的白人也正搬著建築材料四處走動,這些是流雲用法術創造的分身,是用來幫紫鳶蓋房子的。

其實宥里想親自來幫忙,但他不能隨意離開屍家禁地,只能用自己創造的傀儡在背後操控,代替自己到外面的世界,是尋找食物,殺戮,也是幫助紫鳶。現在,有許多人聚在工地裡幫紫鳶的忙,幫他建造王國,紫鳶也在多日鑽研後解開了華爾滋內部的那些科技,並在建造之時加以利用,逐漸打造出無堅不摧的高聳建築,建立自己的一席之地。

除了紫鳶自己研發出來程式技術,流雲還幫他加了一些術式進去,屍家最擅長佈陣,這是只有擁有屍家文獻的人才知道,加了陣法以後內部結構更是詭譎,只有紫鳶自己走的來去自如,其他人如果晃錯地方就會像鬼打牆一樣晃不出去。說來丟臉,這已經造成內部有許多人在自家迷路的事件,紫鳶對此一向當作沒看到,鳳則是完全把這當遊戲,玩的不亦樂乎。

紫鳶的建造之路說長不長,說短也不不短,因為他感覺不到疲憊,所以幾乎是不眠不休在施工的,也因此一棟可能需要多年才能建造完成的大樓被紫鳶在十年內造完。一棟五十一層樓高的大樓從此屹立在市中心多年不倒,以百貨公司的外貌公諸於世,卻沒有人知道,這將是日後令人聞風喪膽的殺手本營,K,從此誕生。

站在大樓最頂端,紫鳶透過落地窗看著底下城市樣貌,和十年前不同,如今的台北多了許多大樓,許多建築也早已和從前不同,變得越來越繁榮,人口也越來越密集。曾經只有遊民聚集的地下道如今多了許多來來去去的人潮,但遊民的數量卻沒隨著都市的繁榮,人口的增加而有所改善,遊民人數仍然很多,孤兒也是從沒減少過。

轉身面對寬敞的房間,這將會是他的住所,紫鳶垂眸看一眼腳下足以當鏡子照的大理石地板,再看看堆積在門口處,成堆的家具。說是家具其實也沒什麼,就是一張桌子跟椅子,一張柔軟的白色羊毛毯,還有一架鋼琴。和宥里一模一樣,卻和紫鳶同高的傀儡宥里,在這裡稱他為琥珀。琥珀看看空蕩蕩的房間,再看看這少的可憐的家具,挑眉。

“我說你,好不容易有個家了,家具卻少得可憐,你真當自己還是以前的遊民,沒錢可用嗎?”琥珀實在想不通,這十年裡紫鳶雖然在建造K,但身為傳奇的他透過琥珀的人脈關係也逐漸取得任務,已經辦了數十件的任務,賺了許多錢,絕對買的起家具,偏偏他只買桌子椅子,沒買床偏買張羊毛毯子鋪在地上,最神奇的是居然還買了架鋼琴,他會彈嗎?

琥珀很認真的問,紫鳶也很認真的回答:“不會。”

“…………”琥珀被他的認真回答堵的沒話說。

家具只有幾件,紫鳶很快就佈置完,結果房間一間都沒用到,東西全在客廳,又沒幾樣,顯得空蕩蕩的。琥珀看看那幾間準備養蚊子的房間,搖搖頭,道:“你還真是有夠浪費空間的。罷了,給我佈置一間,偶爾來你這住下,不會不歡迎我吧。”最後這句純屬揶揄。

紫鳶坐在唯一的一張單人沙發上,聽琥珀這麼說,他嘴角微動,道:“我很歡迎你來。”

琥珀看著紫鳶只有扯動嘴角卻沒法露出微笑,眼底深處不易察覺的微暗,接著撇開頭,道:“笑不出來就別笑了,難看。反正我會不定時來蹭飯,記得幫我準備好吃的,還有,我不想坐地上,再買張椅子給我。”

紫鳶還是一副要笑不笑的樣子,不認識他的人以為他不情願,了解他的人卻知道,這人是因為失去了笑容才笑不出來。紫鳶雖然笑不出來,面對琥珀,他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清潤:“好。”

琥珀露出一抹深笑,然後一蹦一跳的來到紫鳶面前,從西裝內襯口袋拿出一封信,遞給紫鳶:“這是你的新任務,待K的基礎都定下後,以後任務都會直接傳進來,你也不必再去外面接。”

紫鳶接過那封信,沉甸甸的,想來對方已經把一半的訂金全放了進去。琥珀把信給他後就帶著鳳去參觀其他地方,紫鳶打開信把信紙抽出來,看一眼信件內容及附贈的照片,他站起來,換上一身正式的西裝,戴上純白色的面具,也不跟琥珀告知一聲逕自走出去,執行他的任務。

在K裡面晃了一大圈的琥珀回來不見紫鳶也不在意,肯定是去執行任務了。一屁股在沙發上坐下,琥珀看看座寬敞的空間,唯一的出口就是正前方的電梯。看看身後的落地窗,琥珀眼簾垂下,突然低低長嘆,在鳳不明所以的目光中,喃喃自語:

“這下子,真成了名副其實的牢籠。”說不出心裡是感慨還是難過,琥珀頭靠著沙發背,仰著腦袋看著明亮的天花板,覺得這個房間真的是一座空無一物的牢籠,既空虛,又孤寂。閉上眼睛,想到流雲那張撲克臉,琥珀心裡有股暖流,但一想到紫鳶他又覺得難受。希望紫鳶有一天能夠遇到一個願意陪伴他的人,不要讓他再繼續失去自己,不要讓他繼續孤寂下去,就夠了。

再逐漸變的陰暗的天際下,紫鳶獨自穿梭在各個暗巷中,接著躍上屋簷,站在暗處不受阻饒的看著從屋裡走出的目標。那是一個中年肥大叔,即使穿著西裝也遮掩不住他凸起的肚子。這個大叔是黑幫分子,平日囂張跋扈得罪不少人,這次要收走他性命的是同幫派的老大,可憐肥大叔還不知道,照往常一樣玩樂,看他一臉爽樣,八成剛和女人享樂過。

看著肥大叔被五名手下包圍著走出巷子,紫鳶在屋簷上跟著他走,刀柄握在手上也不管肥大叔身邊還有人,他突然從屋簷上跳下去,接著腳尖輕點,在肥大叔等人發現前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用刀抹過其中一名手下的脖子,接著在趁其他人尚未反應過來時迅速殺死他們,直到只剩下肥大叔。

肥大叔被眼前的血腥嚇得腳一軟坐在地上,他充滿恐懼的看著眼前這帶著詭異面具的男子,快要被他詭譎的氣息嚇暈過去。他緊張的吞嚥口水,充滿恐懼的喊:“你、你是…你是哪個傢伙派來殺我的?他用多少錢買我的命?我用更高的價錢跟你做樁買賣,只要你放過我!”

紫鳶看著這個都嚇尿的大叔,面具後的臉龐沒有一絲情緒起伏,甚至沒有開口,舉起手裡的短刀,在對方充滿恐懼的眼神和慘叫聲中,直接刺穿他的心臟。鮮血濺的到處都是,紫鳶不在乎,他甚至沒有把刀拔出來,用塊布把手擦乾淨丟掉,頭也不回的離開。

紫鳶一聲不響的離開,就如他來時一樣,來無影,去無蹤,沒有人知道他殺了人後的行蹤。殺人手法粗糙,破綻百出,但警方卻完全查不出指紋,簡單又破綻百出的手法看似簡單實則深藏不漏,這也是身為傳奇的紫鳶能夠在短時間內出名,被許多人爭著要的原因。在買賣上紫鳶是人人爭著要的殺手,但在黑白兩道,殺手,甚至是傳奇之間,他是最令人畏懼的。沒有人想要挑戰他,沒有人敢與之為敵,就算再執行任務時看到他也會裝作沒看到,不敢去打擾。

紫鳶再傳奇榜上甚至是在殺手界中是沒有代號的,沒有人知道他叫什麼,也沒人看過他的長相,又因為他總帶著純白色的詭異面具,因而得到‘白面’之稱。這從此成了紫鳶的代名詞。

今天,紫鳶共有兩樁任務,殺了肥大叔後,他的下一個目標是個妓女。性格和肥大叔差不了多少的妓女,不過都是仗著年輕,受人寵就驕橫跋扈,才會惹來殺身之禍。隨手解決了正在巷子裡抽菸的妓女,紫鳶如來時一樣安靜離開,不留下一點蹤跡。以往紫鳶在執行任務時,不管是被人撞見還是遇到人,都沒人敢出聲打擾,但這一次,卻有個人絲毫不畏懼,甚至還在偷看之後跟上去搭話。

“喂喂,我說你真厲害,殺人殺的這麼隨便卻不留一點痕跡,可以告訴我你是怎麼做的嗎?”清脆的聲音充滿年輕朝氣,帶著無畏和爽朗。紫鳶沒有回頭去看是誰,對方卻自己跑到他前面,倒退著走,一雙細長的鷹眼帶著冷光和玩味。

“你的面具這麼醜幹嘛還帶著,難道你長得很醜?不,長的醜的人不會把自己遮住,你一定長的很帥,要不就是平庸,喂,你是哪一個?”說話的人大約十六、七歲,生的俊美,卻掩不住一身的痞子氣,還有那雙總帶著冷光的眼睛。紫鳶默默的看著他,腳步卻不停。

少年見紫鳶都不理他,自討沒趣的摸摸鼻子,雙手搭在腦袋上,一蹦一跳的,道:“你怎麼都不理人呢?罷了,都說要先自報姓名,我的名字不值錢,說了也無所謂,不過你可得給我記住。”說完少年先一步衝到紫鳶面前把他擋著,裂開嘴露出燦笑,一臉自豪地指著自己喊:

“本大爺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大名佐千戶是也,給我牢牢記住了。”青年指著紫鳶一手插腰,滿臉豪放的喊。

佐千戶,當年那個還是街頭痞子,在痞子跟殺手間來回晃悠的少年混混,這是紫鳶和他第一次見面。還是毛頭小子的佐千戶在當時身高已經超過一米八,比紫鳶還高,稍顯稚嫩的臉上是不容忽視的俊美和冷凝。他的個性豪爽大方,膽大妄為,目睹紫鳶殺人還敢興沖沖的跑來跟他聊天,還強勢要求人家必須記住他的名字,不然他還會不高興。

紫鳶站在原地看著眼前這位自顧自地說話,不時的會跑去跟路邊長相可愛的妹妹搭訕的某痞子,心裡一直在想,他要不要乾脆把他丟下,自己走。目前的狀況簡單說,就是年輕的佐千戶一看到殺人的紫鳶就自己黏上去,還不管他樂不樂意就跟他當朋友,搞的紫鳶要走也不是,丟下他也不是,白白浪費許多時間。佐千戶此時絕對是欠揍的不得了,但誰也沒想到他將在不久的未來成為名震四方的傳奇殺手。

紫鳶和佐千戶的第一次見面談不上愉快,卻是十分的滑稽。紫鳶要走,佐千戶不是攔著他要不就是拉住他的手,抱住他的腰,死活不讓走。搞的紫鳶時常拖著他走,在很無奈的停下腳步看他到底要幹嘛。其實佐千戶也沒要幹嘛,只是想跟紫鳶討論討論他那破綻百出的殺人手法,他還沒看過這種小家子氣卻又讓警方找不到一點線索的方式。

紫鳶都不理他,佐千戶也不放棄,反而拉著紫鳶在一處牆角坐下,從懷裡掏出剛剛去買的飲料,塞一瓶給紫鳶,道:“飲料給你喝,現在快告訴我你是怎麼做到的。”儼然是命令。

看看手裡的飲料,紫鳶看看一臉期待的佐千戶,面具後的眼睛緩緩眨眨,首次開口:“我什麼也沒做。”

“什麼都沒做?這怎麼可能~”佐千戶說了一句不信的話,但聽語氣又像是信了,好像真的認為紫鳶其實什麼也沒做。他的反應讓紫鳶開始有些好奇,這還真是個奇怪又有趣的青年啊。

“為甚麼要這麼問。”紫鳶隨口問了一句。佐千戶仰著頭像沒骨頭似的呆坐,聽到紫鳶的問話,他嗯了老半天,才說:“沒什麼,只是我最近也拿到一封指定殺人的信,我的直覺告訴我你也是幹這行,才想研究一下,誰知道你半點研究的機會都沒有。”

說著,在紫鳶說話前,佐千戶先說:“你的手法我根本學不過來。”

紫鳶眨眨眼睛,開口,卻是說:“為甚麼想做這行?”

紫鳶沒有明說,佐千戶卻聽出來了,他一副不在乎的模樣說:“告訴你也無所謂。我啊,就是一個孤兒,從小到大可沒人教我什麼是對什麼是錯。除了賭博和殺人,我什麼壞事都幹過了,好不容易可以嚐一次鮮,當然要做。”那語氣和模樣彷彿殺人就跟切西瓜一樣簡單。

他那模樣看的紫鳶心裡直想:現在的青少年都長這麼歪嗎?

紫鳶沒法滿足他的好奇,佐千戶也不纏著他了,站起來伸伸懶腰,他說:“我要去辦事了,希望我們還有機會遇到,再見。”說完也不等紫鳶的反應,轉身一蹦一跳的就走了。

紫鳶看他漸行漸遠的身影,拿著佐千戶給他的飲料起身往反方向走,慢慢回到K交差去。

K裡頭,等他回來的琥珀看見他手裡瓶飲料,很訝異他居然會買飲料喝,伸手拿過:“你哪來的飲料?”這人可從沒在外面買過喝的。

“一個有趣的人給的。”

“啊?”什麼跟什麼。

面對落地窗,紫鳶把戴了一天的面具拿下,沒了面具阻饒,他更清楚看見外面的世界。想到佐千戶那副痞子無賴卻又十分有趣的模樣,紫鳶嘴角動動,瞇起眼。

佐千戶,一個有趣的人,希望還有機會見面。

紫鳶這時還不知道,在不久的將來,他們將再次聚首。
罪之魘Ⅰ紫鳶 第三十四章
在K內部寬敞卻又隱蔽的會議室,以紫鳶為首,寬敞的圓形會議桌坐了五個人。這五個人都戴著不同面具,就是紫鳶都戴著自己的白色詭異面具,紫色的眼透過面具眼睛處的縫隙看著在場五個人,心裡在清楚不過原因。

包括他在內的五名在位傳奇,還有一位和傳奇無關,卻是日後得到真正傳奇之名的名牌殺手,也就是和紫鳶相隔一年多再見的佐千戶。他們六人聚在這裡不為別的,是為除了佐千戶外的四個人對他的恐懼,還有道上逐漸無法忽視的腥風血雨,不得已,當今最強的六個人才相聚在此,但這也暴露了紫鳶是K幕後老闆的身分。

K創立至今不過短短一年,卻在道上逐漸打響名號。紫鳶這些年並不是無所事事,他不斷在接任務,培養自己的聲望,增強自己的能力,同時收養孤兒,提供他們住處,讓他們念書,同時也教他們一套武術強身健體,讓他們有能力保護自己。這套武術沒有名字,是紫鳶當年漫無目的四處找地方自殺時偶然看到有練家子正在練武,又在少林寺看著那些大師在廣場習武,突發奇想,把自己看過的武術全融合在一起,自創出另外一套武術,並訓練他們練出傳說中的輕功。

這套武學,成了日後K的入門功夫,成了每個K的殺手必學武術。而生活在K裡面的孤兒們,紫鳶不強迫他們一定要當殺手,端看他們自己的興趣在哪,但有一點,是每個人都要做到,就是和殺手們練同一套武術。因此在K內部,不管是當廚師的,還是學建築,學設計的,每個人都會武術,就如紫鳶所想,K,沒有弱者。

話說回來,五位傳奇今天會齊聚一堂的最大主因,其實是因為被大家封為白面的紫鳶。這一年多來不知道是因為病毒又進化了一次還是心理壓力過大,紫鳶接了很多任務,手法卻越來越殘忍,讓黑白兩道對他的恐懼更甚。傳奇和傳奇之間具有約束力,也受流雲約束,同時還必須背負約法三章,這也是為甚麼傳奇榜單會如此神秘的原因。

今日傳奇聚首,是有要事商談,然而佐千戶卻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兩條腿翹的老高,大剌剌的擺在桌子上,看他往後仰著的腦袋,八成快睡著了。其他四名傳奇很無法理解紫鳶為甚麼要把這毛頭小子找來,卻又不敢說,因為紫鳶最近是越來越古怪,就是琥珀跟鳳都這麼覺得。

紫鳶也說不出心裡的煩躁從何而來,只是每日不斷沉浸在殺戮中讓他覺得心裡的壓力不但沒有隨著發洩而減少,反而越來越重,因此下手更狠,幾乎快把人分屍了。宥里和流雲都看出來了,因此流雲才在背後發動榜單契約的約制力,強迫五位傳奇聚首,由他們來壓制紫鳶。

現在除了紫鳶之外的四名傳奇,他們簽訂榜單契約後增強的力量是由流雲所出,如今為了壓制紫鳶逐漸增強的力量,流雲決定將紫鳶的部份力量分配到其他四名傳奇身上,代替他在他人身上的力量。也就是說,原本由流雲身上支出的部分力量現在全由紫鳶頂替,日後的歷代傳奇身上所得到的部分力量其實全來自紫鳶,包括只上位一天就退位的佐千戶。

這是為了壓抑紫鳶力量的必要手段。

目前在座的四名傳奇看著眼前的面具男,帶著面具的臉看不出情緒,心裏卻是震驚不已。誰能想到當今世上最令黑白兩道恐懼的第五傳奇竟然就是K的老闆,傳出去肯定會引起軒然大波。在得知這一大事的當下,四名傳奇一致決定,這件事絕對不能洩漏出去,有這個想法的,包括一直保持痞子樣的佐千戶。

相比一年前的痞子模樣,如今的佐千戶成熟許多,也強了許多,在殺手這行待越久,越能知道背後的腥風血雨和無奈。透過面具看著紫鳶,雖然從沒有見過他的真面目,但相比一年前,如今的他似乎更迷惘,也更瘋狂了。

第一次見到戴著面具的紫鳶時,縱然看不見他的真面目,佐千戶卻能感受到他身上那股越演越烈的瘋癲和越來越重的怨和恨。從小開始就一直在外走跳,佐千戶見過的人很多,像紫鳶這樣的人不少,但他卻是令他感覺最危險,最恐怖的那一個。和他搭話需要很大的勇氣,佐千戶都不知道當時自己怎麼敢冒著被殺掉的危險去搭話,但他不後悔。

佐千戶從不後悔認識紫鳶,卻也不想他走到無法挽回的那一步。再不想辦法阻止這人,佐千戶不懷疑他真的會瘋掉,甚至變成沉溺在血腥中的殺人狂。

“白面,不對,K,你該知道我們今日聚在這的原因。”其中一名傳奇開口,紫鳶面具後的眼睛緩慢眨了下,聲音平平的開口:“當然。”

“K,同為傳奇我們也不會做的太過份,但現在不能引起任何紛亂,為此我們必須約束你,防止你再繼續兇殘下去。這段時間你暫時別接任務,等你情緒恢復平穩,能夠控制自己的時候,再繼續吧。”

同為傳奇他們都知道,除非紫鳶自己,以及那個成就他們的人願意,否則沒人可以把他拉下位。讓他暫時別再接任務,只是想穩住他的情緒,這是現在唯一可以阻止他的方法,也是流雲和宥里的意思。

其他三人包括佐千戶在內一致同意,紫鳶對此沒有意見,他很清楚自己的精神已經快要達到極限,是該休息了。但,“還有呢?”紫鳶很清楚絕對不只這件事。

“還有一件事你必須答應。”還是一開始說話的傳奇,他說:“我們希望你十年內不得參與道上的任何事,更不能再任何人面前暴露你的殺手身分,更不能無故傷人,如果你做不到,我們會制裁你。”

聽著他說的話,紫鳶道:“十年內如果我的生命受到威脅,我有權利動手。”說著,紫鳶在其他人說話前先道:“當然,我不會暴露我的身分,也不會無故殺戮,傷及無辜。”

“口說無憑,我們要怎麼信你?”這時說話的是另一名頭戴十字面具的傳奇,他的話引來其他三人的共鳴,唯獨佐千戶不表態。聽到他們的質問,紫鳶瞇起眼,接著拿下臉上的面具,露出真面目。

隨著面具拿下,真實面容的暴露,在場四位傳奇包括佐千戶在內,眼裡都是無法掩飾的驚訝。紫鳶把面具放在桌上,道:“如果是這樣呢?”

傳奇們一時間說不出話,誰也沒想到白面竟會如此年輕,就是佐千戶都吃驚一把。不只是因為他仍顯青澀的臉孔,還有他奇異的紫色眼瞳,現在的人可沒有那種眼睛。紫鳶等了會兒,見他們都不說話,他安靜了下,道:“這件事我可以答應,這就是我的保證。身為殺手的你們清楚被人看見真面目代表甚麼,我答應你們的條件,相對的,你們也必須付出代價。”

“代價?”終於有人說話了。紫鳶紫色的眼瞳冷冷地看著在場眾人,一股足以壓制他們的殺氣瀰漫在整個會議廳,不只是四位傳奇頭冒冷汗,就是佐千戶都嗅到一絲不妙。紫鳶沒有因為佐千戶在場而手下留情,只聽他無情的說:“我要你們以約法三章之名起誓,不能,也不許,不得向第二個人提及今日會談內容,我的身分及我的面貌,還有K的所有事。否則下場——死。”

紫鳶一聲冷冽的死字,令在場五人不禁倒吸口氣。約法三章的牽制力有多強他們再清楚不過,身為傳奇他們也必須背負約法三章,違反者下場悽慘。他們不想立誓,但傳奇契約的強制力卻逼他們不得不低頭,紛紛起誓:“我們以傳奇之名立誓,絕對不會將今日所聽,所看,所談之內容透漏給自己以外的人知道,如果我們違反,甘願一死,在此立誓,約法三章。”

一個誓言,達成約法三章,從此他們將背負兩個約法三章度過餘生,除非死,除非紫鳶解除制約,否則他們絕不能透漏一個字。而在場唯一一個非傳奇的佐千戶,他在紫鳶略顯驚訝的目光中把腳放下,抬起手,一本正經的立誓:

“我佐千戶在此立誓,絕不會將今日所聽,所見,所談之內容透漏給第二個人知道,否則我將不得好死,在此立誓,約法三章。”放下手,呵呵笑聲從面具後面傳出,佐千戶歪歪頭,笑道:“怎麼樣,滿意嗎?哈哈哈哈哈——”

佐千戶這副不怕死又痞子的模樣看在其他四人眼裡實在欠揍,但不得不說,他非常有骨氣,居然敢在知道約法三章是代價最嚴重的惡魔誓約的情況下立誓,換做其他人可是會抵死不從的。

佐千戶會自己訂立約法三章著實讓紫鳶吃驚,但他沒有阻止,這只是必然,既然他也參與今日會議,以該遵守規則。今日的秘密會談,約法三章,成了日後只在殺手間流傳的謠言,傳奇的第一次聚首,背後代表的意義個不同,卻帶著極大的影響力。透過今日的會談,佐千戶對紫鳶也更了解一些,他們向朋友,卻又像仇人,但有一點不可否認,佐千戶從不後悔認紫鳶當朋友,也不後悔立誓。

會議之後,紫鳶獨自待在會議室裡,坐在寬敞的會議桌上,看著窗外的夜景,臉上沒有憤怒,失望,反而帶著淡淡的放鬆,好像今日的決定讓他鬆了口氣一樣。會議室的門被打開,被宥里操控的琥珀走進去,站在紫鳶旁邊和他一起看夜景,道:

“你會怪我和流雲嗎?”

“不會。”側頭對琥珀微微一笑,“我怎麼會怪你。”紫鳶從來沒怪過這個人,反而對他的這個決定十分感激。

“…你總算可以笑出來了。”雖然不明顯,琥珀卻很高興,也很慶信自己做了對的決定。

拍拍紫鳶,琥珀說:“既然有十年時間可以放假,就趁這段時間去做你想做的事吧。反正你錢也賺夠了,K也正常運作,就算你不出任務躺著也能賺錢,何不讓自己高興點。”

錢是賺夠了,但他想照顧的人卻已不再。這句話紫鳶沒有說,而是道:“以前,我就一直想去上學,想要看看上學唸書是什麼感覺。”

“上學啊,這也是好的假期安排。”琥珀看著窗外,笑著說:“我小學都沒讀完就被迫停學,你的話,依我看得從高中讀起,小學和國中程度我相信你很快就可以學會。”

紫鳶聞言微微一笑,“我的母親是個老師,國小程度我已學完。中學程度我相信很快就能學成,到時得麻煩你幫我報考學測,讓我去考高中。”

“沒問題。”琥珀絕對樂於幫忙。

看著窗外夜景,紫鳶突然開始期待上學生活,他相信,他的學業之路一定會多采多姿。
罪之魘Ⅰ紫鳶 第三十五章
上學之路進行的十分順利,紫鳶買了一堆參考書回來讀,又複習一遍小學課程,終於趕在學測前讀完。那時候已經有了染髮劑,為了讓自己看起來正常一點,紫鳶特地把頭髮染黑,蓋掉一頭顯眼的紫髮,但他的眼睛卻很難處裡,只能用自己長長的劉海遮掩,再戴個眼鏡,掩飾太平。

坐在教室裡,紫鳶看著學生們一一入座,主考老師把試卷發下,時間一到大家立刻埋首寫考卷。看看周遭絞盡腦汁做題的考生,紫鳶翻開試卷,提筆寫下自己的答案。說來記憶力超強,過目不忘是紫鳶的本領,過去在參考書上看過的公式浮現在眼前,讓紫鳶只需心算便可知道答案,數學其實是他的強項。

60分鐘的考試時間,紫鳶在主考老師宣布可以提早交卷後,立刻把試卷交出去,到外面去等待下一場考試。考試現場滿是捧著書埋首苦讀的考生,相比之下,紫鳶反而是最突兀的。他手裡一本書都沒有,還老是望天發呆,看在家長和考生眼裡他絕對是個不認真的考生,一整個就是來混的。

兩天的考試紫鳶都是在一本書都沒有的情況下度過,在考完試後的幾個月收到成績單,看一眼上面的成績,紫鳶開始用電腦找他可以去登記哪間學校就讀。而琥珀則躺在他跟紫鳶東扯西扯終於扯到的沙發上,無聊的打呵欠,看一眼很認真找學校的人,他擺擺手:“不用找了,我敢跟你保證,依你的成績要去讀公立高中絕對沒問題。”

“那就建國中學吧。”紫鳶放開游標,簡單的一句話,直接把資料傳過去,果然過了幾天就收到入學通知。看看入學資料,嗯,因為還沒成年有許多資料必須由家長簽章,紫鳶當然沒有家長,琥珀自己是成年了,不過要他簽名,嗯——

結果最後是由流雲簽的名。看他拿原子筆簽下自己龍飛鳳舞的名字,紫鳶和宥里在一旁是看得嘖嘖稱奇。其實紫鳶可以自己簽名,但他覺得這樣很怪,宥里也可以充當家長簽名,只是他的樣子跟紫鳶實在搭不起來,反觀流雲不論年齡長相完全沒有問題,很沒心理負擔的簽了。

接著在九月份,紫鳶終於順利入學,從此開始他的求學之路。高中三年說快也是一下子就過了,只是國立高中課業頗重,紫鳶每天都要念書,每天都要準備考試,到也真的讓他忘記過去每天沉浸在殺人中的歲月。念書之際,還必須處理K內部的業務,有許多小朋友也到了要念書,要考試的時候,每個人都手都捧著書死命的讀,當然,還是有完全不管考試兀自玩的開心的孩子。

在準備考試的同時,K的分部也終於蓋好,也測試完畢,已經有些初次步入這行的少年殺手們紛紛加入K,也被送入分部進行訓練。K的分部是一座只有梁柱,沒有任何階梯和電梯的建築,要離開只能熟練入門基本功,輕功已達到可以自行離開的境界才有機會回到外面的世界。看看資料上的名字,紫鳶微微挑眉。

這次的新人年紀都很輕,其中最有才華的,是一名叫彌虎道的少年,看年紀,居然才十六。彌虎道是這一屆新人中最有天賦和才華的人,依他的資質來看,不出三年就可以離開分部,甚至有機會可以爬上傳奇的位置。除了彌虎道,倪香,泉荷玲,董聿清也頗有才華,相信他們日後都會成為數一數二的高手。

把資料放到一邊,紫鳶暫時不管K的業務,讓琥珀幫他找一個中規中矩,年紀大概是二十八歲左右的成年男子,把他抓過來,讓他在紫鳶求學的這段時間充當K的老闆,自己隱居幕後,讓不少人懷疑這個懦弱的男人到底是不是老闆,真正的老闆可不會因為他們的殺氣而嚇得冒冷汗。

男人也覺得自己很倒楣,想他不過是個普通業務員,有一天突然被抓到這富麗堂皇的大樓,被告知要他坐在這象徵殺手集團老闆的位置上,不需做任何事,只要在這裡把抽屜裡的信封交給進來取任務的殺手們,他就可以輕鬆領薪水,不愁吃穿。

這是很好的買賣,但男人卻賺得心驚膽戰,那可是殺手,殺手啊!光是他們的殺氣他就受不了,還要擔心會不會被殺,儘管真正的老闆紫鳶已經保證他們絕不會傷害他,男人還是不敢久待,每次下班時間一到就立刻衝回家,一刻都不敢待太久,讓代替紫鳶監視他的琥珀每次都笑的肚子痛。

好在紫鳶再怎麼不務正業也還是很盡責的自己處理內部資料文件,偶爾也會自已坐在老闆的位置上,親自把任務交給底下殺手,這也經常讓那些殺手懷疑老闆是不是有人格分裂症,又或者是覺得老闆在玩替身遊戲。

話說紫鳶的求學之路,一眨眼,他已經要畢業了,也順利考到臺北醫學大學,只待九月開學季一到,就搬進去,住在宿舍。紫鳶自己沒有住過學校宿舍,往後課業也會愈來越重,乾脆趁此機會嘗一次鮮,試試住宿生活,偶爾晚上打著要打工的名義回去K,處理內部業務資料。

他的決定一出,更苦了男人,也讓琥珀不得不經常住在K的頂樓,紫鳶的那間大套房裡。他是無所謂,反正他在外面遊蕩的主要任務就是近距離幫助紫鳶,尋找食物給本體吃,再觀察那些傳奇,注意華爾滋的動向,如此而已,在哪進行都不受限制。

在開學以前,紫鳶先把住宿用品簡單準備,無非就是洗臉盆,牙刷跟牙膏,還有衣服。紫鳶的衣服少的可憐,怎麼買都是那些款式,趁著現在暑假還有一段時間,琥珀把自己打扮的跟先前不同,把及腰的長髮綁起來,穿了一身中性的衣服讓人看不出性別。紫鳶自己則把一頭紫髮染成燦爛的金色,琥珀看到後還特別問他原因,誰知——

“最近的年輕人不是都喜歡金髮嗎?”這是紫鳶聽到後發出的疑問,聽的琥珀無語。

既然紫鳶現在喜歡跟佐千戶一樣的痞子造型,琥珀索性朝這方向給他買衣服,買了破破褲跟類似龐克風的衣服,還有一堆鞋子,然後再全部丟給紫鳶拿。堆積如山的鞋子衣服完全遮住紫鳶的視線,使他走起路來搖搖晃晃,琥珀這個罪魁禍首則逛街逛的不亦樂乎。

說到佐千戶就不得不提提,在上次的會談後沒多久就是他的十八歲生日,佐千戶特地要求紫鳶去參加他的生日宴會,說是宴會也只是坐在餐廳大吃特吃而已,純粹只是為了慶祝他年滿十八。

接著生日宴沒過多久,紫鳶之外的四名傳奇相繼退位,許多新生代傳奇上位,像是代號燕子的飛刀高手,年僅20的玖千燕,還是鞭術高手崢玉瀧。新任傳奇上位後沒過多久佐千戶也繼承了傳奇的位置,卻上位不到一天就宣布退位,令不少人愕然,就是紫鳶,流雲跟宥里都吃驚一把。佐千戶的閃電上位和迅雷退位引起不小的話題,卻也讓他成為第一個以非傳奇身分,被人讚頌為真正傳奇的神話。

這還不是最勁爆的,真正讓紫鳶震驚到下巴快掉的,是佐千戶居然當父親了,他居然有一個剛出生的兒子!

抱著軟軟的嬰兒,紫鳶看看把草莓波奇棒當三餐在吃的某人,實在很想問他,你還有甚麼事沒爆完的?

佐千戶最勁爆的消息爆完後,沒過多久他就帶著兒子找個地方退隱去了,反正他也賺夠了錢,不愁吃穿。在佐千戶退隱後,紫鳶就很少有他的消息,好像他真的消失了一樣,算算他消失也快三年了,小孩子應該兩歲多了吧。在等待開學的這段時間,紫鳶一直在注意著正在分部進行訓練的那些年輕人們,看看彌虎道在耍刀上似乎很有天分,紫鳶想了想,決定根據他們的喜好,送給他們最適合自己的武器。

至於那些武器要怎麼送,或者說要怎麼鍛造出來,紫鳶決定在明年暑假去找流雲,請他教他如何鑄造兵器。在此之前,他要去學校撕榜單,抽宿舍,準備搬進去了。

揹著簡單的背包,手裡提著鋪床用的床墊和棉被,紫鳶看著手裡的鑰匙,五樓的518號房,整個五樓地處最隱蔽,卻是最大的一間房。想想班主任在走之前對他說的,518號房是給知名企業總裁,謝清一的二兒子,謝婁青的單人房,只是因為房間不夠,他才被分到謝婁青那一間房跟他一起住。班導師臨走之際千交代萬交代,讓紫鳶千萬別沒事去招惹謝婁青,人家說什麼順從就是。

紫鳶聽了只想笑,他雖然頂著窮困人家,又是痞子的假皮,但實際上他賺的錢恐怕比謝青一還多。也罷,他不想無故招惹事端,只要不是太過分的事,要他順著謝婁青沒問題,但太過分就別怪他了。

單手提著一堆物品,紫鳶在其他人怪異的目光中爬上五樓,來到518房門前。紫鳶單手插入鑰匙把門打開,推門入內,入眼的是足以住下三個人的小套房。

還挺寬敞的嘛。

把門關上,紫鳶看一眼右邊的床鋪,上面擺著東西,附近地板上也擺著紙箱,想來那個叫謝婁青的人已經先到了。自動自發得走到左手邊靠牆的位置,紫鳶把東西往地上擺,打開裝著床墊的套子,把床墊拿出來搬上床,認真的給自己鋪床,再把棉被拿出來擺好,鋪床任務到此算結束。

床鋪好後再來整理帶過來的行李,說是行李也沒多少東西,紫鳶的隨身物品很少,衣服他用的是快遞,沒一會就送到了。站在衣櫃前掛衣服,紫鳶都忙活半天了也不見房間的另一個主人出現,反而在不久之後又見搬運工。只見兩名搬運工合力搬著沉重的鋼琴進房,就擺在謝婁青床尾處的空間,那裏是一片空白的牆壁,在旁邊點是小壁櫥,可以擺放物品。鋼琴一放下去,既不會佔到空間,也不會影響壁櫥的門,可以看出謝婁青是很會利用空間的人。

不過,上個學有必要把鋼琴也搬過來嗎?

這個疑問紫鳶從來沒有得到解答。把衣服全部擺在衣櫃裡,東西都整理得差不多後,紫鳶一蹦一跳的跑去領書了。在他離開沒多久,房間門被打開,一名青年走了進來,他看見已經送進來的鋼琴,眼裡是喜悅,接著頭一轉,當他看到對面床上已經擺好東西,他愣了下,旋即明白。

早就聽班導師說過宿舍房間不足,有一個人會和他同住一間,不知道是甚麼樣的人,希望不會太糟。想了想,已經把書領回來的青年把書放在桌上,一屁股在床鋪上坐下,慢慢翻書,等待他的新室友回來。

當紫鳶搬著一堆快要把他淹沒的書籍回來時已經是很久以後的事了。艱難的把門打開,紫鳶滿頭大汗,歪歪扭扭的走進房間,剛把門關上,就聽聞一聲輕笑。

紫鳶眨眨眼,心想,是那位少爺室友回來了嗎?

轉回頭,當紫鳶看見坐在床上,髮絲隨著窗外吹拂過的風而微微晃動,相貌和佐千戶一樣俊美,卻多了幾分柔和,嘴角帶笑的青年時,他只覺得呼吸微微一窒,心頭彷彿被敲了一拳一樣。

這就是,他和謝婁青,也就是日後的權哥第一次見面的景象。
罪之魘Ⅰ紫鳶 第三十六章
在紫鳶的人生中,第一次感到驚艷的對象,是珍琳佛。但第一次對一個人動心,真心的,把一個人放在心上,卻是對謝婁青。可以說,謝婁青是紫鳶第一個真正喜歡上的人,就在兩人的第一次見面,第一眼。

“你就是我的新室友,對吧?”跟紫鳶的想像不同,謝婁青沒有富二代的架子跟驕傲,反而平易近人,說話溫溫和和,臉上帶著微笑。他的皮膚十分白皙,紫鳶卻眼尖的看出這人的身體不太好,該是從小就體弱多病,人雖高,卻很瘦,在配上他俊美柔和的臉龐,反而有種病態的美感。

把書放下,紫鳶伸出手,已經用黑色隱形眼鏡遮住的眼睛帶著點笑意,似乎很高興,道:“我姓林,名叫柏陽。你可以叫我的綽號,虎子。”林柏陽是紫鳶在學期間用的名字,虎子則是班上同學給他取的綽號。因為紫鳶笑時會露出小顆小虎牙,看起來充滿活力又陽光,才得了這個和他不相符的綽號。

“我叫做謝婁青,叫我婁青就好,很高興認識你。”謝婁青站起身,跟紫鳶握手,臉上帶著喜悅的笑臉。謝婁青很高,只比一米八的紫鳶還低一點而已,紫鳶和他友好的握手,在大學的生活期間,他們成了最好的朋友,除了宥里,對紫鳶來說,謝婁青是他真正意義上的朋友,他的朋友也只有佐千戶,再來便是婁青了。

透過聊天,紫鳶知道謝婁青有一個哥哥跟一個姊姊,下面還有一個正在讀高中的弟弟,也知道謝婁青和他的兄姊感情不大好,卻是對幼弟冬青愛護有加。聽說是因為謝冬青有輕微自閉症,從小開始在父母和兄姊面前幾乎不開口說話,只對謝婁青敞開心胸。

謝婁青對這個弟弟是十分保護的,因為他的父親謝清一是只看價值的,只有能為他賺錢的孩子才有價值,在他眼裡,體弱多病的謝婁青和自閉症的謝冬青只是個無法替他賺多少錢的廢物,要不是謝婁青以前就經常出去打工賺錢,現在又考進醫學大學,否則早被謝清一給賣了。

像謝清一這樣只重視自己,只注重自己利益的樣子讓紫鳶不可避免地想起珍琳佛,原本淡下去的怨氣又逐漸冒出來,在謝婁青看不見的地方,紫鳶被隱形眼鏡遮掩的紫色眼瞳在一次變化,變成紫紅色。謝婁青沒有注意到,他把衣服一一放入衣櫃裡掛好,發現紫鳶沒有說話,故而奇怪的看一眼他的背影,喊:

“虎子?”

這一喊讓紫鳶稍稍恢復理智,他回頭,道:“怎麼了?”

“你還好嗎?臉色看上去不太好。”謝婁清有點擔心,紫鳶的臉色不太好。

紫鳶嘴角動了動,道:“我沒事,只是有些累了。”

“這樣,那你早點休息吧,明天還要早起呢。”謝婁青沒說的是,紫鳶的臉色不只不好,看上去還似乎十分憂愁,還有幾分說不出的感覺,讓他不禁想,這人是不是遇過什麼令他難過的事,心情不愉快才會這樣。

思及此,謝婁青想,既然他們已經是室友了,應該共患難,他也要想辦法讓他開心才行。

謝婁青的想法其實很簡單,因為家庭關係他很少有屬於自己的朋友,有許多人都是看在他是謝清一的兒子,是富二代才想跟他做朋友。但今天見到紫鳶,他有一種感覺,這個人會是除了那傢伙之外,真正會把他當成朋友的人,不是因為他是謝清一的兒子,而是因為他是謝婁青。

紫鳶早已不會覺得疲憊,但今天不知為何真的覺得累了,他對謝婁青微微一笑,道:“那我先休息了,你也早點休息。”已經快九點鐘了,明天他們一大早就得起床,是該早點睡。

“會的,你快去洗漱上床休息吧。”謝婁青笑了笑,低頭繼續整理衣服。紫鳶拿過衣服走進衛浴室,單獨套房有個好處就是有獨立的衛浴設備,都不用跟人搶。站在鏡子前,紫鳶摘下隱形眼鏡,露出一雙隱隱發紅的紫眸。深口氣把心裡的煩躁壓下,打開水龍頭洗把臉,紫鳶臉上帶著些疲憊,他看著鏡子中的自己,想起過去在華爾滋裡,他也是這樣看著鏡子中的自己,深深的憎惡著,怨恨著。

嘴角動動,紫鳶帶著自嘲,喃喃自語:“想不到,即使過去十多年,我仍然忘不掉妳曾給我痛苦和怨恨。珍琳佛,也許當初我該殺了妳,只要妳死了,我就不用再受妳的折磨,但這樣太便宜妳,也難消我心頭之恨,給妳懲罰,體會痛苦,才是真正令妳生不如死。”

瞇起眼,紫鳶森冷的,猶如來自地獄的惡魔,沒有一絲情感,道:“妳就在折磨中痛苦,掙扎,直到變成一個受盡折磨,理智全失,嗜血食人的怪物為止。”

森冷的話語,間接成了最邪惡的詛咒,紫鳶和珍琳佛注定糾纏不休,彼此爭鬥,除非其中一人倒下,否則永無止盡。在這場爭鬥中,許多人間接成了犧牲品,包括紫鳶一直想要保護的謝婁青。如果說他最不想把誰扯進來,非謝婁青莫屬,但誰也沒想到,最終,他還是踏入這場沒有停止過的漩渦。

一切,都是因貪婪而起。

一切,都是為了TB034。

等紫鳶洗完澡出來後,房間的燈已經暗下,早已先洗完澡的謝婁青已經先上床睡覺了。紫鳶沒有開燈,無聲無息地坐在椅子上,一邊擦著頭髮,一雙紫色眼眸毫無阻礙的看著角落的鋼琴,腦海中再一次響起小星星的旋律,但,他已經唱不出來了。

可以讓他唱歌的人已不再,這首歌已失去了意義,只在他的腦海中響起旋律。

這一晚,紫鳶就這樣呆坐在椅子上,沒有表情,沒有言語,直到後半夜,才終於有了動作。把早就乾掉的毛巾放在桌上,紫鳶爬上床躺下,一直睜著的雙眼慢慢闔上,度過他的住宿生活的第一晚。

在紫鳶陷入深沉的睡眠時,另一邊的俄羅斯冰層地底,屹立不搖的華爾滋此時正發生一些令人恐懼的事。相較紫鳶那的溫和,華爾滋這裡卻是伴隨血腥。此時的珍琳佛正坐在自己華麗的房間裡,碧色眼眸直直盯著正前方的玻璃大螢幕,連結著來自世界各地的新聞,動向以及華爾滋內部各個區域的監視系統。

翹著纖細漂亮的長腿,珍琳佛面無表情,皮膚相比十年前更加白皙,相對的胸前的傷口顏色卻是越來越大,愈來愈血紅。曾經留下的五指傷如今就像蜘蛛網一樣,隨著病毒惡化不斷擴大,在她白皙的身體上留下鮮豔的痕跡。

在沙發旁,負責服侍珍琳佛的年輕女傭捧著餐盤戰戰競競的上前,小心而恭敬的說:“小姐,請用餐。”

珍琳佛沒有說話,甚至沒看她一眼。女傭小心地把餐盤放在珍琳佛沙發旁的玻璃桌上,打開蓋子,露出裡面精美的食物。珍琳佛接過女傭遞上來的叉子,叉起一塊肉,慢慢吃著。女傭在旁小心服飾,同時恐懼的看著托盤上的肉食,雖然已經經過處理,但仍帶著血色,只因這根本是活生生的人肉。

早在十年前接受瑞秋的提議,注射TB034再混合紫鳶的血清的當下,珍琳佛早就不是人類,而是如紫鳶詛咒的一樣,成了一個生吃活人的怪物。這是紫鳶給她的懲罰,也是報應。當年,她為了實驗把宥里,把那麼多人變成不人不鬼的怪物,如今她自己也變成必須靠吃人維生的怪物,實在諷刺。

但也因為這樣,華爾滋內部的人員也更懼怕珍琳佛。羅琳和席琳雅死後珍琳佛就變得十分古怪,如今又注射病毒,變的更令人畏懼,大家都怕珍琳佛不知道哪時候會突然發瘋,把他們吃了。

女傭戰戰競競的服侍珍琳佛用飯,而珍琳佛一雙眼睛卻直直地看著前方的大螢幕,當她透過幕後眼線,得知傳奇榜單不斷崛起,成為傳奇的人越來越多,各個都是足以和華爾滋批的的高手時,她沒有波動的秀眉動了動。這一動,讓女傭的手抖了一下,珍琳佛沒有注意,她放下叉子直起身,當她看見下一個消息時,她站起來了。

K,名不見驚傳的殺手組織,卻在短時間內在黑白兩道掀起波瀾,佔據重要位置,也死死壓制住華爾滋。沒有人見過K的老闆,只知他令黑白兩道恐懼萬分,不敢阻礙他做任何事。

看這項消息,珍琳佛突然有一種感覺,K的老闆,定是紫鳶!

“好啊,真是太好了,一個是毀我華爾滋分部的老鼠,一個是殺我姊妹的垃圾,現在居然聯合起來壓制我華爾滋。琥珀,紫鳶,你們會不會太小看我珍琳佛了!”腳跟一踱,細長的高跟鞋根部立刻在大理石地板上踱出一個小洞,女傭嚇了一跳,耐不住內心的恐懼,手一抖,托盤竟然掉了,刺耳的聲響伴隨著玻璃碎裂的聲音。

珍琳佛微微扭動脖子,接著頭一轉,直直地盯著女傭看,女傭嚇得趕緊蹲下去整理,嘴裡不斷道歉:“對不起,對不起二小姐,小的、小的馬上收拾,在給您端上新的餐點。”

珍琳佛冷冷看著女傭,淡淡道:“妳怕我。”

珍琳佛聽不出情緒的聲音帶著恐懼,女傭驚恐地看著她,眼底的恐懼已經洩密。珍琳佛托起女傭的下巴,淡淡道:“是啊,是該怕我,如果不這樣,我就沒辦法確實掌握權力,萬一被人奪走了,姐姐和妹妹一生的心血就白費了。”

“二、二小姐、小的、絕對沒有想要奪手您的權力,絕對沒有!我絕對沒有這樣想,我發誓!”女傭怕了,她怕自己被吃掉,她還想活命,她還不想死!

“口說無憑,其實妳心裡想的很。”塗著紅色指甲油的手指在女傭下巴處緩緩動動,珍琳佛俯下身,和女傭靠的很近,只差一點距離兩人的雙唇就會碰上。女傭恐懼萬分的看著珍琳佛沒有情緒的眼睛,聽她冷冷的宣判:“凡是想奪我華爾滋大權的人,都‧得‧死。”

一句話,決定女傭的生死。珍琳佛張開嘴,竟直接往女傭臉上咬下去,在女傭掙扎,抽蓄的身體和滿地鮮血中,一個年輕生命被活生生吃下肚,而全身染血的珍琳佛則舔舔指尖上的血跡,眼睛一轉,看向另一個負責伺候她的女傭,在她恐懼的目光中,道:

“去準備熱水,我要泡澡。”

“是、是的。”女傭趕緊走向浴室去給珍琳佛準備熱水,一刻都不敢耽擱,也不敢亂看。

把身上的紫色狐裘拿下,珍琳佛冷冷看著螢幕上,傳奇榜單和K幾個字,冰冷的眼底深處是滿滿的怨恨。
罪之魘Ⅰ紫鳶 第三十七章
開學總是有許多事要忙,開學典禮,註冊事項,課堂班會,紫鳶在一堆事務中忙的團團轉,最主要忙碌的事項,無非就是K的內部資料。如他所想,這一次新人中最有潛力彌虎道已經順利離開K的分部,也已經找到師傅拜入門下,正努力學習。

紫鳶在創立K時曾訂下幾個規矩,不得透漏K的任何消息,訓練基本功,功成時自己尋找一個師傅拜入門下,學習更精湛的武術,彌虎道全都做到,只剩下在學習的同時接手任務,同時訓練。

除了彌虎道之外,倪香,泉荷玲,董聿清等幾名新人都在同一時間離開分部,都已尋找到師父拜入門下。翻閱資料,紫鳶對此感到滿意,資質不錯的殺手可以接很多任務,賺很多錢,幸運點還有可能成為傳奇。如今傳奇榜單和K的勢力是越來越大,足以力壓華爾滋,再加上琥珀無時無刻都在監視華爾滋的動向,他們掌握的資料更是龐大。

上完了第二堂的基礎醫療,紫鳶伸伸懶腰,藥理系的課業真的很繁重,才幾天而已就考了三次的測驗。謝婁青敲敲有些僵硬的肩膀,拿起課本對紫鳶說:“虎子,我們回宿舍去吧。”

“好。”紫鳶拿起課本,跟謝婁青一起走出教室,往宿舍樓前去。下一堂沒有課,剩下的全是下午的課堂,兩人回宿舍的路上順道去餐廳買飯,帶回宿舍吃,等下午的課堂時間。

坐在書桌椅上,紫鳶只吃了幾口飯就沒再吃下去,謝婁青便當都快吃完了,他還是沒動。謝婁青看到了,微微蹙眉,道:“怎麼吃這麼少?你該多吃點。”紫鳶其實很瘦,因為都是大男人,在房間裡換衣服並沒有什麼,沒有避開,只是背對彼此。謝婁青有一次看到紫鳶赤裸的上身,除了訝異他的皮膚怎麼這麼白,都快要蒼白了,還有就是他怎麼會這麼瘦。

紫鳶微微一笑,道:“我食量不大,已經飽了。”

謝婁青皺皺眉,還想說什麼,卻聽紫鳶說:“婁青,等會下課後我要直接去打工,晚上會晚點回來,你記得早點休息。”謝婁青的身體不太好,不能晚睡,紫鳶出聲提醒,免得他又晚睡,感冒了就不好。

謝婁青無奈搖頭。他這個室友啊,三天兩頭就跑出去打工,都過了熄燈時間還不回來。他身體不太好,一睡下就很沉,完全不知道他是怎麼躲過警衛和巡邏的教官溜進來的。

紫鳶當然不會告訴他自己是怎麼躲過教官溜進來的,自曝身份不是。下午的課結束後,紫鳶提著包跑出學校,沒有去哪,是回去K了。下午收到消息,彌虎道拜師至今已經接近功成,任務是越接越上手,也越來越多人找他委託任務。K創立至今也有二十多年了,在殺手排行上可是前十名,只是紫鳶無心在此,K才遲遲沒有衝到前三名,不然已K如今屹立不搖的規模看來,絕對佔據第一。

琥珀沒有待在K,他把鳳帶回去宥里那裡了,這幾年紫鳶堅持不懈,每天用自己的血研究解藥,給鳳緩和毒性,如今他是越來越像一人了。紫鳶相信在過不久鳳一定可以恢復成人,像一個正常的人一樣用兩條腿走路,而不是像個野獸一樣。

紫鳶這一年的大學生活就在上課,考試,學校,K來回跑的日子中度過。一晃眼,第一學期已過,第二學期即將開始。這間宿舍的獨立房間是屬於謝婁青的,他也不想其他人來當他的室友,於是乎,紫鳶仍然和他住一間房。他東西少也沒什麼好帶的,輕鬆的很,看的還要整理行李的謝婁青很不滿,把他拖過來幫忙整理。

“我說你,東西怎麼可以少成這樣呢?你不是都有在打工,怎不給自己買好一點的,這可是在外面,不比在家裡。”謝婁青像個老媽子一樣嘮嘮叨叨,表達他心裡的不滿。紫鳶笑呵呵的,也不反駁,任饒任怨的幫他整理行李。

幫謝婁青整理了一早上的行李,中午兩人出去吃飯,坐在麥當勞裡,紫鳶瞇著眼睛吃漢堡,他長這麼大第一次吃這樣的食物,倍感新奇。謝婁青表情很正常,顯然不是第一次吃,見紫鳶好像很喜歡,他出聲提醒:“虎子,漢堡薯條雖然好吃,但也不能太常吃哦,這是垃圾食品。”

“??”紫鳶不懂這麼好吃的東西怎麼會是垃圾食品,不過他還是點頭表示自己不會常吃。謝婁青滿意極了,把剩下最後一口漢堡吃掉,他拿過飲料喝了幾口,突然說:“虎子,待會你有空嗎?”

“有啊。”

“那等會你陪我去一個地方可好?”謝婁青很期待的看著他,紫鳶不負他的期待,說:“好。”

“太棒了!”把飲料放下,謝婁青說:“其實待會兒我要去找弟弟,他今年還是高二生,也是住校,離我們這不遠。冬青他雖然安靜,卻很乖巧,相信你看到他也會喜歡的。”謝婁青臉上是滿滿得期待和喜悅,可以知道他有多疼愛這個弟弟。

聽他這麼說,紫鳶眨眨眼,突然也對謝冬青好奇了。

下午用完飯之後,謝婁青滿心歡喜的帶著紫鳶到附近的公園,他跟謝冬青約在公園見面,也不知是怎麼搞得,謝冬清從小就喜歡窩在公園,長大了這毛病還是沒改,跟他哥約見面總是約在公園。謝婁青也沒在意,公園也挺好的,安安靜靜,他們也可以好好說話。

公園離他們吃飯的地方其實不遠,就是有些偏僻,應該是個小社區公園。遠遠的,都還沒走進公園,視力可以看得很遠的紫鳶大老遠就看到公園裡的盪鞦韆上坐了一個金髮青年。因為是假日,青年沒有穿著制服,而是穿了件紅色帽T,牛仔褲在配上一雙暗紅色上有黑色皮革帶和鉚釘的時尚短靴。青年是背對紫鳶的,看不清顏面,不過當他們步入公園,清楚看到青年的長相後,紫鳶心裡卻掀起大片波瀾。

走入公園,不寬大的公園裡人不多,謝婁青朝裡面最顯眼的金髮青年招手,喊:“冬青——”紫鳶一聽,心道,那個金髮青年果然就是謝婁青的弟弟麼。

一直坐在盪鞦韆上輕輕的來回搖晃的人聽到聲音,抬頭,一雙清冷的眼直直得看過去,並站起身。當紫鳶看清楚對方的長相後,只覺得心臟被狠狠敲了一拳,一直蟄伏在心的怨恨似乎又甦醒了。對方長得十分好看,略顯稚嫩的臉上和謝婁青有幾分相似,一頭燦爛的金髮,額前漂染一縷紅髮,白白淨淨的,就是缺乏表情,有些冷淡。

但這些都不是讓紫鳶的心裡又開始翻湧的原因,最大主因,是青年絲毫沒有遮掩的,那雙本應是黑瞳,此刻卻是和他一樣的紫色眼眸。

看出這不是隱形眼鏡,紫鳶很清楚這是TB034所致,包括那頭純粹的金髮。體內病毒互相牽引,只是紫鳶的毒比青年得更深更重,除非他把黑色隱形眼鏡摘掉露出原本的瞳色,否則青年絕對感覺不出他其實也是TB034病毒的感染者。

謝婁青歡喜的抱住青年,牽著他的手來到紫鳶面前,笑著說:“虎子,這是我的弟弟,冬青。冬青,這是哥哥的室友兼好友,你叫他虎子就可以了。”

“你好。”紫鳶心裡雖然已經掀起波瀾,甚至快壓抑不住即將爆發的恨,但他臉上卻表現正常,帶著笑意。謝冬青看看他,沒有說話,但抓著謝婁青衣服的手倒是伸出去,似乎想跟他握手。紫鳶笑意不變的伸出手和他禮貌的相握,算是認識了。

謝婁青看得很高興,他摸摸謝冬青的頭,道:“冬青,你的行李都整理好了嗎?要不要哥哥去幫你?”

謝冬青看看哥哥,張張口,淡淡的說了句:“整理好了。”說完就抓著他哥的衣擺不撤手。

謝婁青看看時間,還很早,決定帶謝冬青去逛逛,然而紫鳶卻說:“你們去就好了,我還有事得先走一步。”

謝婁青眨眨眼,無奈道:“你不會一兼三職吧?”依他的拼命程度看來很有可能。當然,如果他知道紫鳶的真實身分,恐怕就不會這麼想了。

紫鳶也不可能告訴他,不否認也不承認,只說:“你也知道我很缺錢啊,任何一個機會都不能放過。”

“我就知道。”謝婁青無奈扶額,道:“虎子,人有志氣是很好,但也不能太勞累了,累壞身體就不好了。”

“我知道。”把謝家兩兄弟拉出公園,紫鳶笑瞇瞇的說:“平常要上課也不能經常離開學校,趁這個機會你兩兄弟好好聚聚,我呢,就不當電燈泡了。”

“你這傢伙。”謝婁青笑了,他說:“那你晚上還打工麼?”有時候他晚上都自己待在宿舍,還真有點寂寞。紫鳶聽了想也不想就說:“當然回去。放心,我還是知道要休息的。”明天還第一堂的課呢!

謝婁青呵呵笑了幾聲,帶著弟弟轉身,走了:“那我晚上等你回宿舍用晚飯,掰。”

“掰。”紫鳶笑瞇瞇的目送他們離開,在他們走遠後,他緩緩放下手,不發一語的轉身,朝K的方向前去。走在路上,前方有兩個一看就知道是不良仔的青年走過來,其中一人的肩膀撞上紫鳶,對方立刻皺眉,兇巴巴的朝紫鳶喊:

“喂,你走路不看路嗎?敢撞我,快跟我道歉!”

紫鳶停下腳步,卻沒有回頭,也沒有說話。對方見了更是怒上眉梢,他走到紫鳶面前,怒道:“我叫你道歉沒聽見嗎?討打啊!你…”話都沒說完,當青年看清楚紫鳶臉上的表情時,他嚇得神情一僵,慢慢後退。

此時紫鳶臉上的表情是足以令見者退避三舍的,從未有過的陰冷。被隱形眼鏡遮住的眼瞳早就變成紫紅色,隱隱發光,他臉上的表情更是恐怖。青年本想教訓紫鳶,卻被他嚇得連連後退,趕緊拉著自己的夥伴跑了,而周遭因為這件事圍觀上來的群眾在看見紫鳶臉上的表情時,也是嚇得臉色蒼白,個個都趕緊離開。

紫鳶在他們離開後才在一次邁開腳步,緩緩回到K的總部,回到自己位在最後一層樓的房間,他拿過電話打給琥珀,在他接通後,直接說:“華爾滋是不是又開始TB034的實驗。”紫鳶說的肯定,他已經親眼看見謝冬青的眼睛,病毒互相牽引的感覺不會騙他,但謝冬青才幾歲,他又是謝家人,華爾滋應該不會輕易去碰才是,難道……

“看來你已經知道了。”琥珀的回答更是令紫鳶憤怒不已,只聽他說:“珍琳佛自從被你植入病毒後就開始注射TB034,再混合你當時留下的血清,以此壓抑毒發,但為了研發足以化解你病毒的解毒劑,他們需要有人繼續TB034的實驗。”

“謝清一是出了名的重視錢財,他和華爾滋也有部分合作,這個消息一出,他立刻以和對方換取百億資金,協助他們繼續實驗的條件,把自己的小兒子謝冬青推入火坑。謝冬青雖然活了下來,但他的病毒卻不完整,現在不死,將來毒發也會痛苦不已,直至身亡。”

“他的毒大概什麼時候會發作?”紫鳶眉宇緊蹙,謝婁青如此疼愛這個弟弟,如果失去了他,這個人必定痛苦不已。謝冬青不能死,不僅是因為他是謝婁青的弟弟,也是他不希望再有犧牲者出現。

“沒個準的。你自己就是深受TB034之害,也知道此毒變化無常,但有一點可以確定,謝冬青,絕對活不過十七歲。”

拿電話的手猛然握緊,紫鳶因為琥珀的話,一時間怒氣攻心竟把電話捏斷了。零散的電話掉落在地,紫鳶摘下隱形眼鏡,原本紫紅色的眼此刻已經赤紅一片。他慢慢在椅子上坐下,擱在扶手上的手慢慢握緊,紫鳶面色陰森,他瞇起血紅的眼,道:

“珍琳佛‧奧羅茲,我對妳,果然還是太仁慈了。既然妳得不到教訓,也別怪我無情。”言畢,紫鳶握起的手張開,接著猛然握緊,在這瞬間,身在俄羅斯冰層地底,華爾滋總部的珍琳佛突感胸頭一震劇痛,她臉色蒼白,滿頭冷汗的往自己胸口處,紫鳶留下的傷口看去,卻見顏色加深,甚至往旁擴散。

“啊!!”珍琳佛在女傭震驚的目光中摀著胸口,痛地從椅子上摔下去,在地上打滾。女傭們見狀,一人趕緊去叫迪恩,一人則上前欲扶起珍琳佛,卻被她一掌推開。單手把自己撐起,珍琳佛臉色煞白,她緩緩抬頭看著前方的螢幕,看著K的消息,她冷冷一笑,近似喃喃自語,道:

“紫鳶……紫鳶你,當真這麼恨我?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突然狂笑起來,女傭們簡直嚇壞了,深怕珍琳佛突然腦子一抽把他們全吃了,女傭們紛紛閃遠,不敢靠近。

珍琳佛獨自趴在冰冷的地板上,仰頭大笑,笑的冰冷,笑的狂妄,卻又笑的悲哀。她喃喃自語,雙眼直視著螢幕,看著螢幕上紫鳶留下的唯一一張照片,道:“這就夠了,我只要你恨我,恨我越深,代表我在你心裡越重要。這就夠了,我只要你恨我,記住我,就夠了……”

聽著珍琳佛自言自語的話語,女傭們只當二小姐瘋了,卻沒有看到珍琳佛眼中深深的悲哀和淒涼。她恨紫鳶,恨他這麼無情,恨他殺了她的姊妹,恨他離開後從此再無消息。她明明是這樣的恨他,為甚麼卻還放不下?

她明明是如此深的怨恨著他,就如此紫鳶恨她一樣,明明只是在互相折磨,明明是想鬥到其中一人倒下為止,可為什麼,對他的愛卻隨著怨恨越來越深,越來越重?可笑,真是太可笑了。她珍琳佛用盡心機算計一輩子,一輩子心狠,一輩子都不曾對任何人敞開心胸,卻栽在了比自己小太多,卻和她至今為止所遇到的都不同的少年孩子的手上,這究竟是上帝對她無情的懲罰,還是憐憫?

慢慢從地上站起來,珍琳佛深深看著紫鳶留下的唯一一張照片,在他人看不見的地方,艷麗的臉上緩緩滑下淚水,落在地上消失無蹤。

也許是因為病毒的關係,珍琳佛無法感覺到紫鳶心中的感受,但紫鳶卻感覺的到她內心的震盪。知道她恨,知道她怨,卻沒想過,有一天她會如此悲哀,如此淒涼。也許,他們註定這輩子只能用這樣的方式怨恨彼此,愛著彼此,卻不得善終。

“珍琳佛,妳無情奪走我最重要的人,奪去我的生死。妳讓我連決定生死的機會都沒有,讓我在這空蕩冰涼的世界徘徊了四十餘年,說誰殘忍,非妳莫屬。”回憶至此,紫鳶低頭看著逐漸退去的血色脈動,他扯扯嘴角,似乎是在自嘲,又不知在笑什麼,他緩緩仰頭看著被烏雲遮住,若隱若現的明月,喃喃道:

“我對妳,終究下不了狠手,只能讓妳體會生死不由己的痛苦,讓妳體會生不如死的折磨,也許這樣對妳來說才是最重的處罰。但這對我,卻是永無止盡的折磨。”緩緩閉上眼,紫鳶坐在落地窗前,面對窗外城市繁華,背後卻是淒涼。

紫鳶保持同一姿勢坐了許久,當一人打開緊閉的門,在一次站在他身後,紫鳶沒有張眼,安靜片刻後,緩緩道:“既然離開了,為什麼還要回來。沒了殺手頭銜的束縛,自由自在的,不好嗎?”

“沒有你的世界,自由自在,又有什麼好。”來人沉默片刻,道。

紫鳶緩緩張眼,安靜地看著窗外,道:“我的世界,早已一片荒蕪。除了寒風蕭瑟,除了陣陣淒涼和悲哀,什麼也不剩。”

這樣的世界,又有什麼好的。

一句話,讓紫鳶和對方都安靜下來。來人隱匿在黑暗中的臉上是紫鳶看不見的痛苦,在來人看不見的地方,紫鳶的臉上是對世界早已心如死灰的麻木。兩個人,彼此折磨,卻始終不願戳破阻擋在兩人間的那層紙。

誰最無情,非他們莫屬。
罪之魘Ⅰ紫鳶 第三十八章
既然離開了,為什麼還要回來?紫鳶不懂,在他離開得當下,他就不再是K的殺手。沒了殺手頭銜的枷鎖,自由自在的難道不好嗎?為什麼還要回來,紫鳶不懂,真的不懂。

來人同樣不理解紫鳶的想法,他在這生活了二十二年,這裡是他的家,他的根。他不回來這裡,還能去哪。去謝家嗎?謝家早在二十年前就已消失,他的生父已亡,那間空蕩的房子失去人氣,冰冷冷的一片,他住在那,但這裡卻才是他真正的家,K才是他生長的地方,不回來這裡,他還有哪裡可以去?

“既然已經恢復自由,就不該再踏入這是非之地,你已經不是K的殺手,只是個普通大學生。夜,你該知道婁青對你只有一個要求,就是希望你能平安順遂,別在活在刀口上,讓他擔心。”紫鳶看著窗外,淡淡道。

夜看著紫鳶的背對他的身影,手握緊,咬牙片刻,道:“你就這麼不希望我回來?”

“離開這裡對你才是最好的選擇。”紫鳶依然沒有回頭,淡淡道:“對你來說,我也只是個用把你養大的名義,讓你去傷害你至親的小人,對這樣的小人,對這樣的是非之地,你還有什麼可留戀的。”

手猛然握緊,夜咬牙:“你非要這麼說話不可嗎?好,既然你非要這麼說話,那我也告訴你。是,我把你當成一個卑鄙小人,你明知道我的父親是誰卻屢次讓我和他互相殘殺,現在你的目的終於達成,他死了,你滿意嗎?我終於變成一個弒父的不肖子,你滿意了嗎?滿意嗎!”

心臟狠狠的被戳痛,紫鳶垂下眼,終於轉過身和夜面對面:“我很滿意。”

站在黑暗中的夜雙眼猛然睜大,看著紫鳶的表情,心同樣抽痛。

沒再理會他,紫鳶轉過身繼續面對窗戶,看著夜景片刻,突然道:“還記得你是什麼時後來的嗎?”

夜抬眼,看著他單薄孤寂的背,沉默會兒,道:“2025年,1月28日,寒冬。”

“是麼,已經二十三年了……”那麼距離那一天,也快了。

思緒回到二十三年前,見過謝冬青的當晚,他依約回去宿舍陪謝婁青吃飯。謝婁青不知是從哪搬來一個鍋,居然在宿舍裡煮起小火鍋來。紫鳶這輩子第一次看到有人在煮火鍋,不由感到新奇。謝婁青得意的往鍋裡丟菜,道:“在等一會兒就可以開動了。”他很滿意紫鳶這麼準時回來,看來他確實很重視兩人間的約定。

又等了一會兒,火鍋終於煮好,謝婁青和紫鳶各捧一個碗,給自己夾菜。沾沾沙茶醬,紫鳶一口吃下去,滿足的瞇起眼睛。他不是第一次看到火鍋店,卻一次都沒進去過。今天,是他這輩子第一次看到有人煮火鍋,第一次吃到火鍋。原來這個這麼好吃,回頭他也要讓K裡頭的廚師煮煮,給孩子們吃。

於是那年冬天,從來不吃火鍋的K今年破天荒的煮了火鍋。一群孩子少年窩在餐桌前爭先恐後的搶食物,每個人都吃得不亦樂乎,卻把廚師給忙壞了。擦擦頭上的汗,廚師滿頭大汗的往鍋裡丟菜,心裡直想著,老闆是什麼時候想到火鍋這樣食物了,明明以前都不讓煮的!

可憐的廚師哪裡知道其實是他素未蒙面的老闆打出生到現在都沒有吃過火鍋,才一直沒想到。現在終於嘗到了,當然就下令煮囉。

心滿意足的吃完火鍋後,自從不在需要吃東西後,紫鳶第一次吃得這麼飽。摸摸鼓起來的肚子,紫鳶滿足的瞇起眼,謝婁青同樣肚子吃得飽飽的,也是鼓起,兩人坐了一會兒後才站起,拿過鍋子和碗去洗乾淨,接著洗澡準備睡覺。不過不知道是今天打擊有點大還是怎的,紫鳶想起了他那台從買到現在都還沒彈過得鋼琴,他也不會彈,現在宿舍剛好有一架鋼琴,紫眨眨眼,對坐在床上擦頭髮的謝婁青說:

“婁青,你會彈鋼琴對吧。”

“會啊。”

“那……”眨眨眼,紫鳶鼓足勇氣,說:“請你教我彈鋼琴。”

謝婁青聞言眨眨眼,似乎十分意外他這位滿腦子只有打工賺錢的室友竟然也有這般雅興的時候。不過他沒有拒絕,笑著說:“好阿。”說著來到鋼琴前,打開鋼琴蓋,招呼紫鳶坐過來。兩人同坐在一張鋼琴椅子上,謝婁青先彈彈琴試音,道:“我先教你彈基本音譜。首先是Do——”

說完鋼琴鍵就給他按下去。紫鳶依樣畫葫蘆,學著謝婁青彈,同時記憶,不一會兒就把最基本的音譜給背起來了,看的謝婁青是驚訝連連。

“哇,虎子,原來你的記性這麼好阿,突然可以了解你為甚麼可以考上這所學校,每次考試還滿分的原因了。”如果不是有過目不忘的本領,照紫鳶這樣三天兩頭就跑出去打工,考試不捧書看的節奏,要有好成績是不可能的。

“呿,損我呢。”紫鳶對他翻了白眼,道:“快接下去教我彈。”

謝婁青呵呵笑了笑,道:“我先教你彈簡單的曲子,你想學哪首歌?倫敦大橋,小星星?”

“小星星。”紫鳶想也不想的說。

驚訝他居然回得這麼快,謝婁青笑了:“好阿,正巧,我也很久沒彈過這首曲子了,趁機回味一下。

雙手放在鋼琴鍵上,謝婁青開始彈,邊彈邊輕輕的唱:“Twinkle, twinkle, little star,How I wonder what you are,Twinkle, twinkle, little star,How I wonder what you are——”

謝婁青唱了會兒才發現身旁的人異常安靜,他停下來,看過去,卻見紫鳶面無表情,並在他眼底深處看到黯然。謝婁青愣了下,也不過問,推推他讓他回神,道:“你在發呆哦,快跟著我彈。”說著也不管他回神了沒,手指一動,小星星輕快的鋼琴聲就出來了。紫鳶愣了下,呆呆的抬起手跟著他彈,但彈出的音色卻不如謝婁青的輕快。

紫鳶的音色帶著三分沉重,七分傷,讓謝婁青聽了不由自主的也跟著難過起來。他不知道一向開朗的像是什麼煩惱都沒有的紫鳶曾發生過什麼令他難過得事,竟連小星星也唱不出來,連彈琴也能彈得這般淒涼。

謝婁青很體貼的什麼也不問,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不想要被人知道的往事,就是他自己也有,所以他並不會好奇的去問別人的過去,萬一惹人傷心豈不罪過。

好不容易彈完一首沉重異常得小星星,謝婁青暗自深呼吸壓下心裡的難過,再看看紫鳶,已經回神得他像是什麼也沒發生一樣,還笑瞇瞇得對他說:“謝謝你教我彈琴。”看得謝婁青心裡擔心得要命。

飯吃完了琴也彈完了,剩下就是睡覺。熄燈時間已到,房間裡漆黑一片,謝婁青一沾床沒多久就睡著了,紫鳶則是眼睛張得老大。摘下隱形眼鏡恢復原來的瞳色後,一雙紫色眼瞳在黑暗中更顯妖異,他翻身看看已經睡到打雷聽不見,地震搖不醒的謝婁青,紫鳶眨眨眼,眼底閃過喜悅。

為什麼喜悅呢?

他失去得快樂似乎正在漸漸回歸,他怎能不高興。大學生活的歲月是他孤獨了三十幾年後再一次嘗到得快樂,他希望時間可以就此停止,留住他得快樂,但上天是無情得,不管他有多麼希望,這都是不可能得事。他的時間已停,快樂已逝,就在不久的未來。

那天之後過了一個月,這個月裡他們仍然在課業中忙得團團轉,紫鳶老樣子在學校和K來回跑。每次他都是突然冒出來,狠狠得把頂著老闆頭銜的男人嚇一跳,在被驚嚇無數次後,今天終於忍不住淚崩,哭著直喊:“拜託你行行好別老像個幽靈一樣冒出來,好歹出個聲音啊!”哭。

紫鳶無語,早知道這傢伙膽子小,每次都被他那些殺手嚇得大氣不敢出,這一次居然直接哭了。看看那眼淚鼻涕整團流,滿臉委屈得臉,紫鳶拍拍他,道:“好了,下次我一定出聲,不會在嚇你。”

“你說得阿!”哭。

“我說得。”紫鳶淡定得說。

吸吸鼻子,男人用懷疑得目光瞅瞅他,拿過被他整齊放在最下方抽屜的資料夾,遞給紫鳶:“這是今天送來的文件,還有這些,全是這一星期的。”說完他起身,把位置還給紫鳶,自己則準備下班。紫鳶坐下來處理這些資料,男人回頭看看他那張絲毫沒有變過得年輕臉龐,吸吸鼻子,心裡不只一次想,這麼年輕的少年居然會是大名鼎鼎的殺手組織老闆,傳出去誰信,要不是親眼看到他恐怕也不會信。

想著想著他臉上流下一滴冷汗,他想起了那些來領任務的殺手,雖然不是長得凶神惡煞,但那個眼神和赤裸裸毫不遮掩的殺氣卻讓他嚇得半死。但和那些殺手比起來,紫鳶更恐怖。那些殺手的殺氣全部加起來恐怕都不及紫鳶的萬分之一,要說K裡誰最恐怖,非紫鳶莫屬,就是琥珀都比不上。

抱著外套站在原地流冷汗,男人想著想著似乎自己沉浸在沒來由的恐懼無法自拔。那頭正在翻閱文件的紫鳶頭也沒抬,直接出聲:“坤靖,你還不回家?”

被喚做坤靖的男人抖了一下,他擦擦冷汗,道:“正要走了。然後,還有幾個殺手還沒領任務,晚點應該會來,你自己注意下。”看看放在桌上的鬍子面具,坤靖在K裡頂替紫鳶的位置時都是帶著那個面具,只有下班時才會摘下露出本來的臉,意在防止紫鳶的身分曝光。

紫鳶也有一樣的面具,那是象徵老闆身分的面具,坤靖那個是他給得。既然要坐在這裡代替他當個老闆,怎能不戴面具。只是啊,坤靖就算隔個面具還是被那些殺手嚇得眼淚鼻涕俱下,每次把面具拿掉,那張清秀普通的臉總是被鼻涕眼淚糊得滿臉都是,狼狽得好笑,看得紫鳶都只能搖頭。

難怪每次都被琥珀拿來消遣,每天看他委屈的狂哭根本是個樂趣。

“嗯。”幸好紫鳶沒這嗜好,只應了聲就繼續看文件了,坤靖撇撇嘴,穿好外套後走進電梯,直接下樓走了。

紫鳶的辦公室和住處都是電梯直達,門開就是,空間廣闊。為了避免他人隨意亂闖,這台電梯是直達一樓,十分隱密,只有擁有密碼的人才可搭乘。擁有密碼的人,紫鳶不必說一定有,再者就只有坤靖和琥珀有。而那些實力足以出任務的殺手也擁有密碼,但只能抵達辦公室,晚上9點過後密碼將鎖上,除了紫鳶其他人都不能再搭乘,就是琥珀也不能隨意搭乘。

至於其他在K裡頭工作的人以及住在K的孩子們則只能搭乘另一台電梯,但那是裡面。K有一部分可是百貨公司,互不相通,是最好的藏身之所。誰也沒有想到世貿中心最大規模的百貨公司竟然藏著殺手組織大本營,逛街的民眾依然開心,在暗處行動的人也照往常生活。

花了點時間處理急件,紫鳶翻閱那些新生代殺手的資料,發現彌虎道竟然已經功成,甚至被傳奇榜單選上,眼裡不由滑過驚訝和滿意的情緒。再看看倪香,發現她竟然師承在位傳奇——燕子的飛刀,不由想,這一屆的資直當真不錯啊。看了看他們擅長的兵器是什麼,彌虎道善使刀,倪香善飛刀,泉荷玲擅於拳腳功夫,也善使刀,還有那個董聿清,擅長棍法。每個殺手都有自己擅長的東西,唯一通用的大概只有槍。

看了看,紫鳶決定自己鑄造武器送給他們,當作禮物鼓勵他們。當然,禮物不會是現在給,他的學業都還沒忙完呢。

把資料整理完畢,紫鳶也不換衣服,直接拿過面具戴上,等著還沒領任務的殺手前來。果然沒一會兒,電梯門開了,從裡頭走出一男一女。一個帶著泰迪熊頭套,一個則帶著燕子的面具,紫鳶看了一目瞭然。來人不是別人,正是讓他十分滿意的兩名新生代殺手,彌虎道和倪香。

第一次近距離見到老闆,彌虎道和倪香有些拘謹,這是他們第一次進入K到老闆跟前領任務,以往都是由前輩帶給他們的,但轉念一想又覺得,能夠親自領任務,見到老闆是多麼光榮的事。

來到寬大的辦公桌前,彌虎道頓了下,道:“老、老闆,我是來領任務的!”說完他就想打自己。怎麼說的像是要打架似的……

坐在辦公坐後面的紫鳶也是眨眨眼,心道:怎麼好像要打架似的?

知道他們是第一次來領任務,紫鳶也不為難他們,拿過放在抽屜裡的牛皮紙袋交給他們倆,道:“這是你們第一次親自到總部領取任務,不用緊張,只要像往常一樣就夠了。”

彌虎道和倪香接過各自的任務,紫鳶擺手:“回去吧。”

兩人拿著牛皮紙袋,微微彎腰給紫鳶打招呼,轉身走了。在他們離開後,紫鳶拿下面具,看看兩人離開的方向,突然覺得彌虎道這人很有意思,也不會隨意釋放殺氣,坤靖暫時不用怕了。

有點期待和彌虎道再次見面,只是紫鳶沒想到竟然這麼快。
罪之魘Ⅰ紫鳶 第三十九章
第一次見到闞鐘閔是什麼時候,紫鳶不記得了,只知是在有一天,他和謝婁青兩人在麥當勞吃飯時發生的事。還記得那天,兩人下課後中午外出吃飯,紫鳶老樣子滿足的吃漢堡,他很聽話真的沒常吃,這次當真是第二次吃麥當勞。謝婁青吃著漢堡一臉淡定,他不是第一次吃這類食品,也不覺得有什麼。要是他知道紫鳶至今為止是第二次吃麥當勞,肯定會驚訝地掉下巴。

兩人坐的位置是在窗戶邊,可以清楚看見外面街道,當謝婁青眼睛不經意地朝外掃過去,看見一人時他吃東西的動作停下,紫鳶一開始沒發現,等到他都吃完漢堡在吃薯條時才發現,謝婁青不知何時已停下吃東西的動作。抬眼,見他直直地望著窗外,紫鳶跟著看過去,一看,看到了對面路邊停了輛黑色轎車,在車旁還站了一個男人。

那是一個金髮藍眼,五官精緻英俊的混血男子,他一雙湛藍的眼此時正望著麥當勞的方向,紫鳶眨眨眼,一眼看出他在看的是謝婁青,同時也知道這人在看的正是男人。說不出心裡是什麼感覺,從來沒談過戀愛的紫鳶也不知道心裡犯堵的感覺是怎麼回事,他喊了聲:“婁青。”

謝婁青微微一震,回過神的他有些呆,問:“怎麼了?”

指指他手上的漢堡,紫鳶說:“餡快被你擠出來了。”

謝婁青一聽低頭,果然,漢堡餡料是快被他擠出來了。趕緊把漢堡吃了,謝婁青擦擦手,道:“嗯……虎子,等會兒你可以先回宿舍嗎?我有點事,晚點再回去。”

紫鳶面色不變,只說:“好。”

拿過飲料走出麥當勞,紫鳶和謝婁青一起過馬路,而站在車旁的男人一見他們出來了,立刻走了過來。紫鳶停下腳步,謝婁青則眼睛微亮,看他走過來,停下。男人比紫鳶和謝婁青都高,兩人都得微微抬頭才能看見他,男人看一眼紫鳶,對謝婁青微微一笑,道:“我來接你了。”

男人說話的口音是十分正統的中文,伸出手,十分自然的攬過謝婁青的肩膀,看上去就像對待情人一樣親暱。謝婁青臉有點紅,發現紫鳶一直在看他們,不由輕咳了聲,稍稍推開男人,道:“咳,虎子,他是和我父親有生意往來的大哥,叫闞鐘閔。鐘閔,他是我大學室友,林柏楊,叫他虎子就可以了。”

“你好。”闞鐘閔禮貌地伸出手,臉上帶著笑意卻沒笑進眼裡。紫鳶同樣臉上帶笑,但眼裡卻是沒有一絲笑意,他伸出手和他握住,道:“你好,很高興認識你。”在謝婁青不知道的時候,兩人隔著他用眼神交戰,闞鐘閔到底為什麼帶著敵意紫鳶不懂,但他對他抱持敵意卻是因為他的身分。

闞鐘閔,迪恩‧羅納德的徒弟,謝清一和華爾滋聯繫的橋樑。當年謝冬青會被帶進華爾滋分部進行實驗和這人有很大的關係,可憐謝婁青還被蒙在鼓裡,如果他知道把他弟弟推入深淵的幕後推手是這個人,不知還要受到多大的傷害。

放開手,紫鳶對謝婁青笑嘻嘻地說:“婁青,我還要去打工,晚上早點回宿舍,你可不能太晚休息。”

“你也是,別老為了賺錢就把自已的身體累壞,知道嗎?”謝婁青實在對紫鳶的一兼多職不敢恭維,一次打這麼多份工不累嗎?還有功課要忙,真擔心他會倒下。

“我知道。”紫鳶笑了笑,轉身一蹦一跳的走了。謝婁青笑著看他離開,腰卻被人突然攬過去,他愣了下,就聽一人不悅的說:“別老對著我和冬青以外的人笑。”

謝婁青一聽就笑了,扭頭看著身邊的人,道:“你還會吃醋!”

“當然。”闞鐘閔十分霸道的把人攬在身邊,道:“以後別對我以外的人展露笑顏,你是我的!”

“當然是你的。”摸摸闞鐘閔故意表現出不悅的臉龐,謝婁青打開車門上車,闞鐘閔幫他把門關上,走到駕駛座。坐在車上,謝婁青都還沒反應過來,下巴立刻被捉住,一人霸道的吻住他,以表示方才的不悅。謝婁青愣了下就隨他去了,他也有點迷戀這種脣齒相依,熱辣辣的感覺。

在兩人在車上深吻時,本應離開的紫鳶卻站在暗處,視力極佳的他把這一切全看進眼裡。

他知道這代表什麼,因為知道,感情才會越發複雜。站在他們看不見的角落,看著那輛黑色轎車從旁邊駛去,紫鳶看著他們離開的方向片刻,轉身離開,慢慢朝K的方向前去。

這一天,紫鳶在K待到三更半夜才回去宿舍,站在床前看著謝婁青熟睡的臉龐,他敲敲有些發酸的心臟,覺得這種感覺好陌生,有點……令人畏懼。

拍拍臉讓自己清醒,紫鳶回到自己的床上躺下,閉上眼緩緩睡去。

第二天,兩人如往常一樣一起去上課,今天有小考,兩人都捧著書認真地看。紫鳶今天沒有要回去K,自然就乖乖捧著書看了,看的謝婁青很新奇,誰讓他平常都不看書的。

坐在閱讀室裡,兩人坐在靠窗的位置專心念書,他們已經是二年級學生,課業只會越來越重,縱然紫鳶的記憶厲害,也必須專心唸書。只是這天他們沒法繼續念書了。在兩人正埋首苦讀時,學校大門口,一名青年和兩名少女站在那兒,其中面目英俊,雙目炯炯有神的青年看著大門,雙眼閃亮亮的。

他回頭對其他兩人說:“這裡就是醫學院,我們快進去吧。”

“你知道要找的人在哪嗎?”其中一名面容清麗,聲音十分柔和的女孩問。

“不知道。”青年哈哈大笑。

“不知道你上哪找人去。”另一名女孩笑著說,她長得十分漂亮,長到胸口的捲髮綁在右側,穿著十分時髦。

“隨便抓一個人問問便是。”青年毫不在意,在出入校園的學生們疑惑的目光中大剌剌的走進去,兩名女孩見了無奈搖頭,跟著進去。一進去,青年果然是隨便抓了一個人就問他要找的人在哪,再問了幾十人無果後,青年終於問到,往圖書館的個人閱讀室走去。

門毫無預警的被打開,專注在書本上的謝婁青沒發現,他正認真的在做筆記,書讀到都快瘋了。紫鳶早就注意到了,不過他不動聲色,繼續專注在他的書上。進來的人無聲無息地繞到謝婁青背後,伸出雙手,在他絲毫沒有注意到身後多了一個人的情況下猛然一拍:“哇!”

“啊!”謝婁青嚇的書都掉了,氣急敗壞地回頭:“誰!”怎麼可以亂嚇人!

“哈哈哈哈哈。”嚇人的人笑得好不開心,謝婁青本來要發火,待看清楚來人後,他吃驚極了,接著是高興:“你、你是…你是虎道!”

聽到熟悉的名字,紫鳶終於把書放下,驚訝的看過去。他仔細看著和謝婁青抱在一起的青年,想起了之前看到的名單,認出了這人。青年不是別人,正是彌虎道,而在一旁帶笑看著他們兩人的女孩,面容清麗的女孩是倪香,另一名女孩則是泉荷玲,他們竟和謝婁青相識,這是他沒想到的。

和謝婁青緊緊抱在一起,彌虎道拍拍他,仔細看著他,嘆道:“多年不見了,婁青,這些年你可過得好?”他可沒忘他那對父母有多重視錢財和權勢。

“好不好也都這樣過了。”謝婁青好高興看到他,也很驚訝他會突然出現在這,想到他這麼多年沒消息,不由道:“倒是你,你怎麼會在這?過去幾年去哪了,都沒你的消息。”

“我是去賺錢啦。”彌虎道笑著說,沒把他的職業說出來。接著他拉過倪香和泉荷玲,開始介紹:“婁青,他們是我的好友,這是倪香,這是荷玲。倪香,荷玲,他是婁青,是和我憶起長大的青梅竹馬,也是我的好兄弟。”

倪香臉上帶著讓人看著就舒服的笑容,柔和地說:“你好,我叫倪香,早就聽他提過有個一起長大的好兄弟,一直想見見你,今日一見,果然就和他形容得一樣。”

“他是怎麼形容我的?”謝婁青笑著問。

“當然是說你有多好就有多好囉~”彌虎道突然道,臉上帶著痞笑,看的謝婁青忍不住打他一拳。倪香臉上帶著笑,泉荷玲走上前,道:“我叫泉荷玲,很高興認識你。”

“我也很高興認識你們。”說著,謝婁青拉過在一旁看書的紫鳶,拖過來,道:“他叫林柏楊,是我的好友兼室友,你們叫他虎子就好。虎子,他是虎道,是從小跟我一起長大的好兄弟,他人很好,相信你們一定可以處的來。”

“婁青,你這話就不對了。我是誰?我可是人見人愛的彌虎道,當然可以相處得很好!”彌虎道十分自戀的說,看的倪香和泉荷玲直笑。謝婁青笑著對紫鳶說:“他有點自戀,習慣就好。”

“看的出來。”第一次用真面目面對彌虎道,倪香和泉荷玲,紫鳶感覺十分新奇,第一次知道彌虎道原來這麼自戀,不過……

看看彌虎道再看看倪香,紫鳶忍不住摸摸下巴,在看一眼謝婁青,嗯,他好像還不知道啊……

紫鳶心裡剛這麼想,彌虎道就突然牽過倪香的手把他帶到謝婁青面前,臉微紅的對他說:“婁青,還有件事我要告訴你。”

“?”謝婁青只覺得奇怪,虎道臉好像有點紅啊。

“我有喜歡的人了。”彌虎道語出驚人,謝婁青愣了下,隨即說:“恭喜你。”

“不對,恭喜這兩個字還太早了,留到後面再講。”彌虎道拍拍腦袋,緊緊握著倪香的手,繼續臉紅紅的說:“我喜歡的人是倪香。我,我想娶她,現在就想。”

彌虎道說話太直接,說的謝婁青好像腦袋被雷劈了似的,半天沒反應過來。而當事人倪香顯然也沒想到他會這麼說,一張臉脹得通紅。她以為彌虎道只會說兩人交往的事,哪裡想的到他居然會大聲宣佈想跟她結婚!

紫鳶也是愣在當下,沒想到他說話這麼直接。

今日,是紫鳶這一生中最熱鬧的一日,他認識了很多朋友,謝婁青,彌虎道,倪香,泉荷玲。能認識他們,紫鳶很高興,真的很高興。但誰能想到,開心的日子所剩無幾,當那天來臨時,所有人都被拖入深淵,被打的措手不及。首當其衝的,就是謝婁青。

站在寬大的辦公桌後,紫鳶臉上的表情讓坤靖嚇得大氣不敢出。緊緊捏住手上的資料,紫鳶怒氣更甚,氣勁一發,竟將手上資料撕裂,化作片片紙屑散落在地上各處。

沒了隱形眼鏡遮掩的雙眼此刻冷的可怕,紫眼深沉,帶著濃重的黑暗。轉眼看著隱隱顫抖的坤靖,紫鳶面無表情,不帶任何情緒的開口:“我要你,立刻把接手這項任務的殺手招回,讓他來見我。”

“是、是!”坤靖哪敢不從,紫鳶太可怕了,頂著他的怒氣,坤靖趕緊用特殊方法聯繫正在執行任務的殺手,用老闆的名義把人招回,剩下的全交給紫鳶處理。接著拿過趕緊外套下班,坤靖速度很快地溜了。他敢保證,接下來K內部上下一定會掀起一場風暴,他還想活命,當然要趕快溜。

紫鳶沒管坤靖,他坐了下來,冷眼看著桌上的任務委託,目標:謝家所有人。

“好你個闞鐘閔,竟然用這種方式毀了謝家,還傷了他。既然你們想要他死,我偏要他活!”拿過一張紙,紫鳶提筆寫下內容,再將正分頭執行任務的彌虎道,倪香招回,親自處理這次的任務委託,把任務推回並警告所有旗下殺手,不許接下跟謝家有關的所有任務,違者,死。

紫鳶在K內部佔了極大的地位,所有人都知道坤靖不是真正的老闆,所以對他是沒好臉色的,但一旦真正的老闆親自出面,立場就完全不同了。殺手們對他是抱持敬畏,說一是一不敢違背,他們承受不起代價。

正在執行暗殺謝家人的殺手被招回,見到了真正的老闆,他大氣不敢出,遵照老闆的意思退了這項任務,接手別的任務賺回損失。在他離開後,被緊急招回的彌虎道和倪香也到了,看著坐在辦公桌後,帶著鬍子面具的老闆,敏銳感受到他身上的怒氣。

“老闆,突然將我們招回有什麼事?”執行任務的途中被緊急招回是從來沒有過的事,彌虎道敏銳的感覺到一絲危機,不由嚴肅起來。

“你自己看吧。”紫鳶把資料放在桌上,彌虎道和倪香分別接過,當他們看清楚內容,知道謝家正面臨了什麼後,他們臉色都十分難看。

“老闆……”彌虎道臉上是掩不住的慌亂和擔憂,紫鳶抬手止住他想說的話,道:“我知道你想說什麼,這也是我接下來要派給你們的任務。”

“泰迪,燕,我要你們放下手邊任務,聯手執行這項任務,只許成功,不許失敗。”把兩封牛皮紙袋遞給他們,彌虎道和倪香接過,看清楚內容後,兩人正色道:“我們必定竭盡全力,定會保護他!”

任務內容很簡單,誓死保護謝婁青和謝冬青,不計代價。

這是紫鳶用自己的名義的委託,他不能出面,只能交給他最好的朋友。他相信彌虎道一定會保護好謝婁青,必定護他周全。

讓兩人離開,紫鳶站在窗前看著窗外繁華的城市夜景,看著背後即將掀起的腥風血雨,眼裡是一片冷凝。
罪之魘Ⅰ紫鳶 第四十章
這一切是怎麼發生的,紫鳶直到現在也想不明白。記得那是十二月份的最後一天,在即將進入2025年的那天,他,謝婁青,謝冬青,彌虎道,倪香,泉荷玲,他們六個人還很開心的一起度過跨年夜,玩煙火。他們是那樣得快樂,謝婁青是那樣的喜悅,誰能想到這一切將在一夕之間全部破滅。

跨年夜的隔天是例行連假,因為還要考試,謝婁青沒有回家,跟紫鳶窩在宿舍裡念書。謝冬青同樣要念書,又不想回家,也不想自己待在宿舍裡,謝婁青索性把他帶過來。於是乎,小套房內,三個人同時抱著書苦讀,就是紫鳶也不例外。

彌虎道,倪香,泉荷玲三人在跨年夜隔天就分別外出去出任務。這三人如今是炙手可熱的殺手,人人爭著要,在這行業上是越來越上手,實力也越發堅強,紫鳶可是滿意得很。然而就是在這天,所有的一切都變了,事情發生得很快,讓所有人措手不及,情況直轉急下,已經到了無可挽回的地步。

這天,當他們都埋首苦讀準備明天的考試時,一通電話把謝婁青和謝冬青兩兄弟招回謝家,情況似乎不對,謝婁青臉上有疑惑也有一些嚴肅。急忙拿過錢包帶上,謝婁青急忙忙得對紫鳶說:“虎子,我家有點事先回去一趟,如果晚上我還沒回來你也別等我,先睡。”說著牽過謝冬青,急忙忙得走出宿舍,那副著急的模樣讓紫鳶連應聲的機會都沒有,直接目送他們出宿舍。

想著謝婁青方才著急的模樣,紫鳶眼微暗,拿過電話輸入號碼撥出,不一會兒一人接起電話:“喂?”

“琥珀,幫我查查謝家是不是出了事。”

“給我十分鐘。”琥珀直接掛電話,紫鳶放下電話站在窗前等他回撥,果然在十分鐘後一秒不差的,電話響起。紫鳶只用了0.1秒就接起電話,琥珀也不廢話,道:“謝清一投資失敗,和華爾茲之間的合作也宣告失敗,資金不足又遭到闞鐘閔出賣,謝家如今面臨破產,又樹敵太多,黑白兩道人馬已經開始集結人力要除掉謝家人,你最好回去查查K得委託書裡有沒有關於謝家的任務。”

紫鳶眼裡閃過一道冷光,“我知道了。”

“我會把詳細資料發到你的電腦,想知道什麼就回去K。”琥珀說完就掛電話了,他自己如今也有許多事情要忙。紫鳶也不纏著他說廢話,掛斷電話後拿上宿舍鑰匙,大步離開宿舍,打電話叫來自己的專用車。

負責給紫鳶開車的司機動作也很快,不一會兒就到了紫鳶指定地點。上了車,紫鳶二話不說:“立刻回去K。”

“是!”司機立刻發動車子,用最快的速度把老闆載回K,給他開門。一抵達K,紫鳶速度極快得進入電梯直達自己的辦公室,他一點聲音都不發得突然出現自然是狠狠得把坤靖嚇個半死,不過這次他卻不敢控訴,因為紫鳶的表情實在太可怕了,讓他以為自己看到了什麼惡鬼。

自動自發得讓座給紫鳶,坤靖站在一旁就像個等著被上司責罰得可憐下屬,戰戰兢兢的看這位準老闆如風一般襲捲桌上的各種資料,包括委託書,又開電腦接收檔案,仔細調查他想要的資料。如果換作平常坤靖只會以為他終於意識到自己身為老闆的責任突然用功,現在他絕對清楚並非那回事,肯定是出大事了。看看他陰森的像是要把人活吞下肚的模樣,坤靖大氣不敢出,只希望他把自己當隱形人。

仔細看著琥珀給他的資料,越看,紫鳶得臉色就越陰霾。如琥珀所言,謝清一投資多項計畫藉此賺錢,和華爾茲之間本還有一項合作,也是和研發TB034的解藥有關,但——

瞇起眼,紫鳶眼裡噴著怒火。

TB034得解毒劑,據琥珀的資料顯示早就研發出來了,只是因為不明原因被銷毀,僅存的兩支解毒劑就此沒了,連資料都沒留下。為了在研發解毒劑,華爾滋需要有人接受TB034得實驗,而謝清一這次想犧牲的對象竟是謝婁青!

去你的謝清一,被錢財矇蔽雙眼的混帳,犧牲謝冬青還不夠,竟然還想犧牲謝婁青,難道他不知道這樣做是會死人的?!還有那個闞鐘閔,不管他出賣謝清一的目的為何,造成謝家覆滅,使謝婁青和謝冬青陷入危險的處境,這傢伙都難逃責任!

還有那些個妄想除掉謝家人的黑白兩道的混帳大老,居然敢把委託書丟到他這來,更讓他怒火中燒的是竟然已經有殺手接下這項任務外出執行了!

豈有此理……

“坤靖,我要你立刻把接手這項任務的殺手招回,讓他來見我!”

“是!”坤靖立刻用特殊手段將正在執行任務的殺手緊急招回,再看看天色,外面已經暗下。為了自己的小命,坤靖決定先下班。拿過自己的外套也不敢跟紫鳶打招呼,衝進電梯就趕緊溜了。坤靖得膽小是人盡皆知,紫鳶也懶的理他,他現在可有一堆事要忙呢!

拿過紙張提筆寫下內容,紫鳶面色陰霾得把紙張放入牛皮紙袋封好放在一旁,再拿過小紙條寫下內容,接著摺成兩隻小白人,用流雲教他的術法令小白人有了生命,自己站好聽候差遣。紫鳶瞪著小白人,一字一句的說:“立刻去找彌虎道和倪香,讓他們立刻回來見我!”

小白人也被紫鳶的怒氣沖天嚇得有些不知所措,趕緊飛快得出去找人。紫鳶坐在寬大的辦公桌後,眼神十分陰冷。他拿過鬍子面具戴上,等著領取任務的殺手回來見他,果然不一會兒,接到消息的殺手立刻趕回來親見紫鳶。

看到很少親自出馬的老闆,殺手愣了下,接著強自鎮定。原因無他,紫鳶散發的殺氣實在太過強烈太過恐怖,令身經百戰的他不得不用盡全力壓抑對紫鳶的恐懼,硬著頭皮問:“請問老闆將我緊急招回有什麼要事?”

“暗殺謝家人的任務是你接手的吧。”紫鳶冷冰冰的說。殺手聽他如此肯定也不敢說謊,坦白道:“是我接手的沒錯。”

“託書拿來。”紫鳶說一是一,殺手不敢違背,立刻將委託書雙手呈上。紫鳶接過委託書,拿過另一份新的委託書給他,道:“這份委託書你別管了。這是新的,差額我會給你補上。”

縱然疑惑老闆怎麼會丟下暗殺謝家這份賞金厚重的委託書,但他不敢多問,接過新的委推書後立刻離開去執行。把暗殺謝家的委託書丟在桌上,紫鳶沉吟片刻,發出一份消息:凡是K底下殺手者,不許接手關於謝家的任何委託,違者——死!

在消息發出得當下,不管是在休息的還是在執行任務的都同時接到,縱然疑惑他們也不敢違背,而少數幾個看到謝家二字的人則微微一愣,不約而同想到他們熟悉的那個人。在寒風狂奏的外頭,接獲消息不得不放下手邊任務趕回K得彌虎道此刻正用盡全力衝刺,突然的招回和方才的消息令他心裡有些不安,希望不是他多想了。

“虎道!”

聽到聲音回頭,虎道一眼看見不遠處的倪香。他停下腳站在屋簷上,倪香立刻跳了過來,額頭上還有些細汗,可以看出她也在趕路。虎道蹙眉,道:“倪香,妳不是該在新加坡嗎?”他記得倪香這次是要去新加坡出任務的,怎麼會在這?

“本來是,但我收到緊急招回的命令,虎道,你也是?”倪香站起來,有些微喘,但秀眉卻緊緊蹙起。

“啊。”甩甩手裡的小紙條,虎道臉上是從未有過得嚴肅,“老闆將我倆緊急召回怕是有急事。倪香,我很在意老闆發出的消息。”

“我也是,心裡總感覺不安。虎道,我們快回去。”倪香擔心極了。

“快走。”虎道腳下一用力,開始在屋簷和大樓間衝刺跳躍,倪香跟上,兩人用最快的速度趕回K,都來不及喘口氣,飛快得進入電梯直達辦公室。一來到辦公室,虎道敏銳的嗅到異樣,他和倪香戴著面具快步來到辦公桌前,看著坐在椅子上面對窗戶的老闆,道:“老闆,突然將我們招回可是有要事?”

一直看著窗外的紫鳶總算回頭,他拿過桌上的資料交給虎道:“自己看吧。”

虎道接過資料和倪香一起看,當他清楚看到資落上的內容時,臉色已是十分難看,就是倪香也是臉色大變。猛然抬頭,虎道著急了:“老闆……”

“這是我接下來要給你們的任務。”打斷虎道的話,紫鳶拿過早就備好的兩份牛皮紙袋,交給他們,道:“泰迪,燕,我要你們聯手執行這項任務,只許成功,不許失敗。”

虎道和倪香同時接過任務,打開一看,兩人同聲道:“我們必定誓死完成任務!”

這是紫鳶用自己的名義委託的任務,內容很簡單,只有一條,也是必須成功的一條:誓死保護謝婁青和謝冬青,竭盡全力護他們周全。

紫鳶唯一的目的只有力保謝婁青和謝冬青,謝家得其他人是死是活都與他無關,他只要他們。虎道和倪香的想法和紫鳶差不多,此時正急在頭上的他們也沒發現這項任務的有諸多疑點,紫鳶也不管他們會不會發現,只要求他們必須成功,這是重點!

飛快得離開K,虎道和倪香直奔謝家,尋找在他們心頭上的兩人。他們相信縱然K不接手暗殺謝家人的委託,其他殺手組織也會插手,他們必須趕前面保住謝婁青和謝冬青,不計代價!

站在窗前看著都市夜景,背後的波濤洶湧即將開始。紫鳶拿下面具,森冷道:“好你個闞鐘閔,毀了謝家不說還令他們深陷危險。既然你們要他死,我偏要他活!”

一拳敲在櫃子上,直接把櫃子毀了大半,紫鳶眼裡是許久未有過得嗜血。
罪之魘Ⅰ紫鳶 第四十一章
當天晚上,謝婁青並沒有回去宿舍,家裡出了這麼大的事,他豈能置身事外。謝家內部正迎來狂風暴雨,外面也是危機四伏。早就潛伏在謝家附近隱匿起來的虎道和倪香時時刻刻注意著內中動靜,守在外頭的兩人在短暫時間內已經除掉十來個前來暗殺謝家人的殺手。如他們所想,少了K,那些黑白兩道的大老果然將委託轉移到其他殺手身上,短短時間內已經來了十個不下,更何況出馬得還不只殺手,連黑道都會集結勢力,可以想見接下來絕對會是一場硬仗。

K最高樓層的黑暗的房間裡,紫鳶站在落地窗前沉思,是為了謝家這次風波。在不久前他派人出去收集情報,如今的謝家是身陷在腥風血雨的風暴中,不只殺手要他們的命,就連黑道也開始集結勢力,只要謝家一倒,謝家所有人都會沒命。

彌虎道和倪香雖是K內部精英,但到底只是凡人軀體,如果虎道可以成為傳奇,他的實力將會更高一層樓,就不知他是否願意。握緊手,紫鳶對現在的情況有些惱怒,要不是他身負十年內不得出手的限制,現在的情況又豈會這般複雜。想了想,紫鳶決定派剛出任務回來正要休息的泉荷玲前去支援,有她在,多少可以幫虎道和倪香分擔重擔。

接著,紫鳶又想到一事。

目前在虎道,倪香和泉荷玲手上得不過是尋常兵器,要對付這麼多人只怕不是易事。思及此,紫鳶決定將計畫提前,現在怕是無法在繼續學業,不如以目前狀況為主。拿過電話打給宥里,對方接通後紫鳶二話不說的道:“讓流雲聽電話。”

說完沒多久,立刻換了一個人:“找我何事。”

“流雲,我要你在十天內教我鑄造之術。”

電話另一頭的流雲聽了微微蹙眉,卻說:“等我過去。”說完就掛了電話。

紫鳶把手機丟下等流雲過來。他看看時間,以流雲的速度不到一天就會抵達。不出紫鳶意料,流雲果然在當晚半夜兩點就到了,一來,他立刻道:“為何突然想要學鑄造之術?”

此時的流雲身穿一身現代服裝,如火焰般火紅的長髮披散在身後,整個人和先前又不太一樣。紫鳶知道這只是流雲的分身,也不廢話,直接道:“這你別多問,你只需在十天內助我造出兵器。”

流雲聞言不禁挑眉,知道要在十天內助他鑄造出武器不是問題,便道:“我可以幫助你,但材料必須從你身上取得。”

紫鳶聞言沒說話,只聽流雲緩緩道:“你的血肉,就是最好的鑄造之材。”

“凡是以你血肉鑄造的武器,可斷其筋,毀其骨,無堅不摧,削鐵如泥,沒有斬不斷的事物。”流雲面無表情的訴說一段埋藏殘忍與血腥的話語。紫鳶沒有考慮,一口答應:“好。”

他的果斷讓流雲瞇起了眼,“既然如此,帶我去空房。”

紫鳶帶著流雲搭電梯來到下層。在K內部四十樓無論進出哪個房間都需要密碼,無人看守,卻戒備森嚴。第四十一樓開始,就是殺手也不能踏入的領域。有幾間空房,其中一間已經被紫鳶佈置成實驗室,還有一間卻是空的。把流雲帶到這間空房,紫鳶脫下上衣拿過一把短刀,二話不說的削掉手臂血肉露出森白骨頭。看他眼睛都不眨一下,流雲面無表情,也十分佩服他的果決,但他沒有說的是,這將是把紫鳶推入另一個深淵的開始。

身上的被削掉的血肉很快又長回來,心繫在別的事上的紫鳶沒注意太多,而是等著流雲接下來的動作。流雲也不負他所望,隨手一揮,所有鑄造兵器所需的材料和工具全在眨眼間充滿在這間房裡。紫鳶把門關上並用密碼上鎖,開始在這間房裡鑄造兵器。

紫鳶要打造的,是專屬彌虎道的雙刀和倪香的飛刀。要鑄造兵器對紫鳶來說並不難,只是流程繁瑣,但要在十天內完成並非問題。

把自己關在鑄造房整整十天,終於在第十天早上完成。面色不變得看著放在木盒中的雙刀和飛刀,流雲在紫鳶的目光中拿起其中一把長刀,握柄一轉,刀鋒收起,接著在一轉,刀鋒畢露。把刀放回去,流雲淡笑道:“想不到你竟然在裡頭放了機關,對行動講求隱匿及方便的殺手來說在好不過。

紫鳶把木盒蓋上,搭電梯回了辦公室,流雲則是自動自發的到紫鳶的住處去,到琥珀的房間裡去休息。把坤靖叫過來,紫鳶指指桌上一大一小的木盒,道:“我要你把這兩樣東西帶到指定地點,交給泰迪和燕。”

“啊……”坤靖其實想說他可不可以別去,但紫鳶的眼神讓他不敢說‘不’。沒辦法,坤靖只好抱著兩個木盒子帶著面具可憐兮兮的搭老闆專用車去見虎道和倪香。

在謝家附近的小公園裡,虎道和倪香戴著面具窩在溜滑梯上,最近有一波很強的寒流,冷得要命也沒人想來玩,便宜了兩人。在坤靖抱著木盒子頂著寒風進入公園後,兩人上去迎接,倪香不解的問:“請問您找我們來有什麼事?”她很擔心是真老闆又帶來什麼不好的消息。

“這是給你們的。”坤靖把小一點的木盒子放到倪香手上,大的則交給虎道。兩人不明所以,掂掂手裡的重量,有點重哦。單手抱著盒子打開,當兩人看到了裡頭的東西,面具後的臉上是明顯得驚訝。拿出一把小刀,倪香驚訝極了:“這是……”

“別問我,有疑問去問你們的老大。”坤靖早就知道他們清楚他並非真的老闆,他也不知道這些武器是怎麼回事。虎道聞言,皺眉想了想。伸手:“給我電話。”

坤靖從口袋裡掏出電話給他,虎道接過來就撥打電話給他真正的老大,對方一接通,立刻問:“老闆,這些武器是?”

“是給你和倪香的。”

虎道一聽愣了,紫鳶沒有情緒起伏的說:“要面對敵人就必須有好的武器。那是給你們的禮物,好好善用,看到什麼就砍,別擔心會斷。”說了些意思不明的話,紫鳶直接掛電話,留下虎道,倪香,坤靖三人面面相覬。

“老闆怎麼說?”倪香安靜了會兒,問。

“他說是給我們的禮物,要我們好好善用,看到什麼就砍不必擔心他會斷。”虎道把紫鳶的話重複一遍,滿腹疑惑的說:“這是啥意思?”

倪香不答,坤靖不敢說話,虎道安靜了會還想說什麼,卻突然眼神一凜,想也不想得拿出雙刀跑出公園:“又來了!”

倪香一聽也顧不上坤靖,拿過小刀就衝出去,留下坤靖一人。他吸吸被冷得要流出來的鼻涕,回到車上。他的任務完成,要回去取暖喝茶了。

相較於坤靖這裡的悠閒節奏,虎道和倪香那卻是狂風暴雨。一下子跑出十來名殺手,每個都往謝家別墅前去。虎道和倪香速度飛快得繞過他們,把他們全擋下。那些殺手一見兩人,也不由怒道:“泰迪!燕!你們並未接手謝家任務,為何每次都要出面組饒?”

“K是沒有接下暗殺謝家人的任務,但如果你們要傷害我們的目標就絕不允許。”為了謝婁青和謝冬青,虎道和倪香是絕對不允許他們越雷池一步。

“既然如此,我們就各憑本事!”言畢,十個人同時上,虎道和倪香眼神一凜,拿上他們的新武器直接上陣。手中飛刀在手,倪香瞄準角度甩出飛刀,一口氣解決兩個人。但見飛刀竟直接穿過人體,不由令她愣了下,以往使用的小刀可沒有如此威力。

令一頭,虎道一口氣對上五個人,雙刀在手,擅長使刀的他使用起來可是揮舞得虎虎生風。也不知這到底是什麼材質鑄造出的,當虎道的刀和對方的刀相碰時,對方的刀刃竟應聲斷裂,直接砍到對方。見此情況,虎道也不由一愣,但情況不允許他多想,回身一刀揮下,殺手見狀急忙向旁跳開,虎道攻擊落空砍在鐵欄上,竟直接將鐵欄劈成兩半。

“!!”這下不只虎道,所有在場的殺手見了都不由愣當下,在看看他們僅靠兩人便力壓他們這麼多人,不由心生畏懼。

殺手感覺恐懼時就已失去當殺手的資格,無一例外,全被虎道和倪香解決掉。

微喘著看著那些負傷的殺手離開,虎道摘下面具,看著手裡的刀,眉宇緊蹙。倪香走到他身邊,擰眉道:“這些刀究竟是何種材質所製,竟削鐵如泥!”

虎道沒有說話,擰眉看了許久,嘆道:“我總算知道老闆那番話的意思。”

“虎道……”

“倪香,就讓我們用手中的武器好好保護婁青和冬青吧。”虎道微微一笑。倪香見了,用力點頭:“好。”

回到暗處暗中保護他們最重要的朋友,虎道和倪香提起精神,隨時注意。

另一邊,紫鳶離開K慢慢回到學校,他不能一直不出現,否則會被懷疑。宿舍裡,紫鳶拿過電話打給虎道,在他接通後,擔憂地問:“虎道,你知道婁青怎麼了嗎?他打電話一直不通,我很擔心。”

“婁青家裡出了些事暫時回不去學校,你別擔心,我會保護好他的。”

“嗯……”掛斷電話,紫鳶拿著電話沉思,決定親自到謝家看看,不然他還真不放心。

只是紫鳶沒想到這一去,危機竟會來的這麼快,甚至改變了他和所有人。

那天,紫鳶暗中來到謝家外圍,小心避開虎道和倪香,站在後院。探頭看了看,卻沒見到半個人。皺皺眉,紫鳶還在猶豫是要打電話還是直接進去時,突然裡面閃過火光,他愣了下,旋即明白發生什麼事。想也不想得跳過圍籬,紫鳶衝進去,一打開門,火焰直逼而來。

婁青!

紫鳶焦急的衝進去找人,而在外面顧守的虎道和倪香發現時已經太遲,火焰太大他們根本進不去!

衝到客廳,紫鳶一眼看見已經被大火吞噬的謝清一夫婦,而其他的家傭們則已經落荒而逃。不去管那些人,也不管自己的身分會不會曝光,紫鳶見客廳和廚房都不見謝婁青和謝冬青的影子,立刻上樓。

“婁青,冬青,你們在哪——?!聽到回答我啊!”火勢越來越大,在不找到人他們都會被嗆死。紫鳶咬牙,不怕火燒的他直接握上門把開門,在他打開第三道門時,他看到了倒在地上的謝冬青。

“冬青!”急忙衝過去把人扶起來,發現人已經暈過去,紫鳶趕緊把人扛起來,帶他衝出房間。找到冬青可還有一個婁青,紫鳶接著去其他房間找,終於找到倒在通往三樓樓梯間的謝婁青。看到他,紫鳶眼神一亮,趕緊衝過去查看他是否有受傷,發現他和謝冬青一樣都只是暈過去,不由鬆了口氣。

把人家夾在手臂下扛起來,紫鳶飛快的跑下樓,試圖衝破火焰帶他們出去。但火燒實在太快,房屋已經開始崩塌,前路被堵住,紫鳶要退也來不及,燒毀的樑柱立刻從他頭上掉落,紫鳶抬頭一見,眼睛睜大——

虎道和倪香在外急得不知所措,要救火也根本沒用,附近住戶已經因為大火逃之夭夭,消防車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會來,只怕到時已經太遲。咬咬牙,虎道決定拼一拼,陪上他這條命也要把人救出來!

但就在他要衝進去時,突然的滔天巨響和狂風卻讓虎道往後跌,眼睛被風吹得睜不開。倪香雙手舉在前面阻擋風勢,眼睛同樣睜不開。當風止,一切歸於平靜後,兩人睜開雙眼往前一看,愣在原地。

只見前方本是大門的地方緩緩走出一個人,他的肩上扛著謝冬青,手裡抬著謝婁青,但這些都不是兩人愣住的原因。真正讓他們愣住的是這人的身分!

“……老闆?”虎道傻了,倪香也愣住了。而帶著鬍子面具的紫鳶則慢慢走出來,把謝冬青和謝婁青交到兩人手裡,沒說自己為何在這,只說:“謝家已毀,只剩下他們。泰迪,燕,真正的考驗現在才要開始。”說完,他頭也不回的走了,留下呆滯的兩人。

那天之後怎麼樣了,紫鳶不知道,但虎道和倪香卻被謝婁青發現身分。他們是怎麼解釋的紫鳶不知道,但謝婁青卻很難接受父母已亡的結果。紫鳶派虎道和倪香看住他們,就怕他們又出什麼意外,但千防萬防卻還是防不過人心難測和有心人得暗算。他們護住了謝冬青,卻讓謝婁青被帶走,得到消息的紫鳶當下二話不說的衝出去找人。

不能出事,婁青,你一定要平安無事!

快速奔馳在台北街道,紫鳶眼裡是深深的殺意。
罪之魘Ⅰ紫鳶 第四十二章
謝婁青緩緩從黑暗中醒來,後頸一陣疼痛,他不禁蹙眉,按著脖子起身。看看四周圍環境,微弱的陽光從上頭的窗戶照射進來,周圍擺滿紙箱和架子,該是地下倉庫。皺眉仔細回想先前發生什麼事,記得家裡被火燒掉後,冬青因為吸入太多濃煙導致嗆傷,現在還在住院,泉荷玲顧著他。也是在那次意外後,他意外得知虎道,倪香,泉荷玲三人得真正身分。原來他們竟然都是殺手,原來這些天不斷有殺手想來暗殺他們,原來他們這些天可以平安全是因為這三人在保護著他和冬青。

震驚有,難過有,感動也有。家裡出了大事,又被一把火燒掉後,謝婁青是茫然的,是無法接受的。他不明白他的家怎會在短時間內落得如此下場,父母,哥哥,姊姊,他們不斷指責他,說這一切都是他的錯,都是因為闞鐘閔。謝婁青腦子停擺,他不懂為什麼他們要如此責罵他,不懂他們為何如此憎恨闞鐘閔,難道家裡會落得這般下場真是因為他,是因為闞鐘閔?

迫切的想知道事情的真相,謝婁青不斷試圖連繫闞鐘閔卻聯繫不上,都幾天了,竟連他的一點消息都沒有,讓謝婁青得心逐漸涼透。還有虎道,他相信既然虎道可以拋下任務在這保護他,那麼他一定也知道事情的真相。謝婁青不只一次求虎道告訴他真相,但虎道和倪香不知在顧慮什麼遲遲不敢言,讓謝婁青不禁想,也許父母兄姐他們說得是真的,真是因為他,真是因為闞鐘閔,謝家才會……

抱住頭,謝婁青非常痛苦,他只想知道真相,不想在這樣受折磨。然而,當虎道好不容易下定決心要告訴他了,卻因一場襲擊讓這一切再次中斷。不知是對K的恐懼還是惱火,這一次黑白兩道聯合接下暗殺謝家人任務的殺手三方聯手,在同一時間襲擊虎道,倪香和謝婁青。這是一場讓人措手不及的襲擊,強如虎道,倪香也無法一口氣擋下這麼多人,更何況還要保護謝婁青,當真是陷入苦戰。

醫院裡有泉荷玲在顧守謝冬青,紫鳶還派了董聿清前來支援,再加上醫院人數眾多,黑白兩道不能貿然闖入,只派殺手前來,全被兩人擋下。泉荷玲和董聿清擋住了刺殺謝冬青的殺手,但虎道和倪香這裡卻失守了。謝婁青趁亂被帶走,虎道和倪香欲追卻被屢屢擋下,最後竟沒追到人!

後來發生什麼事謝婁青不知道,他被打暈,在醒來後已經在這。手腳沒有被綁住,謝婁青來到窗邊看看,太高了他根本上不去。通往地面的鐵門也被鎖上,謝婁青這下是真的沒有退路,聽聲音,外面至少有幾十個人,除非他可以突破這些人否則根本出不去。

努力想著該如何出去,謝婁青在四周翻找,想要找到可以防身的東西。但這裡除了紙箱還有些罐頭外就在無其他。這下可真不妙了,謝婁青急得直跳腳,他一定得出去,否則虎道和倪香會擔心,他也放心不下謝冬青,還有虎子。這幾天虎道已經告訴他虎子有多擔心他了,心裡很過意不去,謝婁青想著一定要去找他,免得他擔心。

鐵門外突然傳來開鎖聲,謝婁青心一驚,連忙躲到架子後面把自己藏起來,沒多久沒被打開,十幾個男人走了下來。謝婁青躲在架子後面看他們下來,注意到鐵門沒有關,他決定伺機逃出去。那些男人走下來後直接往謝婁青原本昏迷的地方看去,誰知這回沒看到人,嚇了他們一跳:“那小子人呢?!”

“不知道啊!”他們是真的不知。其中一人沉聲道:“門關著還有人看守他逃不出去,肯定還躲在這,快去把人找出來!”說完,他們果真開始在倉庫裡找起來。謝婁青嚇得直發抖,咬住嘴不發一點聲音,他小心的挪動,雙手輕放在架子邊,待主要聚集在門口的人都靠過來時,雙手猛然用力把架子推倒,在幾人大叫的聲音中把他們壓在下面。

“他在那!”其他人大叫,謝婁青心頭一顫,趕緊朝樓梯處衝上去,卻在即將逃出去時被人狠狠一撞,重心不穩往後倒,直接從樓梯上摔下去。

摔下去時謝婁青急時護住頭部,但身體其他部位卻因碰撞而發疼,“唔……”全身痛得不得了,謝婁青一時起不來,被其他人抓住。

被壓在架子下的幾個男人也已經爬出來,狠狠瞪著謝婁青,怒道:“很好,居然還敢逃,找死!”說完一拳打在他的肚子上,謝婁青痛的一縮,咬住嘴拼命不發出聲音,抬眼狠狠瞪著那些把他包圍的人,不肯屈服。男人見狀怒火中燒,開始揍人。

謝婁青被打得說不出話,全身都很痛,但他不肯屈服,直瞪著那些人。那些人見狀都氣樂了,其中一人說:“嘖,挺有骨氣得嘛。反正都得死,砍你一隻手看你還能不能有骨氣!”說完他回頭朝樓上喊:“喂,給我拿把刀下來,快!”

樓上毫無動靜——

樓上沒人回,男人皺皺眉,又再喊一次:“快拿把刀下來,聽見沒有!”還是沒人回,男人呿了聲,道:“那些傢伙在幹嘛?是喝酒喝瘋了還是玩女人玩到爽暈了?嘖!”說著他轉身自己走上樓,手剛要握上門把,門卻被猛然踢開,男人猝不及防,直接被撞下樓。

“啊——”

“誰?!”突然的狀況令樓下的人同時一愣,抬頭看著出現在樓梯口的人。正在壓抑全身疼痛得謝婁青緩緩抬頭,當他看清楚出現的人是誰後,不禁一愣:“你……”

“婁青!”來人飛快的奔下樓,和那些終於回過神的大漢們大打出手。謝婁青被人抓著衝不過去,急得大喊:“虎子!虎子你快走!快離開這裡!!”

來人不是別人,正是找上門來的紫鳶。得到謝婁青被人帶走的消息時,紫鳶急得快瘋了,正好琥珀也為了一些事來找他,見他急得不得了索性跟他一起去找人。有了琥珀速度就快了許多,當他們找到那些人得藏匿處後,紫鳶立刻用老闆的名義打電話給虎道,要他到附近的公園去接應謝婁青。得到消息的虎道和倪香立刻出發,丟了謝婁青他們也很自責,在心裡下定決心決不讓這種事再次發生。

屋內有幾十個人,有一部分人進入地下室,紫鳶知道謝婁青就在地下室。他身負十年之約不能出手殺死他們,琥珀正好也在收集食物,乾脆代替紫鳶出手,三兩下就把人全殺了。在他動作時,紫鳶趕緊衝到地下室,當他看見謝婁青被人架住毆打時,曾經被人如此欺凌的記憶湧上心頭,紫鳶心裡的憤怒瞬間爆發,一拳直接把人打飛。

謝婁青很訝異紫鳶竟這麼能打,對方可是有大約二十個人在,他竟一個人解決大半,幾乎把人打趴在地上痛的呻吟。紫鳶現在正氣在頭上,但可沒有失去理智,他只把人打到起不來,可沒傷了他們的命。一拳把架住謝婁青的人掀翻,紫鳶拉過謝婁青的手往樓上衝:“快走!”

謝婁青拔腿就跑,卻被人拉住腳踝,失去平衡跌倒。他一倒,紫鳶也跟著倒下。一腳踢翻抓住謝婁青腳踝的人,紫鳶翻身跳起,正好看見有人想把整箱裝滿罐頭的紙箱扔到謝婁青身上,他立刻抓住謝婁青的雙手把人扯過來,堪堪躲過被砸成重傷的危險。用力把人拉起來站好,紫鳶一手拉著謝婁青,一手把阻擋在前的人揍翻,定要把人救出去。

而先前被紫鳶撞下樓的男人忍痛站了起來,怒氣沖沖的看著紫鳶幾乎要衝破防線把人救出去,氣得他拔下一旁的鐵樁,瞄準謝婁青得背後就刺過去:“去死!!”

謝婁青回頭看到了,卻避無可避,紫鳶也看到了,牙關一緊,用力把人攬入懷裡同時奮力轉身,兩人得位置頓時交換,鐵樁不偏不移的刺穿紫鳶的腹部。

“虎子!!!”衣服上濺滿紫鳶的血跡,謝婁青急得快哭了:“虎子你怎麼這麼傻,幹嘛替我受這一擊,萬一你死了我怎麼辦?!!”

“咳……”咳出血花,紫鳶用力按住謝婁青要幫他止血的雙臂,微喘道:“婁青,你快出去,這裡由我擋下,你快出去,出去!”

“我怎麼可以丟下你,要走一起走!”謝婁青不讓,他已經失去父母和兄姐,他不想在失去任何人,不想!

“你快走,去找虎道!”用力把人推開,紫鳶喘著氣反手握住插在腰上次穿他身體的鐵樁,咬牙拔出,頓時血流如注,染紅了他潔白的襯衫,也染紅了謝婁青的眼。轉身面對人數眾多的敵人,紫鳶粗喘著氣,對謝婁青說:“婁青,我很高興能認識你這個朋友,因為你,我失去得快樂終於被找回來,讓我覺得自己像是活著的人。雖然只有兩年,但大學生活是我這一生中最快樂得時光,我很喜歡你,也喜歡冬青,虎道,倪香,荷玲,沒有你們,我不會這麼快樂。”

回頭,紫鳶看著眼淚緩緩流下的人,嘴角一彎,露出他許久不見得溫柔,道:“婁青,請你好好活著,不管未來有多艱難,都請你好好活下去。現在,你該走了。”

“虎子……”謝婁青不想走,他不想用摯友的命換來今日的平安,他不想丟下虎子,他不想!

深呼吸,紫鳶沉聲一吼:“走———!!”

淚水瞬間潰堤,謝婁青轉身努力跑出地下室,努力逃離這間房子,他要去找虎道,讓他去救虎子。只要虎道去了,虎子一定有救,一定!

謝婁青離開了,紫鳶終於沒有後顧之憂。抹去嘴角的血色,紫鳶冷冷的看著他們,整個人站得筆直,像是一點傷都沒有,看得他們恐懼不已。

甩甩手裡的鐵樁,紫鳶摘下雙眼的黑色隱形眼鏡,露出原本的紫色眼眸,在他們恐懼的目光中,道:“現在只剩我們了,一次做個了斷吧。”說完,紫鳶率先竄出,手中鐵樁一揮,一擊打爆一人得頭使他倒地,接著一轉身,鐵樁一頂,刺穿一人得肩膀,接著腳下一擊揮出,輕而易舉的把人撂倒。

紫鳶肉眼不及的速度令他們恐懼,好在他們人多,只要同時攻擊他的致命點,不信他不倒下!

思及此,在場眾人趕緊找來足以讓人致命的武器,有刀,有鐵樁,幾個人同時衝上前,用力從後面重擊紫鳶得後腦。紫鳶猝不及防腦袋受襲,被打得頭暈眼花,腳下不由一晃,被逮住機會爆打頭部,打得他不禁腳一軟單膝跪下。

單手撐地,紫鳶晃晃腦袋想把暈眩感甩開,豈知卻被逮住機會。

手掌被鐵樁刺穿釘在地上,紫鳶眉頭一擰,來不及動作立刻被踢翻倒地,腹部再次被刺穿,雙腳大腿也被鐵樁刺穿釘在地上,讓他動彈不得。男人笑得得意,看他終於動不了也不由鬆了口氣:“這下你可動不了了吧。媽的!竟敢把老子的牙齒打斷,活得不耐煩了!”

說完拿過其他人遞過來的鐵樁,男人瞄準紫鳶的身軀,接著在他睜大的眼睛中一把刺穿他的心臟!

心臟被刺穿,本該沒有疼痛的心竟在一次感受到肉被分裂的劇痛,紫鳶痛地大口呼吸,卻沒有叫出聲。他轉眼瞪著男人,身體一動,竟是想要掙脫鐵樁爬起身,嚇得在場眾人不禁傻在原地。

開玩笑,那可是心臟啊,心臟都被捅穿了正常人哪有可能不死,這傢伙是怪物不成?!

一股難以言喻的恐懼充斥在所有人心裡,此時的紫鳶像極了地獄惡鬼,好似要來找他們索命般,恐懼的毒手緊緊掐住他們的脖子,讓他們快無法呼吸。男人是黑道上有名的大老的得意下屬,向來都是他讓人畏懼,哪有他恐懼的時候。今天被紫鳶嚇得夠嗆讓他覺得很沒面子,不由腦袋一抽,不知打哪來的勇氣搶過一旁的人手裡的鐵樁,在紫鳶瞪著他的眼中狠狠把刺穿他的太陽穴!

腦袋被捅穿,紫鳶眼睛睜的老大,頭部還沒受過傷的他顯然也無法反應過來,黑暗的潮水再一次把他拖入深淵,紫鳶想,這一次,也許他的夢就要實現了。

他終於,可以休息了。

沒有男人想像中的錯愕和不甘,紫鳶異常平靜地把眼睛閉上,等待死亡將他帶走。他的眼一閉,所有人都大氣不敢出,就怕紫鳶又像剛才一樣當著挺屍,跳起來殺了他們。

心臟被刺穿,腦袋也被捅穿,男人擦擦汗,吶吶道:“這下也該死了吧……”

“嗯………”其他人都不太敢說話。

一直懸著的心終於歸位,大家都是擦擦臉上的汗,一致想著,如果這樣還能爬起來,那誰都不是他的對手了。

這個想法,在不久後實現。所有人都沒有想到,這個人會再一次爬起,彷彿從地獄再爬回人世間的惡鬼般,用他尖銳的利爪奪去所有人得生命。直到現在,男人都不曉得發生什麼事,他混濁空洞的眼看著那個本應死去的人在一次從地上爬起,用他的利爪,讓所有人付出代價,以血弔唁他那顆絕望的心。

如果有旁人在場一定會被眼前的一幕震懾,不寬大的地下室裡到處都是血跡斑斑,到處都是殘缺肢體和肉塊,就是男人的腦袋也早就和身體分開,孤伶伶地躺在角落,看著那個流著血淚的怪物。

光明彷彿不再眷顧他們,原本透入地下室的陽光逐漸消失,剩下的是無盡的黑暗,映照著一雙鮮紅的惡魔之眼,一行血淚自眼中落下,滴落在地上,留下深刻的痕跡。
罪之魘Ⅰ紫鳶 第四十三章
“達叔,我還有機會再見到你們嗎?”

坐在公園裡的椅子上,紫鳶看著四個孩子在溜滑梯那爬上爬下玩的不亦樂乎,平靜無波的臉上是淡淡的喜悅,眼裡,卻是再也沒有半點笑意。

“會的。只要你想,隨時都可以見到我們。”達叔坐在他旁邊抽著菸,聽著紫鳶的話,道。

紫鳶垂眸看著自己的雙手,臉上的喜悅逐漸消失,面無表情,更無一點情緒:“三十年了。這三十年裡,我無時無刻都在期盼著死亡,我跳河,跳懸崖,不斷讓自己受傷,不斷渴求著死亡,但每一次都被病毒的力量帶回。達叔,我該怎麼做,才能與你們團聚?我該怎麼做,才能真正地死去?我每天,都這麼想著,思考著,卻得不到答案。”

轉頭面對達叔,紫鳶平靜地問他:“我該怎麼做,才可以解脫?達叔,請你告訴我。”

呼出一口菸花,達叔指間夾著香菸,聽著紫鳶和過往在不同的聲音,沉默著。

他該說什麼?又要說什麼?他期盼的終究沒能實現,紫鳶早已在孤獨的生死徘徊這條路上迷失自己,他為他們報仇,讓珍琳佛和羅納德痛苦一輩子,卻也是在折磨自己。他折磨著自己,狠狠地傷害自己,渴求死亡,卻又一次次迷失在這條路上,從無法死亡的夢中站起來,一次期待,再一次失望,最後成了將他拉入深淵的泥沼,把他關在絕望的牢籠裡,束縛著,折磨著。

“你想要什麼答案?還想要什麼答案?其實你很清楚,這不過是你在自欺欺人。你欺騙自己,也欺騙他人,最後傷害的,還是你自己。”面對紫鳶,達叔平靜地說:“紫鳶,你把自己欺騙太深,也傷害太深。你欺騙自己,傷害自己,最後得到的,只是更深的絕望。”

站起來,達叔頭也不回的朝孩子們前去,“如今的你,已經不是我們心中熟悉的紫鳶了。你迷失自己,也失去自己,我們已經沒有見面的必要。”

“達叔……”紫鳶愣了。他傻傻的看著達叔的背影,站起來,想說什麼,卻還是閉上嘴。

“紫鳶,我說過,我們會永遠活在你的心裡,只要你仍是那個紫鳶。”回頭,達叔臉上帶著無奈的笑容,道:“但現在,你已經失去原來的自己,我們在你心裡,也早已死去。”

黑暗的潮水在一次排山倒海襲來,將紫鳶周遭的景色帶走,只留下無盡的黑暗。他唯一剩下的,最好的回憶,最愛的那些人,都在潮水另一端,看著他,臉上是陌生的疏遠。在離開前,達叔道:“等你找回自己,我們還會再見面的。紫鳶,希望你,別再繼續迷失自己了………”

別再…迷失自己?

他要怎麼做?

無盡的歲月時時刻刻在折磨的他,三十年了,他在這世間徘徊了三十年,他又得到什麼?K?那不過是他復仇的工具。傳奇寶座?那只是因為他不願意達叔的位置被搶走。在他眼裡,如今的權力,地位都不過是過往雲煙,他真的想要嗎?不,他想要的,從來只有一個。

他想要的,不過就是一個死。

為了死,他做了許多自殘的事。但他成功了嗎?沒有。就連如今心臟被刺穿,腦袋被貫穿,他依然得不到解脫。

他要怎麼做,才能不失去自己?

“我沒有答案,你們有答案嗎?”在眾人恐懼的目光中再一次站起,紫鳶森冷的眼環視在場所有人,尤其是男人。在他恐懼的目光中,紫鳶走過去,用他陰冷的聲音說:“你是北辰家底下老大的下屬之一,殺人無數,你很清楚怎麼樣置一個人於死地,但為甚麼你無法了結我?”

男人嚇得渾身顫抖,牙齒打顫,幾乎說不出話。眼見紫鳶離他越來越近,對他的恐懼心和迫切生存的慾望使他鼓起勇氣,舉刀一把刺向紫鳶的心臟。大口大口的喘氣,男人手上全是溫熱的血跡。他看著低著頭,動也不動的人,心裡想:這下也該死了吧?一定死了吧!

忍不住露出得意的笑臉,男人相信神是眷顧他的,一定會保他平安。但他沒想到的是,在神眷顧他度過無數次的危機後,這一次他不再受到保護。低垂的頭緩緩抬起,在男人恐懼的臉孔幾乎扭曲的目光中,露出一雙彷彿惡魔般血腥的雙目。

接下來發生的事是長期活在槍口上的他們所無法想像的,他們從來沒有想到向來是奪取人命的他們,竟會在有一天彷彿手無縛雞之力的普通人一樣,被人輕而易舉的奪去生命。不,這傢伙簡直不是人,正常的人在受了這麼多傷後早該死去,正常的人絕不會有一雙腥紅的惡魔之眼。

他們招惹到的,是來自地獄的惡鬼。

是最深的夢魘,也是最深的罪孽。

站在血泊中,紫鳶血紅的像是要流出血,他低聲喃喃:“為什麼?為什麼都傷成這樣還死不了?為什麼,連你們都要捨棄我?你們是我心裡唯一得支柱,如果連你們都要捨我而去,那我何必保有仁慈,保有善心。”

“我的夢永遠不會實現,這輩子,我注定要失去渴求的一切,誰又能知道,我心裡的苦。”

黑暗的地下室陽光不再,只餘一人孤獨地在黑暗中呢喃,一雙腥紅的眼緩緩流下血淚,落在地上,留下深刻的痕跡。



紫鳶是怎麼回到K的,他已不記得。回來後,他沒有回去自己房間,而是來到鑄造室。脫下身上染血的衣褲,紫鳶赤身裸體的站在漆黑的房中,手中握著他當初打造雙刀時順道造出的短刀,抬起手臂,刀抵在肉上,用力,銳利的刀鋒切入肉中,緩緩切下血肉,肉出森森白骨。面對骨肉分離的劇痛,紫鳶卻眼也不眨一下,甚至沒有表情,彷彿這樣的疼痛只是搔癢如般簡單。

一塊塊血肉掉在地上,鮮血不斷流出,形成血泊。左臂坑坑巴巴的幾乎沒一塊好,除了血就是森然白骨。切完左臂的肉塊,紫鳶換手開始切割右手臂的肉塊,和左手一樣體無完膚。切完手臂腕切雙腿,彷彿是在自虐一樣,紫鳶的臉上沒有一絲痛楚。他幾乎快把身上的肉全割光,連身體都不放過,然而這樣幾乎瀕死的傷卻又在片刻之後慢慢恢復。

坑坑巴巴的手臂很快恢復原狀,卻消不去當年斷指留下的傷疤,還有身上當年遭受欺凌留下的傷疤,一道道,像抹滅不去的印記般,印在這身蒼白消瘦的身體上。看著刀上的血色,紫鳶扯扯嘴角,開始發出低低的笑聲,“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

仰頭大笑,用盡全力大笑,紫鳶笑的是那樣地用力,像是要把所有的恨,所有的情感通通發洩出來,但笑到最後,他的聲音卻是沙啞無比,帶著哭腔,但那雙眼卻流不出一滴淚水。

他的淚,早已為那五個曾是他心裡最重要的人流光。隨著他越來越恨自己,達叔,雅雅,小和,阿生及小豪在他心裡是越來越模糊,直到最後,紫鳶悲哀的發現,他再也想不起他們的長相,他們的聲音,甚至是和他們相處的十六年回憶,一切都變得模糊不清,直到紫鳶再也想不起來為止。

直到他真正失去,變成人人口中的怪物。

彷彿沒有知覺一樣,紫鳶幾乎沒有睡覺,也沒有休息,自他回到K的那天開始,他就沒踏出鑄造室一步。麻木的打造一把又一把的兵器,每一把都是足以毀去周遭萬物的武器。每一把,都是紫鳶為了殺死自己鑄造的武器。有刀,有劍,也有以鐵鑄造的鞭子,每一樣都是以紫鳶早已刀槍不入的血肉為原料鑄造的武器。

為了殺死自己,紫鳶無所不用其極,幾乎是在傷害自己,虐待自己,卻依然無法實現他的願望。等紫鳶再次從鑄造房踏出,已經是兩個星期後的事情。回到最上層自己的房間,站在衛浴室裡,紫鳶閉著雙眼感受熱水淋在身上的溫暖,身暖,心卻是冷的。

把身上的血污全部洗掉,穿著浴袍走出浴室來到窗邊的沙發上坐下,紫鳶給自己倒杯紅酒,一邊擦著頭髮一邊閉著眼睛品嘗。琥珀跑來找紫鳶時看到的就是這樣的一副景象。站在門口看著那個在落地窗前背光而坐的人,他的氣息是那樣的冷凝孤寂,好像世間在沒有令他留戀的事物般,縱然他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琥珀還是敏銳的感覺到,紫鳶,已經變了。

他終於,還是失去自己了。

說不出心裡是何種感受,琥珀垂眸沉默片刻,走過去,道:“紫鳶,有一件事我必須告訴你。”

紫鳶沒有說話,甚至沒有張開眼,琥珀也不管他,逕自道:“這次的事情給我惹來不小的麻煩,需要休生養息,從今開始往後二十年,我都不會再行動。收集情報的事和食物問題都必須麻煩你。”

琥珀說完後,紫鳶終於有了動靜。他放下酒杯,睜開雙眼,平淡無波的看著琥珀,開口:“這是流雲的意思。”

“對。”琥珀平日殺人無數,早就是道上有名的殺人狂,對這次的風波並不放在心上。但流雲卻認為他殺孽太重,再不休生養息遲早會變成眾人要除掉的目標,再加上身為本體的宥里也需要休息,不如趁此機會暫時退隱。

“我知道了。”紫鳶說完這句話後又把眼睛閉上,抬頭貼著椅背,不知是不想說話了還是睡了。

琥珀沒有出聲打擾,也沒有問他這些天是否發生過什麼,他想,紫鳶也有不想讓人知道的過往,如果問他了,豈不是又在他傷痕累累的心上又增添傷口。琥珀不幹這種事,也放心不下他,好在還有流雲會注意,不會讓紫鳶繼續糟下去。

琥珀離開了,寬大的房間又只剩下他,冰冷得毫無人氣。

緩緩張開眼,紫鳶想起了一個人,那就是謝婁青。那天之後也過去兩個星期,這兩個星期裡虎道和倪香無時無刻都守在他身邊,但———

想起方才整理過的資料,根據探子收集回來的情報,謝婁青受了重傷人目前還在住院,謝冬青則已經出院,現在正在照顧他哥哥。紫鳶想了想,決定去看看他,當然,只能暗中行動。

對謝婁青來說,虎子已經死了,剩下的,是他紫鳶。

換了身簡單的衣服,紫鳶也不遮掩自己的髮色和眼睛,直接走出去。反正他這樣的髮色街上也不是沒有,他們只當又是一個講求時尚的青年在染髮。

冬天的街道上透著冷風,帶著剛下完雨的濕冷。紫鳶只穿的單薄的白色T恤就走在街上,看在周遭那些個把自己包得密不通風的人眼裡十分怪異。紫鳶不在乎那些投射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他只知道自己要做什麼,除此之外,沒了。

只是今天卻是他生命中又另一個轉折點。

走道轉角處,因為是鬧區,牆角邊總是積滿垃圾和紙箱,這些都是遊民平日找來給自己取暖的東西,以前紫鳶也會拿紙箱回去取暖,明明是再熟悉不過得東西,如今看在眼裡卻異常陌生。不再去想過去,紫鳶快步行走就要離開,卻在踏出腳步時頓住,緩緩回頭,紫色的眼裡帶著驚訝。

此時映入紫鳶眼中的不過是成堆的紙箱和垃圾,但他卻聽到了別的聲音。

有嬰兒的哭聲。

很小聲,也很悶,如果換作常人絕對不會察覺,但紫鳶的聽力早就是常人的百倍,在細微的聲音他都可以聽見。

走過去,紫鳶彎腰,在路過的人異樣的眼光中開始翻那堆垃圾和紙箱,終於在丟掉一堆紙箱和垃圾後,找到被埋在下面的嬰兒。

那是出生只有兩個月大的孩子,金色的毛髮,白皙的皮膚,雖然還小卻仍然精緻的五官,可以看出這是個多麼可愛的孩子。但這樣的孩子如今卻被扔在垃圾堆裡埋起來,如果不是紫鳶及時發現,只怕這孩子就要被悶死了。

說不出心裡是何種感受,紫鳶緩緩伸出雙手,抱起這個小小的,軟軟的,不斷哭泣的孩子,把他抱在懷裡,輕輕的搖晃他,哄他。

“不哭了,沒事了,不怕。我會照顧你,保護你,不再讓你受到一點傷害,不怕了,不哭了………”也許是這孩子的生命力太過強烈,紫鳶不由自主地脫口而出,心裡也升起想要保護他的想法。輕輕地拍拍孩子的背,也許是哭累了,孩子眼睛閉上就要睡,細長濃密的眼睫還掛著淚珠。

紫鳶輕輕抹去他眼角的淚水,抱著他往醫院走去,卻在轉彎時,看見了對面街僅穿著病人服,鞋也不穿,虛弱又蒼白的謝婁青腳步不穩的跑在街上,焦急地似乎在找什麼。紫鳶見了沒有過去,他隱匿在人群裡,看著虎道追上來,攔住幾乎要瘋了的謝婁青,不知怎麼了,虎道第一次對他吼,帶著無奈。也是這一吼讓謝婁青失去所有力氣,任由虎道把自己帶回醫院,一行清淚從那雙空洞的眼流下。

看著他流下的淚水,紫鳶不由自主地摸上自己的眼角,乾澀的,沒有一滴淚。

轉身默默回到K,紫鳶把孩子放在柔軟的羊毛地毯上,拿過早讓人備好的奶瓶放到孩子的嘴邊,餓了一天的孩子一聞到香味立刻含住奶嘴,貪婪地喝著奶水,一雙緊閉的眼也緩緩睜開,露出瞳色。

那是一雙極為漂亮的眼睛,像是蔚藍的天,又像黑夜般深邃,是很漂亮的藍色。看到這雙眼,紫鳶嘴角動動,露出一抹淡淡的笑,他說:“你的眼,就像美麗的藍天,又像深邃的黑夜,從今往後,你的名字,叫做‘夜’。”

如藍天般美麗,如黑夜的星辰般璀璨,夜,是紫鳶為他取的名字。

2025年,1月28日這天,夜和紫鳶,相遇了。
罪之魘Ⅰ紫鳶 第四十四章
夜,這個剛出生兩個月就被拋棄的孩子,給紫鳶枯燥乏味的生活帶來一點人氣,不可否認,那段日子他是高興的。身邊有一個如此炙熱的生命,對早已失去對生命熱忱的紫鳶來說是猶如光明的存在,刺眼,卻不討厭。

把沉重的尿布換下,紫鳶不嫌髒的給他擦乾淨小屁股,換上乾淨的尿布。夜眨眨帶著淚濕的眼睛,肚子餓再加上屁股不舒服讓他哭了好一會兒,紫鳶把手洗乾淨後把他抱起來,輕拍他的背,夜的眼睛微瞇,似乎覺得很舒服想睡覺了。

小孩子的睡眠總是長又深,夜沒一會兒又睡過去,紫鳶輕輕把他放下,把戰戰競競站在一邊待命的坤靖叫來:“我出去一會,幫我照顧他。”說完也不管坤靖是什麼反應,走進房間換上西裝,穿上黑色絨毛大衣,戴上面具就走出去。

坤靖看著紫鳶恢復白面的身分,心裡是心驚膽顫。縱然是第一次看見紫鳶這副裝扮,但他可是知道紫鳶被勒令十年內絕不能參與道上的任何事,更不能暴露自己的身分,因而不明白他此刻換上白面會有的裝束又是為了什麼。

紫鳶當然還記得自己的諾言,不參與道上的任何事,不接下任務,也不能暴露自己的身分。這次換上這身服裝,不是去執行任務,而是去做一件和任務,和他的諾言毫不相干的事,那就是去救人。日前他得到消息,謝婁青和謝冬青兩人現在正被各方人馬追緝中,每個人都想要他們的命。虎道,倪香,泉荷玲和董聿清為此疲於奔命,漸漸力不從心,他們在厲害也沒辦法屢屢擋下這麼多人,紫鳶這次出馬,也是為了這件事。

四位傳奇只要求他不能殺人,卻沒有說他不能救人。他可以不殺了那些人,卻要他們再也無法動彈。

第一次見到這位傳說中的傳奇,虎道,倪香,泉荷玲和董聿清是震驚的,是高興的,甚至覺得十分榮幸。更讓他們驚喜的是,這位無名無姓,更沒有代號的傳奇竟然也是K的殺手,老闆竟會派他來支援,著實讓他們又驚又喜,心裡的那股底氣也更扎實。

不得不說,白面真的很強,不愧是榜上傳奇,單靠他一人竟同時擋下前來暗殺的各方人馬,那可是有五十個人啊!竟全在短短十分鐘內被全數打倒,像個殘廢一樣躺在地上爬不起來。雖然不懂白面為何不殺了他們,但對虎道等人來說白面絕對是最強的戰力,一個可以抵十個,一夫擋關,誰與爭鋒!

看著白面無人能敵的戰力和身影,虎道,倪香,泉荷玲和董聿清深深覺得自己的努力還不夠,功力根本不及白面的萬分之一,看看他只一人便擋下所有人,如果只有他們怕是根本擋不了,更危及謝婁青和謝冬青的生命。

心裡燃起莫名的鬥志,身體和精神本已達到極限的四人再次打起精神,必定全力以赴保護謝婁青和謝冬青。身為白面的紫鳶則無聲看著他們提起精神,重新燃起鬥志,心想,謝婁青和謝冬青這次必能度過危險,有他們在,這兩人絕不會再被傷害分毫。

揮手讓他們把兩人帶走,紫鳶獨自留下來面對前來暗殺的黑白兩道以及殺手們,動動手指,開始新一輪的戰鬥。

本以為讓虎道等人把兩人帶走,這裡由他擋下以此震懾,利用他們對他的恐懼來化消此事,但紫鳶千算萬算卻漏算一件事,那就是謝冬青身上的毒。

誰也沒想到謝冬青身上的TB034會在這種時候毒發,打得眾人措手不及。

“冬青!”謝婁青被謝冬青突然吐出的黑血駭了一跳,急忙衝過去要把人扶起來。謝冬青因為毒發痛苦不已,不斷嘔出黑血,侵蝕著衣物和周遭事物,痛得無力說話。謝婁青不管手上被毒血侵蝕的疼痛,用力把人抱起來緊緊摟在懷裡,焦急地喊:“冬青、冬青別怕,不管發生什麼哥哥都會陪你,絕不會離開你!”

冬青痛的說不出來,全身都在顫抖,他吃力的看著謝婁青痛苦慌亂的神情,想要喊他哥哥,口中卻不斷溢出黑血。知道自己要死了,謝冬青沒有恐懼,但他卻放不下謝婁青,他的哥哥,家已經失去,連他最愛的人都背叛他,如果連自己都走了,他該怎麼辦……

虎道和倪香等人也被謝冬青突然的變故駭了一跳,趕緊衝上前要幫忙卻發現,謝冬青嘔出的黑血會侵蝕他自己和周遭事物,就連謝婁青的手也被侵蝕了。

這下可糟了!

虎道趕緊把謝婁青拉過來,但他抱著謝冬青的手卻不撤,死活不放。只剩下這麼一個弟弟,不想失去,也絕不能失去!

“婁青,我們該走了,再不走他們又要追來了!”虎道急得滿頭大汗,他知道謝婁青放不下謝冬青,但依謝冬青目前的情況看來根本活不了多久,如果讓這人親眼看著親弟弟死去,那又是一道不可抹滅的傷害。

就在眾人陷入兩難時,又有黑道開車追上來,看到謝婁青等人後也不管虎道,倪香,泉荷玲,董聿清幾人還在,踩下油門快速駛去,竟是要直接撞死他們!

“!!”虎道等人見了飛快拉過謝婁青就要閃避,但謝婁青卻死定抓著謝冬青,讓他們無法移動分毫。謝冬青吃力的,最後深深著自己此生最愛的哥哥,第一次,他露出了笑臉,忍著渾身劇痛,開口,最後喊了聲:“哥哥……”

在謝婁青睜大的雙眼中,謝冬青突然伸手用力推開他,讓虎道等人及時把他拉走,自己卻被那輛車迎面撞上。

“冬青———!!!”

謝婁青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弟弟被車撞飛卻無能為力,一時間打擊太大,竟直接暈在虎道懷裡。

“婁青!”虎道趕緊把人攬著,在看看倒在車輪下的謝冬青,咬咬牙,只能先把謝婁青帶走。

在他們離開後,還一息尚存的謝冬青躺在車輪下氣若游絲,毒素不斷侵蝕他的肉身,又被車這樣一撞,他知道自己經沒救了。但他的哥哥還活著,相信有虎道在,謝婁青一定會沒事的,一定。

緩緩把眼睛閉上,謝冬青恍惚間似乎聽到了車子開走的聲音,但很快又朝自己駛來,看來對方還想撞他第二次,一次了結他。罷了,就這樣吧,早在父親以他為條件拿去賺錢,使他成為病毒實驗體的當下,他就知道自己活不久了。

病毒的侵蝕真的很痛,痛的他想要解脫,於是,謝冬青沒有絲毫掙扎,躺在地上任由車輛在一次朝他駛來,靜靜等待被輾斃的解脫。然而就在快要撞上的瞬間,帶著詭異白面具的紫鳶卻突然從天而降,不閃不避,單手接下迎面撞上的車輛,當下發出劇烈聲響。

駕駛座上的男人被撞的頭暈眼花,卻是恐懼地看著眼前這僅用單手就擋下他超速的車輛,還絲毫沒有移動半分,甚至連一點傷都沒有的人,嚇得他趕緊打開車門跳下車逃走。

謝冬青迷迷糊糊地彷彿聽見剎車聲和激烈的碰撞聲,接著就是一人慌亂的慘叫,這是怎麼回事?

感覺自己被人扶了起來,謝冬青僅剩下一條縫的眼模模糊糊的看見了一個人,紫色的髮,詭異的白面具,他不正是虎道口中的,被稱為白面的傳奇殺手嗎?他怎麼會在這?

模糊的眼看見那人抬起手緩緩摘下臉上面具,當他看清楚這位傳奇的真面目時,心裡是震驚不已。

虎子……?

為甚麼虎子會在這?他不是死了嗎?難道,其實虎子一直都沒死,甚至還是那位神秘的傳奇?

迷糊的腦子有些打結,謝冬青看著紫鳶在黑夜中閃爍的異光的紫色眼瞳,心裡突然有種感覺。

這個人,真是可憐。

悲哀,可憐,是謝冬青真正見到紫鳶真面目後唯一的想法,也是最直觀的感受,但他已無力言語,只能眼睜睜看著紫鳶咬破自己的手腕,任由鮮血流下。紫鳶知道謝冬青只剩下一口氣,毒發的痛楚無人能夠體會,面對謝冬青病毒的侵蝕,紫鳶不受影響,甚至把流血的手腕湊到謝冬青嘴邊,讓他把血喝下。

溫熱的血流入口中時,謝冬青反射性地想要皺眉,卻再也沒有力氣。黑暗逐漸朝他襲來,謝冬青緩緩閉上雙眼,就此沉睡。把謝冬青扛在肩上,紫鳶把面具戴回,也不管還在流血的手,踏在漆黑的路上緩緩回去K。

在那之後,紫鳶是真的沒了謝婁青的消息。謝冬青從被他帶回的那天開始就陷入深深的沉睡,看著他沉睡的臉,紫鳶知道謝婁青在虎道那裡一定會好好的,而這次謝家的風波如紫鳶所想,他一出現,確實引起他們的恐懼,也平息了謝家的風波,事情到此徹底結束。

平息了謝家的風波後,紫鳶在一次銷聲匿跡,沒法繼續學業的他索性待在K裡頭專心帶孩子。這幾個月來的照顧讓夜長的越發可愛健康,已經可以坐的他正張著小手咿咿呀呀的,目光全在紫鳶手上的小丑娃娃。轉動發條,紫鳶把小丑娃娃放在羊毛毯上,發出清脆悅耳的音樂,小丑侷限的揮舞雙手,看的夜咯咯直笑。

看著夜把娃娃抓在手裡擺弄玩耍,紫鳶冰冷的眼中逐漸有了些溫度,臉上也不自覺帶著淡淡的笑。抱起夜,紫鳶不厭其煩地陪他玩舉高高,反正他的手也不會痠,無所謂。夜玩的咯咯直笑,冰冷安靜的房子裡充斥著孩童天真無邪,清脆的笑聲,但這樣的笑聲,卻仍喚不回他早已模糊的記憶。

在夜睡著的時候,紫鳶抽空翻閱今早坤靖給他送來的資料,這是這一次新進殺手的資料,其中有幾個仗著自己天資聰穎,再加上k內部真正的高手大多都出去執行任務,沒遇過真正的高手的他們難免高傲自大,連坤靖都不放在眼裡,這還是他並不清楚坤靖其實是假老闆的情況下。

看到這裡紫鳶瞇起眼,看來他久未出手,有不少人都忘了誰才是老闆,誰在是真正掌握K的人。對方連坤靖是假老闆都不知道,以為他是真的老闆就如此囂張了,那見到真正掌握K的老闆豈不爬上天?

思及此,紫鳶把資料放下,回到房裡換上西裝,再去看看夜。見他還得睡上幾個鐘頭,紫鳶拿過那些娃娃圍了個圈,把夜放在中間防止他亂滾。做好這些後,他拿過鬍子面具起身,走進電梯直接下樓,去了辦公室。

此時的坤靖就如紫鳶所想正陷入困境,他面具後的臉滿是大汗,苦著臉看著囂張地把委託書丟回來的年輕殺手,聽他不悅的說:“我說你怎麼老是給我這種簡單又小家子氣,委託金還特別少的委託書,怎麼,你看不起我嗎?我可是K的殺手!”

K的殺手又如何?能把你像個小蟲子般捏死的高手多的是,要不是他們不再,哪輪得到你囂張。坤靖再肚子裡嘀嘀咕咕,心裡直吶喊紫鳶怎麼還不來,再不來他就要被這人凌遲處死了!

“你還只是個新手,這是給你磨練的,別在挑三揀四快去執行!”坤靖憋著一口氣強硬的說,全身流滿冷汗。要不是這傢伙只是個新人,他要這麼對其他人說鐵定會被他們用眼神殺死。

“你敢這麼對我說話!”用力在桌上一拍,年輕殺手瞪著這個弱不禁風老闆,狂妄道:“依我的本事早就不需要再接這種小家子氣的任務,我遲早會變成傳奇,識相點就快重新給我任務!”

“怎麼給你啊,這都是人家指定好的,你聲望不夠還沒法接這些任務。”坤靖說的是實話,說完他突然覺得自己的膽子好像被紫鳶嚇著嚇著變大了,換作平常他早嚇得鼻涕眼淚俱下,哪還能在這逞嘴皮子。

“你說什麼!”年輕殺手激不得,哪怕對方說的是實話都會讓他覺得自己的面子沒了,當下氣的拔刀往坤靖砍過去。

坤靖嚇得從椅子上跳起來,腳卻絆到椅子。眼看自己不但要被砍還要摔一跤,坤靖哀嘆自己歹命,小命不保。然而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一隻手無聲無息的揪住坤靖的後領把人往後面一扯,接著右手橫擋在前,擋下年輕殺手這一刀。

然而當刀身接觸手臂的瞬間,在年輕殺手錯愕的目光中刀身應聲而斷,而徒手擋下刀刃的人毫髮無傷的,用擋下刀刃的手臂扣住年輕殺手的咽喉,把人舉起來,在其他幾個年輕殺手驚懼的目光中用力把人往地上一按,被扣住脖子的年輕殺手當下吐出一口血花,差點沒暈過去。

眼前發生的一幕讓幾人大氣不敢出,看著來人帶著和坤靖相同的面具,他們突然意識到眼前這可怕的人即有可能就是真正的老闆。年輕殺手也意識到了,想不到自己之前面對的一直都是假老闆,如今真正的老闆一出現就以壓倒性的實力讓他們臣服,年輕殺手額頭上淌下冷汗,覺得自己似乎招惹到不得了的傢伙。

面具上,紫色的眼森冷的注視年輕殺手,看得他膽戰心驚。紫鳶緩緩抬頭把那些個嚇在原地不趕動的年輕人逐個看過,然後陰森森的開口:“K不需要惹事生非,只會說大話的殺手。你們可以驕,可以傲,但別忘了是誰給你們驕,給你們傲的權力。”

把手裡的年輕殺手抓起來,紫鳶眼也不眨的把他拋出去,就掉在那些個和他同期的新進殺手跟前。年輕殺手不敢喊痛也不敢生氣,他恐懼地看著那人走到辦公桌後,一屁股坐在象徵老闆的位置上,不敢出聲放肆。

把桌上年輕殺手丟回來的牛皮紙袋在扔出去,丟在他的腳邊,紫鳶沒有情緒的說:“現在給你選擇,一,乖乖去執行任務,憑自己的本事換取報酬高的委託。二,現在,立下約法三章,不得說出自己所知道的,看到的一切,然後離開K。三,一個字,死。”

冷冷看著年輕殺手越來越恐懼的臉龐,紫鳶瞇起眼:“你自己選。”

年輕殺手全身顫抖著,連牙齒都抖的發出聲音,他緩緩撿起腳邊的牛皮紙袋,捏在手裡卻發不出一個字。眼前的男人太過恐怖,太令人畏懼,他根本囂張不起來,驕傲不起來。

見他似乎做出選擇,紫鳶轉動椅子面對窗戶,看著窗外的風景,他冷聲道:“好好執行任務,做好自己本分,今天的事我不想再看到第二次,如果還有下次,就別怪我出手。”

一句話,傳播恐懼的最好毒藥。每個生活在K的殺手都明白,他們之所以會有今天的地位,之所以可以這麼驕傲,全拜一人所賜。他們可以驕傲,但在這個人面前,他們卻不敢驕傲,地位在高的殺手在紫鳶面前仍然敬畏著他,就如前些日子正式成為傳奇的虎道一樣。

擺擺手讓那些人都離開,紫鳶看著窗外的景色,眼裡是一片死寂。
罪之魘Ⅰ紫鳶 第四十五章
那之後過去了三年,眨眼間,夜也已經兩歲半了,抱著玩具搖搖晃晃地在羊毛毯上走來走去,不時發出笑聲,自己玩的不亦樂乎。兩歲的夜長的越發精緻也越發可愛,漂亮的藍色眼眸大大的,圓圓的十分可愛,再加上他白皙的皮膚白裡透紅,金髮燦爛,讓他每每一出門就是大家的焦點。

紫鳶坐在沙發上一邊翻閱資料一邊注意他,免得他摔跤。三年了,這三年裡紫鳶的容貌完全沒有起一絲變化,變的,只有他越來越冷漠的心。距離十年之約只剩下兩年,道上因為他的消失風平浪靜,卻也不敢再無故徒增事端,三年前的謝家事件至今在黑白兩道仍留下深深的陰影。

畢竟,他們誰也沒想到這位可怕又神秘的傳奇會在五年後突然再次出現,還插手謝家事件,縱然他沒有奪走誰的性命,卻也讓不少人因此變成殘廢,有不少人為此付出代價,一輩子都只能在輪椅上度過。對紫鳶插手管這件事,當年和他立下十年之約的傳奇們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畢竟紫鳶確實沒有在奪取人命,會出手也是在沒有接下任何委託的情況下。他們限制他不能再殺人,卻沒有限制他不能救人,更何況傳奇榜單對此也沒做出反應,他們也沒必要在挑起事端。

至於謝婁青,他在失去父母兄弟,失去謝冬青後有段時間一蹶不振,卻不知是否是太過怨恨闞鐘閔的緣故,他竟然也加入K,誓死成為殺手,只為報仇。對他的決定虎道和倪香是拚了命阻饒,卻仍無法動搖他半分。為了確保他能夠在K的分部訓練場裡活下來,虎道只能提前訓練他,加強他的體能和體質。

紫鳶對他亟欲復仇的心默默無語,事到如今他也不能再多說什麼,再插手什麼。虎子已死,如今活下來的是紫鳶,活人的世界已經遠離他,對謝婁青接下來的任何事,任何決定,他都不會再管。即使他想要成為K的殺手,想要成為榜上傳奇,他都不會阻止。

但……

看著兀自玩耍的夜,紫鳶眼裡閃過一抹異光。這是他在夜六個月大時發現的事。在夜的脖子後頸側的位置有一個形狀特殊像是月亮的小胎記,這個月亮胎記他以前曾在謝婁青脖子後看見,這個胎記就連謝冬青都有。有這種特殊胎記的在這世上沒幾個人有,卻恰巧都是紫鳶認識的,不免讓他起疑,又想起撿到夜的那天,謝婁青掩飾不住焦急的臉,紫鳶瞇起眼,決定好好調查夜的身世。

如果夜果真是謝婁青的親骨肉,那夜會被丟棄在垃圾堆怕是另有隱情。依他對謝婁青的了解他是絕對不會胡亂丟棄稚子,思及此,紫鳶決定擴大範圍去搜查,他記得當年謝家發生大火時也有不少傭人被燒死在裡面,極有可能是傭人家屬氣不過才會做出這樣的事。

一切都如紫鳶所想,經過調查之後,夜確實是謝婁青的親生骨肉,這還是他直接拔了謝冬青的頭髮去跟夜的DNA做比對,顯示出來是叔姪關係。謝婁青的哥哥姊姊並沒有子嗣,只要在與謝婁青的DNA做鑑定,真相可想而知。

除此之外,夜會被丟棄的原因也如他所想,確實是謝家當年火災活下來的傭人對他們滿懷恨意所為。記得當時紫鳶還特別讓人把那個女傭抓過來,讓她直接面對夜。當他透過她恐懼又慌亂的眼看出真相時,紫鳶已經瞭然。

“他真是妳丟的。”心裡早有了答案,紫鳶卻又問了一遍,他眼裡的冷凝讓對方不敢撒謊,直接坦承:“是,是我扔的!我恨謝家,恨謝婁青,要不是他們我的丈夫孩子都不會死在那場大火裡!”

女傭無法自拔地想起當日的慘況和椎心之痛,不由氣憤起來。紫鳶對她的氣憤視若無睹,只道:“這孩子,真是謝婁青的親骨肉?”

“是!當初我知道他也住院時曾經去找過他,碰巧看見他抱著這個孩子,對彌老爺子的獨子說這是他的親生孩子。我當時心裡很震驚,連老爺夫人都不知這孩子的存在,為了確認他究竟是不是謝婁青的親生子,我偷偷取了他們的毛髮做DNA鑑定,他們確實是親生父子。”

知道她口中的彌老爺子指的是誰,那是虎道的父親。紫鳶輕輕拍拍懷裡熟睡的孩子,頭也不抬的說:“這件事還有誰知道?”

“謝婁青和謝冬青,彌虎道和他身邊叫倪香的女孩知道,但他們絕對不知道孩子是被我扔掉的。我要看他痛苦,讓他體會失去孩子的痛才能解我心頭之恨。”女傭臉上是不容錯辯的怨恨。

紫鳶對此不予理會,只說:“這孩子的身世和今日之事不許讓第三個人知道,否則我會讓妳死。”

紫鳶的話如毒蛇一般充斥在女傭心中,她一個機靈立刻跪在地上,強忍著恐懼保證:“今日之事只有你我二人知道,絕不會有第三個人知道!請你,請你放我一條生路……”面對這個恐怖的男人,女傭害怕極了,就怕他現在就拿走她的命。

紫鳶輕輕擦掉夜嘴角流出來的口水,頭也不抬的說:“把鑑定書留下,你走吧。”

女傭聞言,立刻把鑑定書這燙手山芋丟下,連爬帶滾的趕緊離開,不敢在這富麗堂皇的地方多待一分鐘。

把鑑定書拿過來,紫鳶一看,謝婁青和夜的親子鑑定直達到99,無須再做確認,夜確實是謝婁青的親生子。但,這又如何?

夜是他撿到的,是他照顧大的,不管謝婁青有多痛苦他都不會把這孩子還給他。說他自私也好,殘忍也罷,他只想把這炙熱的生命牢牢握在手中,仔細感受著他失去的生命原有的熱忱,哪怕他再也找不回。

至於那個女傭後來怎麼了,聽說是自己走路不看路,結果出車會被撞死。女傭一死,夜的身世在無人知道,只有紫鳶掌握真相。

收回思緒,紫鳶放下資料,上面是謝婁青正式進入分部接受訓練的報告書。只要他能活著離開就能成為真正的殺手,但依他體弱多病的體質看來,哪怕有虎道提前先訓練他,能出來的機率怕也是不大。

反觀虎道,他在三年前的謝家事件後一舉成名,正式成為榜上傳奇,得到榮耀的同時卻也背負更多。不過虎道會成為傳奇也只有一個原因,那就是保護倪香,他此生最愛的人。為了她,虎道可以成為傳奇,成為眾矢之的,而他們兩人也在一年後正式結為連理,成為真正的夫妻,虎道曾經的立誓也就此實現。

也不知是虎道的訓練起效還是謝婁青內心的怨恨太深,他竟然以他不健康的體質在短短一年內完成K內部所有的訓練,並成功練得輕功自行離開K,著實讓所有人跌破眼鏡,也讓紫鳶小小吃驚了下。

帶著面具以老闆身分面對謝婁青,紫鳶戴著黑色隱眼的眼睛毫不掩飾地打量他。相較三年前,如今的謝婁青安靜許多,人也冷淡許多,不再愛笑,臉上陰沉沉的,身體也變得比以前瘦,卻結實不少,看來他為了報仇付出許多代價。

把牛皮紙袋放在桌上,紫鳶淡淡道:“這是你接的第一項任務,成功,你就能成為一個真正的殺手,不成功,就離開K。”

謝婁青握緊手,一把搶過他手上的牛皮紙袋,冷聲道:“我會成功給你看。”

紫鳶沒有說話,謝婁青轉身就走,卻在行至一半時被叫住:“等等。”

謝婁青側頭,沒說話。紫鳶也不多說什麼,拿過一條尾端綁有小刀的鐵鞭扔出去,謝婁青接住,眼裡是疑惑和驚訝。紫鳶舒服得靠著椅背,淡淡道:“聽說你擅長鞭法,這就當作你通過考驗的禮物。”說完就閉上眼睛不再看他。

謝婁青緊緊握著手中鐵鞭,深深看了一眼閉眼假寐的老闆,轉身離開。在他離開後,紫鳶睜開眼,看著空無一人的地方,喃喃自語:“這就當是我們多年交情的餞別禮。婁青,往後的路你得自己走,我幫不上你的忙,也不會再幫忙。”

說不清心裡是什麼感覺,紫鳶放任自己心中初次萌芽的感情溜走,這次之後,他再也沒對誰動過心,死去的心,也不再需要跳動。

一年後,謝婁青正式成為一名炙手可熱的殺手,虎道和倪香正式結婚成為夫妻,也在同年十月,生下唯一的兒子,彌虎澈。也是在這一年,夜和謝婁青第一次真正見面。第一次見到夜,謝婁青心裡有股無法言喻的感覺,但他沒有多想,只當是對孩子的思念,卻不知眼前的孩子真的是他的骨肉,錯過了一次相認的機會。

這一年,發生許多事,也是在這一年,紫鳶又一次見到了佐千戶。為的,是他現在正在K分部接受訓練的獨子,黑仔,也就是佐孝伊。

毫不避諱的把人帶到自己的住所,兩人隔著一張桌子相望卻不言語。佐千戶仰頭把杯中高級葡萄酒喝掉,放下高腳杯,他清冷的眼看了看紫鳶,突然道:“九年不見了,你似乎變了很多。”變得我都快不認識了。

這句話佐千戶沒說,他也不知道該用什麼心情說。相較於初次見面,紫鳶還保有一絲人氣,也更平易近人,如今的他卻更冷,更無情,就像失去了情感一樣,冷冰冰的讓人覺得可悲。

“是人都會變,更何況是我。”紫鳶細細品嘗杯中酒,淡淡道。

“是阿,只要是個人都會變,更何況是你我。”大剌剌的給自己倒酒,佐千戶大口喝下,細品酒中苦澀。並非葡萄酒苦,而是心裡苦,連香甜的酒喝下去,感覺都是苦的。

把酒杯放下,佐千戶安靜片刻後,道:“我想你已經知道我來的目的。看在咱倆是朋友的份上,我只拜託你,不要傷害孝伊。”佐千戶一生沒拜託過誰,這次放下面子求一個人,卻是為了自己的兒子。他什麼都可以不要,唯獨兒子不想失去。身為殺手,他太清楚背後的血腥,縱然不希望兒子加入K踏上殺手的路,也只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在背後默默保護他。

“朋友……也只有你在見識過我的殘忍,我的恐怖後還把我當朋友的。”紫鳶說不出心裡是什麼感覺,只覺得朋友二字好遙遠,遠的不像真實,就像一縷煙一樣,轉眼即逝。

“我既然當你是朋友,你永遠都是我佐千戶的好友。”不管你變成什麼樣子。佐千戶在心裡默默地說。他太清楚這人有多孤寂,有多心灰意冷,可恨,卻又可憐。如果連他都放棄了,這人真的會瘋掉。

似乎是佐千戶的話讓紫鳶又有了點被在意的感受,他抬起那雙在無波瀾的眼,道:“你佐千戶從來不求任何人,今日來求我,卻是為了你的兒子。我答應你,不會傷害佐孝伊,僅此而已。”

“這就夠了。”佐千戶要的只有紫鳶這句話。就如紫鳶的承諾,他不會傷害黑仔,卻也僅此而已。離開K之後,他往後的路該怎麼走,該怎麼選擇,紫鳶不會插手,也不會去管,即使最後惹來北辰坤的報復,也只能由黑仔自己解決。

今日一別之後,佐千戶和紫鳶再也沒見過面,等下次見面時,已經二十年後的事了。
罪之魘Ⅰ紫鳶 第四十六章
漆黑的夜晚伸手不見五指,唯有下方燈火蹣跚的街道照亮雙眼,看清楚前方的道路,勇往直前。但這些燈火卻照映不了一雙黑暗死寂的眼。多少年了,紫鳶已經空洞太久,孤寂太久,久的連過去曾經的美好都忘了。忘記了曾經在他心裡有多麼重要的幾個人,遺忘了曾經對謝婁青的感情,也忘卻了和佐千戶不變得友誼,更忘了,夜曾經帶給他的最後的喜悅。

夜又何嘗不知這人已經逐漸遺忘了曾經對他來說是多麼炙熱,多麼重要的回憶。他又何嘗不知這人因他而起的喜悅早在三年前他的那一聲‘怪物’,那一聲恨,消失無蹤。

他又怎麼會不知道,他當初氣在頭上,恨在心頭,無意間的一句話,竟會讓這人在短短三年內改變至此。夜怨恨紫鳶,也怨恨自己,隨著在一次回來見這個人,過去曾被他刻意遺忘的的記憶也逐漸在腦海中湧現。那一聲怪物,他並不是第一次這麼喊,在他四歲那年,就已經狠狠的傷了這個人,一次又一次,把他從天堂推入地獄,直到他終於完全失去感情為止。

記得那天,他也像現在這樣,手上,臉上,都被血紅的脈動佔據。以前他不懂那代表什麼,如今卻懂了。但如果可以,夜希望這輩子都不要懂,也不要遇見他。

這樣,他是不是就不會傷害到這人了?

想起他剛才狠狠質問這人時,他臉上的表情。

明明帶著笑,卻是皮笑肉不笑,他的表情是那樣的平靜,那雙眼,是那樣的幽深,黑暗,不再帶著感情,對他,再也沒有留戀。

這些,都讓他想起四歲那年,第一次見到這人身上血色脈動時的情景。

記得那天,也像今天這樣,寒冷的,讓人絕望。年僅四歲的夜已經很會說話,也開始讀幼稚園,跑起步來健步如飛,身體輕盈的像是沒重量似的,柔軟度好的沒話說。自己抱著兒童書翻閱,夜盤腿坐在羊毛毯上,沉溺在書的世界裡,紫鳶坐在一旁的沙發上翻閱坤靖送來的資料,時不時的注意夜的動靜,見他專注在書上,嘴角扯扯,露出淡淡的笑。

看完書後,夜站起來,抱著書走到紫鳶旁邊,晃晃他的腿,嫩聲嫩氣的說:“哥哥,我想聽小星星,你彈給我聽。”

以前夜不懂為什麼紫鳶不讓他喊他爸爸,而是哥哥。他也曾問過紫鳶,然而這人卻只是淡淡一笑,摸摸他的頭,說:“你喊我哥哥就好。”他終究不是他的生父,這聲爸爸,還是留給夜的親生父親吧。

夜當時不懂紫鳶在想什麼,在他小小的世界裡,紫鳶就是他的親人,是他最重要的人,即使這人不願讓他喊他一聲爸爸,他也早就是如父親般的存在。也許就是這樣的心理,才會令他逃避,彼此折磨。

放下資料,紫鳶摸摸夜的小腦袋,道:“真的想聽?”

“對。哥哥你快去彈鋼琴,夜要聽,現在就要聽。”用力晃晃紫鳶的腿,夜命令似的喊。K裡頭雖然有很多和夜一樣大的孩子,但真正在紫鳶身邊的讓他照顧大的卻只有夜。因為可以得到紫鳶全心全意的照顧和愛,性子也有些驕縱,夜其實非常驕傲,但在這人面前,他只會撒嬌。

微微一笑,紫鳶起身來到鋼琴椅子上坐下,夜站在一旁看他打開蓋子,白皙修長的手指放在鋼琴的黑白鍵上,緩緩彈起小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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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聽著紫鳶輕彈沉重無比的小星星,心裡唱著歡樂的小星星,兩種極端充斥在夜的耳裡,心裡。這種反差夜說不出來,只是想,哥哥的小星星怎麼跟他在幼兒園聽到的都不太一樣,但他依然愛聽哥哥彈奏的曲子。

又想起他從來沒聽紫鳶唱過小星星,於是他拉拉他的袖子,抬著小臉,天真的問:“哥哥,你會不會唱小星星?夜想聽你唱,你唱給我聽。”

彈琴的手頓了頓,紫鳶安靜下來,張張口,卻仍唱不出來。他抱歉的對夜笑笑,說:“對不起,哥哥不會唱。”

眨眨藍色的大眼睛,夜嘟起嘴,略顯失望,“哥哥不會唱啊……好吧,那你繼續彈給我聽。”心裡其實很想聽紫鳶唱歌給他聽,在夜當時小小的心裡還不懂為甚麼紫鳶不會唱這麼簡單的童謠,如今想來,其實他早已知道原因,卻只能強忍不說。

沒有解釋的打算,夜不再繼續多問也讓紫鳶心裡鬆了口氣,他又開始彈奏小星星,低沉的,帶著黑暗和沉重的音調充斥在整個房間裡。夜眨眨眼,覺得還是不要讓哥哥繼續彈小星星好了。想到什麼就做什麼的他立刻跑回自己的房間,去翻學校發的音樂書,要找一首歌讓紫鳶彈給他聽。

紫鳶看他突然跑掉想必是又想到什麼事沒做,跑去完成了。小孩子就是這樣,想到什麼就是什麼。沒有停下彈鋼琴的手,紫鳶把眼睛閉上,耳邊充斥著音樂的旋律,突然想到,他似乎也很久沒彈鋼琴了。

靜下心彈奏鋼琴,紫鳶的心孤寂已久,也平靜已久,再起波瀾時,連他都無法解釋心裡的煩悶苦澀是從何而來,唯一強烈的感受,就是離夢想越來越遠的痛苦。

停下彈琴的手,紫鳶緩緩張開眼,垂眸看著自己的手背上血管突突跳動,接著一道又一道血色脈動在一次出現在手上,由淺至深,鮮紅的像是要滴出血一樣。紫鳶愣愣看著,心隨著血色脈動的出現沉到谷底,多少次了,每一次出現,都代表著病毒更進一步的演化。

他越來越不像人,離死亡也越來越遙遠。他究竟該怎麼做,才能真正解脫?

紫鳶這樣問自己,問他人,卻始終得不到答案。活這個字,對他來說是痛苦,死,卻是他永遠得不到的解脫,紫鳶的神經一天天繃緊,繃緊到極限,發狂,在讓自己冷靜。但這樣的結果代表著新的殺戮,新的仇恨,不知不覺,他早已背負著多到足以壓垮他的仇恨,有他自己的,也有別人的。

抱著這些仇恨,抱著永遠無法實現的夢,紫鳶只能像個行屍走肉的人活著。

“啊!”突然的驚叫讓紫鳶回神,轉頭,就看見夜抱著一本書站在不遠處,小臉蒼白蒼白,一雙大眼睛裡滿是驚恐。紫鳶愣了下,趕緊起身走過去,但他每靠近一步,夜就退一步,退到後來他竟腳下一絆往後跌坐在地。

“夜!”紫鳶見狀趕緊上前要扶起他,但手才剛伸出去就被推開,夜害怕的喊:“不要過來!”

紫鳶愣住了,“夜……”

“不要過來!你這個怪物!!”用力推開紫鳶,夜害怕的大叫,卻不知他一句無心的怪物,狠狠傷透了一人的心。

怪物……

明明不是很用力,卻推的紫鳶往後跌,後腦撞上鋼琴,明明對他來說是在小不過的疼痛,卻疼到心裡,骨子裡去。

原來,連夜都認為他是怪物……

夜在喊出的當下就後悔了,他很清楚紫鳶對他有多愛護,實在不該因為他身上恐怖的脈動而罵他是怪物。趕緊看向被他推的往後倒的紫鳶,夜想說的話在看到紫鳶的表情後再也說不出口。

他永遠不會忘記當時紫鳶臉上的表情。

那張平靜的臉上,眼神空洞,好像對什麼都不再留戀,對世界抱持失望,也對他失望。一滴血淚從那雙空洞的眼中滑落,在地上留下痕跡。

“對不起。”

那是紫鳶不斷在嘴裡重複的話,夜知道,自己終究傷透了他,也是在那之後,他再也沒見過紫鳶身上的血色脈動。那天之後每一次的發作,紫鳶都會把自己關在空無一物的房間裡,坐在冰涼的地板上,等待病毒一次次的進化,一次次的侵蝕他,直到他的世界只剩下冰冷和絕望。

那天之後,夜努力把那天晚上的事忘記,刻意的遺忘讓他在往後的日子拒絕想起,他們之間還是像什麼也沒發生過一樣。紫鳶總是親自帶夜去幼兒園,在親自接他下課,偶爾有任務必須離開就派坤靖去接他上下學,就和往常沒兩樣。但有些事,早已悄悄在兩人之間變質。

十年之約已過,紫鳶恢復白面的身分開始接任務,變得比以往更加忙碌,也經常不再家。每次他一不在家苦的都會是坤靖,這樣他就不能下班回家,而是得幫紫鳶顧小孩,偏偏這個小孩是個鬼靈精,皮的很,常常把坤靖折磨的死去活來,在他眼裡根本是個披著可愛小孩外表的惡魔。

這天,紫鳶必須去柬埔寨出任務,一早就搭飛機離開,沒一個星期不會回來。坤靖苦著臉幫他做家事,認命的幫他掃地拖地擦窗戶,還要顧一個精力旺盛,不知道疲倦為何物,死活不肯睡覺的欠揍小鬼,等紫鳶回來他一定要求加班費。

不過夜不知是哪根筋不對,這一次安靜的很沒把坤靖惡整的去半條命,而是乖乖地躺上床,讓坤靖以為他終於開竅想睡覺了。當然,如果那雙眼睛別睜的這麼大會更好。

“你都躺上床了還不把眼睛閉上睡覺,幹嘛,晚上想當賊啊?”坤靖沒好氣的說。這要換作平常夜聽了一定會反駁,然後再繼續折磨他,但這一次他卻只是嗯了一聲,讓坤靖驚訝的以為他發燒了。

把他的手推開,夜沒好氣的說:“我沒發燒!”

“那你這是幹嘛?轉性啦?”坤靖覺得夜今天怪的很,很詭異。

夜又安靜了,看的坤靖以為他又有什麼鬼主意,拜託,千萬別把那些怪主意用在他身上,坤靖不想再被整得死去活來。然而夜這次卻意外的沒惡整坤靖,反而一臉認真的提問:“坤靖,你說哥哥他為甚麼老是外出?每次出去都要好幾天才回來,還會戴奇怪的面具。還有還有,有時候我會看到好多跟哥哥一樣戴面具的人來找他,他們好像都很怕哥哥,還叫他老闆,這是為甚麼啊?”

夜一下子提出好多問題聽的坤靖哀嘆現在的小孩都這麼聰明,這麼敏感的嗎?

抓抓腦袋,坤靖轉眼看著夜,道:“這些問題你不會直接去問你哥嗎?”幹嘛問他。

“哥哥才不會告訴我。坤靖,你快告訴我告訴我!”夜當然問過紫鳶,不過紫鳶都是敷衍過去,不想讓他太早接觸這些事。坤靖當然知道不該這樣污染小孩純潔的心靈,但夜又是個十分難纏的小孩,被他逮住機會絕對會打破砂鍋問到底,纏到你發瘋。

“告訴我告訴我告訴我告訴我告訴我——”夜開始發揮他纏人的功力,在坤靖耳邊魔音傳腦,搞的他一臉快發瘋的表情。摀住夜的嘴巴,坤靖舉白旗投降:“好啦,你想知道什麼我都告訴你,拜託你別再念了。”

在心裡唾棄輕易對小孩投降的自己,坤靖盤腿坐在夜的床上,一臉正經的問他:“你知道K是什麼地方吧?”

“知道。”不就是那些面具哥哥工作的地方嘛。這他懂。

看夜一臉得意的模樣就知道他根本沒搞懂,坤靖揉揉額角,在心裡為自己默哀,道:“K,表面是百貨公司,但真面目其實是令人聞風喪膽的殺手組織,你現在住的地方是K的總部,你哥就是創立它的老闆,懂不?”

“懂。”理解力很好的夜聽到這裡都懂,不過殺手是什麼?

看他這樣坤靖只想撞牆,又花了一番功夫解釋什麼是K,老闆和殺手的意思是什麼,聽的夜嘴巴開開,明明是最令人恐懼,最噁心的事,他卻聽的兩眼放光。坤靖沒注意到,又接著說:“你哥他不僅僅是老闆,同時還是傳奇榜單上最強,最神秘的殺手,有多少人願意把委託交到他手上,讓他去執行,你現在讀書要花的錢,買衣服花的錢,全都是你哥他賺來的。”

“他這次外出也是為了任務,別看他一副無所事事的模樣,我們沒有一個人比他還要忙,要說K裡面最忙的人是誰,非你哥莫屬。”又花了點時間解釋夜想知道的一切,說完他把人推回床上,給他蓋好被子,不負責任的說:“你想知道的我都說完了,現在你該睡覺了,晚安。”

說完坤靖就要給他關燈,誰知——

“坤靖,我決定了,我也要當殺手!”夜突然從床上跳起來,氣勢如虹的發出驚天動地的宣言,稚嫩的小臉上是對殺手的嚮往和得意。

坤靖聽了差點把自己的脖子扭斷,掏掏耳朵,他不敢置信的問:“你剛剛說什麼?你說你要當什麼?!”不是他聽錯了吧!

“我也要當殺手。我也要成為像哥哥一樣厲害的殺手,我要成為傳奇!”

“什麼?!!!!”

天啊,地啊,這小鬼都說了些什麼?

坤靖淚流滿面的看著一臉得意,氣勢如虹的某個四歲小孩,在心裡對每個神明祈求庇佑,希望紫鳶回來知道後不會把他拆了,淚。

於是,夜的殺手之路就在這樣不清不楚,坤靖懊悔的直想撞牆的情況下決定了。
罪之魘Ⅰ紫鳶 第四十七章
紫鳶怎麼也沒想到夜的殺手之路居然就在這種不清不楚,糊裡糊塗的情況下決定,況且,夜真的懂什麼叫殺手嗎?他才四歲!

坤靖是懊悔的直想撞牆,心裡是哭天喊地的,但願紫鳶回來知道後不會把他的命收走。而夜這個唯恐天下不亂的罪魁禍首居然還有閒情逸致哼小曲兒,看的坤靖直想把他抓來打屁股。

而此時遠在柬埔寨的紫鳶還不知道這兩人要搞出什麼風波,花了點時間一口氣解決柬埔寨黑幫,紫鳶也不把刀上的血擦掉,直接把凶器留下,轉身離開。拿出任務單看一眼,把第一條劃掉。這次他來柬埔寨是為了出一項報酬極高的委託,無非就是黑幫之間的搶奪。他來的首要目的就是解決掉柬埔寨最大的黑幫與旗下分派,委託人,無非就是北區現任掌權的最大家族,北辰毅的獨子,北辰坤。

說到北辰坤靖不得不說說他。北辰坤是北辰家現任當家,也是掌握北區黑幫的最大家族,實力雄厚,和東區龍鶿家勢均力敵。兩大家族一北一東,和南區和西區老大分別在台北四個重要的都會區建立龐大的勢力,不僅僅是為了家族,也是為了壓制身在中心的K。

誰都知道K如今的勢力有多龐大,能夠暫時壓制的也只有東西南北四區的四大家族。為了讓家族勢力越來越龐大,為了確實壓制住K,四區老大們是無所不用其極,不斷搶奪地盤,剷除勢力,為了就是壯大家族。畢竟,他們都十分清楚K裡頭有個能夠以一擋百的傳奇殺手,五年前的謝家事件更是讓K一舉出名,誰都知道老闆的實力不明,誰都知道裡頭高手如雲,只要他們願意,四區老大不懷疑他們能夠在短時間內同時毀掉他們的勢力。

但自古黑幫之間的爭鬥不斷,K置身事外,四區老大則爭執不休,甚至遺忘原本的目的開始送委託書給K,委託無名傳奇,幫他們滅掉海外的黑幫勢力,這正是紫鳶在柬埔寨的主因。

花了大約一星期的時間解決這些黑幫,紫鳶準備搭機返台,想著夜這幾天有沒有乖乖上學,坤靖是否招架得住夜和那些殺手等等諸如此類。只是紫鳶怎麼也想不到他一回去就必須面對坤靖哭喪的臉和夜的死纏爛打。

揉揉額角,紫鳶無奈看著夜和坤靖兩人爭先恐後地發出宣言(哭訴),話通通糊成一團聽得他是百思不得其解,就好比現在———

夜和坤靖擠在紫鳶跟前,一人興奮一人淚流滿面,同時開口喊:“哥哥(紫鳶)!我跟你說(怎麼辦啊)!我要當殺手,成為像哥哥一樣厲害的人,我要成為傳奇(他說要當殺手還說要跟你一樣當傳奇)!”

這都異口同聲糊在一起了,他到底要聽誰的?

伸手把兩人分開,紫鳶發話:“好了,你們一起說我哪聽得懂,一個一個來!”

“我先!”搶先一步擠到紫鳶跟前,夜抱著他的腿仰著小臉,一臉興奮的喊:“哥哥哥哥,夜決定了,我也要成為像哥哥一樣厲害的殺手,夜要當傳奇!”

紫鳶本來在喝水,結果夜毫不掩飾興奮,絲毫不知嚴重性的重大發言讓他硬生生的嗆到了!

“咳咳咳咳!”也不管吐出來的水,紫鳶趕緊把杯子放下把小孩抓過來,掏掏耳朵,以為自己幻聽:“你剛剛說什麼?你說你想當什麼?!”不會是他聽錯了吧。

“你沒聽錯他就是這樣說的!”迫不及待的擠上來,坤靖哭得好像被強姦似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好不可憐,可憐兮兮地把夜那天晚上問他的全部說給紫鳶聽,說完哭得更慘了:“嗚嗚嗚怎麼辦啊,我跟他說不可以,他還是堅持要當殺手……紫鳶紫鳶,你不會把我拆了餵狗吃吧?”他最擔心這回事。

紫鳶聽得滿頭黑線,他把坤靖拉起來讓他站好,又抓過夜讓他在自己腿上坐好,語重心長的說:“夜,殺手不是兒戲,你現在會這麼想不過是一時興起,等你在長大點,了解殺手究竟是什麼行業後再來跟我說。”

“可是……”

“夜,聽話。”紫鳶淡淡的一句話代表這件事沒有轉圜的餘地。夜的年紀太小不能接觸這些屬於大人黑暗面的事,紫鳶潛意識中不希望夜和他,和謝婁青一樣踏上這條路。殺手是條不容許回頭的不歸路,即使退出也無法真正的全身而退,就好比虎道和倪香。

倪香有孕後她就逐漸淡出這條路,雖沒有退出K卻也金盆洗手,不再接下任務,讓雙手染血,虎道則是在虎澈出生後離開這個行業。但傳奇之名不是離開殺手這條路就能放下的,他和倪香雖沒有完全退出K,卻也不再接任何任務,就當是為獨子虎澈積福。

如今在位的四名傳奇,虎道佔據其一,燕子退下後,謝婁青也奪得其中一個位置。而佐千戶之子,身為佐孝伊的黑仔則佔據第一傳奇的位置。黑仔天賦異稟,不僅僅是因為遺傳佐千戶,更重要的一點是他一身武藝全由父親親傳,比虎道強悍數倍,棘手數倍。在K分部接受訓練時,黑仔用了不到一年的時間便學會所有,用自己的力量離開分部,正式成為一名真正的殺手,同時奪得第一傳奇的位置。

夜的殺手之路還沒開始就被遏止,但他不死心,時不時的就在紫鳶耳邊提,還自己去查殺手的意思,死活不肯放棄。在纏了紫鳶整整兩年之後,夜終於在六歲那年讓紫鳶點頭答應,還讓紫鳶破例親傳基本功夫給他,親自訓練他的根底,教他學會以他目前的體質能夠學會的武術。

夜的年紀畢竟還太小,學不得太過激烈的武術,就連輕功也只學一點,要真正出任務還差地遠了。但即使無法靠武力來出任務,夜還是有辦法接簡單的任務來做。如坤靖想的,夜就是個披著可愛小孩外皮的小惡魔,聰明的沒話說,還經常把那些大人折磨的死去活來,連任務對象都沒放過,把他折磨到吐血。

夜是絕無僅有的,第一個年僅六歲就當殺手的小小殺手,其瘋癲程度完全可以跟大人比擬,甚至還有過之而無不及。也是在八歲那年,他成為史上年紀最小的傳奇殺手,至此往後十二年,穩坐其上,屹立不倒。

已經開始讀小學的夜偶爾接接任務,縱然他也想要跟其他的殺手哥哥一樣一口氣接好多任務,賺好多錢,但紫鳶不讓。他最大的要求還是要夜乖乖念書,夜也很聽話的乖乖去上學,只是偶爾總會想紫鳶怎麼這麼堅持要他上學這件事。如果他知道其實紫鳶從小到大除了高中大學那次外,根本沒念什麼書,就不會這麼想了。

乖乖寫著二年級的作業,好不容易都寫完了,夜把書闔上跳下椅子,繃繃跳跳的跑去紫鳶的房間敲門。

“哥哥,夜把作業寫完了,你陪我玩、陪我玩!”夜一邊敲門一邊扯開嗓門喊,但門後卻沒有聲音。夜眨眨眼,又敲敲門,確定裡面沒有人,他把門打開露出僅有一張床,一張桌子和椅子,櫃子,空蕩的可以的房間。

本來只有紫鳶自己生活的時候他是從來不睡房間的,所以他的房子除了琥珀的客房外全是空房。後來有了夜,紫鳶才終於良心發現,多買了張餐桌,沙發,還給夜買床買書桌什麼的,豪不吝嗇地給他布置房間,也給自己買了張床跟一些簡單家具。原因無他,有了夜之後他就不能再把堆積如山的資料隨地亂放,大人要以身作則小孩才不會亂學。

走進紫鳶的房間,夜垂眸看一眼地上都快把路淹掉的各種資料,眨眨眼。就算買了書櫃來放資料還是沒法把堆積如山的資料全部收好,紫鳶的房間裡除了最基本的簡單家具外就屬資料最多,看的夜像個小大人一樣搖頭。

哥哥真是的,每天都把自己埋沒在資料裡面,看看這房間連路都快沒了。

知道紫鳶可能是去辦公室處理公事,夜也不去吵他,自己在寬敞的客廳練起紫鳶交他的那些武術。相比兩年前,現在的夜學的武術更多了,也越發熟練精湛,就連一些技巧都在紫鳶親自傳授下變得厲害無比。

當然夜不會知道現在的紫鳶變得有多恐怖,有多瘋狂。漫長歲月不斷累積的壓力和內心的仇恨以及遲遲無法解脫的痛苦讓紫鳶每過一段間就會因為壓抑不住而變得令人畏懼,甚至有發狂的傾向。這是即使有夜在身邊也無法宣洩的情緒,坐在辦公室裡,紫鳶越發蒼白的臉上越發陰霾,這幾年他已經心狠到連坤靖都十分怕他的地步。這四年裡他不只一次毒發,每次毒發都代表進化,令紫鳶越來越強壯,刀槍不入,無人能敵。尋常刀劍無法傷他分毫,但就連紫鳶用自身肉塊為原料鑄造的兵器也無法如他所願了斷他,令紫鳶又受到刺激,越來越冷淡,也越來越殘忍。

看看一早送上來的資料,紫鳶看一眼就把它丟到一邊,轉過椅子看著窗外的景色,沉默。

八年了,三年前的謝家事件後至今已過去八年,他和夜也生活了八年。這八年裡發生許多事,虎道,倪香已經金盆洗手,泉荷玲也有了一個女兒,叫做怡心,謝婁青,黑仔和夜也紛紛成為傳奇。如今榜上的五名傳奇皆由他K佔領,成了當今實力最堅強的殺手組織,委託也是從前得數十倍。K變成如今這般屹立不倒的規模,紫鳶知道自己要高興,他終於徹底壓過華爾滋,他要高興,應該要高興的。

但是,他卻怎麼也高興不起來。好像這份沉重,這份仇恨已經成為他生命的一部份,融入他的骨血中,無法抽離也無法放下。再也想不起過去的一切種種,紫鳶再也看不到自己的過去,依稀記得自己似乎忘了什麼很重要的東西,但他想不起來,也不願再去想。

有些事,有些人,改變了就再也回不到最初。他和夜生活了八年,但兩人之間的感情也早在四年前他那一聲怪物而悄悄變質。那一聲怪物對紫鳶來說打擊甚大,連身邊最親近的人都認為他是怪物,還有什麼比這更悲哀的。

其實早在四年前他就應該把夜還給謝婁青,四年,四年的時間讓他感受生命的炙熱也夠了,但他仍放不開手。不可否認,和夜生活的這段時間他還是高興的,為了滿足他,紫鳶什麼都答應他,包括讓他成為殺手。但為什麼他明明是高興的,心裡卻仍熱不起來?他的心,還是冷的。

看看K如今的規模和不斷增加的人數,紫鳶瞇起眼,眼底閃過一抹紅光。

“是啊,只要這樣就好了。”在坤靖疑惑又畏懼的目光中,紫鳶喃喃自語,“我沒有選擇的機會,但他有,他們都有。既然如此,不如讓他們自己選吧,選擇留下或者離開。”

“就來一場,篩選與淘汰的遊戲吧。”嘴角一扯,紫鳶露出一抹皮笑肉不笑的詭異笑臉,紫色的眼逐漸變成紫紅色,眼中是令見者聞風喪膽的瘋狂。
罪之魘Ⅰ紫鳶 第四十八章
十二年前,震撼黑白兩道,傳奇榜單以及華爾滋的事件,全源自於K。他們怎麼也沒想到,當年掌握傳奇榜單五個位置,掌握大半江山幾乎無人能與之匹敵的殺手組織竟會自行爆發出幾乎快掏空基底的大改革。

同門殺手間的互相殘殺讓K的殺手死傷大半,死的死,傷的傷,全身而退的沒幾個人,就連榜上傳奇也死了一個,震撼黑白兩道,也震撼全世界。

而這樣的震盪竟全來自老闆的一句:遊戲開始。

他們無法理解老闆想法,理解了,也會恨不得自己從來沒了解過。老闆太黑暗,太絕望也太瘋狂,他的絕望幾乎吞噬了自己,他的瘋狂幾乎吞噬所有人,他的痛苦,也讓他們感到可悲。

一切起源都來自那關鍵的一年,2033年,震撼黑白兩道,重創傳奇榜單,也重創K。多少人的命運在這一年改變,有多少遺憾葬送在這一年,曾經的美好,曾經的平衡,都在這一年被狠狠打碎。

紫鳶的一句話,讓坤靖嚇在當場。心裡的震撼遠遠超過對他的恐懼,竟讓他莫名有了勇氣,猛的扳過紫鳶的雙肩用力把人按著,坤靖大喊:“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

“這裡是K,是你的家,是你親手打下的江山!你知道因為你的決定將會損失多少嗎?這很有可能讓你的努力化作泡影!還有,你知道K裡面有多少的孩子嗎?你知不知道你這麼做很可能讓他們失去棲身之所,照顧他們讓他們有個溫暖的家不是你的夢想嗎?難道你忘了自己當初建立K的初衷了?!”

儘管坤靖很膽小,有時候很怕紫鳶,但他卻也知道這人不為人知的一面。他看到了太多,也知道太多。他知道這人原來並不是這樣的,他瘋狂,殘忍,卻仍保有人性,保有他僅有的一點仁心。對那些孩子伸出的手,對他們的照顧,正是他還保有善心的證明。但一年一年過去,這人一直在改變,不變的樣貌,不再流逝的時間,刀槍不入的強壯身驅,這些他人渴求的夢全是他痛苦絕望的泉源。

他痛苦,他絕望,他怨恨,他深深恨著存活在這世上的萬物,怨恨他們有選擇的權利而他沒有,怨恨他們可以自由選擇生死而他卻必須被牢牢束縛,怨恨他們可以掌握生命的炙熱,可以把它緊緊留在身邊,而他,卻只能看著生命從他手中溜走,消失,徒留一顆已死的心。

這些無法化解的絕望,痛苦和怨恨無時無刻深深折磨著他,迫使他走向瘋狂,迫使他走向毀滅,即使夜就在他身邊,也無法讓他那顆瘋狂,冰冷,絕望的心冷靜下來,得不到救贖,就只能毀滅一切。

神情淡淡地看著突然激動的坤靖,紫鳶已經不懂激動是什麼了,現在的他對任何事都不放在心上,也不再去感受。有許多的情感,記憶,都逐漸消失在他的腦海中,他忘了,也想不起來。

“我很清楚自己在幹嘛。”紫鳶淡淡地回答坤靖,那雙紫紅色的眼空洞孤寂,和他第一次見到這人時,那雙還帶著生命風采的雙眼相差甚遠,已經在也看不到了。牙關咬緊,第一次,坤靖伸手抱住這個人,這個依然保持少年模樣,但卻失去自己的心的可憐人。

坤靖幾乎是用盡全力抱住他的,面對被緊抱著的痛,紫鳶臉上沒有一絲波瀾,甚至眼也不眨一下。深呼吸,坤靖呼吸沉重的,低聲道:“你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你一定不知道,現在的你是什麼樣子。”

“我的樣子……應該是非常可怕,非常令人畏懼。”紫鳶很清楚自己在他人眼裡是什麼樣子,恐懼,害怕,早已讓他麻木。

坤靖痛苦的閉上眼,嘆道:“你還真是不了解自己。”

放開他,坤靖苦笑:“縱然你的臉上再也沒有其他表情,但在他人眼裡你就像我現在這樣。”悲哀,可憐,讓人想恨也恨不起來,卻也無法愛他。

紫鳶張張口,最後還是什麼也沒說。坤靖揉揉眉心,道:“說吧,這次你想怎麼搞?”

紫鳶抬頭,和坤靖無聲對看,過了片刻,他緩緩道:“我以為你會說你要走了,不留下來繼續摻合讓你怕的發抖的遊戲。”

“如果可以我是真的不想加進來玩,但沒辦法誰讓我們合作這麼久了,突然要走也很寂寞。”坤靖一副無奈的樣子。紫鳶聽了安靜會兒,扯扯嘴角:“說來還真是我對不起你了。放心,我不會讓那些孩子也摻和進來,這次之後,就給你加薪。”

“這可是你說的。”突然這樣像個多年老友般聊天,讓坤靖覺得很不可思議,也暗嘆世道變化無常。

“我說的。”紫鳶的這句話,讓坤靖恍惚間彷彿回到八年前,自己對他控訴時,質疑他的保證,當時這人也是這樣回答他的。

吶,如果時間回到重前,你還會做出今日的決定嗎?

坤靖在心裡問紫鳶,他知道,到他死之前都不會有答案。



坐在寬大的辦公桌後,紫鳶戴著面具看著被他強行請來,一臉不悅的某位大叔,面具後的眉宇微微挑起。而這位被他強行請來的大叔就是過去曾和紫鳶同樣身為傳奇的靖毅藍。

靖毅藍在三十年前是傳奇榜上唯一一個武力值超低,卻還穩坐十年的男人。他不屬於黑白兩道任何一方,也不屬於殺手,純粹只是因為他的為人和他最擅長的機關術聞名。紫鳶這次把他找來也正是為了他的機關,親自給他倒杯水,也不拐彎抹角,直接道:“我希望你,幫我設下毫無破綻能夠在瞬間致人於死的機關,天上,地下,避無可避。”

“你說什麼?” 靖毅藍蹙眉,看不透紫鳶在想什麼。

“如我所言。我的要求只有這樣,剩下的全任憑你發揮。”紫鳶還是那副什麼都不在乎的冷淡模樣。靖毅藍聽的皺眉,道:“你這傢伙……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我知道。”

“知道你還!你到底想做什麼?” 靖毅藍是真的搞不懂紫鳶在想什麼,這麼做的目的又是什麼。認識他這麼久,靖毅藍很清楚這人瘋起來有多恐怖,有多喪心病狂,但每一次發狂,每一次的喪心病狂還有跡可尋,但這一次……

紫鳶舒服的靠在椅背上,聞言,他沒有情緒起伏的淡淡道:“我只是想給他們一次選擇的機會。自己選擇生,選擇死,選擇離開,選擇留下,僅此而已。”

“你……”突然好像懂了什麼,靖毅藍不再說話。他眉宇緊蹙的沉默著,紫鳶也不催促他,安靜的等他的答案。過了許久,靖毅藍放下撐著頭的手,坐直身軀嚴肅的看著紫鳶,緩緩道:“我可以幫你,但你必須答應我,別再繼續傷害自己。”

“我只有這個要求。”

紫鳶對他的要求沒有特別的反應,看他已經連最基本會有的反應都沒了,靖毅藍的心沉落谷底。沒有問他為甚麼要這樣要求,紫鳶張口,淡淡道:“我答應你。”

狠狠的,深深看他一眼,靖毅藍嘆口氣,道:“地點在哪?”

“這裡。”把手上的字條遞給他,靖毅藍接過來一看,上面寫著:世華精品酒店,三樓。

把字條捏在手裡,靖毅藍沒再多說一句,起身離開他相隔三十年再次踏入的地方。

在他離開後,紫鳶仍坐在原地,轉過椅子看著窗外夜景,灰暗的紫色眼眸因為窗外的燈火而有了點光亮,卻無法照映到眼眸深處。那時的紫鳶,臉上十分平靜,沒有什麼事能夠令他再起波瀾,即使是往後十二年,夜也極少看到這人臉上有其他表情。他不禁思念起以前那個會對他笑,會陪他玩的紫鳶。

收回思緒,夜看著又轉過身貼著落地窗在看夜景的人,他發現,這人只要在想事情,或是回想什麼,都會像這樣,坐在冰冷的地上,把自己縮起來,安安靜靜的看著窗外不發一語。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們之間變成了現在這樣,細細想來,是在他四歲那年,第一次喊這人怪物的時候。怪物,他不願承認自己是怪物,但他人卻認為他是個怪物。不管其他人怎麼說,紫鳶都可以一笑置之,不放在心上,但當被紫鳶視作親人的夜說出他是怪物時,那種感受,就再也不同。

也是在那天開始,紫鳶變的更安靜,更內斂,對夜,他盡了自己的職責,照顧他到成年。十二年前的內部廝殺戰,他給了所有人選擇的機會,給他們實現願望的機會,願望實現後,他們將不再是K的殺手。

包括夜。

在十二年前的那場變故中,他活了下來,卻沒有許願。但早在他離開的當下,就不再是K的殺手。

緩緩走到那人身後,夜緩緩跪下,伸出手,從後面把人緊緊抱著。很奇怪,即使這人穿著出任務時出的西裝和黑色大衣,但無法言喻的寒氣卻仍透過這些衣服傳遞到他身上,讓夜心裡涼透,也更痛。

對他的舉動紫鳶沒有反應,兩人同時看著窗外夜景,不約而同地想起十二年前,2033年1月20日的寒冬。那改變所有人命運的齒輪因為一張請柬拉開序幕。

就在世華精品酒店,第一場篩選與淘汰的遊戲,正式開始。
罪之魘Ⅰ紫鳶 第四十九章
【2033年1月20日 8點05分

世華精品酒店,三樓

請收到邀請函的先生女士務必到場,盛裝出席

                         K】

一張請柬,為日後的腥風血雨拉開序幕。多少人為了這張請柬葬送生命,多少人為了這張請柬遺憾終生,又有多少人能夠全身而退,置身風暴的他們不知道,只知道,他們終究還是為自己引來了災難。

如紫鳶所言,自己選擇生,選擇死,選擇離開,選擇留下,全在一念之間。願望實現後,他們將不再是K的殺手,自由掌握在手中,炙熱,卻也冰冷。

收起請柬,謝婁青深深閉上雙眼,張開,看著抱著稚兒輕聲哄他入睡的倪香,和表情嚴肅又沉默的虎道,他知道,這一次,他們必須做出選擇。這一晚,是他們最後一次聚在這,聚在虎道和倪香小小的窩,今晚之後,物事人非。

最終虎道還是沒讓倪香前去參加,讓她留下來照顧兒子,自己則再一次恢復殺手身分,應邀前往。當天晚上,同樣把自己也算進去的紫鳶站在鏡子前整理西裝,夜則抱著自己喜歡的兔子坐在一旁等待。

和紫鳶一樣,夜也換上了自己的小西裝。自從成為殺手後,夜的性格也越發古怪,他很喜歡看愛麗絲夢遊仙境,又因為坤靖曾經誇說他的金髮生的漂亮,從此以後開始賣力的保養頭髮,又因為覺得自己的金髮跟愛麗絲很像,故而給自己起了愛麗絲的代號,還在頭上綁了跟愛麗絲一樣的黑色緞帶,從此變成他的代表。

夜是絕對的自戀,嚴重的每次都讓坤靖不敢恭維。

全都打點好了,坤靖站在一旁安靜地看著正在穿大衣的紫鳶,牙關緊了緊,卻仍是什麼都沒說。拿過白面具戴上,紫鳶回頭,再進電梯前他拍拍坤靖,沒有言語。夜也戴上自己得愛麗絲面具,跟著紫鳶一起進電梯,手裡還抓著兔子玩偶。朝坤靖揮揮手,夜牽著紫鳶,電梯門關上,消失在坤靖眼中。

看著他們離開,坤靖想嘆氣,他知道,今天之後一切都將改變。

世華精品酒店,台北最出名的大飯店,平日熱鬧的飯店今日迎來嚴肅的靜默感。黑色轎車一輛輛在門前停下,飯店門口的迎賓人員一個個恭敬而小心的為裡面的搭乘者開門,迎接一個個盛裝出席,面上卻帶著各式各樣面具的男男女女。

K的殺手陸續抵達三樓,每個人手裡都拿著飯店人員遞過來的酒杯,彼此寒暄,飲酒。在虎道這群人中,泉荷玲是第一個到場的,戴著面具的她手裡沒有動過的酒杯,紫色的短裙襯托出她完美的身材,是眾人眼中的焦點。但泉荷玲並未感到喜悅,相反的,她異常安靜,面具後的臉帶著嚴肅,心裏直想不透老闆的目的。

K創立至今四十餘年從來沒有辦過尾牙酒宴,這一次卻要殺手們全員到場,怎麼看都有問題。當然,這只僅限於資深殺手,資歷較淺的都真的以為老闆是要辦酒宴,卻不知,這將會是一場把所有人引向毀滅的鴻門宴。

董聿清面上帶著華麗誇張的面具入場,黑色西裝和紫色領帶襯托出挺拔高挑的身形,手上端著酒杯,卻是滴酒不沾。董聿清其實在虎道退隱後沒多久也開始淡出這條路,沒離開K也不怎麼接任務。賺夠錢的他自己開了間公司,自己當老闆,如今規模也是逐漸壯大,聽說還娶了一個老婆,目前已懷孕六個月。

在許多人陸續到場,沒有人入座,而是四處寒暄。就在現場一片譁然時,一人的出現讓現場瞬間靜下,所有人都把目光集中在入口處,那個帶著壓迫感,全身冷凝的男人身上。

那是個身高至少有190公分,十分高大挺拔,瘦卻精壯結實的男人。他的臉上戴著黑色頭全罩式安全帽,看不清他的臉,但他每踏出一步,集中在門口的人群就會退一步,為他開出一條路,看著他緩緩走向主桌,在服務生戰戰競競的幫他拉開椅子後入座。

這個不發一語,全身冷凝的男人不是別人,正是現今傳奇榜上排行第一的黑仔。K裏頭有許多人聽過他的大名,真正見過他的卻沒幾個,如今第一次載重殺手齊聚一堂的情況下見到他,新奇有,驚喜有,擔憂也有,各種複雜的情緒充斥在眾人心裡。

五位傳奇中黑仔是第一個到場的,在他入座後沒多久,身為傳奇之一的泰迪——虎道和身為鶚的謝婁青也陸續到場。人人都知道泰迪的為人,他是個十分溫和的人,他一出現,瀰漫在現場的肅然立馬消散許多,讓他們也不禁輕鬆起來。

有人上前,是和他在同一時期進入K的殺手,也有前輩,他們和虎道握手問好,道:“泰迪,好久不見你了,最近可好?”

“挺好的,謝謝關心。”即使處在危險境地,虎道的聲音依舊這般溫和,讓不少人因黑仔的出現而緊繃的情緒稍稍放鬆。其中一名比虎道還要早進入K的前輩關心問:“怎麼不見倪香?她最近過得可好?”

“她要在家裡帶孩子,不方便過來。”虎道和倪香結婚還誕下一子在K裡不是新聞,有眼睛的人都看的出來虎道有多愛倪香,整天都可以看到他追著倪香跑的身影。現在兩人終於修成正果,對許多到現在都還是單身的殺手來說都是值得祝賀的喜事。

畢竟對殺手來說,幸福的家庭太過珍貴,也太得來不易。

和眾人寒暄幾句後,虎道和謝婁青紛紛入座,等待剩下的人抵達。其實殺手們已經來的差不多了,除了一開始就沒打算來的倪香,就只剩下白面和愛麗絲。面對兩名傳奇,大家心裡都複雜的很,他們知道這場宴會他們一定會到,但心裏卻希望他們別來。

一個瘋的令人不敢相信他只是個八歲小孩,一個則是令人畏懼到難以忘卻。

然而上天沒有聽見他們的祈求,在最後一人到場後,最讓人畏懼的傳奇也進場了。在夜和紫鳶映入眾人眼簾時,現場一片死寂,靜的連根針掉下去都聽得見。紫鳶仍然是一身白面會有的裝束,黑色西裝,黑色絨毛大衣,以及雪白的沒有其他圖案的詭異面具。

夜則是穿著他可愛的小西裝,帶著愛麗絲面具,抱著小白兔娃娃站在紫鳶身旁。兩人極大的反差帶給眾人視覺衝擊,但他們沒有人說話,而是筆直向前,直直來到主桌,在服務生為他們拉開椅子時入座。

在五位傳奇都到場後,其他人也紛紛就坐,等待宴會開始。

在所有人就座後,宴會場地突然暗下,一個身穿燕尾服,帶著笑臉面具的男人出現在前方舞台,聚光燈聚集在他身上,成為唯一焦點。

“感謝各位任務繁忙的殺手們前來參加今日的尾牙盛宴,本人是今日主持人。老闆體恤各位平日的辛苦,故而決定辦下這場饗宴,我們會提供最美味的佳餚,最有趣的節目,讓大家都可以有中獎的機會,為自己的未來做下最重要的決定。現在,請大家一邊欣賞舞台表演,一邊享用美食。”

詭異的男人和平常的更加詭異的台詞,讓在場資深的,以及早已察覺這場宴會可能是鴻門宴的殺手們更加提高警覺。冷眼看著服務生上菜,冷眼看著那些真以為這是場尾牙盛宴的愚蠢殺手吃下食物,沒有人發現這場宴會有詐,更沒有人發現,打五位傳奇踏入場地,入座,到上菜開始,他們都沒有碰過服務生送來的任何一樣東西,椅子,酒杯,菜餚,碗筷,無一例外。

泉荷玲暗中觀察四周,緩緩把沒有動過的酒杯放下,看與自己同桌的年輕殺手們已經開始食用飯菜,不禁在心裡冷笑。

這群蠢貨,當真以為這只是單純的尾牙盛宴?真是可笑又諷刺!

在眾人用食到一半時,詭異的主持人再次出現,拿著麥克風用他輕快的聲音道:“各位,再次感謝大家前來參加尾牙盛宴,整場活動已進行到一半,該公布老闆要送給各位的禮物,請各位看看會場的四個角落。”

隨著他的聲音,眾人同時抬頭往四個角落看去,這一看,同時變了臉色。映入他們眼簾的是一把又一把的機關槍,主要聚集在四個角落,但除了這四個角落外還有兩把槍,等於他們被六把槍瞄準。然而不等他們驚慌站起,許多食用宴會場上送來的食物的殺手們紛紛感到無力和頭暈,這才驚覺被下了藥!

“你!”距離舞台較近的一名殺手無力的抬手指著主持人,臉上面具落下,露出一張憤怒至極的臉孔。

主持人視若無睹,朝眾人紳士的一鞠躬,道:“本人代表老闆將此大禮送給各位殺手,願今夜之後,你們還能站在這。”語畢,舞台燈光驟然一暗,場地恢復燈光,卻在此同時,機關槍同一時間開始掃射,全方位無死角的,攻擊下方被它指著得眾人。

“啊———!!”身體無力的殺手來不及閃躲被活活射死,在主持人話語落下的瞬間,泉荷玲,董聿清和資深的殺手們同時動作,用最短的時間找出子彈軌跡,躲在死角,頭冒冷汗的看著眼前幾乎是單方面屠殺的血腥景象。

看到這種彷彿地域的景象,泉荷玲咬牙:“瘋子……真的是瘋子。”

董聿清面具後的眼冷冷看著上方不斷掃射的槍,再轉眼看向主桌。只見五名傳奇即使身處在險峻的環境,仍然沒有改變坐姿,冷靜的坐在子彈掃射的彈雨中,沒有閃避,也沒有還擊。

當然,對於資深的高手來說,他們早就知道這五人在瞬間看出子彈軌跡,只稍稍移動椅子,便輕而易舉地躲過。

篩選與淘汰,在第一場的彈雨中,犧牲了過半的殺手,這些人大多數為年輕的,資歷太淺又誤食餐點,完全沒有發現這場宴會疑點重重,才會無故失去自己寶貴的生命。

在第一場的彈雨結束後,正當眾人要鬆口氣時,地面緊接而來的,一把把竄出地板的銳器讓許多殺手避無可避,直接被穿成蜂窩。董聿清和泉荷玲等諸位殺手在利刃從地面竄出時同時向上一躍,使出他們熟練已久的輕功避開這一擊,也因為這一跳,視覺所能及的範圍更大,讓他們清楚看到五位傳奇是怎麼在刀竄出地面的瞬間,連站都不站一下瞬間移動椅子,在頃刻間避開穿刺在他們四周的刀刃利器。

這是極為震撼的場面,令他們措手不及的彈雨和刀陣使他們必須繃緊神經,用盡全力才能保住自己的命,但五位傳奇卻只用了一小點力氣便避開所有危及他們的利刃,就連年僅八歲的夜都輕鬆避開,還翹著腳在玩自己的兔娃娃。

分秒不差的落在寬大的桌上,董聿清和泉荷玲站一桌,其他躲過這場危機的殺手們也紛紛落在桌上,無視被自己踩在腳下的佳肴,面具後的臉都流滿冷汗,帶著憤怒和冷凝。

他們怎麼也沒想到這場宴會果真是鴻門宴,老闆根本是個瘋子!

泉荷玲心中憤怒地想,但那些比他們更資深的殺手對此卻不言語。他們接觸老闆比泉荷玲,董聿清等人都還要早,對他的為人和狀況多少都知道一些,有些甚至知道他的身分。忍不住往白面的方向看去,他們不了解老闆在想什麼,如果可以,他們希望一輩子都不要懂,但卻因為明白,心裡才會這麼複雜。

他終於,發瘋了………

除了泉荷玲等人外的老牌殺手們忍不住在心裡嘆氣。今晚,注定不平靜,發生在這個夜晚發生的腥風血雨不管過去多少年仍歷歷在目,讓當時活下來並退出的殺手們每每想起都忍不住嘆氣,也為紫鳶的瘋癲,絕望,感到可悲。

篩選與淘汰的遊戲在用血腥鋪陳之後,正式拉開序幕,今天之後,將避無可避。
罪之魘Ⅰ紫鳶 第五十章
離開酒店回到K的總部,站在漆黑的房間裡,紫鳶脫下身上的大衣,西裝外套和領帶,僅穿著襯衫和西裝褲,赤裸著雙足走入浴室,打開水龍頭把浴缸注滿水。紫鳶半靠半坐在洗手台上,黑暗中的眼微微閃爍,不知在想什麼,是為那些曾是他手下,又曾為他的好友的人嘆息,還是為自己越來越癲狂的心感到絕望,他說不清,也道不明。

不知過了多久,水都滿出來漫過紫鳶蒼白的雙足,他才有動作。把水關掉,紫鳶衣服也不脫直接踩進去,躺入水中,他看著水面漣漪,緩緩閉上那雙早就沒有感情的眼睛。

他知道,有很多人恨他,也許,夜也會恨他。紫鳶知道自己殘忍,他從不覺得自己仁慈,也不需要仁慈。他太清楚仁慈過後得到的殘忍,所以他從不對誰慈悲,也不對誰憐憫,直到謝婁青的出現,直到夜的出現,他消失已久的仁慈才慢慢回來。但八年過去,他的仁慈似乎又消失了,紫鳶想,也許有一天他會忘記情感是什麼,說來諷刺,那明明是人最真摯的情緒表現,但他卻漸漸失去身為人的感情,這也是這一次他對謝婁清,對彌虎道,甚至是夜殘忍的原因。

換作從前,紫鳶絕對做不來這種事,但這一次,他卻眼也不眨的做出殘忍的決定,傷了所有人,也傷了他自己。

夜的年紀太小,他知道自己不該把他拖入這場渾水中,但既然他已成為K的殺手,就必須遵從他的規則,誰也不例外。

一視同仁,是他僅有的慈悲,冰冷,又殘酷。

坤靖在紫鳶回來後就先回家休息了,早就會照顧自己的夜繃繃跳跳的跑去洗熱水澡,還像個小大人一樣泡澡,穿著睡衣趴在床上看兒童書,對今晚的血腥沒有一點心裡不適。

他心裡對自己的表現十分滿意,哥哥明日的訓練在這天全部展現,讓他不禁讚嘆自己是天才。自戀的撥撥頭髮,夜的金髮在燈光照耀下金燦燦的,是猶如太陽般漂亮耀眼的顏色,他的眼睛湛藍又深邃,當真是天空最純粹的顏色。

自從被坤靖誇獎後夜每天都很賣力在保養頭髮,小小年紀當真比那些比他還要大的青少年還要自戀,更會保養自己。為了這個他不止一次跟紫鳶吵著說要去買護髮用品,年紀尚小的他還不懂金錢該如何應用,索性全讓紫鳶買給他。想到自己今天的表現,夜眨眨眼,在看看書上的那隻僅在國外出產,還是限量版的白兔,他只考慮一秒鐘就決定去跟紫鳶討賞,想到就做得他靈敏地跳下床,也不穿鞋,蹦蹦跳跳地來到紫鳶的房間。

來到紫鳶房門口,夜正要敲門卻發現門沒關,他眨眨眼,打開門探頭進去瞧,沒看到紫鳶的人。直接走進去,夜看整個房間烏漆摸黑的,便把燈打開。看一眼床上的大衣和滿地的資料,夜小心的跨過去,心裡直想著哥哥去哪了,怎麼都沒看到人!

看一眼衛浴室門口,門是關的,也沒有燈光,夜眨眨眼,決定去碰碰運氣。把燈打開,夜握上門打一扭,沒鎖。他走進去,一踏進去腳就濕了,夜低頭一看,才知道水居然都淹出來了,整個浴室都是水。

踩在水上來到浴缸前,夜才想著紫鳶是去了哪,為甚麼水都沒關之類的時候,腿撞上冰涼的浴缸,他頭一低,差點沒嚇死。

只見紫鳶平躺在裝滿水的浴缸底部,閉著雙眼胸膛完全沒有起伏,還不動一下,嚇得他以為自己這位強悍又瘋癲的哥把自己淹死了,趕緊跑去外面把凳子搬過來踩上去,急吼吼的爬進浴缸要把人拉起來。

張開腿站在紫鳶身體兩側,夜不管自己溼透的衣服,趕緊把手伸進水中抓住他的雙肩,使勁把人抬起來。

夜的想法很簡單,不管是多麼強大的人像這樣泡在水裡還不換氣一定會死人,更何況這人還不知道已經泡多久了,得趕緊把人拉出來。

其實照夜的力氣來看哪有能力把紫鳶拉出來,天方夜譚而已。在夜碰到紫鳶的時候他就知道了,在他想把他抬起來的時候,紫鳶先一步自己坐起身,和夜面對面。兩人離的很近,近的彼此的呼吸都能感受到。第一次近距離看紫鳶,夜突然發現這人的五官其實很漂亮,睫毛細長翹挺,皮膚白皙,紫色的髮柔順的貼在臉頰上,帶著奇異的魅惑和稚氣。

夜傻楞楞的看著,當這人緩緩睜開那雙奇異又充滿魅惑的紫色眼同時,他只覺得心臟被人狠狠敲了下,忘了呼吸,也忘了言語。

兩人相視無語,夜看著水滴從紫鳶的臉上滑落,視線跟著往下,看著水珠從臉上流下到下顎,脖子,鎖骨,消失在溼透的衣服中。襯衫泡過水後都黏在身上,襯托出紫鳶消瘦卻又挺拔的身形,夜傻傻地看著他身上溼透的衣服和若隱若現的肌膚,突然覺得心跳有點快,好像哪怪怪的。

這時候的夜還不懂那叫什麼,只當自己是興奮過度腦子壞掉,好不容易回神的他拍拍紫鳶的肩膀,嫩生嫩氣得叫道:“哥哥你真的快把我嚇死了!沒事躺在浴缸裡幹嘛,如果我沒發現那你不就要去當天使了!很危險,下次不可再這樣嚇我了!”

紫鳶安靜的等夜叫完後才把人拎出浴缸,盯著他淡淡道:”這麼晚了你不睡覺,跑出來做什麼?”別以為他不知道現在已經超過小孩睡覺時間。

“呃……”夜一時語塞,不知道該怎麼回,只好裝可憐,裝委屈,兩眼水汪汪的看著紫鳶,求放過。

紫鳶冷冷地盯著他一會兒,看到夜都快發抖了,才突然嘆氣。

“?”夜不懂紫鳶為什麼要嘆氣,卻因他這聲嘆息心裡又有一種奇怪的感覺。但他還來不及想透這是什麼感覺,紫鳶卻突然把他拎出浴室,走出房間,在夜的房間門口把人放下,沒多說什麼,紫鳶淡淡說了句:“早點睡。”後,也不等夜回話,轉身自己走掉。

夜愣愣地看紫鳶走掉,有些反應不過來,心裡對紫鳶對他這麼冷淡帶著一點委屈。這幾年紫鳶是越來越冷淡了,不管對誰都一樣,夜也不例外。本來夜是不在乎的,他知道紫鳶冷淡歸冷淡,對他的要求卻是每求必應。但今晚,他的冷淡卻給了夜不同的感覺,他說不出來,也想不出來,等他有一天真的了解了,卻是選擇逃避,選擇漠視,寧可認為自己愛的是他人,也不願承自己真正愛的究竟是誰。

狠狠的,傷透彼此,把彼此越推越遠,再也回不到當初。

那天的血腥盛宴之後,有什麼已經開始改變,紫鳶戴著面具坐在辦公室裡,等著那些活過第一場遊戲的殺手前來質問。但出乎意料的是,那些殺手沒來,他等到的,卻是意想不到的人。

“…真難得你會自己來找我。”紫鳶看著出現在辦公室裡,頭戴全罩式安全帽的黑仔,眼微瞇。

黑仔上前一步,在辦公桌前停下,冰冷的眼淡淡的看著紫鳶,一道清冷的聲音從安全帽底下傳出:“舉辦這種遊戲,你到底想做什麼。”

黑仔是百思不得其解,儘管他已經從父親佐千戶那知道這人大致的情況,雖知道紫鳶這樣下去遲早會出大事,卻不想這天會來的這麼突然,連他都感到措手不及。

紫鳶垂眸不語,黑仔安靜地看著他片刻,突然把安全帽摘下,露出那張和佐千戶極為相似的俊美臉龐,一雙同樣清冷的眼直勾勾的看著前方的人,不語。紫鳶到有些意外他竟然會自己摘下安全帽以真面目示人,他記得這人最不喜歡露出自己的臉。

沉默片刻,紫鳶也把面具摘下露出真面目,雖不是第一次見到彼此的真面目,卻恍如隔世。看到年輕的黑仔,紫鳶似乎看到了當年同樣年僅十八的佐千戶,不由暗嘆時間過得真快,一眨眼,黑仔也十八歲了。

“你到底,想要做什麼?”黑仔沉默許久後再一次開口。

紫鳶看著他,淡淡道:“不做什麼。”

“你以為你這麼說我會信。”說的是疑問句,確實肯定,黑仔確實相信紫鳶說的,他其實什麼也不想做。但正因如此,他才更摸不透這人到底在想什麼。

紫鳶聞言,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再抬頭看看天花板,再回頭去看窗外下著細雨的天,似乎在思考,片刻後,他說:“我想看看,為了自由,他們可以拼命到什麼程度。為了自由,他們可以犧牲什麼。”

回頭,紫鳶動動嘴角,皮笑肉不笑的說:“僅此而已。”

一句淡淡的話語,讓向來沒有波瀾的黑仔微微蹙眉,他想起自己曾在佐千戶日記本上看到的,關於這個人的事,不禁暗嘆父親的未卜先知,果然被他料中了。這個人在經歷長時間的折磨之後,終於發了狂,終於忘了當初創立K的初衷,但幸運的一點是,他還沒瘋到把那些非殺手身分,也還沒有能力保護自己的少年,孩子們拖入這場遊戲。能參與這場遊戲的,只有身經百戰,迫切渴求自由的殺手。

清楚這點,黑仔不知自己是要笑還是要生氣,但他終究沒再多說什麼。輕閉雙眼在內心裡嘆息,黑仔清冷的眼認真的,堅毅的看著紫鳶,無比認真的道:“我會陪伴你到最後。”

直到這場遊戲結束,他都不會離開半步。佐千戶沒法貼身做到的事,就由他來,代替父親,陪伴這位老友到最後。

紫鳶顯然沒想到黑仔會冒出這句話,不禁呆了下,接著微微一笑,靠著椅背,閉著眼睛,道:“那就拜託你了。”

佐千戶,除了宥里之外,紫鳶第一個真正的朋友,沒想到直到現在還不放棄他的人,竟也是他。現在還多了一個人,那就是他的兒子,黑仔佐孝伊。這讓紫鳶冰冷已久的心微微一暖,也讓他把這一刻的景象記住,成了第一個沒有忘記的回憶。

但未來所發生的一切結果,卻是他們從沒想過的,包括日後的黑槍戰爭,將拉開新的序幕。
罪之魘Ⅰ紫鳶 第五十一章
2033年,1月21日,鴻門宴隔天,每個活過第一場屠殺的殺手們不約而同地收到一封信,信件內容是張名單。K的殺手們的名字都在上面,他們的名字都在彼此的名單上,成了彼此的目標。看到熟悉的人的名字也在上面,許多了解紫鳶的殺手們都沉重的閉上雙眼,心裡清楚,這一天終究還是來了。

死亡與自由,只能二選一,只有活到最後的人才能得到真正的自由,實現願望,真正的退出K。

黑仔會在隔天來見紫鳶的原因也是為了這張名單。以往,取得任務只需實行不需要理由,黑仔一直堅信這項原則,但這一次,他遲疑了。

彌虎道,倪香這對夫妻都在他的名單上,紫鳶自己和夜也在彌虎道的名單上,泉荷玲的名字則在謝婁青手上。曾經的摯友如今必須互相殘殺,謝婁青甚至不知道紫鳶就是讓他牽掛多年的摯友虎子,複雜的關係和複雜的名單,成了引導他們走向悲劇的導火線。

一句:‘我會陪伴你到最後’是黑仔對紫鳶的承諾,也是佐千戶當年對紫鳶說的:‘不管你變成什麼樣子,你永遠是我佐千戶的兄弟。’

看著這樣的黑仔,紫鳶真有種看到佐千戶的錯覺。也是,真的沒放手的人,也只有他。

黑仔拿著名單離開了,去執行最後的任務,也是為自己的自由和願望一拚。紫鳶自己手上也有名單,但他卻沒有動。他可以輕而易舉的抹殺名單上的所有人,包括謝婁青,但他們,卻怎麼也殺不死他。這一點,紫鳶早就知道了,哪怕他們手中的武器可以使他負傷,卻也無法真正了結他,也許,他永遠等不到那天。

所以,他索性不動,任由那些名單上有他名字的殺手自己送上門來,看著他們竭盡全力想要殺了他,看著自己的手臂被砍斷,身上被刺穿。紫鳶麻木的看著一切,麻木的殺了那些想要殺死他的人,麻木的把自己斷掉的手臂接回,不知何時,他的世界只剩下黑暗和冰冷的殺戮。

坐在沙發上背對窗外燈火蹣跚,面對客廳內的漆黑,早已習慣黑暗的紫鳶定定看著屹立在前方他許久未招喚出的天道劍,地獄道之刃以及阿修羅之劍。三把刀劍屹立在前,透著森森寒氣,也涼透紫鳶的心,把它變得越來越冰冷無情,連他自己都感到陌生。

把手放在地獄道之刃的握柄上,紫鳶感受它透過掌心流入體內的森冷,感受源自閻王令的悲嘆。動動手指,紫鳶清楚感覺到遠在華爾滋深處的珍琳佛的情緒波動,他知道,這個女人從沒放棄過殺死他的念頭,為了壓抑他送給她的病毒,竭盡全力研發解毒劑,卻於事無補。

紫鳶嘴角一動,露出一抹冷笑。

珍琳佛太小看他了,難道她以為單憑迪恩的能力就能成功研發解毒劑麼?笑話!

早在紫鳶成功完成TB034,體會死亡的當下他的病毒就更進一步進化,只要得不到他身上有關新病毒的詳細資料,珍琳佛永遠沒有希望。

“珍琳佛,令我深陷絕望的元兇,我痛苦,也要妳陪葬。就好好體會我的痛苦和絕望吧,包括你,瑞恩.羅納德。”紫鳶紫色的眼眸在黑暗中變成純粹的紅色,宛如惡魔的眼睛般,冰冷,殘酷又無情。他失去了情感,失去憤怒也失去愛人的感情,他的世界除了絕望和痛苦再無其他,為此紫鳶不禁想,會不會到了最後,連佐千戶和夜都離他而去?會不會連宥里和流雲也遠離他?

這是很可笑的猜測,現實又可笑,太過實際,也無可避免。

如果真有那天,紫鳶想,他也許會徹底失去理智,失去自我,然後發狂的在這絕望的世間徘徊。

隨手一揮把刀劍招回,紫鳶站在窗前,早已恢復原來瞳色的眼睛直直看著下方的車水馬龍。漆黑的夜,燈火蹣跚的街道,獲得名單的殺手們為了保命開始一一除掉名單上的人。敵人也許是自己的朋友,兄弟,愛人,但他們別無選擇,這就是進入K的代價,所有規則,依他紫鳶而定。

2033年1月22日,這天開始,黑白兩道在一次陷入風暴之中,而這次的風暴中心竟然是K。所有人都沒想到如今早已屹立不倒的K竟然會發生內鬥,多少菁英殺手死在這次的內戰,又有多少菁英殺手真正得到自由,真正實現自己的願望,他們看,卻看不透,也不忍再看。

從1月20日起,整整十天道上的腥風血雨沒有停止過,K的殺手死傷過半,彼此爭鬥互相殘殺,倪香死了,獨留丈夫和兒子,傷透所有人的心。失去妻子的虎道痛苦不已,抱著她早已失去溫度的軀體痛哭失聲,痛苦又絕望,多情的他把所有的愛給了倪香,獨留無情給自己和敵人。失去倪香,虎道頓失世界,哪怕還有虎澈,他也沒有勇氣在這世上獨活。

泉荷玲死了,死在謝婁青的手下。臨死前,她仍不放心女兒怡心,託謝婁青幫她送一封信給怡心,這才放下心離開。站在大樓上,謝婁青面對冷風的吹佛,只覺得今天是最冷的一天,冷到心底,冷到骨子裡。

而在得到倪香死亡的消息後,董聿清無力坐在辦公室地板上,愣愣看著方才傳來的消息,一行清淚無聲落下。董聿清抱著頭無聲痛哭,心痛的快要無法呼吸,倪香……他這一生唯一真正愛過的女孩,那個僅一眼就奪走他全部心神的女孩,想不到,他竟連道別的機會都沒有,眼睜睜看著她離開人世,徒留遺憾。

董聿清和虎道一樣,是真心的,深深的愛著倪香,哪怕倪香不知道他對她的感情,哪怕她最後選擇的,愛的人是虎道,他也沒有怨言,只盼她平安,幸福,就夠了。但為什麼?為什麼老天要如此殘忍?無情的奪走倪香,無情剝奪他對她的愛,讓他連告白的機會都沒有,也沒有機會保護她。

“倪香……倪香……” 董聿清拿著他們唯一一張合照的照片,看著倪香,淚水落在上頭,董聿清哭得不能自己,也傷心透頂。跪趴在地上,董聿清用力哭了出來,喊了出來,他抬起哭紅的眼,看著照片,哽咽著發誓:

“倪香,我一定,會替妳報仇。我一定會揭穿老闆的真面目,還妳一個公告!”

從地上站起來,董聿清還流著淚水的眼中是一片堅毅和傷悲。他知道,倪香死後,他的世界就崩塌了,心死了,也不再痛了。

而在醫院裡,虎道跪在病床旁細細看著床上的女孩,此生他唯一愛過的女人,倪香。指尖輕撫她冰冷的臉,虎道面無表情,仍然濕潤的眼帶著空洞和破碎的心痛。輕輕撥開倪香額前碎髮,塞在耳後,給她換上漂亮的衣服,親自為她上妝,做好這些後,虎道頃身在她唇上印下深深的吻,溫柔的輕輕呢喃:“倪香,等我。我一定會去找妳的,一定要等我,好嗎?”

執起放在身側的手臂,虎道在蒼白的手背上印下一吻,輕輕放下,深深地看她最後一眼,毅然轉身離開,去了斷這一切是非恩怨。

而在K的總部裡,紫鳶坐在寬大的辦公桌後,手裡這九天裡他完全沒有動過的名單。看一眼上頭的名字,紫鳶發出消息,最後一天的內戰,將在總部舉行。這是很大的賭注,整個K終將成為戰場,也許就如坤靖所說,他也許會讓三十多年來的努力全在瞬間化為泡影。但,這又如何?

紫鳶不在乎,也不畏懼,只是靜靜等待黑夜降臨,黎明再起,十天的內戰都將在最後一天結束。

站在雪白的走廊上,紫鳶冷冷看著眼前的男人,那個頭戴泰迪熊頭套的男人,彌虎道。虎道看著眼前這位傳說中的傳奇,他手中的名單雖然有他的名字,但虎道卻沒有動手的打算。會主動找上他,是為了八年前的謝家事件。

“無名傳奇,如果我猜得不錯,你,就是八年前被所有人認定死亡的林柏楊,也就是……虎子。”虎道摘下頭上的面具,神情複雜的看著眼前的男人,實在不願意心中的猜想成真,然而——

摘下臉上的白面具,紫鳶用真面目和虎道面對面,當虎道看清楚紫鳶的真面目後,他絕望地閉上眼。紫鳶早就和八年前他所熟悉的虎子不同,他變得異常冷淡,也異常殘酷,語氣淡淡道:“你是什麼時候懷疑的?”

“八年前就開始懷疑了。”虎道眉宇緊蹙,沉聲道:“八年前保護婁青的委託書本就疑點重重,當時我一心著急也沒細想,直到婁青讓我去救你的時候。”遙想當年,虎道只覺得一股寒意從腳底冒上來。當年他孤身闖入囚禁謝婁青的民宅,入眼的卻是滿屋鮮血的景象,虎道當殺手這麼久還沒見過這般駭人的景象。本以為上層已是最恐怖的景象,誰知更駭人的在地下室。

地下室滿是鮮血和殘破的肢體,虎道忍著噁心找了一圈就是沒找到虎子,而且聽謝婁青所言,虎子受了傷應該是跑不遠,也沒能力除掉這些人,那麼,他究竟去了哪裡?

那天開始,虎道開始細想這幾天老闆的種種指示。依K如今的規模看來,老闆實在沒有理由錯放這種高報酬的委託書,但他不僅放棄還下令由他們來保護謝婁青。當時虎道正急在頭上沒有細想,如今細細想來,只有兩個理由,第一,老闆和謝婁青認識,第二,有人委託他們保護謝婁青兩兄弟。

老闆是否和謝婁青認識虎道無從考證,但關於委託這方面,他卻懷疑是虎子所為。

當然,如果是由那個四處打零工的虎子,要他打動老闆使他改變主意是不可能的。但如果是身為傳奇之一的白面,也就是真正的虎子呢?

為此虎道大膽猜測,這個神祕的虎子的真實身分,其實就是眼前這位神祕詭譎的第五傳奇。如果是他,那麼這一切就說得通了,但令虎道不解的是,既然虎子就是白面,那他何不親自出馬,親自保護謝婁青。虎道相信,如果一開始白面就親自出面保護謝婁青,也許就不會有後面這些風波。

“既然你就是白面,為何當年你不親自保護婁青,而是繞了一圈指派我們前去?”虎道實在百思不得其解。

紫鳶淡淡看著虎道,說:“我有不能出手的理由。至於理由是什麼,你無須知道。”

虎道沉默的細看紫鳶,發現他已經和八年前他所認識的虎子不同,他不禁想,究竟是要發生什麼樣的事才能使一個人改變至此。在心裡無聲嘆息,虎道緩緩道:“你變了很多。”

“是人都會變。”更何況是他。

“如果婁青知道你還活著,他會高興的。”虎道知道虎子的死一直是謝婁青心裡的一根刺,但如今他們兩人同為殺手互相對峙,這該有多諷刺啊。

“無所謂。”

虎道擰眉,紫鳶對此不在意,他看一眼虎道,垂下眼,突然道:“你不是想知道當年委託書的真相嗎?我現在就告訴你。”

虎道聞言抬頭,紫鳶面無表情地緩緩道:“你想的沒錯,我確實就是白面,但白面只是傳奇,是殺手,還沒有權力指使你們前去保護婁青。”

聽到這裡虎道突然睜大雙眼,想到什麼的他臉色一變,“難道……”

“是,一切都如你所想。”瞇起紫色眼眸,紫鳶淡淡道:“我既是傳奇之一,也是掌握K的老闆。過去我說要外出打工其實都是回到K處理公務,保護婁青的任務也是我以自己的名義派給你們的,這樣你可還有疑問?”

“你……”千算萬算沒算到紫鳶竟會是K的老闆,虎道正面受到的衝擊太大,但令他最憤怒的,是他因為自己的自私害死倪香,害死這麼多人,讓他怒不可遏,不由怒道:“你既然是老闆,既然是傳奇,既然是我們的朋友,為甚麼你還要這麼做!難道你不知道這場遊戲會害死很多人,難道你不知道倪香也是其中之一?!你怎麼能這麼做?你害死倪香,害死荷玲,讓所有人痛苦,你怎麼如此狠心!!”

猛的上前抓住紫鳶的雙肩,虎道眼中是濃濃的痛苦和絕望:“你怎麼如此殘忍。你擁有K,擁有傳奇頭銜,你幾乎掌握了半個世界,為甚麼還要這麼做?我只有她,我只有倪香!”

淚水再也忍不住滑落,虎道傷心欲絕,痛苦不已,看他這樣,紫鳶伸出雙手把人抱住,緩緩道:“我狠心,你們又何曾仁慈過?四十年了,我孤獨了四十年,絕望了四十年,也許我曾有過仁慈,但這份良心,卻被無情摧毀。虎道,我累了。我比你們還要渴望自由,但不管我怎麼努力,卻等不到。”

聽著耳邊紫鳶清冷淡漠的聲音,虎道愕然,除了震驚,也感受到他身上濃濃的絕望,他抬頭看著紫鳶,卻見他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虎道,其實我很高興。能夠認識你們,和你們相處的那段日子,是我這輩子最快樂的時光。虎道,希望我們還有機會再見。”

放開虎道,紫鳶最後一笑,戴上面具轉身離開。這一別,便是永遠的別離。曾經美好的友誼,曾經美好的回憶,都在此時此刻被狠狠打碎,散落在地,拼不回來,也撿不回來。

他的絕望,依舊。
罪之魘Ⅰ紫鳶 第五十二章
2033年,1月30日

內戰的最後一天,多少事,多少人,都將在這一天改變。

在K的總部中,空氣中瀰漫著肅殺之感,在內部最高樓層的幾間會議室內,存活下來的殺手們齊聚一堂,而震撼黑白兩道的五名傳奇則在另一間最大的會議室內齊聚一堂,現場帶著冷凝,也帶著暴風雨前的寧靜感。

會議室內,五位傳奇坐在唯一的一張大圓桌前,圍成一圈,每個人都靜靜等待著。夜戴著面具無聊的擺弄手邊玩具,黑仔還是老樣子戴著黑漆漆的安全帽,維持著從他進來就沒動過的姿勢,在他的對面坐著紫鳶。他同樣從進來開始就沒換過動作,等著所有人到齊。

虎道和謝婁青是最後到的,在他們抵達後沒多久,負責送委託書的人員打開門進入,把牛皮紙袋放在給每個殺手,並說:“老闆的指示,限你們在一分鐘內把內容記住,一分鐘後,遊戲開始。”說著他在圓桌中央放了一個計時器,設定好時間後便離開房間,只剩下留在會議廳內的殺手及傳奇。

黑仔只看了一眼就放下了,紫鳶則連動都沒動過,夜已經拿名單來摺紙飛機,自顧自地玩起來了。一分鐘很快過去,在計時器響起尖銳刺耳的聲音的瞬間,戰鬥開始!

謝婁青是第一個動作的,只見他用迅雷不及掩耳抽出鞭子一甩,對著虎道之外的三位傳奇進行一次性大攻擊。紫鳶沒有動作,但鞭子卻無法傷到他。而夜則在鞭子甩來時猛的向下一閃,從椅子上滑下去,鞭子擊中椅子被削成兩半,看得夜差點吹口哨。

乖乖,如果他慢一步,只怕腦袋要被削成兩半了。

說不出是害怕還是興奮,反正夜是笑的都快到耳根子去了,興奮大過恐懼。

黑仔側身避開謝婁青的攻擊後打破窗戶直接跳出去,跳到樓下撞破窗戶入內,謝婁青當下跟著出去,而留下來的虎道則拔出刀正面迎戰紫鳶。然而紫鳶卻沒有任何動作,虎道面具後的眉微微蹙起,舉著刀,卻不動。

躲在桌子下的夜很奇怪他們兩個怎麼都不動,想著自己是要出去還是瞎攪和一番,逼他們動手。另一間會議廳內的決戰已經陷入水深火熱中,有些名單上有傳奇名字的殺手都闖了進來,照著虎道和紫鳶就攻擊而來。虎道當下轉移目標,和闖入的殺手決戰,而其中一名善使刀的殺手則甩出手中小刀,直往紫鳶額心射去。

紫鳶不閃不避,在他們以為得手時,抬起手,在刀間距離額心只有一根指頭的距離時,用自己的兩根指頭夾住冰冷刀鋒,這一系列的動作看的那些闖入的殺手當愣在當下,夜也愣了下,這倒是他第一次看紫鳶動手,就是虎道也忍不住眼神一凜,眉宇緊蹙。

在眾目睽睽之下,紫鳶緩緩站起身,一股強悍到讓人難以呼吸的氣勢隨著他的動作瀰漫在整間會議室,讓所有人呼吸一窒,就是夜和虎道也不例外。眼看紫鳶朝他們靠過來,那些闖進來的殺手們大氣不敢出,也失去動彈的能力和勇氣,眼睜睜看著他走過來,眼睜睜的看他轉個方向,直直走出會議室。

紫鳶乾脆地離開讓所有人又是一愣,接著是鬆了口氣。每個人面具後的臉都佈滿汗水,就連夜和虎道都是。夜是第一次感受到紫鳶是放出的壓力,不由被他冷冽的,幾乎沒有任何情感的氣勢震懾,也就這一次,他清楚意識到,自己不管怎麼修練一輩子也追不上紫鳶。

這是當時夜感受到的唯一真實,也是在這之後,他開始勤奮修練,每次都把紫鳶交給他的功夫一練再練,練到爐火純青的地步。

紫鳶離開會議室後,虎道也不管那些想要殺了他的殺手,追著紫鳶跑了出去,留下夜獨自一人面對這些比他強不知多少倍的殺手。不過夜可沒再怕的,他鬼靈精怪的,餿主意一堆,經常把他們耍得團團轉。但這次顯人然沒有他發揮的機會,那些殺手的名單上並沒有夜的名字,又看他只是個八歲小孩,實在提不起勁,索性全離開會議室,去追其他人了。

寬大的會議室頃刻間只剩下夜一個人,他眨眨眼,在眨眨,突然摀著臉大叫:“咦——?人咧?不是要打架的嗎為啥看到我都跑了?喂喂,告訴我啊!”

可惜沒人能回答他。

於是夜只好一臉無趣的坐回自己的位置上,拿過被自己摺成飛機亂射的紙張,打開,提筆亂畫,把被忽略的怒氣全發洩在這張紙上。

而追出去的虎道在不久後找到紫鳶,和他一談後,揭穿他身為虎子的身分。儘管這談不上是愉快的對話,儘管備受打擊,虎道仍然沒有怨言。不可否認,當年要不是紫鳶出手,謝婁青早就不再了。虎道感激他願意救謝婁青,卻怨他無情奪走摯愛倪香的生命,無情摧毀他的家庭。

虎道太多情,他把所有的情全給了倪香,所以當倪香逝去後,虎道便失去活下去的動力。那天一談,是兩人最後一次見面,沒多久,紫鳶就收到虎道死去的消息,動手的人,是黑仔。

得到虎道逝去的消息,紫鳶心中沒有喜悅,沒有悲傷,也沒有憤怒。他只是想,曾經的老友如今一一離他而去,也許他真的太自私,太殘忍,但他永遠不會後悔這麼做。

他心裡其實很清楚,對殺手來說,只有死亡才是真正的自由,他也很清楚當他們離開K以後,將要面臨什麼樣的處境。所以他給他選擇的機會,給他們許願的機會,許願之後,將不再是K的殺手,可以徹底擺脫這條不歸路。他相信那些殺手們也很清楚這一點,而這一次許下願望真正離開K的殺手卻大多是從K創辦以來便一直身在其中的老牌殺手們。

他們陪伴紫鳶走過四十年的歲月,看著他不斷改變,不斷把自己逼瘋,不忍看,也不願再看,索性退隱,安穩度過下半生。

黑仔成功實現自己的願望,在這一天,他正式擺脫殺手之路,踏上新的人生旅途,卻不想這只是另一段悲劇的開始。至於謝婁青,紫鳶很清楚他想要實現的願望是甚麼,那就是殺了闞鐘閔,為父母兄弟,為謝冬青報仇。為此,紫鳶主動找上闞鐘閔,而他,也出乎意料的平靜。

“早在謝家出事的當下,我就知道會有這一天。”這是闞鐘閔見到紫鳶後說的第一句話。

紫鳶沒有言語,他用真面目面對闞鐘閔,他知道,這個人早就知道他的身分。

果然——

“虎子,不,紫鳶,五十多年前TB034病毒的唯一成功者,把華爾滋搞得天翻地覆,殺死創辦者羅琳‧奧羅茲,席琳雅‧奧羅茲,更殺死羅博‧羅納德,使的珍琳佛和瑞恩中毒至今未解。你當年做出的種種殺戮,對華爾滋的人員來說可謂是歷歷在目。”闞鐘閔英俊的臉上帶著一絲嘲諷,不知是在笑自己的老師和華爾滋,還是在笑自己當年竟然沒有發現這人的真正身分。

紫鳶對他的言語沒有絲毫反應,等他說完後,才淡淡道:“你很清楚婁青的願望是甚麼,為了這個,他一定會成功。”

“我知道。”闞鐘閔一點也不意外謝婁青對他的恨,這是他親手鑄下的錯誤,也是讓謝婁青活下去的動力,一切都按照他的希望走,還有甚麼好猶豫的。

“既然你已有了覺悟,就到這來等吧。”把一張字條遞給闞鐘閔,他接過來一看,是地址。紫鳶淡淡道:“婁青成功後,我會給他地址,那裡,會是你們最後了結的地方。”

闞鐘閔闞了會兒紫鳶,突然道:“你真的很喜歡他。”

紫鳶沒有說話,臉上甚至一點情緒都沒有。闞鐘閔也不在意,逕自道:“你為他,做了很多事,他卻不知道。你保護他,保護他的弟弟不死,你破例讓他成為殺手,給他機會報仇,了解真相。你做了這麼多,他卻毫不知情,如果他知道你根本沒死,甚至還是在幕後保護他的最大推手,不知他會不會高興。”

“你如果要告訴他也無所謂。”對紫鳶來說這已經不重要了。謝婁青此生只會是他的摯友,不會是他的愛人,他早已失去情,不配擁有,也不想擁有。

闞鐘閔聽了他的話微微蹙眉,嘆道:“我以為自己已經夠狠了,沒想到你比我更狠,今天算見識到了,甘拜下風。”

“你的話說完了,就去等他吧。”紫鳶可沒時間陪他在這裡瞎耗,也沒有打算。闞鐘閔也知道這人懶得理他,也知道他早就沒了感情,想在心裏大笑,笑他自己,笑紫鳶,也笑珍琳佛。

如果那個女人知道紫鳶已經沒了情感,不知是會後悔當年的所作所為,還是跟他一起發瘋。

嘴角微彎,闞鐘閔拿著字條頭也不回的走出辦公室,和謝婁青了解一切。這天,是紫鳶最後一次見到闞鐘閔,也是最後一次見到謝婁青。

那天之後,K元氣大傷,痛失多位菁英殺手,更痛失一名傳奇。虎道死後,傳奇位置空懸,黑白兩道爭先恐後的搶奪,再加上北辰家和龍鶿家之間的爭鬥所引起的腥風血雨,整個北台灣整整五年沒有平靜過。沒了足以牽制K的勢力,道上是越加混亂,但K這次的內戰幾乎掏空基底,沒個幾年休生養息很難恢復,不由讓眾人又是鬆了口氣。

那天之後一年K沒有接下任務,直到新生代殺手逐漸崛起,委託書在一次綿綿不絕的送入K,再加上還有紫鳶這根堅毅的大棟樑,K要倒下是不可能的。

在那之後過去五年,這五年裡夜也逐漸長大,功夫越來越強,也越來越多人指定他接收任務,正式離開紫鳶的羽翼,成為獨當一面的一代殺手,真正的傳奇。

夜第一次發現自己對紫鳶的感情,也是在十五歲那年的夏天。

從此,兩人被一同拉入深淵,彼此糾纏,難以自拔。
罪之魘Ⅰ紫鳶 第五十三章
2040年8月,夏季

這年的夏季說不出的炎熱,街道被太陽照射的彷彿燃燒起來一樣,沒個陰涼處,每個走在街頭上的人群要不是撐著陽傘就是戴著帽子,不斷擦汗,熱的幾乎人手一杯飲料,要不就是躲在百貨公司裡吹冷氣。

而K內部無人去過的最高樓層,紫鳶的住處內,頭髮已經留長,年已十五的夜扎著小馬尾攤在冰涼的大理石地板上,一邊翻書一邊拿著扇子給自己搧風。他的正對面還有一台電風扇再給他吹風,但他仍然是一副熱到受不了的表情,拿過冰飲料猛喝了幾口,夜熱到快抓狂了。

冷靜,要冷靜,俗話說心靜自然涼,要讓心平靜,靜下後自然就不會熱了……

夜在心裡不斷催眠自己,但幾乎快要燃燒起來的地板和窗外透入屋內的灼熱太陽,讓夜的自我催眠不斷破功。

“啊啊啊我受不了啦——!!”夜終於忍無可忍的抓狂了。從地上跳起,夜三步併作兩步衝到還老神在在坐在窗戶邊遭受太陽曝曬的某人跟前,快要崩潰的大叫:“哥!我嚴厲要求開冷氣,再不開我要受不了了!”

夜穿著白色背心,七分褲,及背的金髮高高扎起綁成馬尾,手裡抓著扇子,不遠處還有一台強力電風扇全天候執行任務,他還是一副熱到受不了的表情。而那個正面曝曬的紫鳶還是一副平淡的模樣,好像感覺不到熱似的,聞言還抬頭,對夜說:“既然這麼熱,何不把頭髮剪了。”

“怎麼可以剪!”即使熱到抓狂夜仍不肯剪頭髮。這頭金髮他可是提起十二萬分的精神精心保養出來的,要剪他捨不得。所以,夜還是不死心,繼續要求紫鳶開冷氣:“哥哥,我真的很熱很熱,拜託你開冷氣好不好。”

“今天已經開了一小時,夠了。”紫鳶知道不可以吹太久的冷氣,從以前開始他就規定只能開一小時的冷氣。以前夜還可以忍,但現在越來越熱,熱到他受不了,一小時的冷氣根本不夠!

“那,你至少裝個窗簾吧。”夜無奈的看著正對面那一排的落地窗,灼熱陽光全是從那裡照進來的,透過玻璃更熱了,偏偏連窗簾都沒有,淚。

聽他這麼說,紫鳶這才遲鈍的抬頭,轉身看一眼自己背後的一排落地窗,手碰碰玻璃,熱的燙手。以前紫鳶都是獨自度過夏天,越來越無感的他也沒覺得陽光怎麼樣,但今年似乎真的熱了點……

夜無意間聽到他在自言自語,差點崩潰,忍不住大叫:“這哪是熱了點,根本是熱過頭了!”夜實在想不通紫鳶的神經線是哪裡接錯了,明明他也熱到穿背心,七分褲,但偏偏又很不正常的套了件薄外套,還曝曬在陽光下,他不熱夜看的都熱了。

聽他這麼說,紫鳶這才遲鈍的發現,今年夏天夜的裝扮和以往都不太一樣,都穿上背心和七分褲了,手裡抓著扇子頭髮綁起,明明有一台大電扇給他卻還是熱的滿頭大汗,白皙的皮膚都熱到紅撲撲的。紫鳶這才反應過來,今年是真的很熱啊!

看他一臉哀怨的樣子,紫鳶只好放下文件,拿過電話:“好了好了,我這就讓坤靖聯絡人來裝窗簾。”說完立刻撥通電話,在坤靖接起來時,說:“坤靖,你聯繫下樓下百貨公司的人,讓他們派人來給我裝窗簾。”

辦公室裡拿著電話的坤靖聞言忍不住掀開背後的窗簾看一眼屋外彷彿要燒起來的街道,說:“你終於知道要裝窗簾了。”每次看紫鳶面無表情直接曝曬在陽光下,坤靖都忍不住懷疑這人還有沒有知覺,一般人曬成這樣早跳腳了。

“……反正你帶人來裝窗簾就對了。”聽到坤靖這麼說,紫鳶也慢慢意識到自己還真有點問題。無語地放下電話,紫鳶站起來拿過步鞋套上,邊穿邊說:“坤靖會帶人來裝窗簾,在這之前跟我到樓下去逛百貨,吹冷氣吧。”

K本身就是百貨公司,要逛街根本不用出去,搭電梯到樓下去,出去就能逛了,根本不用頂著大太陽到大街上去活受罪。

夜本來熱的要抓狂了,聽到紫鳶這麼說立馬拋棄不悅,快速的跑去穿鞋,還先一步跑進電梯等,一雙藍色的眼睛閃阿閃,看的紫鳶嘴角微抽,直搖頭。

兩人搭乘電梯到樓下的百貨公司,全年開著冷氣的百貨公司人多的跟山一樣高,以K如今的規模來說百貨公司的規模也不會太小,賣的東西各式各樣,有賣衣服賣鞋的,也有飲料店和餐廳,要甚麼有甚麼方便的很。夜一下來就跑去買冰吃,紫鳶跟在後頭,看到鞋子就走去看看,等夜自己來找他。

夜捧著兩隻冰淇淋來找紫鳶時,第一次,他有不同的感受。

紫鳶的穿著十分年輕,再加上仍顯稚嫩的臉龐,讓他看上去就像個未成年的少年。夜和他生活了十五年,從來沒看過他的容貌有甚麼變化,一如既往的年輕,兩人站在一起還時常被誤認是兄弟,當然,他是哥,紫鳶是弟弟。

每次被人這麼說夜都只能笑。紫鳶年輕是年輕,但他的實際年齡絕對不是外表看到的那樣。夜有時也很奇怪,照紫鳶的年齡來看都可當他的爹了,怎麼外表還跟個未成年少年似的。

紫鳶撫養他長大,雖然叫他哥哥,但在夜的心裡卻是如父親般的存在。已經十五歲的他因為有外國混血兒的臉孔,看上去比同齡孩子成熟許多也高大許多,再加上他毫不間斷的訓練,也強壯許多,就連身高也直逼180的紫鳶。

紫鳶對他的高個子不意外,聽說生父生母若是身高都很高,生出來的孩子身高也不會矮到哪去,超過父母都有可能,更何況還是有外國血統的夜。

見紫鳶一點認真的挑鞋子,夜拿著冰走過去,跟他一起挑,最後挑中一雙黑色帆布鞋。兩人來到百貨公司內提供的休閒長椅上坐下,吃著手裡的冰,生平第二次吃冰淇淋的紫鳶忍不住瞇起眼睛,心裡想:冰淇淋跟麥當勞不管吃幾次味道都很好。

也不想想這兩樣東西他才吃過兩次。

如願吹到冷氣還外加一隻冰淇淋,夜不知道有多滿足,但一想到待會又要回去那間熱到讓人崩潰的房間,不由有些黑線。紫鳶倒是不在意,他已經習慣那個溫度,也不在乎多一兩度還是少一度,不過不得不說,裝了窗簾果然好了許多。回到住處,夜意外的發現屋子裡涼了許多,只要開電扇就會涼快,不由感慨果然裝了窗簾就是不一樣。

“涼快了,可高興了?”紫鳶看著夜高興的在冰涼的地板上滾來滾去,心裡直想著,這沒裝窗簾跟有裝窗簾的差距到底在哪。

如果夜知道他的想法一定會吐血給他看,然後抓著他去看醫生,擺明了是神經線接錯了。

“高興!”終於涼快了最高興的就是夜。

夜高興了,紫鳶也可以專心工作,只是這滿屋的冰冷讓他感覺有些不舒服,只待了一會兒就回自己房間去了。夜的房間還沒有客廳的涼,他決定晚上在這裡睡,涼快涼快的好舒服。而獨自待在房間裡的紫鳶則靠著窗戶看資料,自從七年前K內戰之後,工作量比以往更大,紫鳶也變得更忙了。

紫鳶的房間裡有窗簾,不再房間時就拉上,進來後就打開,夜晚比較沒有白天那麼熱,窗簾開了也沒關係。其實紫鳶反而喜歡太陽照射在身上的溫熱感,冰涼的反而不愛,但這樣的話苦的就會是夜。為了讓他不至於熱到崩潰,紫鳶便順著他的意思裝冷氣,裝窗簾。

夜在暑假過後就是準備考高中的準考生,即使熱的一蹋糊塗也得乖乖念書。不過今晚卻有人不想念書,打算出去夜遊,還打電話給他。

“夜,我們要出去逛Pub,要不要去?”

逛Pub?

夜挑眉,道:“你確定未成年人家會給你進去?”

“哎,那我家開的,自己人沒關係。”

“既然你都邀請了,不去就太沒意思,在哪集合?”夜把書闔上,站起來深伸懶腰,慵懶道。

“林森北路的鋼琴酒吧,去那集合。”

“嘖,搞了老半天是去這麼文雅的地方,我還以為是去制服酒吧之類的。”搔搔頭,夜隨口吐槽,倒也沒多想。

“是你自己說我們沒成年的啊,玩這麼重口幹嘛。”對方笑了笑,道:“九點到,不見不散。”

“ok。”掛了電話,夜隨手把手機放到口袋裡,又去房間拿錢包和外套,也不換衣服直接就這樣出去。敲敲紫鳶的房間門,夜喊:“哥,我出去一下,累了就先睡,別等我。”說完後房間裡安靜無聲,夜也不管紫鳶回了沒有,把鞋子穿上後就出門。

房間裡的紫鳶聽到夜的話了,但他沒有回應的打算。翻過文件仔細看過一遍後簽上自己的名字,紫鳶闔上資料夾放到一邊,在他左手邊堆積如山的文件全都是批閱過的,但他的不眠不休顯然沒辦法減少工作量,反而越來越多。看看自己連走路的空間都沒有,沒辦法,紫鳶只好把批閱完的資料先搬出去,拿到辦公室去放好,給自己的房間清出一點空間,不然他會連睡覺的床都沒有。

把資料夾全推進電梯裡,紫鳶來到辦公室,把開門時間延長的按鈕按下,分兩批把資料搬出去,全堆在辦公室內可以休息的沙發和小桌子上。紫鳶擦擦汗看了一眼,那些資料當真堆的快比人高了,明天坤靖來看到絕對會跳起來。

坤靖現在是紫鳶的小幫手,所有文件他都會先幫紫鳶過濾一遍,在幫他記下哪裡需要注意的標記,之後全數轉交給他,著時幫紫鳶省了一番功夫。但這些怎麼做也做不完的工作實在讓坤靖有些吃不消,他和紫鳶不一樣,他會老,不會一直年輕,現在也快五十歲了,體力逐漸趕不上了。

為了減少坤靖的壓力,大多的工作全由紫鳶自己完成,他不會累,不睡覺也不會怎麼樣。當然,夜和坤靖都不知道紫鳶其實已經整整五天沒睡了,不眠不休的批閱資料。現在房間總算有空間可以讓他走路,紫鳶給自己泡杯咖啡裝作是一個悠閒的人,接著再投入堆積如山的資料裡,繼續埋首批閱。

在紫鳶又開始工作時,跑出去夜遊的夜此刻正坐在酒吧裡舒服的翹著二郎腿喝酒,和自己這些個穿著襯衫的損友不同,夜一身休閒的裝扮在鋼琴酒吧裡太過引人注意,在加上他俊美的外表和燦爛金髮,讓很多在鋼琴酒吧工作的女孩心動。

喝著高濃度的酒,夜的臉上絲毫沒有酒醉的神態,倒是他身邊的兩個好哥們喝高了,有點醉。推推快要倒在身上的人,夜說:“你們的酒量真差,不會喝就別喝,別指望我會背你們回家。”

“嘖,你怎麼就不醉呢!”夜認識的這些個損友全是有名的富二代,要甚麼有甚麼,氣焰也十分高昂,卻唯獨在夜的面前不敢太過囂張。夜的氣勢足以壓過他們全部,要說班上誰最有錢,非夜莫屬。他接的任務賺的錢一下子就是百萬進帳,誰讓他的工作室要活在刀口上的,再加上身為傳奇的地位,委託金自然高。

“那傢伙是有名的千杯不醉,想喝垮他,難!”打電話約夜出來的董珣拿著酒杯笑著說,同樣是千杯不醉的他在喝了四、五杯酒後眼神依然清明,帶著清冷。

董珣長的英俊,是董聿清的哥哥,董聿翔的長子。兩人出生在小康家庭,董聿清自願出去當殺手賺錢,董聿翔則努力創辦公司,為兩人闖下一片天。董聿翔現為一大公司總裁,董聿清則為董事長,董珣知道叔叔的另一個工作是甚麼自然也清楚夜的職業。但他卻沒有說過甚麼,把他當酒友,偶爾約出來喝酒,不然大半時間都窩在家裡打電動。

夜也對他居然會主動找他們出來喝酒備感意外,要知道這人是出名的懶散,坐著懶散,讀書懶散,連睡覺都懶散,一天到晚就知道打電動,真不知道他的好成績到底是怎麼維持的。

看看董珣一副懶洋洋的沒骨頭的模樣,夜覺得在繼續看他肯定會被傳染懶散,這可不行。

一口喝完杯中酒水,夜把杯子放下,看一眼喝高的損友們,他隨口道:“去趟洗手間。”

“我也要去。” 董珣放下酒杯,懶洋洋地起身,懶洋洋的跟夜一起去洗手間,他那副懶散的模樣看的夜很想賞他一拳。兩人慢慢來到洗手間,都還沒踏進去就被裡面詭異的呻吟聲愣了下。

夜眨眨眼睛,心想該不會是酒吧的客人喝高了直接把女人帶到洗手間辦了吧。

搔搔頭,夜探頭進去,想著趁對方發現前趕緊解決生理需求溜之大吉,但入眼的景象卻差點讓他掉下巴。

這這這、這哪裡是男女在辦事,根本是兩個男人在辦事啊!

只見洗手間的角落有兩名男性正在彼此接吻,其中被按在門上的男人下半身赤裸,夜沒看錯的話,他下身正有個他很熟悉的東西在一出一進,有規律的律動著,惹的男人連連呻吟。

夜退了一步,接著再退一步,完全沒了想上廁所的感覺。反而董珣還一臉淡定的觀賞別人的活春宮,夜回神後趕緊把人拉出來。

“你、你、那、那是啥?!”夜是第一次看到如此重口刺激的場面,不由臉頰微紅,竟有些不好意思。

董珣淡定的看他一眼,淡淡道:“就兩個男人在做愛啊。”

董珣露骨直接的回答讓夜腦袋一懵,差點跳起。他拉過董珣,說不出是羞還是怒,有些不耐的說:“幹甚麼說的這麼直接。我問你,你怎麼那麼了解?”

“了解?現代人都很了解吧,沒什麼好大驚小怪的。” 董珣沒說的是,這都2040年了,都有同性戀結婚了這有甚麼好奇怪的。

說著,董珣看了夜一眼,突然說:“夜,你該不會是第一次看到男人跟男人間的性愛吧。”哪需要問,答案無庸置疑啊。

“……”夜啞口無言,他確實是第一次看到………

“你居然是第一次?我還想你一定會知道的。” 董珣語意不明的說。

“你打哪肯定我一定會知道。”終於緩過氣的夜沒好氣的說。

“就憑你跟你哥的感情啊。” 董珣的話差點讓夜嗆到,他有些氣急敗壞的低吼:“你在說甚麼鬼話!”

董珣聞言反而古怪的看他一眼,想到什麼的他突然說:“罷了,當我沒說。”

董珣的話讓夜實在不安,便抓著他直問:“你這麼說是什麼意思?”

“你自己想。”

“就是不懂才要問你啊!快說!”

董珣聽了認真的瞅瞅他,道:“真想知道?”

“對啦,快說!”夜有些不耐煩。

“說了你可別生氣。” 董珣轉身面對夜,一向懶洋洋的臉突然嚴肅起來,看的夜忍不住跟著緊張。董珣一臉認真到不行的,嚴肅的開口:“我以為你喜歡你哥。”

喜歡?

“他是我哥當然喜歡。”夜只覺得董珣的回答爛到極點。

“不是兄弟的喜歡,我從你的眼中看到你對他不同於兄弟的喜歡,難道你一點也沒發現?” 董珣對他的遲鈍感到不可思議,但轉念一想,他們長時間一起生活,沒想明白也實屬正常。

“我?你說我對哥哥……不,這不可能。”夜愣了下立刻推翻董珣的說法,他微微蹙眉,對董珣說:“這話以後別說了。”

沒了喝酒的興致,夜先打道回府。走在夜晚的街道上,想到自己從小生長的地方,想到紫鳶,第一次,夜對自己產生懷疑。
罪之魘Ⅰ紫鳶 第五十四章
對紫鳶動情,是從甚麼時候開始的,細細想來,居然是七年前,當時年僅八歲的他以為紫鳶要把自己淹死,把他從水裡拉出來的時候。那個時候的紫鳶和以往都不同,七年過去,那怕是現在夜在晚上閉上眼睛時也猶然看見當日的景象。

還記得當時的紫鳶全身泡在水裡,輕輕的漣漪帶著小水波,而那個人就安靜的躺在水底,無聲無息,彷彿一幅畫。當他把紫鳶從水裡拉出來時,兩人第一次靠得如此近,第一次近距離的看著紫鳶白皙稚嫩的臉龐。看著他細長的眼睫,漂亮的紫色眼瞳,還有那張紅潤的,帶著水氣潤滑的雙唇。第一次,他有了想要啃一啃,嚐嚐看是甚麼味道的衝動。

許多的第一次都是在那個時候,也許早在那時,他就已經對紫鳶動了心,真正的動情,卻是在那一天——

從董珣那裡驟然聽見如此震撼的猜測,夜的腦袋有些懵,他嘴上反駁董珣,心裡卻是連反駁的力氣都沒有。離開酒吧獨自走在街道上,夜沉默的,認真地思考著,他真的對紫鳶動情了嗎?這怎麼可以,不行,也絕不可以。

紫鳶撫養他長大,即使嘴上喊他哥哥,卻是如父親般的存在。對父親產生不倫的感情就是錯,夜在瘋癲,在瀟灑也避不過一個情字,更跳脫不出倫理道德。對自己的父親動了情,夜只想揍自己一拳,看能不能把自己打醒。

心情複雜的回到K,預料中的沒看到紫鳶,夜說不出心裡是失望還是鬆一口氣,複雜的很。回到自己的房間,夜脫下身上的衣服進了浴室,把自己泡在浴缸裡,在腦中流連的,盡是七年前難以忘卻的景象。

白皙的皮膚,彷彿可以把人吸進去的紫色眼瞳,帶著水光的雙唇,還有那一身衣服因為沾了水黏在身上,肌膚若隱若現的身驅,夜突然覺得口乾舌燥,身上熱熱的,心跳有些快。

潑了冷水在臉上,夜用力拍拍雙頰,想把腦子裡這些個景象和身上的燥熱打掉,但越是想要逃避就越是清晰。夜藍色的眼變的幽暗深邃,心裡突然有股想要去找紫鳶的衝動,向來是想到甚麼就做甚麼的他這一次猶豫了。泡在冷水裡,夜不但不覺得舒服反而覺得越來越熱,他仰頭靠在浴缸邊緣,含糊地自言自語:“…居然胡思亂想,還是喝太多了嗎?”

其實夜很清楚,五杯酒下肚還不足以讓他醉倒,會這麼說只是在催眠自己。是啊,只能這樣催眠自己,不倫的感情違背道德,縱然是他,也無法從中跳脫。煩躁地往臉上潑水,不想泡澡了,夜從水裡站起來,也不穿衣服,拿過浴巾圍在下身就走出去,想要去廚房找冰水喝,降溫。

走到廚房去拿冰水喝,夜出來時剛好紫鳶也從房間裡出來,手裡捧著比他還要高的文件山,搖搖晃晃的要往電梯走去。夜愣了下,隨即走過去幫他拿下遮住視線的文件,挑眉:“我說哥,你哪來的自信覺得自己可以在不看路的情況下平安進電梯?”

“夜?”突然看到一個人瞇著眼睛看自己,紫鳶愣了下,“你回來啦?”

“早就回來了。”幫紫鳶把東西拿進電梯,夜按下延長按紐,看紫鳶來來去去的走了兩趟才把批閱完的文件全搬進來,不由皺眉。這麼多資料,這人到底有沒有在睡覺?

現在都已經凌晨一點鐘了,正常人早該睡了,就是夜也準備要睡覺,誰知這人還是埋首工作,看的夜火氣都有點上來了。紫鳶把最後一批文件塞進電梯後才後知後覺的發現夜沒有穿衣服,只在腰間圍了浴巾,不由蹙眉,道:“夜,去把衣服穿上。”別以為現在是夏天就不會感冒。

“好啦。”知道自己不能這樣面對紫鳶,夜有些懊惱又有些鬆了口氣的走掉,回房間穿衣服,紫鳶奇怪的看他一眼,不知道又是誰惹他不高興了。獨自搭電梯到辦公室,紫鳶分批把文件夾全搬出去,不用多久堆積如山的文件夾便充斥在辦公室的每個角落,這下不用猜了,坤靖明早來一定會吐血。

紫鳶回去房間後夜已經把衣服穿好,攤在客廳的大理石地板上了,照他的話說,這裡比較涼。紫鳶看他已經把眼睛閉上,躺在枕頭上肚子蓋著薄毯子,準備睡覺的節奏,微微一笑,走到鋼琴前坐下,打開琴蓋,慢慢彈奏起小星星。

清冷孤寂的小星星緩緩在整個客廳響徹,聽著紫鳶的鋼琴聲,夜煩躁的心逐漸平復,恢復平靜。他翻身仰躺,垂下雙眸看著坐在落地窗前彈奏鋼琴的人,看著看著,心裡有了不一樣的感覺。以前紫鳶給他的感覺就是溫和,冷酷,強大,如今看來,他依然冷酷,依舊強大,但這背後,卻帶著難以言喻的孤寂。這一刻夜意識到,其實紫鳶是非常孤獨的一個人,他獨自生活了四十餘年,沒有人陪他說話,也沒有人陪他玩耍,這該多寂寞啊。

想到這些,夜的心裡多了一絲對這人的心疼。忍不住按住胸口,夜突然覺得心口有些難受,悶悶的,卻又帶著一絲心動。心念一起,難以自拔,好不容易平靜下去的心在一次躁動起來,夜用盡全力去壓抑卻怎麼也壓制不住,甚至尷尬地發現,他的下身有點奇怪。

注意到夜的臉色有些古怪,紫鳶停下彈琴的手,問:“怎麼了,不舒服嗎?”

“………”夜面色古怪的坐起來,古怪的看一眼自己的兩腿間,再抬頭面對紫鳶關心的眼神,抓抓腦袋,有些尷尬。

“……酒喝多了……”夜把這一切歸咎於酒精,不願意承認心底最真實的感受,這是他逃避的開始,也是傷害彼此的開始。

聽了他的話再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紫鳶看到夜的兩腿間有甚麼鼓起,他眨眨眼,走過去蹲下,在夜阻止前拉開薄毯,露出早就搭起小帳棚的地方。一臉認真的看著夜的那個地方,紫鳶沒有說話,卻叫夜尷尬地直想挖個洞鑽進去。

眨眨眼,紫鳶抬頭去看夜,一臉認真的說:“夜,你是不是喝高了不小心撞了自己的弟弟?”

紫鳶的話一出差點讓夜吐血。甚麼叫喝高了撞了自己的弟弟,這裡撞了他還能一臉沒事的坐在這裡嗎!早痛的打滾了吧!

“哥,你是真的不懂還是假的不懂?”夜忍不住問。

“什麼?”紫鳶是真的很茫然,他自己又沒遇過這種情況,哪裡知道夜這是生理起反應。看他一臉茫然的模樣夜忍不住拍拍自己的腦袋,不知是要笑還是要哭,心裡還有一絲連他都沒察覺的竊喜。

看紫鳶是真的不懂,夜忍不住懷疑他是不是處男,但就算是個處男也該知道正常的男性生理反應,怎麼這人卻一點也不知道,怪哉。

無奈之下,夜只好說:“哥,我這是生理反應,才沒喝茫了去撞弟弟。”絕對沒有!

“哦。”眨眨眼,紫鳶在問:“那它為何有反應?”

夜聽了差點暈倒,這甚麼問題!

“哥,我的健康護理還沒學到生理,我也不知道它為甚麼有反應。”夜是真的不知道它是在甚麼情況下才會有反應,只是他還懂一些,不然就是兩個白癡鬧笑話了。

“嗯……”紫鳶聽了安靜,直接伸手抓住夜一發不可收拾的地方,嚇了他一跳。

“哥、哥,你在抓哪裡?!”夜的聲音一下子提高N倍,差點跳起來。

“到底為甚麼有反應呢?嗯……”紫鳶好似沒聽到他說話一樣,自各兒抓著夜的小兄弟,這裡揉揉那裡捏捏,搞得夜的臉色紅過來青過去的好不精采。紫鳶還是一臉認真的研究,就差拉下他的褲子了。當然夜是絕對不會讓他脫了自己的褲子進一步研究,趕緊把自己的二兄弟從紫鳶手裡救出來,夜粗聲道:

“哥,你別再摸了,在摸下去我不知道會出甚麼事。”夜說話時都有些咬牙切齒,忍得很痛苦。

“?”紫鳶不懂這會有甚麼事,遲鈍的他還沒發現自己同樣也有二兄弟,但基於死亡前的陰影,他一直潛意識中閃避,甚至這四十多年來都沒有反應,沒有過生理反應的他自然也不理解夜為甚麼會有這種反應。

看紫鳶一點不懂的樣子,夜握緊拳頭一再忍耐,但慾望這種東西要怎麼忍,越忍只會越嚴重。在紫鳶又一次靠過來想要發問時,他終於忍不住低吼一聲,翻身把人壓在身下,一雙藍色眼眸幽暗深邃,呼吸間滿是壓抑慾望的痛苦。

突然被壓在下面,紫鳶腦袋有點懵,不明白夜這是怎麼了,怎麼一臉痛苦的模樣。正要起身詢問,紫鳶突然頓住,身體一僵,突然明白了甚麼。此時夜的挺立已經硬的像跟鐵柱一樣,就頂在紫鳶大腿內側,這灼熱的感覺和如鐵柱一樣的觸感,讓紫鳶不由自主的想起死亡前,被人毆打凌辱的畫面。

重要的人離去的痛苦,被人毆打的疼痛,被人貫穿身體的劇痛,一絲一縷流入紫鳶的腦海中,讓他瞬間手腳冰涼,甚至開始隱隱發抖,臉色蒼白雙眼睜大,彷彿下一秒就會崩潰,抓狂。

夜查覺到他的異樣,立刻恢復理智,朝身下人看去。當他看見紫鳶快要崩潰的表情時,心裡駭了一跳,慾望也立刻消退許多。趕緊起身把人拉起來,夜緊張又擔心地說:“哥,對不起……你、你沒事吧?”

紫鳶沒有反應,看他這樣夜更擔心了。指尖還殘留這人身上的冰冷,是如冰塊一般的冰冷,冷到心底,冷到骨子裡。然而當他握上這人的手時,紫鳶突然像受刺激一樣渾身一震,看著夜的眼神也帶著恐懼。用力揮開夜的手,紫鳶凌亂的喊:“不要、不要碰我……不要碰我!!”

用力把夜推開,紫鳶因為用力過猛後腦勺撞上鋼琴發出巨大聲響,被推的同樣往後倒的夜聽到聲音趕緊翻身跳起,衝到紫鳶身旁把人扶起來:“哥!哥你沒事吧?可有傷到哪?”紫鳶的模樣嚇壞了夜,他從沒看過這人眼中有過恐懼,如今一見卻是在這樣的情況下,讓他有點吃驚和驚恐。

紫鳶這一撞力道可不小,腦袋都有點暈,但一發現手臂被人抓住,當下不管不顧的掙扎起來:“放開我!走開!不要碰我,不要碰我!!”

當年被凌辱的畫面如潮水般湧入腦中,死前的痛苦讓紫鳶面臨崩潰,夜眼見他就要崩潰,趕緊用力把人按在懷裡,喊:“哥是我!是我!我是夜,是夜啊!”

“是我夜啊!!”用力一吼,紫鳶突然如遭雷劈一般突然清醒過來,他愣愣地看著夜,愣愣地喊:“……夜?”

“對,是我。”緊緊把人抱在懷裡,夜吐了口氣,嘆道:“我是夜,是哥哥養大的夜。”

“夜…”靠在夜的身上,頭枕在他的肩窩,紫鳶突然覺得好累,累的他慢慢把眼睛閉上,像失去力氣一樣攤在夜的身上,靠他支撐自己。

夜有力的臂膀緊緊抱著這個人,想到他方才的模樣,夜除了震驚,又多了心痛。第一次的動心是在七年前,真正的動情,卻是在這天。夜清楚自己對紫鳶的感情,但他不能承認,也不願承認,於是他開始選擇性遺忘這件事,遺忘自己對他的感情,再將這些情感全部轉移到和紫鳶一樣有一雙紫色眼瞳的謝冬青身上,欺騙自己傷害他人,從此在也無法回頭。

如今他和紫鳶走到今天形同陌生人的地步,夜不能怨恨任何人,只能埋怨他自己。緊緊抱著這個人,夜不禁想自己有多久沒這樣抱著他了?似乎在十年前那一次意亂情迷之後,他就再也沒有像這樣緊緊把他抱在懷裡過。

他的自我欺騙,逃避,傷了自己也傷了這個人。如果還有重來的機會,夜不知道自己是否還會選擇這麼做。那天之後,彷彿一切都沒發生過一樣,夜開學了,全心投入在國考中,為自己的高中生涯做準備。每天除了上學,念書出任務在無其他,直到國考之後確定自己考上好成績,讀了好學校才終於放鬆。

而第一次真正見到謝冬青,則是在他十七歲那年的秋天。
罪之魘Ⅰ紫鳶 第五十五章
2043年8月15日,緬甸邊境,地下,華爾滋亞洲分布

在一次踏入華爾滋,雖不是總部,卻仍然勾引起紫鳶的許多回憶。

這些回憶沒有快樂喜悅,有的只有無窮無盡的痛苦,打四十多年前那次之後,紫鳶壓根沒想過自己有一天竟會再次踏入深入地底的實驗室。這一次來,不是為了報仇,也不是為了搞破壞,純粹只是應某人的邀請。

漆黑的走廊,積水的地板,實驗室的地下道四處充斥著來自上層的野獸吼叫,怪物們怒吼著,嘶喊著,卻不敢越雷池一步。來到積水最嚴重的一層,紫鳶站在黑暗中,紫色眼眸抬起,無視黑暗的阻饒清楚看見從另一端黑暗緩緩步出的,頭戴防毒面具的男人。

看一眼男人身上和過去不同的,更加冷冽的氣息,紫鳶眼微瞇,淡淡道:“想不到你竟然會主動邀我來這。”

“——九年前我參與了你的遊戲,實現我的諾言伴你到最後,現在,也請你答應我一件事。”

紫鳶沒有說話,對方抬起那雙比九年前更加清冷的銳利眼眸,道:“請你加入我的遊戲,以三年為期,只要這三年華爾滋還有你都抓不到我,我會無條件交出奪走的資料,而你們也將失去殺死我的權利。”

“……”聞言,想要嘆氣卻無法,紫鳶只能閉上雙眼,帶著點無奈道:“你甚麼時候也開始學我玩這種遊戲了?”

“這你不必知道。你只要告訴我,願意,不願意。”

“我可以答應你,但這件事,佐千戶知道嗎?”紫鳶沒辦法忽視這個人的感受。男人聽了沉默片刻,似乎也在猶豫,忍不住嘆氣,他低聲道:“我相信他會諒解的。”

沉默地看看男人,紫鳶嘆道:“你變了很多,黑仔。”

“…是人都會變。”

“是環境改變你,還是痛苦改變你?”即使對方戴著防毒面具,紫鳶還是看出這人身上和以往不同的氣息,充滿痛苦和絕望。

黑仔沒有回答,他不說,紫鳶已有的答案。在心底嘆息,紫鳶緩緩道:“我答應你,在接下來三年裡參與你的遊戲。我會幫你實現你的夢,但我只會在最後一年出現,如果到時你的想法依舊,我會出手的。”

“嗯。”紫鳶的回答讓黑仔鬆了口氣。他深深看著眼前這經過九年有沒有絲毫老態,依舊保持少年神態的人,第一次溫和的,深深的,道:“謝謝你,紫鳶。”

“不必向我道謝,這也不是值得道謝的事。”轉過身,紫鳶冷冷看著傳來腳步聲的遠處,看著那些發現入侵者前來殲滅的部隊,瞇起眼。黑仔同樣轉身背對紫鳶,冷眼看著出現在眼前把他們包圍的部隊,其中還包括幾個這次的實驗對象。

看到他們黑仔忍不住想去看紫鳶,但轉念一想又覺得沒必要。紫鳶的情報網比他的更廣泛,也更關注華爾滋的動向。珍琳佛和迪恩為了殺死紫鳶可是無所不用其極,甚至放棄繼續研發TB034的解藥,改而研究可以殺害紫鳶的化學兵器,和人腦綁定,自由幻化的槍械,通體全黑,即為黑槍。

這就是黑槍計畫的初始。

為了殺死紫鳶而創立的實驗,武器。

紫鳶自然知道黑槍計畫,但他不在乎。如果黑槍真能殺死他,那麼求之不得,可惜,不管黑槍有多麼厲害都不能實現他的願望,既然如此也沒存在的必要。反觀是黑仔,紫鳶倒是對他竟然會甘願加入實驗感到意外,但明白他的目的後又覺得沒什麼,然而如今他的願望沒能實現,才轉而尋求自己也加入他的遊戲。

黑仔很清楚,紫鳶是真的有能力可以實驗他的夢。

眼也不眨的一擊斃殺前來殲滅他們的部隊,在順手解決攻擊的人時,紫鳶也正面對上被派來和他面對面進行實驗的黑槍實驗體。看一眼他們手中的黑色槍械,紫鳶不閃不避正面迎接,他的毫不閃避也讓對方嚇了一跳進而開槍,不偏不移的打在紫鳶額頭中間。

黑仔正在屠殺前來攻擊的部隊時抽空看他這一眼,剛好瞧見這一幕,不由愣了下。只見紫鳶的頭因為攻擊往後仰了下,在對方緊張的急喘氣的時候微微一動,在他驚懼的目光中垂下頭,子彈從額頭中間的小洞慢慢自行掉出,接著傷口癒合如初,像是甚麼也沒發生過一樣。

紫鳶故意讓自己被攻擊就是想看看黑槍的威力,可惜,結果令他失望。

“你沒有活下去的必要了。”紫鳶直接宣判死刑,一擊斃殺黑槍持有者,單方面的屠殺到此告一段落。紫鳶看這裡沒他的事了,轉身就要走,他相信這些人對黑仔來說僅是小菜一碟。

臨走前朝黑仔那看了一眼,這一看到是讓他看到熟人。

正在和黑仔交手的長髮女孩身手矯健,幾乎快和黑仔不相上下。紫鳶一眼認出她是泉怡心,泉荷玲的獨女,想不到她竟有和黑仔一分高下的實力,著實讓人吃驚。轉眼一看,紫鳶看到了在怡心背後緊接著上前攻擊的小少年,那張稚嫩的臉龐實在讓人熟悉的不得了,一看就知道身分。

彌虎澈,虎道和倪香遺留在人間的獨子,當年他才只是個四歲小娃娃,現在居然長這麼大了。

看到怡心和虎澈後,紫鳶漸漸發現一件事,現在出現在這的黑槍持有者,似乎有一半以上不是軍人遺孤就是殺手後裔,華爾滋竟然把注意打到這些人身上,著實下了一番功夫。

頭也不回的離開,紫鳶回到地面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搭飛機。他是來緬甸出任務的,又剛好收到黑仔的邀約,才在回國前先來和他會面。現在人見了,該說的也說了,他要趕去機場搭飛機了。

搭機返回台灣,回到K以後紫鳶繼續他身為老闆的職責。坤靖因為年紀漸漸大了,通常只來個三天五天,大多時候全由紫鳶親自坐鎮,也大大壓制住那些新生代殺手的年少輕狂,不知節制。回去時夜正好外出去辦任務,已經十七歲的他長得越發俊美高大,在學校可是出了名的風雲人物。不過再過一年就要大學統測了,夜現在除了解任務外就是每天窩在家裡拼了命的唸書。

這天紫鳶等來了一個人,那就是在短短一年內,刷新謝婁青當年紀錄,僅八個月就學完K所有基本功並靠自己的力量離開訓練分部得新生代殺手,林麟。沒有面具遮掩的臉龐年輕冷凝,林麟面無表情的走進辦公室,站在寬大的辦公桌前,直視帶著面具的紫鳶,眼裡毫無畏懼。

林麟是紫鳶親自帶進K的殺手,要說怎麼認識他的,也實在湊巧。紫鳶自己沒有念過幾年書,說來也只有高中真的畢業過,大學學歷上他的生存已被改成死亡,也沒真的完成學業拿到畢業證書。說來湊巧,夜就讀的高中正是當年紫鳶入學的建國中學,也為了紀念自己當時的努力,紫鳶出錢投資這所中學,成了最高董事,更巧合的是,林麟當時正在就讀這所高中的二年級,一次的校內訪查促成兩人第一次見面的契機。

記得那是夜十歲時的事情了,第一次去校內訪查時,紫鳶難得沒有戴面具,用真面目去面對校長和主任。當年教導紫鳶的導師有些還在學校內任職,甚至當上主任,當他們看見這位董事竟和自己當年的學生長得幾乎一模一樣,忍不住懷疑他們兩人是不是同一個人。但這不可能,資料上,紫鳶用得是自己的實際年齡,和當時身為學生得他仿造的年齡完全不同,這才過去幾年怎麼可能一下子就四十多歲。

但紫鳶年輕得幾乎像個孩子的臉龐還是讓見者吃驚一把,使的一些和他同年齡的導師都不禁想跟他討教保養秘方了。

巡視完一年級教室後,主任等一竿人立刻帶著紫鳶去二年級教室,臉上帶著尊敬,畢竟他可是大金主,不能得罪。然而本該是平靜的走廊此刻卻傳來隱約的吵鬧聲,紫鳶微微蹙眉,主任們聽了都暗叫不妙,又見了紫鳶得臉色,趕緊賠笑道:“哎呀,可能是學生頑皮,您別在意。”

頑皮?這聲音聽來可不是頑皮這麼簡單。

耳力比主任和教官人等還要好上幾倍的紫鳶一下子就聽出這是在吵架的聲音,還有一些嘲笑聲。突然想起昔日加魯等人嘲笑孩子們,肆意欺負人得畫面,紫鳶臉色一沉,也不管教務主任等人得勸阻,率先大步前進,來到源頭教室——二年五班。

來到教室前,紫鳶一眼看見有四五名男學生圍著一個人正在拳打腳踢,正兇狠得罵著髒話等不雅用詞,一旁的學生們則冷眼旁觀,沒有人阻止。入眼的景象不禁讓紫鳶有些怒火中燒,但當他看見被包圍的人時,不禁有些愣。

那是年僅十七的林麟,即使全身都在痛,即使趴在地上起不來,即使他沒有反擊的能力,他那一雙清冷得,帶著些許孤寂得雙眼仍是倔強而憤怒的瞪著那些毆打他,冷眼旁觀肆意嘲笑的同班同學,不肯屈服。

看著這樣的林麟,紫鳶恍惚間覺得有點熟悉,但他來不及細想就被心裡的另一個想法占據。

這個人,如果給他機會,一定,絕對,會是個可造之材!

紫鳶第一次有了想把一個人弄進K的迫切想法,還有些興奮。尤其是看到林麟居然敢在教務主任等人都進去阻止得時候送給主頭學生一個唾沫,眼裡滿是不屑,不禁讓紫鳶突感愉悅,心情一下子變得很好得他讓主任叫一台救護車把被打暈的林麟送去醫院,然後自己也跟上去,嚇了教務主任等人一把。

有趣,真得好久沒遇到這麼有趣的事了。

坐在自己的專用車上,紫鳶想了想著忍不住笑了,又把他的司機狠狠的嚇了一跳。

到不是說紫鳶笑起來很醜很恐怖,而是司機已經太久沒看到老闆笑了,如今突然看到哪能不嚇到。

去醫院看了下,發現他還得睡上一天才會恢復精神,紫鳶索性先回去K,順便讓人給他查察林麟的身分背景。林麟本來有個幸福的小家庭,卻因為父親懷疑母親外遇而失手殺人,最後以殺人罪關進牢獄,沒多久就槍斃了。林麟當時才五歲,失去父母的他沒多久就被送到孤兒院,在那裏生活到國中畢業才搬出去,半工半讀的養活自己。

林麟是個非常獨力孤傲的一個人,被人冷嘲熱諷哪能不抓狂,即使處於弱勢也毫不畏懼的槓上那些有錢的同班同學,被打得起不來也絕不求饒,十分有骨氣。紫鳶看上的也是這點,才會對他如此上心。

“林麟,父母親因婚姻問題起爭執,父親殺了母親後自盡,你從此變成了孤兒。根據當年警方描述,你父親犯案時你全程目睹,你試著阻止,卻無能為力。”

“你五歲那年失去雙親,被送到孤兒院生活到國中畢業。你獨自離開孤兒院,以半工半讀的方式供自己上高中,賺取生活費。你班上的同學看不起你,甚至拿你的過去嘲笑你。你因為生氣弄壞了同學的手機而遭到毆打,被送至醫院。你的班導師只出現過一次,班上同學更是一個都沒來過。”

“林麟,你說,你願意過著這種一輩子被人看不起,任人欺凌的日子嗎?”這是紫鳶和林麟正式見面時對他說的話。

“我,不願意。”林麟眼中的硬氣和不甘給了紫鳶答案。

“那麼,”瞇起眼,紫鳶道:“你,願意加入K,成為其下殺手嗎?”

林麟的眼睛睜大,似乎沒反應過來,紫鳶不管他,逕自道:“只要你成為K的殺手,培養自己,讓自己成為站在巔峰的人。你的身價將會翻倍,所有看不起你的人都將被你踩在腳下。但條件是,你必須活著離開你的入門試煉。”

“成功,你將會和現在不一樣。失敗,等待你的只有死亡。”眼一凜,紫鳶道:“如此,你願意嗎?”

“我,願意!”坐起身,林麟滿是怒火的眼看著眼前的人,沉聲道:“我願意加入K。我要把看不起我的人全踩在腳下,我要爬上巔峰,盡情的嘲笑那些自以為是的垃圾!”

“……很好。”紫鳶眼裡閃過滿意,他果然沒有看錯人,林麟也確實不負他所望,傷好後得他也不管課業,一頭栽進沒日沒夜的訓練。即使累到沒有動彈的力氣,即使痛到想哭,仍是咬牙忍下痛楚,一步一步完成再分部的訓練,習得輕功,靠自己的力量離開,靠自己的力量殺了那些欺辱他的人,讓他們付出代價。

“脫胎換骨,得到堅強的武學,成為和別人不一樣的存在。你覺得這就夠了嗎?”這是第二次見面時紫鳶對他說的話,一句不夠,開始了林麟奮發向上,一步一步踏上以血鋪陳,以罪止罪的殺戮之路,無怨無悔的承擔歷代罪孽,成了一代傳奇。

現在已經二十五歲的林麟早已是炙手可熱的一代傳奇,他很少戴面具,甚至敢在同行面前以真面目示人,狂傲的氣魄讓許多覬覦傳奇寶座的同行不敢越雷池一步。而在被看到真面目的情況下還能獨善其身,靠得全是約法三章。林麟清楚約法三章得制約力,才敢放心的用真面目示人,當然,約法三章的對象不包括紫鳶。

看著林麟看不出年紀的娃娃臉,紫鳶也把面具摘下用真面目面對他,道:“現在得你,真的改變許多。”和以前弱不禁風的樣子完全不同了。

“我的改變,我的實力,全靠你一手指點歷練。”林麟很清楚,沒有這個人,他仍然是那個只能處於弱勢,任人欺負的林麟。不得不說,紫鳶是他最大的恩人,為了報恩,林麟願意任其差遣。

紫鳶微微一笑,從抽屜拿出牛皮紙袋遞給他,道:“新的任務,去準備吧。”

林麟接過紙袋,只拿出看了一眼,道:“告辭。”

紫鳶微微頷首,林麟頭也不回得離開,執行任務。

在他離開後,紫鳶收起臉上的淡笑,重新戴上面具,起身走進電梯,來到四十六樓的獨立病房區,去見一個人。

透過玻璃,注視著裡頭躺在潔白床上,動也不動的人。

那個人安靜的躺在床上,床的周圍是一台又一台的生命儀器。儀器上的管線密密麻麻的集中在那人身上,氧氣為他穩住呼吸,生命儀器隨時注意他的狀況。那人的皮膚因為長期沒有照射陽光而蒼白不已,金色的頭髮散在枕頭上,失去原有光采。

紫鳶走進去低頭看著床上昏睡的人,看看維繫他生命的各項儀器和資料,眼裡閃過一道精光。

“九年過去了,你依然沒有醒,哪怕已經幫你抑制病毒,沒有解毒劑果然還是沒有機會。”紫鳶看著沉睡得人,拿過一根針扎破自己的手指,微微扳開那人得嘴,紫鳶讓指尖的血珠落入這人口中,看著他的咽喉做出吞嚥的動作才收回手。

舔舔指尖上的血色,紫鳶放下手看著床上的人,淡淡一笑,道:“我知道你迫切的想要醒來,想要去見你的哥哥,所以,我給你醒來的機會,能不能成全靠你的意志力。”

幫他把有些零亂的金髮整理好,紫鳶摸摸他的頭,就像對自己的弟弟一樣,輕聲道:“我很期待你張開雙眼,冬青。”
罪之魘Ⅰ紫鳶 第五十六章
“哥哥!你看看他有多過份,居然把我的頭髮弄斷了!”

夜回家的第一件事不是表示有多想念紫鳶,有多想家,而是表達他對頭髮的心痛。

看看夜快要及腰的長髮有一段明顯短了,參差不齊的。紫鳶拿過剪刀:“’幫你剪齊吧。”

“嗚嗚嗚,我的頭髮,我寶貝的頭髮,我快要留到腰部的頭髮,居然就要這麼沒了!可惡可惡我應該多賞他幾拳,幾鞭,幾槍的!!”夜氣到巴不得把所有他會的兵器全用在那個把他頭髮弄斷得渾蛋身上,卻沒想過這樣是在虐屍。

紫鳶顯然也沒想過夜有虐屍癖,微微一愣,接著繼續面無表情的幫他剪頭髮。夜坐在報紙上手捧鏡子,透過鏡子看到自己的頭髮一把一把掉,別提有多難過了。好不容易把頭髮剪齊,本來快要到腰部的長髮一下子縮減到肩膀下方,變成了半長髮,讓夜差點淚流滿面。

為什麼是差點?本來夜是要哭得,為什麼沒有呢?紫鳶在他眼淚流出來之前把剪下的頭髮拿給他看,留太長了髮尾不可避免得分岔了。一看那些分岔夜立刻沒了流淚的衝動,反而拎著剪下的頭髮皺眉研究,一臉認真的對紫鳶說:“哥,以後麻煩你定期幫我修剪頭髮,一定不可以有分岔哦!”

“……哦。”紫鳶無言以對。

那天之後夜更加賣力的保養頭髮,更為了頭髮和皮膚堅持要保持睡眠不可熬夜,把以前的壞習慣一次全改了,看的紫鳶更加無言。以前早就提醒過夜要按時睡覺不可熬夜,不然髮質和皮膚都會變差,夜本來不信邪,直到髮尾分岔,臉上冒出一顆小豆子,讓愛美自戀得他如臨大敵,天天敷臉保養頭髮,也終於按時睡覺不熬夜了。

現在,夜趴在羊毛地毯上,手裡捧著書,一邊敷臉一邊念書。現在的他可是准考生一名,都快要放暑假了,暑假過後他就高三了,該準備大考。

紫鳶還是老樣子把自己埋沒在文件山裡頭,這邊簽完名還有一堆小山一般高的文件待簽,搞得他毫不猶豫的連續七天不睡覺,天天埋在文件裡,也幸虧他不會疲倦,換做一般人早就爆肝了。夜有時候也覺得他哥很辛苦,不但要出任務還要處理文件,東西南北跑透透,恐怕沒有一個老闆比他還要忙碌還要累了。

紫鳶也知道自己很忙,連續七天埋沒在文件裡,他覺得自己的腦袋快炸了,他再怎麼不會累也是會抓狂的,所以在第八天熬夜之後,他終於丟下成山的文件,陰沉著臉把簽完的文件全搬到辦公室去,於是這天K的殺手們一進辦公室見到的就是快要把路埋掉的文件山。

略顯艱難的跨過一堆又一堆的文件,每個殺手都是滿頭大汗,第一次覺得跨過文件山比出任務還累。

有這種想法的還包括夜。

即使和紫鳶住在一起,夜要接任務還是得和其他殺手一樣到辦公室領任務,只是這成堆的文件山讓人看了實在不想面對。夜翻山越嶺好不容易來到辦公桌前也是滿頭大汗。這樣的情況持續了六天之後,夜終於忍不住對紫鳶說:“哥,我幫你把資料送出去吧。”

這些文件全是要交出去的,紫鳶不僅是殺手組織老闆,更是整間百貨公司的大老闆,其中還包括飯店,遊樂場等,還有投資學校等其他公司,每天要處理的文件是多到數不完,夜看了十五年終於看不下去,主動請假幫著紫鳶把那批成山的資料分批送出去,交到待辦人得手上讓他們去處理。

底層主管都看過夜,知道他是老闆的養子,看到他分批把文件全送過來每個人頭上都淌著汗,趕緊上前接過來處理。

“好好處理,不然辭了你們。”言下之意就是這些文件不許再送回來了!

“是!”夜的威脅讓他們不敢反駁,確實,大部份工作都集中在紫鳶身上,他們反而閒了許多。夜把這些都看在眼裡,赤裸裸的威脅警告一番要他們好好工作,別總依賴紫鳶,他是老闆不是下屬!哪有下屬比老闆還閒的!

把屬於百貨公司方面的文件全丟給這些經理主管處理,要他們先過濾一遍簽上名字,最後再交給紫鳶。不然所有文件全是紫鳶自己全部瀏覽一次簽名,工作哪做的完。夜臉上得兇狠和威脅讓他們不敢違抗,立刻提起一百二十萬分的精神一改先前的懶散,開始像個忙碌的蜜蜂般認真工作。

夜對此十分滿意,又認真提醒他們好好工作,在敢懶散他絕對把他們全部辭職!

夜得自做主張著實幫紫鳶減少許多工作量,進辦公室終於不用翻山越嶺,別提他們有多高興了。愉快的進辦公室,愉快的取過牛皮紙袋,愉快得去出任務,看到順暢無阻通往電梯的道路,夜覺得有路真好,不用翻山越嶺領任務像是打仗似的,白累得。

六月到了以後,夜也正式放暑假,整個暑假他不是唸書就是出任務,每天過得踏實,認真迎接明年的大考。除了夜以外,許多在K裡成長生活的新生代殺手們也面臨考試,不是考高中就是考大學,出任務的量大幅減少,全專心在考試上。

為了讓他們好好唸書,紫鳶把原本屬於他們的部份工作全轉移到其他殺手手上,包括他自己和林麟。這一年任務的量明顯增加,許多都要往外跑,沒個一、兩個月不會回國。兩個月的暑假夜有一半是自己度過,紫鳶出國去辦任務暫時不會回來,坤靖自然得每天來坐鎮充當老闆,考慮到他的年紀,夜也會乖乖幫忙,不跟他唱反調,減輕他的壓力。

坐在書桌前認真的算公式,夜表情認真,在心裡算過一遍又在紙上寫下公式,算出答案。紫鳶不在家,夜得好好幫忙坤靖,所以領取任務的殺手們偶爾會在辦公室裡看到一個邊敷面膜邊念書的小夥子,看得他們臉上都是黑線。

坤靖自己看了是憋笑憋得很辛苦,都快得內傷了,同時又滿頭黑線,直想不明白這孩子得成長環節是哪出了差錯,居然長得這麼自戀愛美。他不只一次這麼問紫鳶,但就算是當事人也想不明白,每次被這麼問紫鳶都是無言以對。

在夜專心唸書得時候,正在俄羅斯執行任務的紫鳶站在機場裡,手裡拿著機票等候航班,地點:日本。

本來,完成在俄羅斯的任務後就可以返台,紫鳶卻突然收到宥里的消息,讓他前去日本首都——東京,監聽天皇和首相等重要官員間得談話內容,原因無他,華爾茲已經開始行動了。

在世界各國政壇都有相當影響力的華爾滋為了實驗已經伸出魔爪,第一個國家便是美國和日本。他們的實驗目的很簡單,那就是以一國基底,一國國民為代價的生存遊戲,黑槍遊戲,以遏止犯罪率為由,真正目的是為了屠殺奪取黑槍資料四處逃逸的黑仔,以及引出紫鳶,將其殺死。

他們的計畫紫鳶在清楚不過,無聲無息的闖入日本首府,躲在窗外,紫鳶隱閉自己後利用絕佳得聽力監聽內中得談話內容,進而得到這些情報。

看來華爾茲已經按耐不住了。

紫鳶太清楚珍琳佛的情況有多危急,四十多年來病毒不斷侵蝕讓她逐漸喪失人性,長期注射TB034無法完全壓抑她身上的毒,在加上紫鳶的毒不斷在進化,早就比原來的TB034更加霸道猖狂,沒有他身上病毒得最新資料,珍琳佛永遠也沒有機會。

監聽完這裡的內容後,紫鳶把錄音筆用信封好好封存,派人送到中國去親自交給早在等候的流雲,再由他親手將錄音筆交給宥里。

做好這些後,紫鳶買機票搭機回台,坐上專用車回到K。在紫鳶回到K得半小時前,讀書讀到筋骨都硬了的夜終於放下課本站起來伸懶腰,左右晃晃後看一眼自己的課本,有些不耐煩。都讀了快兩個月的書,該讀得都差不多了,總可以出去逛逛了吧。

穿上鞋子,夜看了看樓層,突然發現辦公室以後的樓層他幾乎沒去過,不如趁哥哥不再家,去逛逛好了。想到就做的夜立刻進電梯按下自己要去的樓層,慢慢看上來。他發現,有很多房間其實是空房,要不然就是鎖著進不去,而二十二樓之後樓看起來則像是病房。

好奇的夜朝病房走過去,發現門沒鎖,他眨眨眼,毫無心理負擔得進去了。進入病房,房間裡暗暗的看不真切,夜索性把燈打開,入眼的景象卻差點嚇他一跳。驚異的看著病房內,安靜的躺在八張病床上,雙目緊閉,全身插管的病人。

這些病人有男性也有女性,身邊都各有一台生命維持儀器,夜看了老半天才漸漸發現這些人是早期的殺手,因為受重傷沉睡變成植物人,沒地方可去,紫鳶便把他們全留在K裡,並派人治療他們,照顧他們,直到奇蹟出現他們在一次甦醒為止。

說不出心裡是什麼感覺,夜離開病房去其他間看了看,還有兩間相同的病房,再來幾乎都是空房間。夜看了看,想,紫鳶對這些從一開始就追隨他的殺手們是很好的,供他們吃住,在他們倒下後還願意照顧他們,可沒有一家公司肯對自己的員工付出至此。

來到四十六樓的獨立房區,夜來到深處最後一間,也是最寬敞最隱避得一間病房,夜透過強化玻璃往裡面看,看到許多儀器,隱約還看到一個人躺在裡面。

那個人是誰?

這間房裡的東西絕對是目前夜看到的最多得一間房,不只多還高級,是對紫鳶來說很重要的人嗎?想到這裡夜的心裡有些不舒服。帶著點賭氣,夜直接把門鎖打壞闖進去,想要看看對方的廬山真面目。居然讓哥哥如此上心,哼!

大步走進病房,也不去看周遭擺設,夜直接來到病床前掀開棉被想要看看這人長什麼樣,但當對方露出一張和紫鳶同樣稚嫩,卻更加俊美的臉龐時,不由一愣。

這個人……

一種奇怪的感覺迫使夜去接近這個人,彷彿是察覺有人靠近還是紫鳶的血起了功效,他倏地睜開雙眼,嚇了夜一大跳,趕緊向後跳開。急促呼吸著,夜的心臟怦怦直跳,還為他方才所見驚異著。

紫色……

這個人也有一雙紫色眼眸,就和紫鳶一樣,和他一樣!

穩住呼吸,夜有些腳軟得走過去,想要再看個仔細,卻發現那個人已經把眼睛閉上,平靜得像是方才發生的全是夢境般,讓夜忍不住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再做夢。

湊過去瞧個仔細,夜看著這人平靜的臉龐,彷彿看到紫鳶一樣。八歲時得記憶再一次如潮水般湧入腦海中,躺在水中的紫鳶也和這人一樣,平靜無波,像是一幅畫。夜看著不禁有些痴迷,有些迷戀,想要像兩年前那樣把這人壓再身下,讓他的眼裡只有自己,沒有他人。

不管喊他爸爸,不想喊他哥哥,他想要喊他的名字,喊他紫鳶。

“紫……”恍惚間,夜張口就要喊出心裡的名字,卻再下一秒猛然止住。

“夜。”

猛然回頭,當夜看見倚靠在門框的人時,臉上帶著明顯的慌亂。

“哥、哥哥……”

慘了,會不會被他聽見了?

夜努力保持冷靜,心裡不安的直流冷汗。
罪之魘Ⅰ紫鳶 第五十七章
第一次如此控制不住自己,夜十分驚慌,恐懼,也有一絲想要勇敢面對的衝動。但這股衝動是不被允許的,夜死死把它壓抑再心底,不願意承認自己愛上紫鳶的事實,只當自己對謝冬青一見鍾情,只當自己愛上得是謝冬青,因為他們有同樣燦爛的金髮,因為他和紫鳶一樣有一雙紫色眼眸,所以他喜歡他,喜歡他謝冬青。

對,事情就該是這樣,他怎麼可以愛上撫養他長大的紫鳶,怎麼可以……

再心裡一遍又一遍的催眠自己,像是要說服自己一樣,夜不再對紫鳶抱持情愫,抱持心悸,抱持那份美好的心動。他不行,也不能。苦苦壓抑這份違背倫理的感情,直到他真的以為自己不再喜歡紫鳶為止,直到他狠狠傷透這個人,苦苦隱藏的心思被人狠狠揭露為止。

被紫鳶盯得很心虛,夜可沒忘記自己把門打壞了。輕咳一聲,夜有些心虛的說:“哥、哥哥,他是誰啊?”

紫鳶看他一眼,走過去看著床上昏睡的人,道:“他是冬青。”

“冬青…?”聽到這人得名字,夜心裡得怪異感更甚了,但他不知這種感覺從何而來,不由有些煩躁。不過他沒有表現出來,平靜的聽紫鳶說:“他在九年前受了重傷昏迷到現在,這幾天終於有所起色,要讓他多休息。夜,沒事不可以跑下來搗蛋,知道嗎?”看一眼被打壞的門,紫鳶淡淡道。

“是——”夜自知理虧不敢多說什麼,紫鳶看他一眼,道:“你先上去。”

夜聞言愣了下,紫鳶又說了一次:“你先上去念書,等會考你作業。”

“咦——?”夜臉色微變,紫鳶每次考他的功課都很難,不過關就會少一樣這人本來要給他的禮物,夜絕對不允許。於是,也不管冬青了,他趕緊衝上樓去念書,為了禮物。

看夜確實跑上樓去念書後,紫鳶低頭注視冬青,握住他手腕查看得身體狀況,見他確實比之前穩定許多,不禁想,離他醒來的日子也不遠了。

再一次戳破指尖,讓冬清喝下一滴血,紫鳶給他重新蓋好被子,拉開窗簾關好燈,打電話聯絡人來修理門,看著他們把門都修好後才上樓。上去後,紫鳶立刻給夜考試,有了準備之後夜這次驚險過關,成功拿到紫鳶特地給他買回來的保養品,高興得差點睡不著覺。

讓夜趕緊去睡覺,紫鳶正要回房間休息,卻因為琥珀得一通電話不得不再出門。敲敲夜的房門,紫鳶說:“夜,早點休息。”說完就要走。而聽到聲音的夜開門,見紫鳶一副準備外出的模樣,連行李廂都還沒開,不由皺眉:“哥,你還要出去?”不是才剛回來?

“臨時有事。好好休息準備考試,再過兩天就要開學了,好好休息。”紫鳶叮嚀完後就出門了,看得夜頻頻擰眉,直想著到底是誰又把紫鳶叫出去,他都還沒休息呢!

紫鳶這次搭飛機趕到新加坡無非是為了林麟的事。不久前被勒令休生養息二十年的琥珀跑去酒店玩無意間遇到林麟,無意間發現他竟然成為目標,有其他殺手想要他的命而派人前來暗殺,可惜沒一個成功的。看了看那些傢伙玩得把戲,見林麟被擊中頭部倒地,琥珀出面阻止救下他,同時想到一個遊戲,不過要玩還得先徵求紫鳶的同意,這才打電話把人叫來。

“你真要這樣玩?”紫鳶揉揉有些發痛的額角,對琥珀想到的鬼主意實在不予置評。琥珀也不在意,他窩在紫鳶身邊看著頭被包紮起來的林麟,道:“這樣也沒什麼不好啊。我現在不能出面震懾華爾滋,你也不好出手,不如就讓林麟暫時代替我出面,給華爾茲一點警惕也好。再說謝冬青快醒了,照他得後遺症來看絕對會失去記憶,林麟身為傳奇也不能消失太久,不如讓他暫時頂替林麟的身分,這不僅是我的意思,也是流雲得意思。”

連流雲都同意了,想必他們有自己的計畫,紫鳶只好點頭:“好吧。”

琥珀開心的笑了,他從袋子裡取出宥里早收在傀儡琥珀身上的畜生道。那是收起刀鋒,就像跟短小棍子的畜生道,攜帶方便又不容易被察覺,是宥里要暫時交給林麟的。

“用琥珀之名在外行走勢必會引來危險,這是‘我’給他的防身武器,再恢復身分前會一直保護他,絕不會讓你再失去一個傳奇。”琥珀知道林麟是紫鳶自己帶進K得殺手,少數知道他真正身分的人,自然不會對他太差。

“你有打算就好。”紫鳶在心裡對林麟說聲抱歉,希望他會諒解。只是兩人作夢也沒想到林麟竟會失去記憶,不但失去十九歲後得記憶,連自己的名字也忘記,記憶停留在十八歲,隱約記得自己是殺手,還再念書,是孤兒等等——

紫鳶和琥珀表示無奈,都不知這到底是老天再幫他們還是再耍他們,除了無奈還是無奈。見他失憶,琥珀只好先把他知道的全告訴林麟,讓他以為自己真得是琥珀。確定他真的以為自己是琥珀後,真正的琥珀把畜生道交給他並立刻讓紫鳶把林麟帶回家,自己拍拍屁股草草完事。

怎麼想都覺著這個計畫破綻百出十分不可靠,紫鳶再不願也只好無奈接受,認命把林麟帶回K去養傷。不然要怎麼辦呢?都已經起頭了哪能再收回,嘆。

夜就不懂林麟怎麼會變成琥珀,謝冬青又怎麼會變林麟,變來變去得好複雜。那個琥珀到底是誰搞得他頭好亂,要打結了。

紫鳶也不知道該怎麼解釋,就一方面來說夜絕對不知道琥珀是誰,畢竟他的存在再K裡頭只有紫鳶和坤靖知道。不知道怎麼解釋索性啥都不說,紫鳶揉揉額角,說:“反正你記得別說溜嘴就好。”

“哦……”夜只好應了。

於是,林麟糊里糊塗的頂替琥珀的位置,一站出去確實讓許多知道琥珀的人聞之喪膽,震退了許多開始在外搗亂的華爾滋人員,也引來不少敵人。但他是誰?他可是名震四方的傳奇,就算失去記憶身手也不會退步,更何況還有畜生道再手,誰與爭鋒。紫鳶和琥珀見他居然可以用的這般得心應手也吃驚一把,讓他們忍不住懷疑林麟是不是真正的閻王令。

把這問題拿去問流雲,他也只說:要見到人間道才能確定。

如此,他們也只能猜測。

這天之後一年過去,夜年滿十八,正式升上大學成為名副其實的大學生,說來湊巧,夜不只考上和紫鳶一樣的高中,就連大學也和紫鳶一樣,也意外的和自己的生父謝婁青讀上同一個科系,一樣班級,諸多巧合讓紫鳶不由暗嘆冥冥之中的安排。

也是再這一年,謝冬青終於從昏迷中醒過來,如琥珀所料,他真的失去記憶全部得記憶。為此,紫鳶只好把所有林麟得過去和身分全部說一遍給他聽,讓他真的以為自己是林麟,看得紫鳶只能再心裡狂道歉,這真的不是他的意思,他也沒想過要謝冬青頂替,現在莫名其妙湊再一塊,可以想見他們知道真相後的大暴動。

無奈,真心無奈。

謝冬青本身沒有K的功夫底子,為了讓他不至於太落後讓人看穿他不是林麟,紫鳶親自帶他去分部親自訓練他,手把手從頭教起,教到他滾瓜爛熟,學會和謝婁青一樣的鞭法後,才敢慢慢讓他出去接任務。當然,現在的謝冬青要趕上林麟的水平是不可能的,他靠得幾乎是體內的TB034支撐,才能在兩年內沒讓人看出他不是林麟本尊。

而自從夜看到謝冬青後一雙眼睛幾乎不離他,紫鳶再傻也知道意思。看著他這樣注意謝冬青,紫鳶心裡有種奇怪的感覺,很陌生,又有些熟悉,好像他第一次知道謝婁青原來有愛人時也是這樣,酸酸悶悶的。紫鳶不懂這代表什麼,也不願意去深想,只能把注意力全放在別的地方上,專心掩護謝冬青不讓他的身分曝光。

反觀夜得知謝冬青練得是鞭法後,居然也要跟著練。其實他早就會了,十年前的內戰謝婁青那一下已是讓他震撼無比,又因為謝冬青的影響,他終於下定決心好好學習鞭法。好再他接下來只需準備平日的考試,不用再接著國考,有充分的時間可以練習。

其實夜是要住校的,但他就住在台北市內,每天通勤不過那些時間,不管紫鳶怎麼說堅決不住校,寧願早起通勤上學。

夜在外面跟再家裡是完全不一樣的,在外乖乖當個學生時他絕對不會把象徵愛麗絲的黑色緞帶綁在頭上,那是只有身為殺手的他才會有的裝扮,再家裡跟在外面他只是夜。在外面時夜會把長髮束起,再帶個黑框無度數眼鏡,不受拘束休閒的服裝,讓他像個用功好學生又像個混混,兩種極端完美得融合在他身上,每次出現都惹的女孩們尖叫連連。

在夜考上大學得這一年,第一次的黑槍戰爭終於爆發,首當其衝,美國,日本。

當然,民眾是不可能得到消息的,只是納悶怎麼取消日本旅遊的行程,而早早收到消息的紫鳶把資料揉爛扔了,靠在沙發上,無奈嘆息。

你終於還是出手了,黑仔。

這一刻,紫鳶知道,他和佐千戶的關係將在這件事之後產生變化。
罪之魘Ⅰ紫鳶 第五十八章
2044年,日本和美國爆發黑槍戰爭後,各國間隱約帶著嚴肅,為了防止國民看出國際間的緊張,他們努力維持好的關係,保持友好的表面,實際上他們已經快自亂陣腳,自顧不暇了。紫鳶還是老樣子國內國外四處跑,對國際間的緊張視若無睹,相較於十一年前的瘋癲孤冷,病毒總算沒有接著進化下去讓紫鳶的心情好了許多,人也有稍稍恢復,對他的變化最高興的就是坤靖,他好擔心這人會繼續瘋癲下去。

紫鳶承認自己前段日子是真得很瘋癲,他也對這樣得自己感到陌生,能夠逐漸恢復平靜他也很高興,他的喜悅就連前來領取任務的殺手們都感覺得到。雖然不明白老闆在高興什麼,但他們樂見這樣的老闆,總比冷冰冰恐怖的樣子好太多了。

紫鳶心情很好得拿過自己的任務單,心情很好的出門,心情非常好的他這次難得沒有虐殺他的目標,簡單一擊就送他上天堂,保證絕不會痛苦。然而這樣的喜悅卻在某一天紫鳶外出去辦任務得時候被無情打碎。

入夜的天氣下了無情又冰冷的大雨,紫鳶搖搖晃晃的走在空無一人的街道上,臉上的面具不知何時被他摘下,全身濕透,但他不在乎,或者該說他現在得專注力全在身上這股幾乎快要把他撕裂的劇痛上。

這種幾乎把人折磨得死去活來,像要把人四分五裂的劇痛紫鳶再熟悉不過,想不到,想不到竟會在他幾乎已為不會再繼續進化得時候突然發作,打得他措手不及,也無力承受。

跌跌撞撞的坐倒在紅磚道上,紫鳶半脫下濕透的大衣,把手從袖子裡扯出來,搖搖晃晃的,幾乎是用爬得爬上街道。把手撐在店家櫥窗外的紅磚上,紫鳶奮力半撐起自己,當眼角於光看到手臂上再次出現的,象徵著夢魘的血色脈動,他幾乎快不會呼吸了。身體的溫度一下子退去歸零,直冷到骨子裡,紫鳶顫抖著緩緩抬起頭,透過玻璃櫥窗,他看到了自己被血色脈動逐漸占據的臉,看到了自己逐漸變的血紅的眼。

顫抖著雙手摸上自己的臉,紫鳶終於在也忍不下去,仰起頭崩潰的朝天大叫:

“啊—————”

血淚從那雙絕望崩潰的眼中滑落,和雨水混在一起,紫鳶哭著叫著,不明白老天怎麼可以對他如此殘忍,要在他以為自己終於有機會的時候無情的把他在一次推入深淵,難道他這輩子就只能像個怪物一樣活著?!不!他不要!憑什麼要他遵循他人強加在他身上的人生,憑什麼讓他連自己選擇的機會都沒有,憑什麼!憑什麼!!

崩潰的大哭大叫,紫鳶用自己的頭狠狠的去撞櫥窗外的紅磚,一下又一下,用盡全力撞擊自己的頭,撞出一道又一道的傷口,噴濺的血染在櫥窗上,地上,被雨水無情沖刷,直到消失殆盡。傷口癒合的很快,不斷的撞擊撞不掉內心的絕望和痛苦,紫鳶失去了繼續虐待自己的力氣,無力的倒在雨水中。

仰躺著看著不斷落下雨水的天,紫鳶只覺得今天的雨比以往的更冷,更無情。冷到心坎,無情到絕望。

無力的從地上站起,紫鳶腳步踉蹌,搖搖晃晃的走在下著大雨的街道,一步一步,緩緩回到K。

K的最高樓層裡,夜窩在沙發上愉悅的講電話,對象自然是損友董珣。

“好久沒看到你了,怎麼,你該不會是邊打電動邊跟我說話吧。”夜很了解這人熱愛電動的懶散個性,尤其是電話那頭還不時的傳來賽車的音樂,想猜錯都難。果然,電話另一頭的人懶洋洋的說:“既然知道何必多問。”

夜聽了一樂,為這位老友的有趣感到樂趣萬分。

“怎麼過去這麼久你還是這麼愛打電動?你老爹不會念你嗎?”夜只是隨口一問。

董珣語氣懶散,淡淡道:“反正他只要求我把公司管好,別倒了就成。”言下之意就是他可以懶散可以打電動,只要別弄垮公司就成。

“哈哈哈哈哈——”夜終於忍不住大笑,奇葩,董珣父子都是奇葩,打哪來的想法啊。

“夜。” 董珣聽著他的笑聲,突然道:“你跟你哥怎麼樣了?”

夜收起笑聲,沉默會兒,道:“沒怎樣啊。”

“夜,奉勸你一句,凡事別太硬氣的好,尤其是感情,錯過就沒機會了。”別以為他沒看出來夜已經開始在逃避了,這可不是好事,弄不好兩敗俱傷,對誰都是傷害。

“……你真囉嗦。”夜很想嘆氣,又覺得這樣很沒面子,只好反駁。他不是不知道董珣想要說的,但他卻不願正視,只有這樣對他們才是好的。

董珣聽了皺眉,難得放下電動改用手拿電話,他開口:“夜,你……”

碰的一聲巨響打斷董珣要說的話,夜抬頭去看聲音的源頭,發現紫鳶全身溼淋淋的,就連大衣也沒穿好,低著頭慢慢走進來,還關了燈。夜愣了下,都還沒反應過來就見紫鳶突然把餐桌上的東西全部掃落,喉間發出不知是憤怒還是痛苦的吼叫,接著開始用自己的頭去撞桌子。

“哥?!”夜嚇了一跳,急匆匆的對董珣說:“晚點打給你!”後也不管他的反應,手機扔了急忙跑過去把人抓住,用盡全力阻止。

“哥你在做甚麼?!快住手!不要這麼傷害自己!”夜不懂心情很好的紫鳶突然間是怎麼了,好像比從前更癲狂也更痛苦了。見他還在用頭撞桌子,夜趕緊把人轉過來用力按在懷裡,“哥你到底怎麼了?別這樣,快冷靜下來!”

“放開我!你快把我放開!”用力掙扎,紫鳶掙脫雙手用力往夜身上一推:“快放開我!!”

在紫鳶推他的瞬間,夜只覺得有股大力把自己往後推,接著他看著紫鳶離自己越來越遠才意識到,不是紫鳶走了,而是他被打飛了。意識到這點,夜趕緊再撞上牆壁前翻身一頂,雙腿頂在牆壁上強行緩下速度,卻讓腳踝一陣刺痛。半蹲在地上,夜看到愣住的紫鳶,趕緊要起身:“哥……唔!”

腳踝的疼痛讓夜沒有防備,悶哼出聲。發現自己哼出聲,夜趕緊抬頭,卻見紫鳶站在原地,早就被血色脈動佔據的臉龐上帶著恐懼和痛苦。再把夜推出去的瞬間,紫鳶回過神,又聽到夜的悶哼,才知道自己做了甚麼。

他竟然傷害了他,傷害了夜……

夜看到紫鳶的臉龐逐漸扭曲,赤紅的雙眼中帶著破碎的痛苦和自責,為了避免他自責崩潰,夜趕緊出聲:“沒事的哥哥,我沒事,你沒有傷害我,沒有!”

他傷害了夜,他竟然傷了夜……

雙手緊握成拳捏的死緊,身體劇烈顫抖著,紫鳶的表情像跟繃緊的弦,隨時會斷。夜怕了,他真怕了紫鳶這副模樣,他擔心這個人自責,崩潰,而努力想要站起來,然而等他好不容易站起來時,這人卻迅速恢復冷靜。

“哥哥?”夜看著那人迅速恢復冷靜,轉過身被對自己,聽他啞著聲音說:“你別再…靠近我了。”

只有這樣,他才不會再次傷害他,傷害這個他親手養大的孩子。

紫鳶的話,讓夜的心痛到骨子裡,他不知道要用多大的勇氣才能使這個人說出這樣的話。他果然還是責怪自己,夜懊惱發現,他的極力安撫根本不管用,還是讓這個人痛苦道面臨崩潰。縱然他不在意,紫鳶卻在意到自責。想到紫鳶臉上的血色脈動,雖然在黑暗中看不真切,卻讓他想起四歲那年第一次看到這人的血色脈動時的情景。

想到他當時的表情,夜緩緩按住心口,揪緊布料,仰頭長嘆:“如果可以面對,我何必這麼辛苦。笨蛋董珣,說得太容易了啦。”分不清那聲笨是再罵自己還是再罵董珣。夜無奈的放下手,看看自己的右腳踝,腫腫的,看來扭傷了。

小時候練輕功沒少把自己的腳扭了,夜單腳跳到廚房去拿冰袋冰敷腳踝,又拿過藥水給自己擦擦。這藥水也不知道紫鳶是從哪拿回來的,不管是什麼傷只要擦上個三天立馬好全,比看醫生拿藥還快。反正最近不用接任務,夜也不著急,處理好自己的腳傷後,回房間前他深深的看了紫鳶緊閉的房門一眼,他皺皺眉,想要敲門,最終還是放下手,心情複雜的回到房間。

想到紫鳶當時的表情還有臉上的血色脈動,夜知道,他最痛苦的時候還是來了,所以他才會突然變成這樣。

那天之後兩人極有默契的對那天的事避而不談,像是甚麼也沒發生過一樣,然而有些事早就悄悄改變。



日本爆發的黑槍遊戲持續快要兩年才結束,城市幾乎被毀大半,損失慘重,傷亡難以估計,而戰火最終延燒夜所居住的國家,就在他年滿二十的那年。因為黑槍戰爭,全國除了首都的服務行業外,其他公司包括學校全部停班停課,於是夜開始放起將進一年的休假,課業全部往後延,看得他忍不住想,他會不會畢不了業?

站起來伸伸懶腰,夜一身準備出任務的行頭,已經二十歲的他長得成熟俊美,身高也將近190,早就超過紫鳶的身高。現在黑槍戰爭引爆,全國有一半已上的公司學校都停班停課,能做的事也少,不如去領任務活動筋骨。

站在落地窗前,地處高樓的夜一眼就看見遠處高聳的圍牆,是用來隔離首都和戰場的,再黑槍戰爭其間,只有大眾運輸工具,也就是火車是安全的,再來的安全領域就只有首都。本來依夜的年紀看來是要參加的,但他可是K的殺手,凡是K得人員不管年齡層有沒有到都能夠倖免,不需要參與,還能自由出入首都,所以再這期間還是有不少殺手外出辦任務的。

其中包括夜,林麟和謝冬青,就連紫鳶也是。不過再這段時間紫鳶出手的機會反而小的許多,也不常出去,這是他對黑仔的承諾,不會參與這次的遊戲,出去,僅是為了任務。

戴上愛麗絲面具,夜搭電梯來到辦公室,紫鳶和坤靖已經再那了。貼在玻璃窗前,坤靖看著遠處高聳的圍牆,嘴裡直唸著:“幸好我的年紀已經過了四十,不然去參加肯定被打到斷氣啊!”

“不管你的年齡到了沒都不會讓你去的。”紫鳶語氣淡淡的保證。

坤靖也不知道聽見了沒,一直再重複,紫鳶也不厭其煩的一遍遍給他保證,聽這兩人的對話,夜只覺得他們一直在鬼打牆,繞在這話題上繞不出去,老人的症狀?

“咳咳。”為了避免自己被晾在一邊,夜輕咳了聲拉回他們的注意力,走上前,道:“哥,我是來領任務的,有沒有任務給我?”再不出去晃晃身手都要退步了。

“有。”從抽屜拿出牛皮紙袋,紫鳶說:“派你去辦一件事,內容全寫再上面了,自己看。”說完紫鳶起身,他也是一副要出去辦事的行頭。拿過自己的紙袋子,紫鳶先行一步,夜在他走掉後打開紙袋子,一看內容,挑眉。

居然要他去破壞分部,這可不好辦啊,不過……

挑挑眉,夜若無其事的收起來,面具後的臉上戴著狂傲的笑。越難辦的事才更有挑戰,尤其是分部這種要破壞就只能用盡全力的全方位體力活。

K的分部在北中南都各有一到兩棟,紫鳶要夜去破壞的是北部分部,年代太久也太老舊,是該換新的了。至於其他分部,中部部分紫鳶親自去破壞,剩下的就交給林麟和謝冬青,有他親自鑄造的鐵鞭和畜生道再手,相信要破壞不是問題。

慢悠悠的出門,慢悠悠的晃出首都,夜悠哉的開著跑車要去鄰近城市,K的分部就在那附近,靠近中部的地方。路上遇到些黑槍遊戲的玩家,他們看到夜自然也把他當成玩家,全被夜一擊輕鬆解決。啊啊,可以這樣明目張膽的出手真好,遊戲期間法律根本是個屁,這時候還要顧慮法律就是自掘墳墓了。

來到靠近中部的城市,夜找個地方把車停好,下來徒步前進。看看周遭被壞的只剩下斷延殘壁的街道,夜挑挑眉,總覺得好像剛戰爭過似的,哦,另一方面來說是戰爭也沒錯,不過對象是國民彼此,而不是他國人民。

走進車站,夜從地下道繞到地下街,從地下街直接進入分部地底,完全避開地面上的人,多方便。K的分部地底有一部分是和地下街相連,為了掩人耳目,分部地下也佈置得像是地下街一樣,也有許多民眾入內逛街,但分部地下街的地行複雜,經常發生民眾迷路被警衛帶出去的事件,如果沒乖乖按照路標走是絕對出不去的,極端的反差也意外的吸引許多民眾和遊客前來冒險。

破壞分部是絕對的體力活,只是夜沒想到居然有人陪他。

半蹲在地下街上方的橫樑上,沒了面具,夜清楚看見下方正用手電筒照路,似乎正在找出入口的人。不用想也知道一定是從上面掉下來,還倒楣的降落錯誤,誤闖分部地下道迷路出不去了。

心裡想著是要留下他還是把他殺了,夜只考慮了一秒就做出決定。跟著他來到亮一點的地方,夜抓準時機出手,沒有使出全力的他帶著玩耍的心態和對方打起來,不過讓他意外的是這人居然也會K的入門功夫,不過不怎麼熟練就是了。

一擊把人掀翻,夜把他壓制在地上,透過亮光看清楚他的長相後,本來要抹過他脖子的刀突然停下。瞇起眼,夜定定看著身下人這張熟悉到閉著眼睛也能認出來得臉,太像了讓他差點以為那個人沒死,忍不住喊:“虎道兄?”

“……咳,虎道是我父親,我是虎澈!”

虎澈?

“虎道兄的兒子?”哦,幸好他及時收手,不然虎道兄要沒後代了。

把人扶起來,夜終於看清楚對方的長相,真的和虎道十分相似啊。對方也看著夜,只覺得這傢伙強的跟鬼似的,差點沒命。

兩個不同的人,不同的想法,意外促成兩人第一次見面的契機。

2045年,深秋,這年,夜認識了對他影響很深的一個人,那就是——

彌虎澈。
罪之魘Ⅰ紫鳶 第五十九章
認識虎澈純屬偶然,只是夜沒想到他對自己的影響會這麼深,甚至在不久的將來兩人竟會攜手合作,了斷這一切的恩恩怨怨。看到虎澈,夜就想起謝婁青。想到自己在一年前曾無意間在大街上撞見他。說來巧合,夜的記憶是數一數二的好,尤其是在紫鳶和謝婁青的事情上。他記得自己在很小很小的時候曾經和謝婁青玩過,雖然模糊,但他可是記得那一次謝婁青沒戴面具,這才能再街上一眼認出他來。

不過他總是帶著墨鏡呢,遮住一半的臉看不真切,於是,夜半胡扯半試探的對虎澈說一句:“替我向墨鏡哥問好。”

“權哥?”虎澈想也不想的脫口而出。

哦,他現在叫權哥啊。

夜送給虎澈自己的大笑臉,道:“就說夜向你問好。”

“好。”即使覺得夜很不可靠,虎澈還是乖乖應了。

有了虎澈作伴夜總算沒那麼無聊,只是有點小苦惱的是虎澈的功力還不足以讓他離開分部這座只有樑柱,沒有樓梯的空間。反正也不趕時間,夜索性把K的功夫給虎澈從頭再教一次,讓他有能力自己離開,還能幫他一起搞破壞,笑。

“夜,你知道十二年前發生了什麼事嗎?你知道的,對吧?”在休息的時候虎澈向夜問了許多問題,包括K,夜一一答了,也許是想到父母,虎澈突然問。

夜聞言面無表情地看著正色望他的虎澈,不答反問:“你為甚麼那麼想知道?十二年前的事情,和你無關不是嗎?”

“怎麼可能無關!夜,我的父母都在十二年前死亡,你又和父親認識。權哥的功夫出自K,你也會K的功夫,這代表什麼?要我說,我敢肯定這一切一定和K有什麼關聯!夜,請你告訴我吧,十二年前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爸爸和媽媽,又為甚麼會…!”

越往下說,就越激動。父母的死一直是虎澈心裡的一根刺,即使他那時還年幼,記得的事情不多,但他知道這一切的內幕沒那麼簡單。光憑母親倪香當時的反應就能看出一二。

夜看著激動得人,突然冒出一句:“莫海‧威斯特。”

“嗯?”虎澈愣了。夜沒有理會他,緩緩道:“十二年前的某一天,榜上有名的殺手們突然互相殘殺,引起內部的大動亂。莫海‧威斯特,他就是十二年前置身於事件中的檢察官,你想知道的,他都一清二楚。”

“包括你父母的事。”

夜知道虎澈迫切想知道的心理,這才把莫海.威斯特這位當年極力追捕他們的檢察官搬出來。十二年前K內戰的同時北辰家和龍鶿家也正在彼此爭鬥的水深火熱,莫海當時會置身其中也多虧了黑仔,也不知這兩人是怎麼認識的,本應追捕他們的莫海最後竟然會和他當上朋友,真夠匪夷所思的。

本來知道太多內幕的他是很難活過黑白兩道的夾擊,之所以到現在還沒事是因為佐千戶的庇佑,再加上龍鶿家現任當家龍鶿宮的保護,莫海才能平安活過這十二年。

為什麼夜會知道呢?這也只是偶然。這些情報還是從紫鳶那裡看到的,也不知道是因為黑仔還是因為佐千戶,紫鳶沒有對莫海出手,說不定還不把他放在眼裡呢。

暫時穩住虎澈的心,夜知道這些內幕權哥遲早會全部告訴他,自己沒必要先開頭,壞事就糟了。虎澈不知道夜再想什麼,縱然心裡亂的很,他還是努力幫夜破壞分部,離開這裡重見光明。看虎澈滿足的像是幾百年沒見過陽光似的,夜忍不住就想笑,明明只待個一天而已,哪有這麼誇張。

和虎澈分開後,夜蹦蹦跳跳的要回去牽車,準備回家去休息,卻在遠處看見了本應還外頭出任務的紫鳶。一眼認出他,夜蹦蹦跳跳的跑去迎接,像個孩子一樣抱著他,笑嘻嘻的說:“哥哥,你猜我遇到誰了?”

摸摸他的頭,紫鳶笑著搖頭。夜笑得更高興了,說:“我遇到虎道兄的兒子囉~小虎澈也長大了呢,現在該幾歲了?十六?”

“十六。”虎澈小了夜四歲,紫鳶可記得很清楚。虎道娶倪香娶得轟轟烈烈,連生兒子都轟轟烈烈的誰不知道啊,那傢伙巴不得全世界都知道他娶了倪香還生了個白白胖胖的兒子呢。

“十六歲啦?時間過的可真快。”夜一臉老成的說。說著又高興的對紫鳶說:“哥你猜我還遇到誰了?”

“誰?”紫鳶沒有猜的意思。

“是墨鏡哥哦,就是鶚啦,那傢伙改名叫權哥了。”夜說話時沒發現紫鳶眼裡閃過一抹光。



‘我叫做謝婁青,叫我婁青就好,很高興認識你。’

‘我們,一定要當好朋友,好兄弟哦!’

二十年過去了,曾經的歲月,曾經的喜悅歷歷在目,如今卻早以物事人非,回不到當初。看著謝婁青沒有留下一點歲月痕跡的臉龐,如今多了滄桑,過去樂觀的充滿活力的他早已不復存在,就如他們早就無法恢復的友誼。紫鳶不是沒想過出現在謝婁青面前,告訴他虎子沒有死,但這都是騙人的。早在他捨棄虎子之名恢復紫鳶的身分,一手策畫十二年前的內戰,害死虎道,倪香,和泉荷玲的當下,一切早就回不去了。

回頭看看窩在角落睡的香甜的夜,紫鳶的頭髮隨風飄逸,心中感慨。不知是血緣天性還是冥冥之中的安排,夜總是可以在他不知道的時候與謝婁青見面,哪怕只有一面之緣,哪怕只是簡單的一句話,都可以把他們緊緊繫在一起,斬也斬不斷,也沒有斬斷的必要。

等夜休息夠了,紫鳶把人帶回去K。本來夜是要開車的,不過他的車沒了,見狀,他也只能苦笑。沒辦法,兩人只好隨便打劫一抬重機車,互載著回去。紫鳶騎的車,夜坐在後頭看著昔日漂亮的風景如今全變成一副修也修不起來的慘樣,視覺衝擊實在大。

眨眨有些無法適應的眼睛,夜探出頭見紫鳶目不斜視,一副對周遭事物視若無睹的模樣,不禁暗嘆他的淡定,也不想想其實是他自己太不淡定,明明出門時都已經看過一次了。不必經過顧門守衛的同意,紫鳶從供應火車出入的入口直接把車騎進去,再把車隨便停在一個地方和夜換下出任務時的裝扮,變成和路人甲已一樣慢慢晃回家去。

回到家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洗澡,於是夜歡樂的跑回房間去洗漱,今天他要敷臉敷髮,保養一次做透透。相較於夜的歡樂,紫鳶一回來就去了辦公室,去處理這段時間的營業資料等,包括任務整合。

即使發生黑槍遊戲,K的委託依然多,大多都要往外跑,國內的反而少了許多。把一些年輕殺手派出國去辦任務,紫鳶把夜,林麟和謝冬青留下來坐鎮,華爾滋這次是不計代價再行動的,變數太多不能不留。為此,宥里還特別跟紫鳶通過電話,希望他在這次風波結束前盡量別離開K,也盡量少往外跑,畢竟華爾茲這次是針對他再行動,不得不防。

紫鳶答應了宥里留在K坐鎮,除了指定的委託書,紫鳶把原本要他出手的委託書全放到夜,林麟和謝冬青身上,由他們代替自己出去。只是紫鳶沒料到林麟竟會遇到黑仔,也好再他和夜剛好再附近,趕緊讓夜趕過去幫忙。不是說不相信林麟,他絕對有實力和黑仔一拼,但他手上的畜生道對黑仔來說太危險,萬一被逼到不得不拿出來這可就是大事了。

正面對上僅有兩面之緣的黑仔,夜可是說不出的興奮。

第一傳奇啊,能跟第一傳奇切磋的機會可不多,十二年前是他年紀太小沒有機會,現在可不一樣了。拿出寶貝鞭子,夜藍色的眼中盡是興奮和冷凝,當然興奮還是居多的,這也是紫鳶給他的歷練,畢竟能和黑仔交手的機會可不多,這可是好的機會。

夜的成長也確實不負紫鳶所期望,竟能和黑仔戰的不相上下,還打傷他的肩膀,確實出乎預料。一鞭子甩過去,黑仔一個跳躍避開,落空的攻擊大面積破壞牆面,只差一點就可以攔腰劈成兩半。夜的胸膛淌著鮮血,但他不在乎,反而因為受傷變得越加興奮越加瘋狂,幾乎把實力全發揮出來。面對第一傳奇夜不敢大意,但他毫不退縮,和黑仔戰到對後一分一秒。

站在不被波及的屋簷上,紫鳶滿意夜的成長,也對黑仔絲毫沒有退步萬分滿意,看來即使有段時間沉迷酒精他還是不忘自我修行,實力不但沒有退步還更上一層樓,佐千戶會高興的。看看遠處的騷動,在低頭去看負傷的兩人,紫鳶隨手一揮招出地獄道之刃,看準時機縱身一躍,在夜和黑仔刀對刀兵戎相見,把彼此彈開,在一次對戰的時候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出現在兩人之間。

“!!”夜和黑仔都沒料到這人會突然出現,想要收手已是來不及。眼看自己的攻擊就要打在他的身上,夜的心裡突感莫名的恐懼,一股像要反過來幫他擋住攻擊的衝動油然而生,就要出手。

然而在他心念一動的瞬間,紫鳶微抬的眼閃過一抹紅光。地獄道離鞘,精準無比的擋下黑仔的攻擊,紫鳶則是徒手抓住夜的刀刃,竟是同時擋下兩位傳奇用盡全力的攻擊。黑仔和夜同時愣在原地,為這人深不可測的實力驚嘆。紫鳶沒有給他們太多發愣的時間,華爾滋的人已經發現這裡的騷動,正有大批人馬趕來這。為了避免事情太過複雜,紫鳶同時把這兩人甩到身後,自己獨自面對大批人馬。

被甩到後頭的夜正要出聲,卻見紫鳶單手握刀高舉過頭,在對方的人馬全部集中上來要攻擊的時候,猛然揮下,一股強烈的氣勁夾帶著無可比擬得殺氣如鋒刃一般破壞地面直往華爾滋人員攻擊而去,頃刻間,華爾茲派出的精銳部隊只在眨眼的時間內就被紫鳶一擊擊倒,甚至連反應的機會都沒有,跟隨著被一同碰壞的兩旁房屋一起被淹沒。

將地獄道收回鞘中,紫鳶轉過身,也不解釋,捉住夜的手臂向上一跳,在黑仔的注視下把人帶走。

看他們消失在視線後,黑仔把視線放在剛被破壞的街道,走過去,看的地上深深的刀痕,只覺得有骨寒氣從裡面冒出來。想到那把刀,就連向來不知恐懼為何物的黑仔也忍不住顫抖,為紫鳶的實力,為他手中的刀刃感到深深的敬畏。
罪之魘Ⅰ紫鳶 第六十章
被紫鳶帶走的夜也還在為他方才的一擊深深震撼中。他從沒見過紫鳶拿過任何一樣兵器過,最普通的也是常見的小刀等,何曾看過他拿出威力如此驚人的武器,跟他自己的鞭子,跟其他殺手們擁有的根本不在同一個等級,就連威力也大不相同,輕而易舉就能將一個人事物毀於一旦。

同時他也意識到,自己的實力和他實在相差太多,太過懸殊。

想到紫鳶方才輕易同時擋下他和黑仔的攻擊,夜的心裡很複雜,對他也有了深深的敬畏和奮發向上的心理。

在回到K以前夜都沒有回神,直到紫鳶都把他放下,解開他的襯衫扣子要給他處理傷口時才回神。夜是被傷口的刺痛痛回神的,轉眼一看,竟是紫鳶再給他處理傷口,消毒藥水沾在傷口上真的痛到讓人皺眉,他的傷口長又有點深,於是夜的臉全部皺成一團,只會痛的嘶嘶叫。

紫鳶沒去管他的哀哀叫,專心的幫他上好藥,拿過繃帶纏好綁緊,拍拍他,說:“傷口暫時別碰水。”說完就要他先去把自己打理好。襯衫破了身上又帶著血跡,夜這一傷血可流不少,他抓抓頭,也覺得自己實在有點狼狽,便聽了紫鳶的建議先回房間去把自己打理好再出來。

換上清爽的衣服,夜覺得舒服許多,出來時見紫鳶已經不在,撇撇嘴,不用想也知道這人去哪了,肯定是去辦公室了。走到沙發前坐下,夜拿過遙控器打開電視,沒事可做後就看電影來打發時間,卻不知紫鳶根本沒去辦公室,而是一直待在自己的房間裡,待在黑暗的房間中看著還沒被他收回去的地獄道。

說來,這是紫鳶第一次使用,明明是第一次,卻可以知道使用的方法。閻王令透過記憶把屬於他的閻王六道的使用方式和其威力深深刻印在紫鳶和宥里腦海中,讓他們哪怕是第一次使用也能掌握威力,任意使用來去自如。

紫鳶也是第一次親眼見識到地獄道的威力,雖然沒表現出來,心裡卻也是十分震驚。思及此他不禁想,林麟是否也觸發了畜生道的威力?

林麟拿著畜生道少說也有一年多,不可能完全沒有發現。但轉念一想,畜生道是屬於閻王令的,沒有一點閻王令力量在身的林麟不可能觸碰畜生道的力量,畢竟畜生道只需簡單一揮就可以輕易退敵,林麟這一年來也是這麼用的,所以他不可能是閻王令本尊,更不可能有能力使用畜生道。

發現自己是多麼迫切想要找到閻王令本尊,紫鳶無聲嘆氣,把地獄道招回,自己起身脫下大衣和外套,拉下領帶後,拿過換洗衣物進去浴室。

話說被紫鳶關注的林麟,在避開和黑仔一戰後回到K,拿到新任務的他沒多久又跑出去,等到他回來已經是幾天後的事情了。站在健身房看著夜胸膛上的繃帶,林麟實在對他的膽大妄為不予置評,卻又帶著讚賞。

林麟坐在他旁邊的健身器材上,眉微擰,“夜,你這次真的太亂來了,居然貿然就對上可能是傳奇的傢伙,你能活著回來真是奇蹟。”

夜聽了他說的話後嘻嘻笑了起來,說:“小琥珀是在擔心我嗎?放心,這點小傷還不會要我的命。更何況我也不吃虧啊,呵呵呵——”他可沒忘記林麟現在頂著琥珀的身分。

“都什麼時候了你還笑!” 林麟瞪他一眼,接著嘆息:“夜,你這樣亂來,難道就不怕命沒了?”

“為甚麼要怕呢。小琥珀,那傢伙殺不了我。”做完運動了,夜坐起身,笑道:“這場架,我打得很盡興。這傷,可是我的戰利品。他讓我很興奮,很高興,好久沒打的這麼盡興了,哈哈哈——”

“瘋子。”白他一眼,林麟起身,“罷了,你高興就好,我也不管那麼多。記得去換藥啊。”說完,林麟轉身就要走,卻被夜叫住。

“小琥珀你真壞,怎麼可以說我是瘋子呢~”起身,夜裸著上身走過去,伸長手臂堵著林麟的路,把人困在自己和器材之間,低笑:“而且,小琥珀你不是也很擔心我嗎?我可都看在眼裡呢。”

“自戀。”林麟的撇撇嘴,道:“我只是擔心會缺人手。要知道,現在這種時候內部人手可是很缺的。”

夜哦了聲,不在意卻也沒放開他。一手攬上這人的腰,夜靠過去輕咬他的耳朵,藍色的眼瞇起。林麟皺眉,手抵上他的胸膛想把人推開,“喂,不要亂來,我可不想陪你玩這遊戲。”別以為他不知道這人在K裡頭的名聲。

“可是我想玩。反正小琥珀也看過嘛,就陪我玩到底吧。”在林麟耳邊低語,暗啞的聲音帶著性感,讓林麟忍不住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夜退開,可是仍沒放開他,而是直接扣住他的後腦,低頭吻上,深深地吻了起來。

看是看過但沒做過啊!

“唔!”林麟惱火地想,一把抓上他的肩膀想把人推開,奈何夜比他高很多,比他壯,力氣也比他大,他試了幾次都推不開。在加上這人高深的吻技,把他的敏感點逐一攻破,搞的他現在力氣都使不上。

微微睜開眼,林麟望進的一片冰藍。迷醉地看著夜近在咫尺,因情動而變得更加深邃,有如漩渦般把人吸入無法掙脫的藍眼,林麟閉上了眼。

自從知道自己對紫鳶的感情後,夜不只一次有反應,身體的反應讓他無所遁形,也讓夜不得不承認心裡對紫鳶的感情。為了逃避,隱藏,夜成年後就抓著K裡頭早對他動心思的年輕男女發洩慾望,欺騙自己最真實的慾望,卻不知,他的荒唐事早被紫鳶知道了。

第一次得到消息時紫鳶只覺得腦袋嗡嗡作響,差點抓狂,同時又對心裡的不悅感到恐懼。他知道這絕對不是一個父親知道自己的孩子在外面亂搞得不高興,而是更深的……

不敢想,也不願去想,迅速恢復冷靜的紫鳶不懂自己對夜到底是什麼心思,也不願意去了解。為了表示自己不在乎,他從不阻止,只要夜不搞出人命就好。但他作夢也沒想到那傢伙竟然會把觸手伸到林麟身上。可憐的林麟到現在還是處男一隻,失去記憶還要頂著他人身分,現在還被吃了,實在委屈犧牲,可以想見他恢復記憶後會有多抓狂。

揉揉額角,紫鳶盯著心虛得人,認真的,嚴肅的,說:“下次,以後,絕對不許在這麼對林麟!”

“是……”知道自己闖禍了,夜虛心應聲,同時又很不是滋味。

林麟是紫鳶親自帶進K的,可以看出他對林麟的喜歡,不但培養他,還對他特別優待把自己的真面目給他看,紫鳶從來沒有對誰這樣過,看的夜只覺得自己的寵愛全被奪走了,心裡是忌妒又不舒服。現在林麟失去記憶,夜刻意忽視內心的醋勁,抓準機會報復,解決慾望的同時又帶著把一名傳奇壓在身下的快感。

琥珀不知道夜的心理原來這麼扭曲,忍不住看紫鳶一眼,用眼神表達:你的教育是哪出了問題?

紫鳶表示無語,心想,他很正常在教孩子啊,還送他去學校,這心理怎麼也不該歪扭成這樣。

顯然,連他也不知道是哪裡出了差錯。

林麟本人也覺得莫名其妙,隱約知道自己不好這口,怎麼會糊里糊塗的跟夜發生關係?傳奇的自尊心作祟,讓他接下來有一段時間臉上都很臭,明確表示他的心情很不好,沒事別招惹。

那之後過去幾天,這天,紫鳶外出去辦任務,一直到隔天白天才返回首都。這天,再進入首都前,無意間瞄到大門匣口處等著入內的人群中看到熟人,紫鳶愣了下,停下來看著他們。那些人實在是熟悉,長大的怡心和虎澈,以佐伊之名行走在外的黑仔和化名權哥的謝婁青。看著他們如此聚在一起,紫鳶有種看到當年的自己和虎道,倪香,泉荷玲以及謝婁青,五個人聚在一起的景象。

恍惚間似乎還能聽見當時的歡笑,如今卻如過往雲煙,握不住,也看不見。

看著他們一一入內消失在眼前,紫鳶待了會兒才繼續騎車入內。進入首都後,紫鳶回到K,坐在房間裡沉默著,不知在想什麼。走出房間,紫鳶看著放在落地窗前的鋼琴,想起過去謝婁青教他彈鋼琴,兩人不時的會議起彈奏鋼琴的景象,紫鳶無聲嘆息,本以為自己會放下,原來到現在還是遲遲無法遺忘曾經動過的感情。

遲遲忘不掉對謝婁青的感情,不斷提醒自己是最後一次,卻又一次次幫他,真夠自虐好笑的。

忍不住自嘲一笑,紫鳶穿著一身休閒服裝,面具也不戴,直接去了謝婁青落腳的飯店。剛進去,紫鳶一眼看見朝飯店附設的酒吧前去的謝婁青,微微蹙眉,紫鳶跟上去,在黑暗中看著他一杯一杯酒下肚,直覺他心情不好。紫鳶皺眉算算日子,發現今日竟然是闞鐘閔的忌日,他愣了下,接著苦笑。

即使過去十二年,這個人愛著的始終是闞鐘閔,而虎子仍然是他最好的朋友。明明早就知道,明明是刻意所為,紫鳶卻還是感到一些苦澀。也罷,就當是在守護他,既然開始了,就保護到最後吧。

酒過三巡,見謝婁青走路都有些搖搖晃晃,紫鳶知道這人差不多醉了。也是,喝了這麼多哪能不醉,跟著他走出酒吧來到電梯處,紫鳶一眼看見幾個心懷不軌的玩家,從眼中看出他們的目的,紫鳶眼一沉,走過去。

“離他遠一點,最好不要在被我看到。”冷冷的警告,冷冷地瞪他們。

“是、是…”迫於紫鳶森冷的壓力,他們艱難地點頭,直想快點離開這人的視線。滿意了,紫鳶大手一揮,大發慈悲地放他們走。年輕人們見可以走了,一溜煙的衝個沒影,不敢再出現在他面前。

看他們確實離開後,紫鳶看看電梯停下的樓層,沒有多做停留,轉身離開。

那天之後沒多久,謝婁青再等的另外一人也到了首都,那就是吳青青,身邊還跟了一個叫阿黑的男人。據說他們一見面就差點搞出事端,不但動槍還差點殺人,引來不小的動靜,之後謝婁青和阿黑兩人還上眼互瞪眼睛戲碼,搞得當時在餐廳的玩家動也不敢動,陪他們瞪眼到晚上七點才算完。

這些消息自然一字不落的全傳入紫鳶的耳裡,想到謝婁青當時的行為,紫鳶覺得好笑,怎麼還像個小孩子一樣,總是用最幼稚的方式和人互槓。紫鳶去看的時候兩個人還在瞪,看得他忍不住就想笑,但一看到那個叫阿黑得人的長相時,他愣了一下,揉揉眼又眨眨眼,直想著自己是不是眼花看錯了,為什麼阿黑跟流雲長的這麼像,不,幾乎是一模一樣!

面色古怪的回到K,紫鳶拿過電話打給宥里,開頭就問:“流雲有沒有雙胞胎兄弟?”

“沒有。”宥里面色不變的回答。

“那為甚麼有個和流雲長的一模一樣的人在街上晃?”紫鳶實在很在意。

“你知道名字嗎?”

紫鳶想了想,道:“阿黑?”聽著就像路人甲乙的名字。

“是不是他?”宥里發了張照片給紫鳶,他看了看後,道:“是他。”

宥里聽了看著手裡的照片,突然嘆道:“原來他已經長這麼大了。”

“宥里?”紫鳶突然有種奇怪的感覺。宥里安靜片刻,似乎是在想著要不要告訴紫鳶,他看看流雲,流雲對他點頭,見此,他鼓足勇氣,緩緩道:“紫鳶,阿黑他,他是我和流雲的孩子。”

“什麼?!!”晴天霹靂,紫鳶嚇到差點從椅子上摔下去,猛然站起來還差點撞倒桌子。趕緊扶著桌子,紫鳶掏掏耳朵以為自己聽錯,又喊:“你、你剛剛說的是真的嗎?是真的嗎!”要不要這麼勁爆這麼猛!

“是真的。”宥里聽起來有些羞赧。

差點暈倒,紫鳶扶著頭,深呼吸,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是為了給爸爸留後,讓我坂本家不倒。”開了頭以後宥里也沒這麼害羞了,說話也流暢起來:“我用我和流雲的精子去孕育生命,流雲說這是孕育子嗣最快的方式,不需透過母體就能成。在他滿三個月後,我把他送到叔叔家裡,請他代替我將他撫養長大,他的全名是坂本黑太郎,我自己取的。”

“坂本…黑太郎…”是嗎,原來是為了達叔。宥里在不成熟的情況下被迫中斷成長,沒有讓女人懷孕的能力,所以流雲才想了這麼一個方法來替他延綿子嗣,幫達叔留下後代。

仔細看看阿黑的照片,雖然和現在相比稚嫩許多,仍然可以看出宥里的影子。無庸置疑,阿黑絕對是兩人的孩子。

這個消息太勁爆,太震撼,紫鳶只覺得自己像是再作夢似的。

“紫鳶。”宥里突然開口,道:“可以請你幫我保護他嗎?受傷沒關係,只要別讓他死就成。”這是宥里的最低底線。

“好。”紫鳶哪會拒絕,他從來就不拒絕宥里的要求。掛斷電話,紫鳶長長的吐出口氣,只覺得好不真實。看著窗外的景色,第一次,他覺得有哪裡不同了。
罪之魘Ⅰ紫鳶 第六十一章
在那之後沒多久虎徹等人就離開首都,繼續接下來的冒險。遊戲明確規定,最多只能在首都待上一個月,一個月後必須離開,重新累積人數才能再進來。只是虎澈他們這一出去竟然就遇到正在外頭出任務準備返回的謝冬青。失去記憶的他真的以為自己是林麟,不但把他的行為學的唯妙唯肖,就連平日看習慣他的人都以為他就是真正的林麟,搞的紫鳶不知這到底是好還是壞。

不用手單靠腳就能解決目標是林麟的絕活,謝冬青居然能學起來著時讓紫鳶吃驚了下,同時發現他其實也是天賦異稟啊!

在返回的路上他遇到幾個誤把他當成黑槍的人,謝冬青眼一凜,殺意已動。

站在中間,他雙手插在褲兜裡,好整以暇地看著把他團團包圍的八人。謝冬青臉上沒有驚慌,沒有被包圍,甚至可能失去生命的恐懼。再謝冬青的生命裡充滿驚險刺激,也有數個威脅生命的瞬間。對他來說,沒有比這更真實的了。

包圍他的人有了動作,他們拿出槍又或者是刀,同一時間圍攻上來。謝冬青沒有動作,但他卻彷彿背後有長眼睛似的。在他的背後,一人揮刀劈來,在即將觸及他頭髮之際,謝冬青卻像有長眼睛似的彎腰,躲開這一擊並且身一側,抬腿往上一掃,踢飛對方手中小刀。

在他動作時,一人提槍朝他扣下扳機。謝冬青沒有多餘動作,他的腳剛放下,腳跟立刻在地上一踏,向上一躍,以幾乎不可能的速度跳上半空向後一翻,輕鬆躲過這一槍並落在對方身後,抬腿就是一腳。

謝冬青毫無負擔地和他們纏鬥,轉眼間,他已經擊敗三人。其間,他都沒有動過手。

在他們眼裡,幾乎無敵的謝冬青代表恐懼,他們從沒有遇過這麼強的人。謝冬青不會因為他們害怕而停手,對他來說,這些人都沒有活下去的必要。

躍上半空,以超乎常人的角度躲開掃射的子彈,謝冬青用隱形眼鏡掩飾的烏黑的眼微微垂下,看了一眼那些拿著槍想把他殺了的人。看年紀,大概十七,十八歲吧,正值青春。在這個年紀的時候,他和他們做的事完全不一樣,這就是人生。每個人的人生都不一樣。有的落魄,有的平靜,有的幸福,也有人是充滿血腥的。

手仍然放在褲兜裡,謝冬青落地瞬間再度彈起,一腳掃落對方手中的槍,並提膝重擊對方胸口,讓他有片刻窒息。謝冬青欺身上前,一腳掃過對方的腿腳使他倒地,接著高高躍起,一擊擊碎他的胸腔。

被他用殘酷手法殺害的青年吐了口血就沒了反應。這個兇殘的舉動令其餘四人都不寒而慄。謝冬青直起身看一眼那四個人,沾有血滴的臉上沒有多餘的表情,嘴角帶著沒有任何笑意的微笑。

謝冬青失去記憶後完全變了一個人,不在自閉,不在總是面無表情,如今的他有了許多表情,人也變得冷酷,嗜殺了些。紫鳶想,這也許才是他內心最真實的寫照,潛意識中真正模樣。從小就不被父母當一回事,又被父親當成賺錢工具一樣賣了,被迫作許多痛苦的實驗,還要嚐到死亡時巨大的痛苦和恐懼,心裡的壓力和不甘有多強烈可想而知。

從半空中落下,謝冬青落在一人肩上,雙膝夾住他的頭一扭,人沒了氣息。從倒下的人身上下來,謝冬青看著最後一個人,手仍在褲兜裡,表情不變。最後一名青年很害怕,他沒想到他的隊友竟然就這樣被殺了,還毫無反抗之力。他是怪物,這個人是怪物!

發現謝冬青朝他靠近,青年害怕的猛開槍:“啊啊啊—!!”

面對他得子彈,謝冬青非但沒有躲,還正面迎接。只見謝冬青用一種詭異的速度躲開那些掃射的子彈。在眨眼間,他已經站在青年身後。青年愣愣地看著空無一人的地方,想回頭,但脖子卻滲出血,嘴角也開始流血。

“為…什麼…?”雙膝跪地,脖子被切一半的青年緩緩倒地。張大的眼中帶著的,仍是不敢置信的驚慌。

直起身,謝冬青垂眼目送這些葬在他手下的青年,嘴角仍帶著皮笑肉不笑的詭異微笑。

內心最真實的的慾望,是啊,這才是真正的他,這才是真正的不需要壓抑的他。能夠如此自由的,毫無顧忌地做自己,盡情地做自己想做的事,這種感覺太好了,如果這是場夢,他絕對不要醒來。

“不甘心嗎?害怕嗎?想知道我是誰嗎?”看著那些沒了氣息的青年,謝冬青低低一笑,緩緩走到中間:“其實告訴你們也無妨。你們都死了,知道了也沒用不是嗎?不過我可以說,我不是你們要找的黑槍。真可惜,運氣不好呢。”

不甘心,是他內心最深的感受。縱然不記得,他卻十分清楚心裡始終有著不甘心,憤怒,怨恨等感覺,不斷膨脹,沒有隨著時間流逝消失,反而越來越大,最後變成嗜血的野獸,因為他好恨,深深恨著每個人,恨著那些不把他當一回事,不斷利用他的人。

“說了這麼多,也該自我介紹了。”垂眸,謝冬青扯著嘴角的皮露出一抹沒有笑意的笑,笑的冰冷刺骨。

“我的名字,是林麟。代號,鷲。”彎腰做出行禮的動作,謝冬青眼中盡是寒氣:“請多指教——哈哈哈哈哈!”

殺人的人笑的冰冷,笑的瘋狂,卻沒人看見他眼底深處的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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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經代表歡樂的歌曲如今只剩下深深的淒涼,紫鳶沉默的彈奏著,想要把以前的快樂找回來,但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他突然不知道快樂是什麼,也不知道該從哪找回來。曾經,他快樂的泉源來自達叔,來自那養在身邊照顧長大的四個孩子,但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們的長相開始模糊,等紫鳶發現的時候,他已經想不起來他們長什麼樣子了。

曾經,他快樂的泉源來自謝婁青,謝冬青,虎道,倪香,泉荷玲。但在他瘋了的那天開始,這一切都消失了,被他親手打碎,隨風而逝。

如今,他快樂的泉源來自夜,來自這個他親手養大的孩子,但他做夢也沒想到他竟然會愛上謝冬青,愛上他的親叔叔。這樣背德的感情,怎麼可以存在,紫鳶把夜找來質問,兩人的第一次口角就這樣發生。

“夜,你真的…愛上冬青了?”紫鳶一開始還沒有發現,後來有一次無意間看到兩人再談話,看到夜似乎想要親吻冬青,哪怕最後被他躲開,還是讓紫鳶腦袋一懵,差點無法呼吸,一股說不出的怒意充斥在胸口,讓他無處發洩。

夜沉默會兒,點頭:“是。我喜歡冬青。”

“你!”紫鳶簡直氣極。深呼吸強忍下怒意,紫鳶沉聲道:“這不是兒戲,夜,你可以胡鬧,可以搞破壞,你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但你絕對不可以愛上謝冬青!”

“為甚麼?”夜不懂為甚麼他不可以喜歡謝冬青,難道紫鳶也喜歡他?!想到這個可能,無原由的怒氣充斥在夜的心中,口氣也有些不耐:“我為甚麼不可以喜歡他?哥哥真奇怪。”

“你誰都可以喜歡,但他不行絕對不行!”夜的態度讓紫鳶更加火大,聲音沉下,口氣也開始嚴厲了。紫鳶從來沒有對他生氣過,夜委屈又生氣,不由怒道:“要喜歡誰是我的自由,哥哥你管不著!”

“你這是什麼態度!”紫鳶的火氣完全被挑起來,他隔著辦公桌和夜互相槓上,怒道:“你要喜歡上誰我都不會阻止,唯獨他不行!我是在阻止你犯下錯誤,你懂嗎!”

“既然你說不會阻止,那為甚麼唯獨他我不能愛上!我就是喜歡謝冬青,這才不是錯誤!還是說,哥哥你也喜歡他,所以才要阻止我,才要我放棄,你好卑鄙!”火氣上來的夜開始口無遮攔,被怒氣矇蔽雙眼的他根本想不到自己說了什麼。

紫鳶呼吸一窒,簡直氣到快不知道要怎麼說了,想到唯一要阻止他的方法就只有說出真相,縱然會帶給他極大的衝擊,但也只能這樣了。咬咬牙,道:“你真的不知道我為甚麼要阻止你嗎?”

“不就是你也喜歡他嗎?我告訴你,我不會放棄的,不管你怎麼阻止,我就是要跟他在一起!我愛他!我愛謝冬青!”夜氣極,聲音也大了起來,怒聲道。

“你不能喜歡他!”忍不住抓住夜的手臂,紫鳶讓他和自己面對面,怒喊:“你不能愛上他!他是你的親叔叔,是你的親叔叔!”

夜聽到的當下只覺得晴天霹靂,但他很快回神,揮開紫鳶,怒吼:“你少騙我了,我不會上當的!”

“我沒有騙你!”

紫鳶的吼聲讓夜安靜下來,但不斷起伏的胸膛顯示他有多憤怒。紫鳶知道自己說再多也沒用,索性把當初的檢驗報告拿給他,道:“我沒有騙你,我知道我說再多你也不會信,不如給你親眼看。”

夜看著紫鳶手中的牛皮紙袋,雙眉緊蹙,他呼吸有些粗重的,遲疑的伸出手,接過袋子,深呼吸,慢慢拿出來。他相信這一定是紫鳶為了阻止他完的把戲,這一定不會是真的,然而上面的日期和鑑定結果卻讓夜不得不相信。

血親鑑定高達99.999,再加上當時的日期,2025年,4月8日。

這是八年前的鑑定報告書,原來紫鳶早就知道所以才要阻止,但是……

“…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忍不住大笑,夜皺著眉頭笑著說:“哥你真愛開玩笑,冬青怎麼可能是我得叔叔,這不可能,你別騙我。”

“我沒有騙你。”見他還是不信,紫鳶簡直快氣瘋了,人也冷靜下來。冷聲道:“日期和結果都在上面,這是你三個月的時候檢驗的,事關你的親人我怎麼可能會開玩笑。”

“不!這不是真的,你騙我你騙我!”被紫鳶狠狠撕破他逃避的藉口,夜終於忍無可忍的大叫起來:“這一切都是你編的謊言,這一定是你捏造的!哥,你有擁有K幾乎擁有一半的世界,要什麼有什麼為什麼要跟我搶!冬青才不是我得叔叔,不是不是,這都是騙人的,是你撒的謊!!”

停下來。

“反正要捏造文件很容易,只要自己做一張出來偽造甚麼都會變成真的,所以不要想騙我。還是說,這只是哥哥為了讓我放棄才使的小手段,不要以為我會上當!”停下來,別再說了。夜努力想讓自己停下來,卻怎麼樣也停不住,逃避的藉口沒了他就只能耍嘴皮子,從前最唾棄懦夫,如今他自己竟也成了只會逃避的懦夫了。

紫鳶簡直快聽不下去了,怎麼也沒想過把真相給他看了竟還不相信,不由急了,抓住夜的肩膀前後搖,喊:“這都是真的我沒有騙你,冬青真的是你的親叔叔!你和他身上都有月亮胎記,我就是拿了他的毛髮去做比對的,都有紀錄留下你可以去查!”

只想拜託你,相信我好嗎……

紫鳶從沒有這麼無力,這麼渴求有人願意相信他。也許他會騙別人,但他不會欺騙夜,不能,也不想。但為甚麼他不相信自己?不管他怎麼解釋,連證據都拿出來了還是不信,這一刻,紫鳶只覺得悲哀,原來連他最疼愛的孩子也不相信他,那還有誰是可信的。

看著紫鳶幾乎是用求的,求著他相信自己,夜的心頭一酸,不信也得信,但是,為什麼,為什麼他好不容易有點喜歡謝冬青了,好不容易就快要成功了,為甚麼要在這個時候告訴他這人是他的親叔叔,為什麼!

“為甚麼?為甚麼你要在我喜歡冬青的時候告訴我真相,為什麼不早告訴我!”用力推開紫鳶,夜氣紅了眼,抖著手指著紫鳶,咬牙怒道:“你存的是什麼居心?在耍我嗎?這樣隱瞞我欺騙我好玩嗎!我恨你,我恨你!你這個怪物,冷酷的傢伙!”

睜大雙眼,夜的一聲聲恨,一聲聲怪物充斥在他的腦海,心裡,久久不散。突然,他失去繼續責備他的力量,面對他的勇氣。原來,他一直把他當成怪物,當成一個冷酷的人,是阿,他是個怪物,是個冷酷的,無血無淚的怪物。

但是,誰都可以說他是怪物,唯獨你夜沒有資格!

夜轉身就走,沒去注意紫鳶的臉色,更沒有注意到他那雙睜大的雙眼有多麼空洞,有多麼嗜血。

“啊————”突然開始壓抑不住力量,紫鳶仰頭長嘯,雙手摀住眼睛,血水從雙目流下,辦公室內的擺設隨著他爆發的力量而被震倒,玻璃出現裂痕,就連桌子也開始龜裂,文件紙張散落一地,整個K都因為他爆發的力量而震動。

在紫鳶開始暴走的同時,遠在中國地下的流雲突然眼神一凜,猛然轉身看著漂浮在半空的名字,當他看見紫鳶的名字光芒閃爍,隱約出現紅光,名字邊緣甚至出現裂痕,暗叫一聲糟,趕緊召出自己的分身,派他趕去K。

在分身流雲跑出大殿時,宥里操控的琥珀也接著趕來,他也感覺到紫鳶身上的毒和力量開始不穩,有爆發的現象,看到流雲,話都還沒說出口,流雲快速道:“快走!”

說完用自己的力量打開空間,快速前往,琥珀毫不猶豫地跟上去,飛速趕往K的所在,卻沒想到面臨的將會是一場硬戰。
罪之魘Ⅰ紫鳶 第六十二章
紫鳶的力量控制不住爆發後,整個K都為之震撼,許多人都以為是地震,因為不只K受到影響,以K為中心的方原百里都受到震盪,以為是地震的民眾紛紛跑出房子,就連玩家也快嚇傻了。坤靖跟林麟正要去辦公室找紫鳶,發生地震時他們還在電梯,嚇的坤靖差點軟腳。

林麟皺眉,感覺這是地震卻又不太像,K的建築十分堅固牢靠,就連電梯也不是一般的材質,林麟不擔心會斷但這樣一震還是讓電梯停在半空中,他們被困住了。坤靖嚇的抓住林麟,鼻涕眼淚快流出來了,“怎怎怎、怎麼辦啊!琥珀我們會不會一輩子都出不去嗚嗚嗚嗚……”話都糊在一起了。

林麟無語的看著坤靖,心道:怎麼過了這麼久這人還是這麼膽小。

拍拍他,林麟很沒誠意的安慰他:“放心,很快就能出去了。”一點讓人安心的意思都沒有。

果然,坤靖聽了一點也不安心,吸吸鼻子還想說什麼時,上頭的吼聲去讓他們心頭一顫,嚇的坤靖把原本要說的話全吞回肚子裡。林麟皺眉,這聲音,好像是紫鳶!

林麟和坤靖對看,顯然他也聽出來了,本來害怕的神色也完全變了。林麟猛然抬頭,當機立斷,拿出畜生道毫不猶豫的劈開電梯上頭,攬過坤靖,道:“抓緊。”坤靖趕緊手腳並用的纏住他,活像個無尾熊似的,林麟沒管他,腳下一用力,立刻使出輕功奮力向上一躍,帶著他直往辦公室前去。

此時的辦公室一片狼藉,爆走的力量不斷衝擊紫鳶,衝擊他的理智,衝擊他的記憶,過去模糊的記憶突然清晰起來,一幕幕像走馬燈一樣從眼前掠過。紫鳶抱著頭,恐懼的看著把他包圍的五個人,隱匿在黑暗中的達叔,雅雅,小和,豪豪和阿生,他們伸出手紛紛指著紫鳶,一人一句,說著指責的話:

“哥哥,不是說好要一直在一起嗎?哥哥怎麼自己先離開了?說話不算話,雅雅討厭哥哥。”

不、不是!我沒有丟下你們自己離開,沒有!

“哥哥,你說你會保護我們的,可是我好痛,哥哥你騙人!”豪豪指著紫鳶,稚嫩的聲音彷彿一根刺,刺入紫鳶心坎。

不!我沒有騙人!我真的沒有騙你!

“哥哥,我好想見你,可是你都不來看我,我好難過。”小和指著紫鳶,大大的眼睛裡帶著厭惡的情緒,紫鳶緊緊抱著頭,手指收攏揪緊髮絲,發出痛苦的低喊。

不是、我沒有不去找你啊!我好想找到你,可是卻怎麼也找不到,對不起,對不起……

“哥哥,都是因為你跟加魯吵架,阿生才會這麼痛,哥哥是大壞蛋,都是你,都是你……”阿生拉開自己的褲腳露出早已潰爛的傷口,紫鳶一見,當年阿生死亡的一幕幕全流入腦海中,他腳步踉蹌的往後一退,卻撞上一個人。猛然回頭,紫鳶睜大眼睛看著達叔在陰暗中看不清神色的臉,看著他推開自己,後面的豪豪緊接著上前推他,紫鳶被推了幾下後跌坐在地,愣愣的看著達叔,快要停擺的腦袋已經無法思考了。

達叔看著紫鳶,他眼中的冰冷讓他覺得陌生,好像不認識那個總是照顧他們,把他們當自己的孩子一樣疼的達叔了,紫鳶愣愣看著他,只覺得好陌生,好陌生。達叔冷眼看著紫鳶,開口:“紫鳶,都是你,要不是你,四個孩子跟我都不會被抓進華爾茲,都是因為你認識了珍琳佛,才會害死我們。這一切都因你而起,為什麼死得不是你?紫鳶,你傷害這麼多人,背負這麼多條人命,為甚麼你還不去死?”

“你有什麼資格繼續活在這世上?”

如果說四個孩子的指責像一根刺,達叔的指責就像一把利刃,刺穿紫鳶的心,讓他的心涼透,也徹底破碎。

“我有什麼資格……?是啊,我有什麼資格繼續活著?我愛的,一個一個離我而去。我恨的,想盡辦法要我的命。我辛苦養大的孩子,恨著我,視我為怪物。是啊,我哪有什麼資格繼續活著,想要我的命,給你也罷,就給你們吧。”

緩緩抬起一隻手,紫鳶伸出兩根指頭對準自己的眼睛,首先破壞的,就是雙眼。血水從緊閉的眼中滑落,像極了眼淚。紫鳶接著開始破壞身上的每一處,當手沒入體內破壞內中臟器時,血水便流出許多,沒過多久,紫鳶的身上沒有一處好,滿身是血,腳下也形成血泊,整個辦公室像極了犯案現場,恐怖且讓人不敢直視。

但病毒的力量太過強烈,不管他怎麼傷害自己,無須多時轉眼便恢復如初,所以紫鳶只能不斷重複自虐的動作,腳下血水越來越多,觸目驚心。

林麟和坤靖趕到的時候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恐怖的畫面,坤靖腳下一軟跪坐在地,雙手撐著自己,愣愣的看著紫鳶不斷摳挖胸腔處的傷口,一遍一遍破壞自己的身體。

瘋了……這傢伙真的瘋了!瘋了!

趕緊左右看看,沒看到夜的影子,坤靖還在想那傢伙跑哪去的時候,林麟已經衝上去阻止了。奮力抓住紫鳶滿是鮮血的手臂,用力扯出來,血液噴濺,就連林麟身上都沾了一些。手臂被扯出來後,紫鳶突然像瘋了似的,開始朝林麟攻擊,似乎不認得他了,就連原本紫色的眼睛也變得一片赤紅,在配上他臉上的血跡更加怵目驚心。

林麟沒辦法只好和紫鳶對上,但兩人的實力根本不再一個等級,很快就落居下風。

被紫鳶一腳踢飛,力道大的讓林麟幾乎要以為手臂斷了。好不容易停下來,林麟只覺得手臂痛又重,只差一點就斷了,整張臉痛的皺在一起。坤靖在一旁看得是膽戰心驚,嚇的大氣不敢出。直在心裡祈禱正牌琥珀趕快出現,現在只有他能壓住紫鳶了!

坤靖一邊擔心紫鳶一邊努力把自己當成隱形人,他只是個普通人沒辦法承受紫鳶的攻擊,而且他老了,老骨頭禁不起傷,求放過。可惜老天沒有聽見他的祈求,紫鳶很快就把目標放在他身上,坤靖見他朝自己走過來,只能淚流滿面,嗚嗚嗚,年輕被嚇到老,幹甚麼現在還要這麼嚇他,紫鳶真是壞死了!

坤靖被紫鳶揪起來,想拎小雞似的,不過潛意識中似乎還記得他,居然沒像打林麟一樣那樣揍他,看的坤靖忍不住想:算你還有點人性。

不過下一秒他就知道自己錯了,錯的很離譜。

“…夜,你就這麼恨我嗎?”

紫鳶靜靜的看著坤靖,似乎把他當成夜了,看的他心中叫糟:慘!這人氣瘋了把他看成那小子了!還有那個夜是怎麼招惹他生氣了!

坤靖在心裡一邊腹誹一邊為自己掬把同情淚,被當成別人了,淚。

抬眼看看紫鳶,雖然臉上沾著血,行為也像瘋子,但他的表情卻是那樣的平靜,當然,如果那雙眼睛別那麼恐怖就好了。紫鳶湊過去近距離看著坤靖,盯得他大氣不敢出,看他面無表情地,忍不住喊他:“紫鳶?”他是清醒的嗎?坤靖滿頭大汗地想。

紫鳶靜靜的看著坤靖,似乎沒認出他來,張口,略顯自言自語的說:“我把你養大,換來的是你的恨,也許一開始我就不該把你帶回來,如果把你還給婁青,結果一定不會是現在這樣。”

“但我不後悔,我不後悔把你帶回來,也不後悔當年的決定,但是,你可以恨我,但最沒有資格說我是怪物的,是你。”扣住坤靖脖子的手收緊,嚇得他趕緊抓住紫鳶的手腕驚恐地看著他,紫鳶面無表情地湊近,看了看,道:“你是在害怕嗎?害怕我殺了你?

我是很怕啊!

坤靖在心裡大叫,但他更想知道夜那小子究竟做了甚麼!到底出了甚麼事讓這兩人吵架,坤靖絕對敢保證紫鳶發狂的原因就在夜身上,難道他真的說紫鳶是怪物?!

一把火莫名的燒起來,坤靖忘了害怕,臉都沉了下來,但紫鳶的下一句話卻讓他睜大雙眼,差點說不出話。

“放心,我不會傷害你。”血水不斷從眼眶中滑落,紫鳶似乎沒有感覺,他的眼睛逐漸從紫色轉成赤紅,陰沉沉的,空洞的像個無底深淵,一字一句,不帶感情的,道:

“——但我要你傷害你自己。讓你自己後悔,讓你自己感受悲痛,讓你自己親身感受過去被你所傷的,那些目標的感受。”

坤靖睜大雙眼看著他,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甚麼。紫鳶,向來是最疼愛夜的,不管他怎麼調皮搗蛋,怎麼惹他生氣,他都不曾像現在這樣如此生氣,不,這已經不是生氣了,他已經對夜不帶任何感情,他真的,完全瘋了———

坤靖努力要掙脫紫鳶的牽制就要大聲質問他夜到底說了甚麼,但他的力氣怎麼可能贏的過紫鳶,掙扎了許久還是沒能讓他放開自己。就在坤靖放棄掙扎要問他的時候,已經從疼痛中回過神的林麟突然撞過來,幾乎用盡全力的他一下子就把紫鳶撞飛,順便幫助坤靖掙脫。

坤靖掙脫後趕緊往後爬跳起,看著林麟跟紫鳶在地上扭打,誰也不讓誰。林麟因為打鬥也沾上紫鳶的血,衣服上血跡斑斑,就連臉上手上都沾了些,頭髮凌亂好不狼狽。紫鳶一下子被他壓在下面被打,一下子翻過來騎著他瘋狂毆打,兩人臉上都帶著傷,但不同的是紫鳶的傷很快復原,林麟就沒那麼幸運了。嘴角被打破出血,林麟用力牽制住紫鳶,滿頭大汗的,認真思考到底要不要把畜生道拿出來,不然他也要撐不住了。

紫鳶赤紅的眼看著壓在他身上的林麟,突然一個用力,一腳踢在他的腹部上把人踹飛。

“唔!”被打飛的林麟摔在地上,只覺得這一腳快把他的五臟六腑打出來了,痛的他一時起不來,娃娃臉扭曲。

紫鳶慢慢從地上站起,當他露出自己的臉龐時,坤靖和林麟臉色都是一變。只見紫鳶的雙眼已和方才完全不同,變成了一雙只有惡魔才有的腥紅之眼,這是他完全陷入瘋狂之後才會有的眼睛,最初出現是在救謝婁青的時候,坤靖想不到竟會在多年以後再見一次,這一次,他知道,這個人永遠沒有恢復的一天了。

完全陷入瘋狂的紫鳶見人就想殺,當他看到坤靖和林麟時,手一動,衝過去就要動手。坤靖嚇得抱住自己,林麟咬牙,心念一動,畜生道在手,就要開始攻擊。然而就在雙方一觸即發之際,真正的琥珀突然冒出來,朝著紫鳶就是一腳踹出。

紫鳶在危急之際用雙手擋下琥珀的踢擊,卻僅是向後退了幾步就停下,看到他如今的功力,琥珀用墨鏡遮眼的眼睛帶著嚴肅。坤靖看到他整個一喜,卻不知該如何在林麟面前稱呼這位琥珀本尊而支支吾吾的:“你、他、我……”

琥珀沒理坤靖,紫鳶被攻擊後就把目標放在他身上,腳一動就衝過來,琥珀嚴謹以待,微俯下身就要正面迎擊,但就在這時,流雲不知從哪冒出來,出現在紫鳶背後,在他反應不及的時候從後扣住他的脖子,讓他無法再衝上前。

流雲的身高比在場所有人都要高出許多,甚至比夜還要高出一些,他一站直,紫鳶的雙腳立刻離地。脖子被勒住無法呼吸,紫鳶用力抓住流雲的手臂,離地的雙腳猛踢,拼命掙扎。

流雲看著整個辦公室遍地的血色,再看看這人完全陷入瘋狂的樣子,向來沒有波瀾的眼中也閃過一絲肅然。琥珀走上前正要說甚麼,當他看見突然出現在流雲身側的東西後,他驚喊:“小心!”

流雲在身側的東西砍下來的時候及時收手免去斷臂的危險,他向後跳開看著受到紫鳶感應自行出現的地獄道之刃,屹立在紫鳶身側,冰冷的刀鋒散發陰邪之氣,冰冷刺骨。林麟看著紫鳶身邊的刀,握緊畜生道,直覺那把刀和畜生道來自同源,知道一點紫鳶祕密的他不禁眼微凜,拉過坤靖,道:“夜在哪裡?”

“我也不知道那小子在哪!”坤靖氣得咬牙,道:“那小子不知道說了什麼,我看紫鳶這次是真的瘋了,就算那傢伙回來也沒用。”

“嘖!”琥珀在前面聽到了,他看一眼手握地獄道開始和流雲戰鬥的人,轉身對坤靖和林麟說:“你們現在快去把夜那個小鬼找回來,紫鳶我們會阻止,快去。”

林麟拉著坤靖站起來,走到琥珀跟前,正要把畜生道交給他時,流雲和紫鳶卻在此時發生變故。

只見流雲打飛紫鳶的地獄道,紫鳶卻反手扣住他的脖頸,一用力,兩人雙雙往後跌,撞碰窗戶摔了出去。

“紫鳶(流雲)!!”三人同時驚喊,一致衝到窗邊,見兩人正以急速往下墜,琥珀暗罵一聲,急匆匆對坤靖兩人說:“快去找夜,還有快找人來處理房間不然會惹來大麻煩!”說著拿過林麟要還給他的畜生道翻出窗戶就追,坤靖嚇得不知所措,被林麟塞電話讓他找人來處理,自己則帶著一身傷出去找夜。

坤靖打完電話後呆呆看著滿屋子狼藉,捏緊電話咬牙切齒的說:“夜,臭小子,有本事就別回來!”說著他轉身看著破掉的窗戶,心裡是擔心不已。
罪之魘Ⅰ紫鳶 第六十三章
紫鳶和流雲紛紛翻出窗外往下墜,兩人臉上沒有絲毫驚慌。紫鳶仍然扣著流雲的脖子,而背朝下的流雲一臉平靜,對自己可能摔成肉泥一點擔心都沒有,或者說,要逆轉困境對他來說輕而易舉。雙手握住紫鳶扣住他脖子的兩手手腕,流雲一施力,慢慢將他的手剝離自己的脖子。紫鳶同樣施力和他較勁,但他的力氣又豈會贏過流雲,很快就換他的雙手被制住。

而後方緊接著跳窗追來的琥珀遠遠就看到他們即使在下墜也不忘互相較勁,他不禁暗嘆,接下來肯定得面臨一場硬戰,但願他們有辦法壓制紫鳶讓他冷靜。

閻王六道宥里得其二,紫鳶卻得到三把,再加上TB034是TB032的進化版,論實力紫鳶絕對在宥里之上,但他經驗豐富,卻是足以和紫鳶勢均力敵。

更何況還有流雲這位修為不明的魔神。

在半空中互相扭打,流雲用力翻身和紫鳶互換位置,再墜底的時候一掌擊打在他的胸口,拉開距離。胸口被擊中讓紫鳶呼吸一窒,但他卻好似沒感覺一樣,再即將落地時向後一翻,直接用雙足去承受墜地的衝擊,結果就是雙足骨頭斷裂,讓他前後晃了晃就要倒地。

相較他的魯莽,流雲則拼著手指可能報廢的危險直接扣住一旁的牆面,藉由摩擦強迫自己的速度緩下,接著才跳到地上。突然從上空墜落的兩人毫無疑問嚇壞在周遭的民眾,流雲看了一眼,決定轉移戰地,於是他轉身就跑,紫鳶看他跑了,居然在傷勢還沒恢復前就拔腿去追,邊跑邊復原,嚇壞一竿人等。而隨後墜地的琥珀更直接,還沒落地就在牆面上一點,借力躍出,直追兩人。

流雲在大街上穿梭追給紫鳶跑,直衝包圍住首都的高牆,也不通過匣門出去,直接縱身一躍,直翻40米高的圍牆。紫鳶見他跳上去,一提氣也跟著向上一躍,又嚇壞在周圍的民眾和玩家,琥珀突然冒出來用同樣手法跳上去追,讓周遭玩家們看得傻眼,直以為自己是眼花了還是在作夢。

翻出圍牆往下墜,沒了礙事的的人,流雲也不隱藏自己的實力,再半空中翻身面長朝上面對紫鳶,流雲在即將落地時使出紫鳶從沒看過的瞬移,瞬間來到他的背後,在他反應過來前大手扣住他的腦袋,用力把人向下一按,在沒有減緩速度的情況下直接按著他的腦袋直撞地面,發出巨大聲響。紫鳶的頭部整個直陷地面,周遭帶著耐不住衝擊濺出的血液,而直接受衝擊的人則動也不動的趴在那,流雲冷眼看著,沒有收手的打算。

琥珀在半空中見了只覺得自己的腦袋也好痛,還有流雲居然毫不手下留情的窘迫。

好不容易落地,琥珀還沒緩過來就衝過去,看著腦袋好像爛一半的人,皺皺眉,道:“流雲,他……”

“還沒結束。”流雲開口打斷,在他說話的時候,被按在下面的人似乎有了反應,只見他手指動了動,接著撐在兩側,居然在流雲整個按在他身上的情況下硬撐起身體,直接受衝擊的臉低垂著朝下,但在身側的琥珀親眼看見他的臉上此刻血肉模糊,但那雙絲毫沒有恢復清明的眼睛卻一轉,直瞪背上的流雲。

“小心!”在那瞬間琥珀只覺得惡寒,一股強烈的殺氣排山倒海襲捲而來,心頭大驚,趕緊出聲。說時遲那時快,在琥珀出聲的時候紫鳶突然朝天發出怒吼,隨著他的吼叫,殺氣併發,彈飛流雲。流雲正面迎接他的殺氣,眉宇微蹙,在撞牆前向後一翻落地站好,看著臉上終於恢復如初,只是帶著血液的人。

紫鳶滿臉是血的瞪著流雲和琥珀,緩緩扭動脖子發出喀喀聲,似乎是在暖身,琥珀知道戰鬥快開始了,不由握緊手中的畜生道,墨鏡後的赤瞳直盯著他,不敢眨眼,也不敢轉移視線。流雲則面無表情的站再原地,沒有任何武器的他動動放在身側的雙手手指,在紫鳶發出憤怒的吼叫的時候一衝而上,空手對上紫鳶,開始一場三人混戰。

在三人開始驚天對決時,帶傷外出找人的林麟也終於在尋找一番後,在同行的幫助下找到夜。發現他居然在酒店喝酒,林麟氣到快吐血,派人盯著他後便趕回去通知坤靖,把他帶過來。坤靖得到消息的時候差點氣瘋,嚇了一群沒看過他生氣的人一跳,心裡直想:原來他還有脾氣。

好在謝冬青也剛好在這時候回來,看到辦公室的狼藉後他也嚇了一跳,以為是有誰膽大包天的來襲擊,還是坤靖告訴他發生什麼事他才知道事情的嚴重性。讓林麟留下來盯著清洗辦公室的人,謝冬青自己帶著坤靖去找人,臉上一片陰霾。

夜還不知道外面正發生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和紫鳶吵架後,心情鬱悶的他抓著一個人來酒店喝酒,這個人自然是損友董珣。來到酒店也不忘手捧電動的董珣跟狂喝悶酒的夜形成強烈對比,看得隨後進來的酒客看到他們就自動繞開,臉上帶著汗。

又喝下一杯酒,夜鬱悶的看著專心打電動的人,忍不住嘆氣,鬱悶道:“我說你怎麼進酒店還不忘電動?這有什麼魅力可以讓你著迷至此?連朋友都不放在眼裡,你這個見電動忘友的傢伙。”鬱悶至極。

“你不懂。”終於破關,董珣總算放下電動,拿過一直沒動過的酒喝了一口,淡淡道:“倒是你,這才幾點就約出來喝酒,怎麼,跟你哥吵架?”

一下子就被正中紅心,夜一噎,趕緊喝酒,不出聲。

看他那個樣子董珣已知一二,喝了口酒,他淡淡道:“你是怎麼跟你哥吵架了?”感情超好的兩人居然會吵架,真神奇。

“………”夜不知該從何說出口,難道要說兩人是為了謝冬青吵架?會被笑死吧。

董珣看夜一眼,拿過酒杯喝一口,道:“你還是沒有面對自己內心最真實的感情。”

夜拿酒杯的手微顫,沉默的喝著。董珣指尖在杯緣摩挲,道:“我跟你說過,坦然面對自己真正的感情對彼此都是最好的,否則就是傷人傷己,你並沒有把我的話聽進去,才會悶到找我來喝酒。”

夜被他噎說不出話,好半响才道:“……我都不知道你這麼自戀。”

“夜,你還是別再逃避的好。”董珣提醒。

“如果能面對我哪需要逃避在這喝悶酒。”無奈嘆息,夜給自己倒酒,道:“我跟他一起生活了二十年,縱然不是親哥哥,但他就像父親一樣,倫理道德上,我怎能愛上自己的父親。這是錯的,是不對的,我瘋,可不混。”

“但他終究不是你的生父。”董珣淡淡道。

“他不是,卻早就是生父的存在。愛上自己的父親,這是可恥的,也是天理不容的。”夜知道紫鳶不是他的生父,但他卻跨不過那條線,怎麼也跨不過才選擇逃避,但他絕對沒有想過結果會朝谷底前進。

“夜,我問你,你真的會因為這層原因就欺騙自己嗎?”董珣突然問。

“除了騙自己,我還能怎樣。”夜苦笑,是阿,他還能怎麼樣?接受嗎?那只會更痛苦吧。心裡覺得苦澀,感覺連酒都變的苦澀,嘴裡苦八八的,夜沉悶的給自己倒酒,仰頭一口氣喝一半。

“所以你就傷害他,傷害你自己。夜,你告訴我,這麼做真的是對的嗎?”董珣的話一針見血,他總是懶洋洋的臉上從未嚴肅過,今天是夜第一次看到他如此嚴肅,不由愣住。

“夜,我說過,如果你再繼續逃避總有一天會後悔。有些事,錯過了,做了,就再也無法挽回,你可知道,你跟你哥已經在這條路上走了一半?”

夜愣愣看著董珣,腦袋一時反應不過來:“…一半?”

董珣把酒全喝光,給自己倒一杯,道:“感情這條路,錯過了,受傷了,就再也回不到當初。尤其是你和你哥,受傷了,錯過了,就再也回不去,然後,這將成為你們唯一的路,彼此傷害到底的路。”

“董珣,你……”夜說不出話,從沒想過董珣竟然可以說出這些話,然而董珣聞聲卻淡淡看他一眼,眼一凜,道:“夜,我不知道你跟你哥是怎麼吵起來的,但我可以跟你保證,如果你在不回去,你哥一定會失去回頭路。”

“甚麼意思?”夜皺眉。

喝一口酒,董珣道:“我跟你哥雖沒見過幾次面,但就他給我的感覺,我知道,如果你再不面對,你和他遲早會錯過,甚至形同陌路。”轉眼看著夜,他說:“你哥他,太過無情,太過絕望,你覺得他是天生無情絕望的嗎?”如果你真的這麼認為,那麼你們已經徹底錯過了。

“難道不是嗎?”夜想到下午的事就生氣。

董珣看了搖頭,低頭喝酒不再言語,拿過電動又開始打。夜看了晃晃他,道:“怎麼又玩起來了?不陪我說話啦?”

“我和你已無話可說。”董珣邊打電動邊說:“言盡於此,如果你還想不透,那麼伴隨你的只有痛苦和後悔,話說到這,剩下自己想。”

夜聽了難得沒再多說甚麼,沉默下去的他一邊喝酒一邊想著下午兩人吵架的樣子,突然覺得這樣的自己好陌生,也許董珣一直是看的最透徹的那一個,但他卻不能看透,也不能面對。

如果感情是人最複雜的情緒,夜不禁希望自己從未懂過。不懂,也許就不會這般苦惱,也不會這麼後悔痛苦了。

但錯過了,就再也回不去,也無法回頭,這句話,夜終於在不久後的將來切身體會,深深的後悔著,痛苦著,卻無法挽回。

直到失去。
罪之魘Ⅰ紫鳶 第六十四章
碰的一聲轟然巨響伴隨著漫天塵土,隨風而飄,首都內的民眾只要一抬頭就可以看到,知情的人不禁想是不是又有別的玩家在附近打起來了。然而這一次既不是玩家也不是華爾茲,而是自己人打自己人。發狂的紫鳶徹底失去理智,連琥珀和流雲都認不出來,再加上地獄道的威力幾乎是完全被他發揮出來,只是傀儡的琥珀抵擋略顯吃力,要完全發揮畜生道的力量就只有本尊宥里才行,奈何他不能離開,只能依靠流雲了。

向後一翻和紫鳶拉開距離,流雲鮮紅的長髮有些零亂,就連臉上,衣服都帶著些砂土,就是琥珀也一樣,三個人顯得十分狼狽,卻又氣不喘的對峙。流雲對紫鳶的實力備感意外,從不知道他竟然可以和他互相牽制到這個地步,尤其地獄道威力驚人,閻王六道彼此牽制,能夠壓抑住地獄道威力的只有惡鬼道和真正屬於閻王令的人間道。但人間道只會出現在真正的閻王令身邊,惡鬼道琥珀無法發揮,只有宥里能夠真正掌握,這場對決會陷入膠著原因也在這。

更何況紫鳶還掌握了三把閻王六道,威力最強的幾乎都在他手上,還有他的戰法。紫鳶的攻擊凌亂毫無章法,但卻絲毫不顯破綻,使流雲和琥珀無法尋覓到最好的時機壓制,因而陷入苦戰。

摘掉被沙土弄得髒兮兮的帽子,琥珀用袖子擦擦臉,皺眉:“這傢伙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強。流雲,你有辦法嗎?”

流雲沉默,琥珀不得不把視線放在他身上:“流雲?”

“現在只剩最後的辦法。”流雲沉默片刻,道:“強行突破,硬打。”

“你…”琥珀愣了下,流雲微微蹙眉,盯著已經完全瘋了的人,道:“他已經沒了理智,要讓他安份下來只有再讓他受一次幾乎瀕死的傷,在他復原的空檔壓制住,但手法會粗暴些,如果你下不了手,我來。”

他這麼一說琥珀倒是想起紫鳶的腦袋被流雲打到幾乎爛一半的畫面,不由一陣惡寒,他還真下不了手。流雲看他這副表情就知道他下不了手,他動動手指,道:“你掩護我。”說完率先衝出去,拼出全力用最野蠻的方式當頭就給了紫鳶的腦袋一拳,打的他頭昏腦脹,頭骨當下就被打裂。

琥珀的眼珠子差點掉出來,忍不住揉揉自己的腦袋,只覺得好痛。緩過來的紫鳶憤怒的揮出地獄道,強烈的刀勁被流雲避開直劈海面,引起大片浪花,差一點劈開大海。琥珀趕緊甩出畜生道來牽制他的地獄道,紫鳶當下立刻把注意力轉移到琥珀身上,同時和流雲互毆,一個打兩個,當真是最野蠻的打法。

紫鳶不斷受攻擊,流雲和琥珀也沒好到哪裡去,三個人打得彼此臉上都是髒汙,衣服也皺巴巴的還髒兮兮的。紫鳶身上幾乎都是乾枯的血色,比流雲和琥珀還要狼狽恐怖。流雲攻擊的都是頭部和身體的致命點,但紫鳶每次都恢復得很快,見此,流雲決定讓他在體會一次死亡,以此壓制他,沉寂他暴躁瘋狂的心。

作下決定後,流雲立刻俯衝而出,在一次使出瞬移,在紫鳶沒辦法反應過來的時候來到他背後,一腳甩出直接打斷他的脊梁骨。紫鳶被打的往前摔,流雲不給他喘息的機會,不斷使出瞬移,不斷攻擊紫鳶,在他完全恢復前在一次打爆他的頭,接著扣住他的脖子向上一躍,直衝海裡。

“流雲!紫鳶!”琥珀跳進海裡趕緊追上去,好在位置不深,在剛好及腰的位置。流雲半蹲著,身體幾乎一大半都莫入水中,而完全被陷在水面裡的紫鳶則反應不及嗆了水,正拼命掙扎,想要掙脫流雲的手。掙扎的雙手不斷揮舞,濺起大片水花,濺濕了流雲和琥珀,但紫鳶不知道這些,他只是一直掙扎,心裡十分恐懼。

好痛苦,好難受,水不斷湧入口鼻,身體沉甸甸的好像不是自己的,黑暗的潮水盤山倒海襲來,這熟悉的感覺,難道,他還要在死一次?

不!好痛苦,他不要!

過往的一切在一次湧入腦海中,像走馬燈一樣一幕幕掠過,喜悅的,痛苦的,所有的所有一下子全部湧入腦海,心裡,讓紫鳶避無可避,痛苦的同時又快要崩潰,他不想要看到這些,不想看到痛苦的一切,不想看到珍琳佛,更不想看到夜!

——我恨你!你這個殘忍無情的怪物!——

夜的話像一把利刃無情的刺穿紫鳶的身體和心,意識越來越模糊,紫鳶的掙扎逐漸弱下,最後再也沒有動靜。

波瀾不斷的水面終於逐漸歸於平靜,流雲見差不多了,才伸手把人從水裡扶起來。海水沖掉紫鳶臉上的血污,露出蒼白的,終於恢復平靜的臉龐。琥珀在他身邊跪下,手貼在這張冰冷的臉上,想到剛才要他在一次體會死亡的畫面,他的心裡十分難受,十分痛苦。

緊緊抱著紫鳶,琥珀把臉埋在他的肩窩,抬頭看著陰暗的天空,痛苦的,啞聲道:“爸爸,我該怎麼做,才能把原來的他找回來?我要怎麼做,才能讓那個紫鳶回來?”痛苦的閉上眼,琥珀深深的感到無力,第一次,覺得要完成父親的心願竟是這般艱難。他想,父親在天上看到了一定會很難過,但他們又能怎麼辦?到底…該怎麼做……

流雲看琥珀如此痛苦的模樣,心裡低低嘆息,他把紫鳶抱出水面走上岸,把他放在沙灘上,拿出一條紅繩綁住他的手腳,再纏住他的脖子,道:“只要脖子的繩子不拆,他就不會醒來。再弄清楚原因之前,暫時別拆。”

“……嗯。”琥珀緩緩站起來,流雲扛起紫鳶,在進首都前先去找來一件大毯子把紫鳶包起來,才從火車進入的特別入口進去,慢慢回去K。

在成功壓制紫鳶終於結束這場混戰的同時,謝冬青和坤靖也帶著強烈的氣勢找到夜所在的酒店,直接進去,看到了守在裡面監視的人員,走過去劈頭就問:“那傢伙呢?”

謝冬青和坤靖的氣勢太恐怖,少年頭上淌下一滴冷汗,微抖著手指著裡面的走廊,道:“夜哥哥進去裡面的包廂了。”

被林麟留在這裡監視夜的少年是從小在K長大的,並非殺手的他讀的是餐飲科系,目前正跟著廚房大叔學作菜實習,對夜和紫鳶都是認識的。今天出來採買食物,看到林麟滿街上叫人去找夜,被他叫去找人的都是在K裡面長大的小孩,都是知道夜的長相的,這才能找到他。

只是未成年就站在酒店裡感覺實在很複雜,少年好像被針刺似的滿頭大汗,戰戰兢兢的監視夜,而對方也注意到他,沒有離開,卻帶董珣進包廂,不想被他看到自己喝酒的樣子。

抖著手把包廂鑰匙交給謝冬青,少年彷彿放下包袱一樣鬆了口氣,坤靖看他手裡還拿著菜,拍拍他,說:“你先回去,剩下的我們會處理。”居然叫未成年孩子來酒店站崗,林麟在想啥呢,唉。

少年看了一眼面色陰霾的謝冬青,在心裡為夜掬把同情淚,飛也似的逃了。

謝冬青臉上的表情讓酒店裡的客人不敢直視,知道等一下一定會出大事,有很多人識趣的先離開,不然就是接受安排換樓層繼續喝,要不就進包廂,反正一樓人別太多就對了。

還不知道大難臨頭的夜還在喝酒,董珣還是再打電動,看他實在悶得很,便說:“我不知道你們為什麼吵架,但在這喝悶酒不是辦法,不如回去面對。”

“……我暫時不想看到他。”抬頭,夜央求:“董珣,你家暫時借我住幾天。”

“兩天。”董珣直接訂條件:“我只借你住兩天。”

兩天……

“好吧。”夜嘆道。

拿過酒瓶給自己倒酒,夜拿起來正準備要喝,結果門毫無預警的發出碰的巨響,接著一道黑影從旁邊略過夾帶一陣強風,吹得他們頭髮亂了酒也掉了。夜和董珣一愣,同時朝彼此看過去,然後他們就看到一扇門板躺在中間,就剛好在他們中間而已,如果他們其中一人的位置偏過去,這一下絕對砸到。

看到門的當下,夜的第一直覺是有人來鬧場。

居然跑來鬧他夜的場?豈有此理!

夜憤怒抬頭,卻連影子都還沒看清楚臉上就被結實的揍了一拳,痛的他腦袋一懵,倒在沙發上。來人接著又揮出第二拳,殺手的直覺讓夜很快回神,立刻接下他的攻擊,同時膝一頂,把人踹開。從沙發上彈起來,夜都還沒看清楚是誰就跟對方展開對決,你一拳我一腳的,把不寬大的包廂打的桌子都翻了,酒也灑了,沙發還被打到移位。

董珣已經離開包廂,倚著門框打電動,有東西飛過來就閃,絲毫不受影響。直到他看到另外一個站在外頭的人,他才知道和夜打起來的是誰。不過那又怎樣?他可不會出手阻止。如此想著,董珣繼續打電動,破他的關,看的另一人滿頭黑線。

和對方緊緊扭打在一起,夜和他牽制彼此的手,正要看清楚來人長相時,這人不知哪來的怪力,居然頂著他的重量向後一跳,用力撞上牆,於是,牆壁被他們打破一個洞直接摔到隔避去,嚇壞隔壁的客人。

跳起來用力把人頂在牆上,夜這次總算可以緩口氣看清楚來人是誰,但他看清楚後卻差點嚇死。

“冬、啊不、林、林麟?!你怎麼會……”差點說溜嘴,夜話都還沒說完就被謝冬青一頭撞上腦袋,叩的一聲好不響亮,撞的他腦袋暈啊!

反手揪住夜的衣領,謝冬青毫不費吹灰之力的把人舉起,重摔在中間的玻璃桌上,直接用他把桌子打爛。夜痛的直皺眉,整張臉皺在一起,覺得自己的背要爛掉了。

謝冬青沒有放開夜,揪著他的衣服冷聲道:“臭小子,居然跑來這裡喝酒,出大事了你知不知道!”謝冬青簡直氣倒快吐血了。

“什、什麼?”夜反應不過來,不明白謝冬青為何如此生氣,難道他知道下午的事了?

想到可能是紫鳶說的,夜不由有些生氣,道:“他跟你說了嗎?”

“說什麼?”

謝冬青的話讓夜愣了下,看他確實是在生氣卻不知是在氣哪樁,忍不住問:“你是在氣什麼?”

“氣什麼?這得問你!”謝冬青揪住他,狠聲道:“我問你,你到底對他說什麼了?”

“他?你說誰?”夜是真的反應不過來。

“紫鳶!”說話的不是謝冬青,而是隨後找來的坤靖。走過去用力把人提起,坤靖狠狠的搖晃他,怒道:“臭小子,你到底對他說了什麼!難道你真的恨他?!”

夜一聽到紫鳶的名字愣了下,隨即回神:“什麼?”坤靖這麼說什麼意思?

“還什麼!夜,你跟他到底怎麼了?你可知道那傢伙把自己搞得有多糟,不但發狂還掉出窗外去,現在人都不知道去哪了!天啊,但願他們有把他找回來。”坤靖是又氣又急,口氣不由大了起來。

夜愣了下,突然大吼:“他怎麼了!”

坤靖反被他嚇了一跳,一時不明白他這是怎麼了,夜抓住他的肩膀前後搖晃,邊晃邊吼:“你說他怎麼了?他到底怎麼樣了?!”

夜此時早已把下午吵架的不悅全拋到腦後,一心都在他的安危上,聽到他發狂還掉出窗外,嚇的心臟都快停了。

“你、他……”坤靖被他晃得說不出話,夜看他說不出來索性把他丟一邊,奪門而出:“紫鳶!!”

被丟出去的坤靖被謝冬青接住,轉眼見他跑了,急忙喊:“等等!夜你等一下——”坤靖跑的太慢,謝冬青直接把人背起來拔腿就去追,留下董珣一個人還再打電動。看一眼都跑光的人,董珣放下電動,微微一笑,道:“還是很關心不是嗎?”

收起笑容,董珣拿著電動走出去,留下一群圍觀的人,看看已經暗了的天色,再看看自己的手,眼微暗。

“這時候才想到要關心,怕是已經遲了,夜,這條路,你注定要錯到底了。”

轉身離開,董珣邊走邊打電動,向來是懶洋洋的眼裡是誰都沒看過得精光。
罪之魘Ⅰ紫鳶 第六十五章
在街道上急速奔馳,夜氣也不喘的,心裡想著的全是紫鳶。

想到下午的爭執,夜第一次覺得自己蠢,覺得自己太過魯莽,為什麼要這麼說?為什麼要這樣說!二十年了,兩人每天朝夕相處,他太清楚紫鳶的為人,他會傷害所有人卻不會傷害他,明知那份親子鑑定報告書是真的,他卻不願意承認。為什麼?不就是因為他極力迴避,想要逃避自己對他的感情嗎?

——有些事,錯過了,做了,就再也無法挽回,如果你再不面對,你和他遲早會錯過,甚至形同陌路——

想到董珣的話,夜不禁想,難道真的是他錯了?

在街上穿梭,夜一遍又一遍的尋找紫鳶的蹤影,他凌亂的頭髮和臉上的瘀青,以及和背後的血色嚇了路過民眾一跳,但他不在乎,現在他只想找到他,找到那個人。謝冬青背著坤靖跟在後面,看他瘋了似的再四處找人,坤靖有些生氣又有些心酸,氣的是夜居然對紫鳶說那種話,難道他還不清楚紫鳶對他有多好嗎?

心酸的,則是這兩人間的感情。作為旁觀者,坤靖早就看出夜對紫鳶的感情,也早就看出紫鳶對夜不一般,不僅僅是因為他是謝婁青的孩子,而是在他內心深處早有他的存在。但一個選擇逃避,一個選擇漠視。一個明知道卻不願承認,一個則是不願去了解內心最深的感受。

說到底,這只是兩個可憐人再互相傷害,互相逃避罷了。

都說感情是最傷人,最磨人的,套在這兩人身上卻是最殘忍的。坤靖在心裡深深嘆息著,但願這次之後夜願意正視內心的感情。

夜瘋了似的到處找人,而在對面街頭,流雲和琥珀進首都後首先就去買衣服,把紫鳶濕透又染血的衣褲全部換下,又買了頂帽子給他戴上掩飾一頭紫髮,做好這些後,流雲抱著他跟琥珀慢慢走回K,沒有注意到對面街頭正在四處找人的夜。

流雲和琥珀回到K的時候夜還在外面找人,來到辦公室看了一眼,見辦公室還在整理,流雲讓林麟流下一個信任的人看守,讓他跟著他們一起上去。林麟認識琥珀卻不認識流雲,但他有點熟悉,而且他的言語隱約帶著牽制力,林麟不疑有他,跟著他們一起上去最頂層。

在K裡頭,只有三個人去過紫鳶的住處,一個是黑仔,再來就是林麟跟謝冬青。跟著他們一起上來,流雲首先就去紫鳶的房間,打開燈,剛踏一步就踩上滿堆文件。低頭看一眼幾乎把路都堵住的文件,琥珀無語,流雲則直接跨過去,越過滿堆文件抵達床鋪。琥珀和林麟進去的時候只覺得這房間真空,只有床,衣櫥櫃子,再加一張椅子,沒了。

流雲把紫鳶放在床上,林麟走過去,看到他手腳和脖子上的紅繩,微微蹙眉,“這是?”

“暫時別解開。”琥珀欄住林麟要碰觸的手,道。

流雲給他蓋上被子,琥珀四處看了看,道:“找到夜了沒有?”

“找到了,坤靖去找人了。”想到是在哪找到人的,林麟有些臉黑。

琥珀點點頭,跟著流雲走出去,留下紫鳶一人待在房裡。在沙發上坐下,流雲跟琥珀身上的狼狽看的林麟都有點看不下去,卻不想他自己也是。三個狼狽的人坐在沙發上形成獨特的畫面,三人都沒有說話,各自沉思,直到電話響了才有動作。

第一個接電話的是離的最近的琥珀,他說:“坤靖,找到人沒有?”

“找到了,你……”坤靖不知該怎麼開口,知道他想問甚麼,琥珀道:“我們已經把他帶回來了,沒事。”

“那他……”坤靖很擔心。琥珀對他關心紫鳶這件事感到高興,知道在場的人都是關心紫鳶的,也不隱瞞,道:“我們用了點辦法讓他睡,只要他能夠冷靜下來,恢復理智就會沒事。放心,這些天我們會留在這,不會有事的。”

“嗯。”坤靖總算稍稍放心,掛斷電話後,琥珀起身去了紫鳶的房間,見他過去了,坐不住的林麟也跟上去,客廳只剩下流雲一人等著出去的人回來。

進去紫鳶的房間,琥珀也不開燈,在床邊趴下看著他,林麟拖過椅子在床邊坐下,看著沉睡的人,只覺得好陌生。打從認識他開始這人就是無敵的存在,他從不知道這人也會累,也會倒下,原來他還是和他們一樣的,容易被左右,容易受傷。

琥珀看著他的側臉,想起第一次見面時,突然有些懷念:“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和現在完全不同。當時的他,臉上帶著迷惘,好像只是為了爸爸的遺願才來找我,只是為了讓他放心,才特地千里迢迢著找到我,之後,他就走了。”

“再次見到他是很久以後了,那天開始,我就知道他變了。琥珀,你可知道爸爸的心願是甚麼?”

林麟沉默,慢慢搖頭:“我不知道。”

手貼在紫鳶冰冷的臉頰上,琥珀啞聲道:“爸爸這輩子最大的心願,除了與我團聚,就是紫鳶了。”

林麟低頭看著琥珀,聽他說:“爸爸他,跟你一樣是殺手,身為殺手他見過太多的無奈和別離,也見過各式各樣的人事物,他最大的遺願,就是希望紫鳶可以永遠是那個,單純的,善良的紫鳶,而不是現在這個失去喜悅,失去情感,整個世界只剩下痛苦和絕望的他。我好努力想要讓他保持爸爸希望的那樣,一直努力著,就算過程艱辛也沒關係,但就在我以為快要成功的時候,因為一句話,一件事,被打回原點,努力化為泡影,我不知道,究竟該怎麼跟爸爸交代。”

“也不知道,該怎麼把那個紫鳶找回來。”把自己的臉埋在紫鳶的肩窩,琥珀第一次覺得這麼無力,這麼累,這麼的力不從心。

林麟拍拍琥珀,不知該怎麼安慰的他只能沉默。琥珀對他笑笑,從懷裡拿出一個暗紅色音樂盒。音樂盒表面有刮傷的痕跡,金色的發條也有些髒汙,琥珀轉動發條,放在紫鳶的枕邊,音樂盒立刻開始彈湊旋律,聽著這首歌,林麟聽不出是哪首,道:“很好聽,這是?”

“這是小時候媽媽寫給我的歌,爸爸把它做成兩個音樂盒,他一個,我一個。”指尖輕輕摩挲音樂盒邊緣,琥珀低聲道:“這個音樂盒是爸爸臨終前交給紫鳶,讓他帶給我的。本來,它已經無法發出聲音,但父與子的音樂必須一起彈奏才能編織而成,所以我把它修好了。”

“音樂盒表面的磨損,是當時留下來的痕跡,對吧。”看著音樂盒上的痕跡,林麟已知一二,但這是琥珀內心深處的傷,也是紫鳶沉重的過去。

聽著音樂盒單調的旋律,琥珀沉默會兒,突然道:“琥珀,我希望不管發生什麼事,請你都不要責備他。”

林麟低頭,沒說話。琥珀看著紫鳶平靜的睡臉,道:“有些事,身不由己。有很多事情其實都不是他的主意。他有他的目的,我也有我的目的,所以我利用他,利用他身邊的人來達到我的目的。應該被責備的人,也該是我。”

林麟抬頭看看漆黑的天花板,因為屋外的燈光帶著點影子,他安靜片刻,道:“他很保護你。或者該說,你們是再保護彼此。”

琥珀抬頭,林麟低頭,道:“我不會責備他,也不會責備你,我答應你。”

琥珀愣了下,深深笑了:“謝謝你。”

“謝什麼,該謝的人是我。如果沒有紫鳶,我不會進來K,也沒機會認識你們。”林麟笑著說,然後他突然嘆氣,道:“你打算怎麼處置夜?”

聽到夜的名字琥珀臉色就沉下來,他哼了聲,道:“我不會把他揍到不成人形,放心吧。”但他讓他的努力化為泡影,這點琥珀無法原諒。他對紫鳶也頗有了解,獨自生活了這麼長的一段歲月,經歷這麼多事,他人要恨他,不相信他,紫鳶都不會動一下眉毛,但他的內心深處還是希望有人相信他的。夜一直是他心裡的那根樑,連他最信任的,最愛護的孩子都不願相信他,這根樑就會應聲倒塌,長期緊繃的情緒一旦崩潰就會陷入瘋狂,就像今天這樣。而這之後他一定會產生變化,可能真的會永遠失去自我,琥珀哪能不氣。

林麟點點頭,正要說什麼時,門外突然傳來砰的聲響伴隨著一人焦急的吼聲:“紫鳶!”

聽聲音,是夜無誤。和林麟互看一眼,琥珀起身,兩人走出房間,果然就在門口看到夜一臉狼狽的站在那直喘氣,滿身大汗的,臉上還有瘀青,頭髮凌亂,就連衣褲都有些髒。一向愛美的他居然把自己搞得這麼狼狽,著實讓琥珀和林麟小小吃驚了下。

不過當他們看到一臉陰霾,還背著坤靖站在那的謝冬青時,突然明白過來了。

不用想,肯定是被揍了。

終於緩過氣來的夜抬頭就看見林麟跟另外兩個沒見過的人站在不遠處,身上都髒兮兮的還沾著血跡,頭髮有些凌亂,狼狽的很,他愣了下,隨即把視線放在林麟身上,著急的喊:“林、啊不!琥珀,紫鳶人呢?他怎麼樣了?!”又差點說溜嘴,夜趕緊改口,迫切的想知道那個人的現況,尤其看林麟和另外兩人身上都血跡斑斑的,心臟緊張的砰砰直跳。

“你還知道要關心他?早些時候上哪去了。”林麟沒好氣的說。夜不管他的酸言酸語,三步併做兩步竄到他跟前,惡狠狠的道:“快說!”

林麟沒有說話,卻把視線放在紫鳶的房門口,夜見狀立刻了然,快步走過去,握上門把就要把門扭開。但就在這時,本一直沒有動作的流雲卻不知用了什麼方法瞬間來到門前,抓住夜的手腕,阻止他把門打開。

“你是誰?放開我!”無法掙脫,夜實在氣惱啊。

“在你開門前先回答我一個問題。”流雲不把他掙扎的力氣和氣惱放在眼裡,淡淡道:“我只問,你真的恨他?”

流雲的話讓夜沉默下來。恨嗎?其實他不恨,他恨的,討厭的,只是一直逃避,一直把過錯放在他人身上的自己。也許董珣是對的,但他真能面對嗎?他想,沒辦法。

在心裡深深嘆息,夜認真看著流雲,正色道:“不恨。”

流雲一直看著夜,暗紅色的眼裡看不出情緒,琥珀也在盯著,眼神冰冷。夜毫不畏懼的和他們對視,雖不知道他們是誰,但他的直覺卻說,如果在這時後逃了,他將再也沒有機會。

三人彼此互看著,林麟和謝冬青還有坤靖站在一旁看著,沒有插手的打算。坤靖希望琥珀和流雲教訓一下這個小鬼,但卻又不希望,心裡實在矛盾的很。他一開始很生氣沒錯,但後來見一向愛美成癡的夜竟然不顧自己的形象,一身狼狽的跑出去,像個瘋子一樣,只為了紫鳶。看到這樣的他坤靖就心軟了,同時又很心酸,著實複雜。

夜和他們瞪視許久,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終於在整個天色暗到伸手不見五指,林麟走去開燈後,他們才有了動作。流雲放開夜,放開前,他淡淡道:“如果你再說一次這個字,我定會讓你後悔。”

夜沒有說話,放在身側的手卻緊緊握著。琥珀還在盯著他看,夜把視線轉過去,琥珀聽不出情緒的說:“夜,坦白說我很不喜歡你。因為你,我的努力化為泡影,你讓我無法完成爸爸的心願,還逼我不得不出手,坦白說我很想殺了你。但殺了你,有人會難過,所以我不會動你,但是,如果你再說一次這個字,我會讓你知道什麼叫真正的恨。”

夜皺眉,冷聲道:“不會給你這機會的。”說完他握上門把打開門,腳剛踏進去就踩在文件上,夜低頭,無奈嘆息。彎腰把幾乎把門口堵住的文件全部搬起來放一邊,夜看看人站進去剛好的小空間,再看看裡頭的文件山,放棄,直接跨進去了。

怦、怦、怦

心臟緊張的噗怦一跳,坦白講夜還不知道該怎麼面對紫鳶,但他又迫切的想知道他的現況,也不想被外頭那些傢伙看笑話,才裝做沒事一樣進來。但當適應黑暗的眼睛看到本該躺著一人的床上此刻空空如也,只剩下紅繩散在床上,夜愣了下,隨即一把火起,拿過紅繩就往外走。

該死,被耍了!

怒起衝衝的走出去,夜怒吼:“臭琥珀你耍我是不是!紫鳶人呢!”害他如此緊張忐忑,臭林麟,報復他把他吃了是不是。

然而林麟卻一臉不解,道:“他不是在裡面?”幹嘛沒事罵他啊,這小子腦袋抽了。

“哪有在裡面!裡面除了文件就這三條紅繩而已,耍我啊!”夜簡直氣瘋了,是沒看到他有多著急嗎!

林麟,流雲,琥珀彼此互看一眼,接著猛的衝上來,把夜嚇的直後退,差點被撞飛。看他們急得滿頭轉的樣子夜突然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趕緊開燈讓他們看仔細。燈一開,三人和隨後趕進來的謝冬青和坤靖同時往床鋪看去,除了凌亂的被子外什麼都沒有,連音樂盒都不見了。

夜走上前,甩甩紅繩,略顯無力:“真的沒看到人,紫鳶到底在哪裡?”

見紫鳶果真不在床上,流雲蹙眉,倒是沒想到他竟能靠自己掙脫綑屍鎖,是他失算了。琥珀衝上前掀開被子,又趴下去看床底,找了整個房間都沒找到人,琥珀抱著頭,心裡恐懼萬分:“…怎麼辦?他不見了、不見了…怎麼辦?我要怎麼辦?”

抓住流雲的手臂,琥珀急道:’流雲怎麼辦?萬一他們找到他了該怎麼辦?“華爾茲現在可是在外頭拼了命再找紫鳶,他的狀況又不太好,萬一被抓到了……

琥珀不敢想像,害怕的手都抖了。流雲反握住他的手,冷靜道:“別擔心,一定會找到他的。”

夜聽到他們的對話直覺不妙,抓過琥珀就問:“誰要抓他?”

琥珀不知道該怎麼說,林麟等人也皺著眉等著答案,他看看流雲,流雲上前,拿出一張照片給他們看:“聽過華爾滋嗎?”

夜等人搖頭,謝冬青則微微蹙眉,總感覺在哪聽過。流雲把照片給他們,道:“只要看到這個符號,要麼避開,要麼開打,但絕不要讓他們看到你們的臉。”指指照片上的人衣袖上繡著的,用華爾滋縮寫作成的特殊標記,流雲提醒道。

“這個華爾滋抓他要幹麼?”夜皺眉。

“這你早晚會知道,總之現在大家分頭行動,要盡快找到人,越快愈好。”琥珀十分不安,總有不好的感覺。

點點頭,夜,林麟,謝冬青三人立刻前去把自己的面具拿出來,也不整理儀容了,戴上面具就衝出去。坤靖留下來顧守,琥珀和流雲飛快離開,只希望還來的及。

黑暗的天下著冰冷的大雨,一人赤腳走在街道上,低垂著頭看不清顏面,手裡卻緊緊抓著音樂盒,不想放,也不願放。
罪之魘Ⅰ紫鳶 第六十六章
夜晚的街道燈火蹣跚,在雨夜之下顯的朦朧,風冰冷的吹拂而過,直透入心坎裡,冷到骨子裡。紫鳶赤裸的雙足踩在積水上,許多人因為下雨急著找遮蔽處或趕緊返家,他卻和他們走相反的路,一步一步,緩緩走離他生活四十多年的地方,往他短暫的十六年裡,曾經生活的地方前去。

看著已經和過去不同,變得十分繁華的地方,紫鳶覺得熟悉又覺得陌生,原來時間過去這麼快,過去經常遊走的街道,經常看見的攤販,還有那個老是被他偷包子的肥大叔,如今老的老,離開的離開,他們的時間不斷往前進,他的時間卻永遠停留在原地,無法前進,也無法再回去。

看到騎樓下坐著一個老人,坐在搖椅上看著天際的大雨,紫鳶看了會兒,認出那是經常被他偷肉包子的肥大叔。時間已經過去快六十年,肥大叔也老了,不胖了,如今的他骨瘦如柴,紫鳶都快不認識他了。

原來從年輕到老始終不曾離開的,也只有他。

紫鳶沉默的看了會兒,慢慢走過去,走到老人家跟前,緩緩蹲下和他面對面直視。老人家緩緩抬起老眼昏花的眼睛,愣愣的看著突然出現的年輕人,當他認出紫鳶的長相時,驚訝到說不出話:“你、你……”

老人家可是記得紫鳶的,過去這小子可是附近出名的遊民,老是在這附近溜達順便摸走他們的東西,老人家多次吃他的虧,雖然生氣,也經常跑去追人,但其實沒有想把東西討回來的打算,只是受不了挑釁罷了。

但是,紫鳶已經失蹤了近六十年,怎麼可能還這麼年輕,怎麼可能還活著。當年紫鳶和四個孩子,還有那個達叔失蹤的時候,他們可是拼了命再找,他們也知道當時有人再抓他們,四處找不到人,他們已經知道此次凶多吉少,怕是這輩子都見不到他們了。想到這裡,老人冷靜下來,苦笑:“是阿,你怎麼可能是紫鳶。六十年了,他已經失蹤了六十年,就算還活著,也不可能這麼年輕,你啊,該是他的孩子吧。”

紫鳶沉默的看著他,沒有說話。老人家看著他熟悉的臉龐,帶著回憶,嘆道:“還記得當年,紫鳶只是個不到十六歲的孩子,也許是不忍看到那些孩子耐不住飢餓和寒冷死亡,他獨自養育雅雅,小和,豪豪,阿生這四個孩子,每次都跑來我這偷肉包,我也習慣了,可是當他不再出現,我卻覺得奇怪。我的肉包子,一籠的肉包子總該少個五顆,這樣才對,那個小子應該要每次都向我挑釁,每次都跑給我追才是,可是當這些都不一樣的時候,我卻覺得奇怪,甚至覺得寂寞。”

“六十年過去,我有六十年沒見過他。當年有很多人都再追他們,他們失蹤這麼多年怕也是凶多吉少,原以為這輩子都見不到他了,如今看到了你,卻是了結我一樁心願。”老人家微抖著伸出滿是皺紋的,細瘦又蒼白的手,緩緩摸上紫鳶冰冷的臉頰,啞著聲音低喊:“紫鳶啊,你到底在哪兒阿?你可知道有多人惦記著你,有多少人擔心你?那些個叔叔阿姨們每天都再找你們,可他們到死都見不到你,曾經一起擺攤的老友們一個一個逝去,就只剩下我了。看到你,我可以安心的去找他們,告訴他們,我見到紫鳶的孩子了。”

紫鳶沉默的看著老人家,說不出心裡是什麼感覺,他起身抱抱老人家,紫色的眼裡帶著水光。



夜頂著傾盆大雨風了似的四處找人,找遍所有兩人一起去過的地方,找過紫鳶可能會去的地方,卻遍尋不著。夜逐漸遠離繁華的市區,往另一處前去。

該死,人到底去哪了?!

夜遍尋不得心裡實在焦急的很,雨下的太大,手機又不在身上,就算在身上淋了這麼多雨也該報銷了。臉上都是水的夜不得不先進去騎樓下躲雨,擰乾衣服上的水,在摘下面具擦擦滿是水的臉,夜焦慮的抓抓頭,決定打電話給林麟看他找到人了沒有。

左右看看,夜看到不遠處坐著一個老人,在他的隔壁屋牆上剛好有投幣式電話。雖無法理解這裡怎麼還會有這麼古董型的電話,不過夜的身上也只有零錢,這又是最不容易被追蹤的電話,用來連絡人最好。

拿過電話,夜掏口袋挖零錢,好不容易挖出五元硬幣,正要投進去的時候,老人家的喃喃自語卻傳進他的耳裡。

“紫鳶啊,你到底在哪兒阿?大叔好想你,那些叔叔阿姨也好想你,好想你們,可是你們到底去哪了呢?難道真的已經………也罷,今天見到紫鳶的孩子也算了我一樁心願,等我走了,必定會去找你們。”

老人家的話讓夜愣住,電話從手裡滑下去在半空中晃蕩,夜沒管那麼多,微抖著手腳衝過去。低喘著看著老人家,他低著頭手裡拿了張像是照片的東西,夜蹲下來和他面對面,微喘著道:“老爺爺,你剛剛再說什麼?你知道紫鳶嗎?”

也許是夜的話觸動老人家的心,他緩緩抬頭看著眼前的年輕人,看到他混血的外國臉孔和藍色的眼睛,老人家眼微瞇,低頭看著手裡的東西,緩緩道:“當時的年代和今日完全不同,遊民搶匪多的是,隨時都有人在失蹤,但我從沒想過這會發生在他身上,會發生在幾個孩子身上。”

“紫鳶那個孩子本來不是遊民,卻因為家裡欠債,母親又過度忙碌疲勞致死,讓那孩子小小年紀就在外面流浪,當個人人瞧不起的遊民。”老人家的話讓夜愣住,紫鳶…紫鳶他竟是遊民,這、這是真的嗎?還是他認錯了?

總覺得自己會聽到什麼不得了的驚人內幕,夜不知道該不該繼續聽下去,老人家卻逕自訴說過往:“還記得那個孩子當年還不到十六歲,明明沒有養活自己的能力,卻放不掉四個孩子。豪豪,雅雅,小和,阿生,這四個孩子可以說是紫鳶親手養大的,為了他們,他可以讓自己餓肚子,可以每天跑來跟我搶肉包。紫鳶阿,在我們這是很出名的,他每次都從我這摸走五顆肉包,每次都跟我挑釁,每次都跑給我追,我也習以為常,甚至覺得如果肉包沒有少,就不算過一天。但當有一天他真的不再來拿肉包的時候,我卻不習慣,覺得落寞。”

紫鳶這兩個字太過刺激神經,夜也只認識一個人叫這名字的。再說這名字這麼奇特,世上有哪幾個是叫紫鳶的。想到這,夜還是決定聽下去,有些詞實在太熟悉也太刺激神經了。

“記得有一天,突然來了幾個像你這樣的外國人,其中有三個女人,長相貌美年輕,是我見過最漂亮的外國女人,但她們卻是如夢魘般的存在。因為他們,紫鳶和四個孩子不得不四處躲藏躲避他們,我和這些個老友也四處幫他們躲藏,但有一天我卻突然找不到他們了。”想到當年,老人家捏緊手中照片,喘口氣,緩緩道:

“六十年了,紫鳶和四個孩子,還有那個達叔,他們失蹤了六十年。這六十年間沒有人找到他們,我怕他們已經被抓了,怕已是凶多吉少,多少人惦記著他們,卻到死也見不到他們一面。我如今已經快一百歲了,還能活幾年,本以為這輩子無法了結心願,但我看見他了,我看見了紫鳶,我看見那個和紫鳶長的一樣的孩子,紫色的頭髮和紫色的眼,他該是紫鳶的孩子吧。”

手中的觸感太過真實,真實到老人家以為自己再做夢,還記得當那個孩子放開他,臨走前對他露出的笑,老人家竟產生眼前的孩子就是紫鳶本尊的荒唐想法,那抹笑實在太過熟悉,嘴角揚起的弧度,那雙因為笑而彎起的眼睛,這些太過熟悉的種種,讓老人家心裡又燃起希望,在最後一刻了卻心願。

聽到老人家說的話,夜只覺得腦袋被雷劈了,紫色的眼睛和紫色的髮,無疑就是那個人無誤啊!但他都已經叫紫鳶了怎麼還會是紫鳶的孩子,夜是百思不得其解啊。於是,他試探著問:“你為甚麼覺得他是紫鳶的孩子?”

“紫鳶失蹤了六十年,就算還活著也老了,哪可能還像十六歲那樣年輕。”老人家覺得年輕人的問題很白爛。懶的理他了,老人家看著手裡的照片睹物思人,夜也覺得自己的問題很白爛,但他只認識一個既是紫色頭髮又是紫色眼睛的人,那個還正巧也叫做紫鳶,還長的一模一樣,夜實在是想不透啊,這世上哪有這麼剛好的事?

想了想,夜決定問問老人他認識的那個紫鳶還有什麼特徵,可話都還沒說出口,他就先被老人家接下來的話驚掉一半的魂。

“紫鳶那個孩子啊沒讀過書,他的學習和認知全來自他那個當老師的母親,還有經常溜進學校看老師上課的時候學來。我記得那孩子當時最常唱一首歌,他啊,也只會唱那一首,四個孩子都愛聽,我記得那首歌叫小星星。”

聽到小星星三個字,夜瞬間有種腦袋被打一拳的感覺,小星星,這不是紫鳶彈鋼琴時無限輪迴的那首?!想到小時候自己曾經讓他唱小星星給他聽,可紫鳶的回答是他不會唱,彈的卻老是那首,想到一個可能,夜全身冰涼,從頭冷到腳,看到老人家一直在看像是照片的東西,他抖著手,問:“…老、老爺爺,你手裡的是?”

“這是當年大伙拍照,大家的大合照。”看著照片,老人家把手伸出去,“紫鳶,達叔和四個孩子當時也被我們叫來一起拍,喏,在這呢。”指指被大家圍在中間的幾人,老人家說。

夜往他指的地方看過去,首先看到的是一個高大的中年男子,看長相似乎還跟下午看到的那個赤眼小子(琥珀)有幾分相似,他們是啥關係?暫時把這問題丟一邊去,夜接著看過去,就看到四個小孩子,三個男孩一個女孩,他們應該就是紫鳶當時養的遊民孩子。夜再看過去,當他看到牽著小女孩的手,笑的一臉燦爛的少年時,他簡直無法呼吸了。

把照片搶過來,夜睜大雙眼仔細的看著,雖是黑白照片,但他絕不會認錯這人的長相。這眉眼,這張臉,無一不是他熟悉的紫鳶,縱使他臉上的燦笑讓他陌生,但他就是紫鳶,是他知道的紫鳶,是跟他生活了二十年的紫鳶!

但這已經是六十年前的照片了,那個人怎麼可能還……

想到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出現在他臉上的血色脈動,在聯想到早些時候流雲說過有人要抓他,和老人家說的都吻合,當年也是因為有人再抓紫鳶才會造成他的失蹤,為了確定他們認識的是不是同一個人,夜特別問:“你說你剛剛見過他嗎?”

“對。”

“他可有說什麼?”

“他說:如果紫鳶並沒有死,你會不會把他當成怪物。”想到這句話老人家就嘆氣,“我看到他高興都還來不及又怎麼會把他當成怪物,這傻孩子。”

聽到怪物二字,夜的臉色一僵,隨即把思緒全放在這件事上。老人家的話讓夜確定他們認知的根本就是同一人沒錯,線索串聯到此都正確無誤,老人家說的真的是他認識的紫鳶,而背後真相赤眼小子跟流雲一定知道!

“華爾滋……”想到這一切種種,夜咬牙切齒的喊出這代表萬惡根源的名字。為了更進一步瞭解,夜立刻抓著老人家問東問西,套出所有他知曉的過去,還特別把華爾滋的符號拿給他看,老人家一看,點頭:“就是這個,當年那些人身上也有這個標記。那些個外國人也會說中文,我記得那三個漂亮女人其中一個的名字似乎是……”

也許這件事放在心裡太久太久,久到已經變成生命中的一部分,老人家對這件事記得特別清楚,無需多久便道:“我記得那個女人叫……珍琳佛,對,就是這名字。”

珍琳佛……

夜皺眉,正要進一步思索時,聽力極佳的他耳間聽到腳在在水上的腳步聲,很近。就著握著老人家的手的姿勢,夜不動聲色的看著兩個黑衣人從街上走過去,老人家看到他們袖子上的標記,正要喊出聲,手卻被夜握緊。低頭一看,夜小弧度的搖頭,示意他不要說話,這才閉嘴沒喊出聲。

待他們走遠後,夜才起身,看著他們離開的方向,決定跟蹤他們。彎腰抱抱老人家,夜感激道:“老爺爺謝謝你,我相信紫鳶看到你也會很高興的。”

“你怎麼確定他會高興?”老人家總覺得夜話裡帶著別的意思。

夜深深一笑,道:“因為你已經見到他了。”說完轉身就跑,直追黑衣人。而老人家聽到後驚訝的嘴巴都開了,扶著椅子扶手抖著腳站起來,老人家一口氣險些沒喘上來,好不容易回神了夜已經沒了蹤影,驚的他大喊:“你給我回來!!”

老人的一聲吼底氣十足,活像他年輕時對偷走他肉包的孩子吼那樣,充滿活力,背脊都直了,嚇了他的家人一跳,直不明白他突然間是怎麼了。

而在夜去追黑衣人的時候,紫鳶在朦朧雨夜下,緩緩來到當年生活的地方。那個沒有變過位置,只有整修外表的地下道,他長大的地方,也是一切的開端。
罪之魘Ⅰ紫鳶 第六十七章
濕淋淋的走進地下道,紫鳶看著熟悉的地下街道和在裡頭生活避雨的遊民,突感一陣思念。走下樓梯眼睛直看左側道路靠牆的地方,那裡曾是他生活的地方,他的窩,達叔,豪豪,小和,阿生,雅雅,他們總是在這附近晃蕩,玩耍著,達叔總是看著他們玩,不厭其煩的照顧他們。

但他們走了,他的家也沒了,曾經屬於他們的位置如今被他人占據,一位大叔躺在上面睡覺,紫鳶緩緩眨眼,在大叔對面的空位子上坐下。看著大叔在睡覺,紫鳶抱著音樂盒眼也不眨的,慢慢轉動發條,音樂盒不變的旋律立刻在地下道響遍,引來側目。

在附近的遊民大叔和大媽們覺得很奇怪,怎麼會多出一個人,全身濕答答的還沒穿鞋子,手裡只有音樂盒,不會是逃家小孩吧?

紫鳶抱著音樂盒把自己縮起來,不在乎他人的目光,也不去想,全心專注在音樂盒上,音樂停了就再轉發條,不斷讓音樂響起,不讓它停下。對遊民來說音樂是很擾人睡眠的,但他們又不敢講,紫鳶的表情太空洞,也太冷,讓他們不寒而慄。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不知過去多久,紫鳶一直看著音樂盒,不斷轉動發條,他一成不變的動作直到一人出現才出現變化。看著面前出現一雙腳伴隨著水滴,劈里啪啦的直落,很快就成了小積水。

紫鳶緩緩抬頭,卻看到意想不到的人。愣愣看著對方,對方也再看他,不僅全身濕透,胸膛也劇烈起伏,顯示出他有多喘。把擋住視線的瀏海往腦後攏,終於緩過氣的夜無奈嘆道:“可終於,找到你了。”真是會躲啊。

夜在追蹤華爾滋人員時,腦中一直想著從老人家那聽來的事,他已經確定兩人口中的紫鳶是同一個人,但經過了六十年紫鳶仍然如十六歲時那樣絲毫沒有老態,最大的原因肯定和華爾滋有關。

看著兩名華爾滋人員和另外幾人會合,夜躲在角落偷聽他們的對話。

只見他們其中一人拿出電話撥打,不一會兒有人接起,那人說:“迪恩先生,是我。”

聽見迪恩二字,夜微微蹙眉,側耳偷聽:“是,我們已在首都內,不久前曾發生騷動,我們已經發現編號A546,如您所想,‘紫鳶’果然就在這。”

聽到熟悉的名字,夜的臉色一沉,接著偷聽:“…不,很抱歉,我們還是沒有發現K的位置。…是,迪恩先生,我們雖沒發現K,但紫鳶已經自己出來,我們正在尋找他。”

電話那頭的人不知說了什麼,那人連連點頭,道:“是,我會立刻派人前去地下道尋找,定會將他帶回。”又連連點頭說了一些話,那人掛斷電話,對身旁的人說:“立刻通知小隊,到紫鳶曾經的住處去,在西門紅樓附近的地下道。”

“是。”收到命令,他們開始拿出電話連繫,就在他們打電話派人的時候,偷聽的人已經不見。

飛快的在雨夜中在屋簷上奔馳,夜飛快的趕往西門,回到他一開始遇見老人家的地方。西門紅樓,他就是在那遇見老人家的,透過他,夜已經知道紫鳶曾經生活過的地下道位置,那裡如今連結地下街,人來來往往的,在那裡動手肯定不是好時機,得趕在華爾滋之前把人帶走。

也不管還沒通知謝冬青和林麟這件事,根本來不及還會因為打電話浪費時間,他相信憑他的能力絕對可以和華爾滋一較高下,反正他絕不會讓紫鳶被帶走,誰也不能帶走他,不行!

夜的面色陰霾,不斷加速火速趕往西門地下街,終於趕在華爾滋前找到了他一直掛在心上的人。當他走下地下道,耳邊聽到的首先就是音樂盒的旋律。這首歌他說不出是什麼感覺,但他知道音樂的盡頭,肯定有他要找的人。當夜尋著音樂找過去,看到那個深深埋在他心裡的人抱著音樂盒,渾身濕答答得把自己縮在牆角,他的心一緊,竟是發痛。

蹲下來和他面對面直視,夜的眼裡是他來不及掩飾的擔心和心疼,看的紫鳶又是一愣,遲鈍許多的他反應不過來,只會一直看他。夜緩緩握住他抱著音樂盒的手,道:“紫鳶,我們回家吧。”

…回家?

家……他的家,不在這嗎?

紫鳶遲鈍的,帶著疑惑的看著夜,不懂他再說什麼。夜看到他疑惑遲鈍的模樣也是一愣,同時也發現,從他找到他開始到現在,紫鳶一句話都沒說,他是怎麼了?為什麼突然間不說話,記憶好像也出問題……

想到他可能生病了,夜的臉色一變,當下只想要趕快把他帶回去K,讓流雲看看他是不是有哪不舒服。於是夜把紫鳶拉起來,拉著他就要把他帶回去K,可地下道都還沒走出去,華爾滋的人已經來了,並堵住他們的出口。

已經把面具帶回去的夜皺眉,在心裡暗罵髒話,居然還是遲了一步,該死!

紫鳶拿著音樂盒愣愣的看著把他們包圍的人,變的遲鈍的他反應不過來,居然沒認出這些人。夜單手拿出鞭子,看到他的武器,華爾滋人員只覺得好笑,單憑一條軟趴趴的鞭子哪能擋住他們的子彈,於是他們帶著看好戲,嘲諷的心態對夜開槍,很快他們就知道自己錯了,錯的很離譜。

只見夜輕輕一甩鞭子,瞄準子彈軌跡連同槍械一鞭子抽過去,輕而易舉的將之毀成兩半,驚了華爾滋人員一把。

我的鞭子削鐵如泥,區區一把槍怎麼可能擋的了。

夜在心裡譏諷,不給他們喘息的機會又抽出鞭子,擊倒擋住入口的幾人,彎腰把紫鳶扛在肩上火速衝出去,跑給他們追。

華爾滋人員反應也很快,和紫鳶那時候不同,總部發生幾乎毀滅的大事件後,瑞秋和珍琳佛對部隊訓練更加重視,幾乎是用地獄式的訓練把他們訓練起來,提升實力,規模已經和六十年前大不相同,因此要追上夜並非難事。

一鞭子抽打在追上來的人身上,留下致命的傷口,夜可不管這些人的死活,扛著紫鳶提氣跳上屋簷,全力使出輕功的他把實力都拿出來,獨自一人單槍匹馬的對上珍琳佛的菁英部隊絲毫不遜色,甚至把追上來的人幾乎打倒一半。

夜身為傳奇實力自不在話下,他的實力已足已和第一傳奇黑仔拼上一拼,區區一個華爾滋還不被他放在眼裡。當然這是以如今現況來說,但當有一天,他正式對上萬惡根源的珍琳佛時,他才知道,原來竟有傳奇也難以匹敵的強敵。

輕而易舉的跳上高樓,肩上扛著紫鳶的夜臉上絲毫不見勉強,他甚至很吃驚,驚訝於這人的體重,輕如羽毛,扛在肩上根本沒啥重量,他到底有沒有再吃飯。莫名的覺得火大,於是夜把火氣全發洩在那些華爾滋人員身上,打的他們左竄右逃,槍拿在手上根本不管用。

眼看夜就要離開,華爾滋人員急了,他們極力迴避讓那個人出手,但屢屢失敗卻是逼得那個人終於出手。高跟鞋踩在地上的聲音如夢魘般敲擊在他們的心頭,恐懼的低下頭卑微的迎接那個人的到來,香水的味道充斥在他們的鼻尖,明明是如此勾引慾望,卻讓他們不敢有放肆的想法,更不敢把視線放在他身上。

來人抬起碧綠的眼,看看周遭,瞇起眼。

這是他相隔六十年在一次踏上這片土地。在這裡,他遇見紫鳶,也是在這裡,開始兩人無法斬斷的孽緣與仇恨。

看一眼在屋簷上快速跳躍離開的夜,來人腳尖一動,一躍而起,輕易的跳上夜所處的位置。夜扛著紫鳶快速離開西門,但突如其來的壓力和殺氣卻讓他瞬間被震懾。這股壓力,這股殺氣,是夜從未感受到過的,他從來沒感受過如此邪惡,如此嗜殺,如此的充滿怨恨的殺意,如毒蛇一般纏上他的身軀,喰他的心,啃他的骨,一點一點的侵蝕他。

如此異樣恐怖的殺氣和壓迫感換作旁人怕是已經嚇的無法動彈,但他是誰?他可是聞名天下的傳奇,他可是夜!只有紫鳶可以牽動他的心,其他人休想讓他畏懼!

於是夜硬氣的頂著這股壓迫感一回身,同時手中鐵鞭甩出,毫不手下留情的朝來人發出攻擊。然而夜漏算了一點,來人也不是普通人,只見他同時甩出一樣東西,和夜的鐵鞭正面迎接上,竟是互不相讓,讓夜震驚。

這是他的鐵鞭第一次無法斬斷一樣物品,凡是紫鳶鑄造的武器,除了同樣是用他的血肉鑄造的武器外,沒有一樣物品無法破壞。但今日卻遇上了非紫鳶鑄造的武器,還無法斬斷,夜怎能不吃驚。盛著雨夜,夜總算看清楚纏住他鞭子的是什麼,那是一條骨鞭,看那顏色,他不懷疑那是真正的骨頭。順著骨鞭往上看,首先看到的是握住鞭子的纖細的,蒼白的手,在往上是波濤洶湧的雪白酥胸和暗紅色的,如蜘蛛網的傷疤,在上去,映入眼簾的是一張冷豔傾城的漂亮臉龐。

這是夜第一次看到如此漂亮的外國女人,如果是常人一定會臉紅心跳,但夜看到只覺得這個女人很危險,她長得漂亮,但眼神太危險,手中的武器和她的身手也太危險,絕非善類!

面對戴面具的夜和他手中的武器,女人臉上不顯慌亂,甚至面無表情,冷靜的過頭。碧綠的眼放在紫鳶身上,她開口,冷冷道:“把他給我,饒你不死。”

“休想。”夜同樣冷冷回道。以為威脅他,他就會退縮嗎?笑話!

“既然如此,那你去死吧。”言畢,女人猛的甩起骨鞭,瞬間掙脫牽制,夜快速收回鞭子,單手甩出,正面迎擊女人

女人的攻擊快又兇猛,和夜的功力不相上下。同樣身為修練鞭術的人,夜看出這個女人的實力絕對不在他之下,甚至高過他,還有她的鞭術,精湛且精準,毫無死角,在加上骨鞭的材質,幾乎可以和他的鐵鞭一拼。

紫鳶也不知是昏過去了還是怎樣,被夜扛在肩上開始就沒有動過,對女人的出現也沒有任何反應。為了和女人交戰,同時又要保護紫鳶,夜的顧慮太多有些綁手綁腳,但對他來說這都不算什麼,反而在困境中脫穎而出,和女人打的不相上下,甚至開始牽制她。

跳上半空中,夜一鞭子向下一抽,打在女人所處的位置。女人向後一躍避開,讓夜的攻擊打在屋簷上,一時間磚瓦四起,半隨著漫天塵土,再加上雨夜朦朧,遮掩住女人的視線,也遮掩住夜的行蹤。

藉著塵土快速離開,夜跳下屋簷鑽入巷弄,火速離開西門往市中心前去。他得盡快把紫鳶帶回去K,再繼續待在外面只會越來越危險。夜離開的時候,在塵土落地後,女人看著空無一人的地方,眼睛往下隨意看了一眼,選個了方向跳下去,速度飛快,讓華爾滋人員措手不及,也追不上。

夜再巷弄左拐右彎快速前進,飛快往西門邊界衝去,但他實在沒料到女人的實力會如此高深莫測。女人無聲無息的突然出現在夜的背後,讓他震驚。錯愕的回頭,夜睜大雙眼,眼睜睜看著女人如鬼魅般出現,右手高舉過頭,碧色眼瞳冷冷看著他,一鞭子甩出夾帶無邊的氣氣朝夜襲捲而去。

糟,來不及閃!

夜暗叫一聲糟,打算甩出鐵鞭硬接下她的攻擊,但就在他甩出鐵鞭的瞬間,一人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瞬間擋在夜的面前,徒手接下女人的骨鞭。

“!!”女人和夜同時一驚,定睛一看竟是名紅髮男人擋下的攻擊。夜認出這個人是流雲,正要喊出聲,卻見流雲冷冷道:“想不到妳竟會親自出馬。”

女人沒有說話,她沒有見過流雲,但敏銳的直覺告訴她這人絕非等閒之輩。夜扛著紫鳶上前一步,蹙眉:“她是誰?”

流雲沒有回頭看夜,聽聞他的話,他帶著冷意淡淡道:“這個女人,就是把紫鳶變成這樣的最大元凶,也是華爾茲的創立者。”不只是紫鳶,還有宥里,想到讓他們如此痛苦的主因,流雲瞇起眼,帶著寒氣,森冷的喊出這人的名字:

“珍琳佛.奧羅茲。”
罪之魘Ⅰ紫鳶 第六十八章
六十年了。

她有六十年,沒有見過他了。

第一次見面的畫面,第一次訴說感情,第一次,兵戎相見。

過去的種種歷歷在目,她想忘,忘不掉。她想去恨,卻是又愛又恨。珍琳佛憎恨著,掙扎著,她恨紫鳶殺死她的姊妹,她恨自己忘不掉對他的情,多少次想要放下,卻怎麼也放不下。如果說紫鳶是殺死羅琳和席琳雅的兇手,那麼她就是最大元凶。她忘不掉對紫鳶的情意,屢屢下不了手,導致了毀滅性的傷害,奪走她孿生姊妹的生命,她恨紫鳶,更恨自己。

這六十年來她不斷遭受病毒的侵害,要不是TB034,她恐怕撐不到這個時候。但如今的她命雖保住,也得到她想要的長生不老,但她卻變得不人不鬼,成了一個還保有自己理智的吃人怪物,如果這就是永生的代價,那她寧願不要,也不想讓紫鳶變成現在這樣,如此,他們也許還有機會。

但有些事,做過了,錯過了,就再也無法挽回。

珍琳佛從來沒有後悔過,但這一次,她後悔了。她痛苦,她憎恨,對紫鳶的思念卻是日復一日,不斷增加,越來越沉重,也越來越深,她竟無法忘掉他。當TB034的解毒劑研發出來後,本來她有機會擺脫像個怪物的生活,但一想到紫鳶,她就猶豫,直到十二年前,闞鐘閔奪走解毒劑為止。

TB034的解毒劑只有兩劑,闞鐘閔奪走一劑,下落不明,第二劑,則握在她手上。但即使掌握了解毒劑,也無法完全解她的毒,更無法解紫鳶的毒。她的毒來自紫鳶,而紫鳶的毒早已不是原來的TB034,解毒劑那怕是用他遺留下的血清製作的,效果怕也是不大。

現在紫鳶的血清也早已用盡,當年的兩劑血清如今只剩下一劑,另一劑卻是失蹤,她的機會已用盡,也不再尋覓機會,然而迪恩的一句話,卻讓她改變主意。

“只要妳把紫鳶帶回來,不僅能解妳的毒,也能把他永遠留在身邊,一舉兩得,不是麼。”

六十年過去迪恩也已經七十八歲了,但為了實驗,他親自對自己用藥,保持年輕,如今看上去竟沒有絲毫老態,不過四十幾,五十多歲而已。六十年前失去兩位兄長對他打擊甚大,從此更加專研病毒和解藥,創立黑槍計畫,就為了追殺紫鳶。

他利用珍琳佛對紫鳶的憎恨來完成這項計畫,是為了報復她,也是為了向紫鳶報仇。只要可以幫瑞秋和羅博報仇,他可以不計代價,利用所有人,包括黑仔。

迪恩的話讓珍琳佛動搖,她想要解毒,也想要紫鳶在身邊,於是,她終於同意迪恩發起黑槍計畫,和各國談判,開始黑槍殺戮遊戲。用追捕黑仔的名義,逼紫鳶出手,逼他現身。

本來珍琳佛並未打算來到台灣,但她實在耐不住等待,更何況紫鳶的實力早已不是當年可以比擬,於是,她終於在相隔六十年後再一次踏上這片土地,來到兩人第一次見面的地方,就只為了見他。

好不容易見到紫鳶,珍琳佛突然覺得他好陌生,好遙遠。也許這是他們唯一的道路,珍琳佛有時總會想,如果當初是在不一樣的情況下相遇,他們,會不會有未來?

珍琳佛問自己不下上百次,每次都沒有答案。她想問紫鳶,卻害怕說出口,害怕得到答案。想不到自己竟會變得這般怯懦,珍琳佛想笑,狠狠地笑自己,狂傲的笑自己,她笑了,卻是苦的。

看著眼前的紅髮男人,珍琳佛只看一眼就把視線移到被夜扛在肩上,始終沒動靜的人。碧綠的眼微瞇,珍琳佛淡淡道:“我只要他。”

“我不會把他給妳。”流雲淡淡道。

“那麼至少,讓我看他一眼。”珍琳佛平靜的話語讓流雲和夜微微一愣,倒是沒想到她會這麼平靜。珍琳佛上前一步,緩緩道:“這一次來,我只想見他。我想問他問題,想要他的答案,但說出口了,我怕會後悔。”

流雲面無表情,聽聞她的話,淡淡道:“珍琳佛‧奧羅茲從不知道後悔是甚麼,妳這麼說不會太可笑麼。”

流雲的話讓珍琳佛沉默,她略帶自語的道:“是啊,珍琳佛‧奧羅茲不該後悔,她也從不後悔,哪怕被怨恨,也不後悔。”抬眼,珍琳佛看著紫鳶,即使知道他聽不到她說話的聲音,還是道:

“紫鳶,我從不後悔遇見你,也不後悔我對你做的任何事,如果怨恨是唯一能讓你記住我的方式,那我寧願你恨我。”轉身,珍琳佛垂眸,“只有這樣,你才會把我放在心上。”

放在你的心裡,那無可動搖的位置。

聽見珍琳佛的話,夜的心神微顫,為她最後那句。

放在心上……她這麼說是什麼意思?忍不住看看一直趴在他背上沒動靜的人,雖然珍琳佛沒表現出來,但夜卻敏銳的察覺到她對紫鳶不同於怨恨的感情。那個女人,珍琳佛她,怨恨紫鳶,卻又愛著紫鳶,這到底是怎樣複雜的感情啊。

總覺得這人好像被搶了,夜有點不悅,但他有資格生氣嗎?他自己推開這人,早已失去擁有他的資格,也不配在擁有,從第一眼看見珍琳佛他就知道,這注定是段複雜的三角情。

珍琳佛愛著,怨恨著紫鳶,而紫鳶亦是。

而他,親手推開這人,一次又一次,他早就不知道紫鳶心裡是否還有他。早在他開始選擇逃避的瞬間,他們已經錯過了。夜花了三年的時間來面對這一事實,也許董珣是對的,如果當年他聽了他的話勇敢面對,不選擇逃避,不欺騙自己,他們現在會不同吧。

有些事,有些話,做了,說了,就再也回不去了。

夜終於理解這句話的涵義,卻為時已晚。

抱緊這人和他一起看著窗外的街道燈火,成為黑暗中的光,卻透不進這人的眼裡,心裡。遙想四年前的黑槍遊戲期間發生的事,夜只覺得過去好遙遠,曾經的美好,曾經的喜悅,都在他一聲聲的恨,一聲聲的怪物中煙消雲散,不是沒有後悔過,但後悔不能挽回過去,他能做的,也只有把握當下。

在了解這人的過去之後,他知道,自己已經不能放手。

“如果當年我選擇面對,選擇相信,現在的我們是否會有所不同?”夜忍不住喃喃自問,說完他苦笑,現在說這些有甚麼用,過去不能重來,言語已成為最軟弱無力的代表,說這些還有甚麼用。

紫鳶一句話都沒說,他不知道該說甚麼,也不想回答。

如果當年他們都選擇面對,結果也許就會不同,但現在說這些又有何用?逝去的,不會回來,就如他們早已錯過了,決裂的感情。

他從不否認,對夜好,對他的疼愛,全來自他對謝婁青的感情。又是在甚麼時候,這份感情逐漸轉移到夜的身上,紫鳶不明白,也不懂。等到他終於懂得的時候,兩人已漸行漸遠,再也無法回到從前。

夜的一聲恨,一聲怪物,讓他長年緊繃的情緒終於潰堤,紫鳶花了一些時間才恢復,卻流失了一些記憶。他忘了自己跟夜吵架的事,也忘了自己是怎麼和流雲,琥珀打起來的,他的失憶讓夜不知道是該鬆口氣還是要哭,哪個都不好。

本以為雙方會發生一場惡戰,誰知卻意外地平靜。珍琳佛本來是打算把紫鳶帶走的,但看到他的那一刻,她猶豫了。也許現在還不是時候,她還沒想好該怎麼面對,紫鳶也需要時間,於是出乎意料的,珍琳佛並沒有把紫鳶帶走,讓流雲意外,也讓迪恩備感意外。

紫鳶暫時沒事了,琥珀把音樂盒留給他就跟流雲先回去了。謝冬青和林麟老樣子出去辦任務,但這一次他們都特別留意紫鳶的情況,畢竟在他還沒恢復過來的那段時間,這人太遲鈍,很多反應都沒跟上,還不說一句話,讓他們很擔心。

謝冬青外出去辦紫鳶交代的任務時還特別叮嚀坤靖要看好他,一有動靜立刻通知他或林麟,他們其中一個定會趕回來,決不讓那種事在發生一次。夜本來要留在紫鳶身邊,結果紫鳶卻讓他跟著謝冬青過去,還給他一個裝有紅色液體的針筒,讓他看準時機給他注射。

夜覺得很奇怪,但這是哥哥的命令,交代坤靖看好紫鳶後,他跟著謝冬青來到石郡,看著他和權哥謝婁青對戰後,又跟著追到醫院去。見謝冬青昏迷,他們似乎要給他檢查頭部,夜想了想,決定去把插頭拔掉,讓醫院斷電。

斷電之後果然所有的檢查都會歸零,資料都沒了,為了尋找電源,權哥留下虎澈和那名叫青青的女孩子看著謝冬青,其他人則出去找電源。夜站在樹上看他們,正想著要怎麼把謝冬青帶出來,變數驟增。

站在外面看謝冬青突然發威開始大肆破壞還追殺虎澈,夜的腦門上淌下一滴汗,不明白謝冬青這是怎麼了,怎麼突然像打了雞血似的。看看虎澈被打得四處逃,夜都有點同情他了,不過現在他不能插手,只能找個地方溜進去。

從醫院後方溜進去,夜正想著要去找謝冬青時,卻遇到一個意想不到的人。看著拿著槍在附近尋找電源的男人,夜眨眨眼再揉揉眼,直想著自己是不是眼花了,這裡怎麼會有個黑髮流雲?

看了看,再看看,夜決定回去後問問紫鳶,現在,他還要去找人,所以只能請這位黑髮流雲先躺下啦。

於是乎,夜直接送他一記攻擊,沒讓他送命,只是重傷。

跑上樓,夜急著找謝冬青,他破壞的聲音實在太過響亮,伴隨著落石。夜的腦門上流下一滴冷汗,這傢伙,要不要這麼惹人注意啊!

焦急的奔到前棟大樓,聲音是從二樓傳來的,快速前進來到大廳,夜看著地上的大窟窿搖頭,失笑:“唉呀呀,破壞的可真徹底。我以為我的破壞已經夠糟的了,沒想還有人比我更糟。”呵呵低笑,夜彎腰準備跳下去,但在動作時,他卻突然眼瞇起眼,飛快的向後跳開。

再夜跳開的瞬間,一道強烈的攻擊從他方才站的地方掠過,留下長長的,深深的痕跡。也因為這道攻擊太強悍,本就十分脆弱的地板又開始四分五裂往下掉,造成更大的窟窿。

吹聲口哨,夜直起身,藍色的眼準確的看向煙霧另一邊,那手持長鞭的人。

看到他,夜呵呵笑起:“我們‘又’見面了,墨鏡哥。”

“…夜。”墨鏡後的眼睛冷冷瞪著夜,改名叫權哥的謝婁青臉色冷的可怕。

“唉呀呀,不要這麼兇嘛。我們許久未見,難得遇上了還要冷臉相向,墨鏡哥你真不夠意思。”面對權哥的冷臉,夜一點恐懼都沒有,還笑呵呵的直接踩在他底線上,笑裡藏刀的撩撥。

“我想想,墨鏡哥最在意的莫過於虎澈嘛。你擋在這裡,難道是怕我去殺了他嗎?討厭,墨鏡哥你想太多了。”捲著自己的金髮,夜笑瞇瞇的說:“不過,如果小虎澈阻攔我,哈,我也是有可能失手殺他的。”

“我不會給你這個機會。”拿出鐵鞭,權哥阻擋在前不讓夜跳下去二樓。夜看著他這架勢,也拿出了極其相似的鐵鞭。瞇起如寶石般的藍眼,夜緩緩道:“真要阻攔啊。墨鏡哥,離開黑暗太久,你似乎忘記同行的規矩了。阻攔任務成功,我是可以殺你的。”

“有本事,就來吧。”一甩長鞭,權哥擺出戰鬥架勢,一副就是不會讓你過的樣子。

夜低低笑著,雙手握著鐵鞭,眼底閃過狠戾。
罪之魘Ⅰ紫鳶 第六十九章
和權哥打起來純屬意外,夜也不知道為甚麼會和他打起來,好像從以前開始,只要一遇上他就會忍不住想和他切磋。夜的實力已經和小時候不同,已足以和權哥一拚,兩人得實力相當,戰的不相上下。

權哥吃驚夜的功力竟會進步的如此神速,竟快要趕上他了。相較他的吃驚,夜卻是越戰越狂,更加投入這場打鬥,也更沉浸在與高手決戰的快感,讓他幾乎遺忘自己是來幹嘛的。

遠遠看到夜和權哥打得幾乎沉迷,紫鳶不禁暗嘆自己未卜先知。早在派夜出來找謝冬青的時候,紫鳶就先一步收到消息得知黑仔等人的位置,意外黑仔竟會用真面目示人,不過他們似乎不知道他的身分就是。

聽到他們對黑仔稱呼佐伊,紫鳶不禁想,原來他還是知道自己叫甚麼,沒把本名給忘了。

坤靖是陪紫鳶一起來的,趴在離醫院有點距離的大樓頂上,他用望遠鏡看著正在醫院大肆破壞還跟人打起來的謝冬青,害怕的同時又忍不住想這人的腦子到底是哪裡抽了。

謝冬青和佐伊互相決戰,第一次看他對一個人如此在意,紫鳶不禁多看了虎澈兩眼,但接下來可不容許他在繼續觀察虎澈了。謝冬青體內的TB034在二十年前爆發後讓他重傷昏迷到最近才醒來,紫鳶雖用自己的血幫他壓制毒素,但無法壓制太久,除非用他的血去製作解藥,但毒性太猛,他怕這人會受不了,這才先讓夜帶著裝有他血液的針筒來找謝冬青。

但這小子打架打得太忘我,居然把這事拋到腦後去了,還讓謝冬青毒發,紫鳶實在頭痛阿。

“啊———”毒發的謝冬青發出淒厲的長嘯,這聲音彷彿傳到樓上,正在和權哥纏鬥的夜的耳裡。一鞭子打在自己和權哥之間,逼權哥退開的同時也後退和他拉開距離。夜臉上沒有笑容,反而是罕見的凝重。

剛才,他似乎聽到謝冬青的叫聲……

抬眼盯著權哥,夜甩著鞭子,想著一會兒要怎麼甩掉權哥,趕緊到樓下去和謝冬青會合。剛這麼想,夜就看到某個地方出現某樣東西。那是紫鳶在發出緊急命令時會用到的小紙人,看到那樣東西,夜總算想起自己是來幹嘛的,眼睛睜大,低喊了聲:“糟!”

權哥遠遠就看到夜的臉色微變,剛在想是怎麼回事時,卻見夜突然高高跳起,一鞭子抽在自己原本站的地方。地板被夜破壞力十足的鞭子一抽,立刻像切豆腐似的四分五裂。夜毫不猶豫的跳下自己打出來的窟窿,直奔二樓。

權哥皺眉,緊追而上。

跳下二樓,夜立刻去尋找謝冬青的所在位置。現在,整個二樓都可以聽到謝冬青的慘叫聲,一聽這聲音,夜就知道發生什麼事了。這一刻,他總算知道紫鳶讓他過來找人的原因。

拿出一個紅色針筒,夜眼神暗沉。

這,就是原因。

回想起出發前,紫鳶交給他的針筒。夜看著針筒,不解。

“哥哥,這是?”

“這是裝有我血液的針筒,你隨身戴在身上。只要冬青一有狀況,立刻給他注射,並火速將人帶回,一刻都不要耽擱。”

“是。”

思緒回籠,夜收起針筒,快速前往謝冬青位置所在。剛才被權哥拖住腳步,其實他早該把謝冬青帶走。可惡,他竟然因為私欲而耽誤了任務,要不是紫鳶給他暗號,真不知道事情會變怎麼樣。

紫鳶無論如何都不能出面,他要盡快找到謝冬青!

火速衝過走廊轉彎,遠遠的,夜就看到了殘破的二樓。想自己離謝冬青所在該是不遠了,夜加快速度。但就在他衝到大廳,正要往另一個走廊過去時,權哥突然從上面的大窟窿跳下來,在半空中還等不及落地就一鞭子甩過去,阻擋夜的去路。

“嘖!”急忙向後跳開,夜氣極地甩出鞭子,和權哥的鐵鞭纏在一起,暗中較勁。

“墨鏡哥,我沒時間陪你玩,最好快收手。”夜冷眼相對,心裡急的要命。該死!

“我說過絕不會讓你過去。”權哥不退讓,繼續和他較勁。

“你!”夜忍不住要破口大罵,但一聲突如其來的淒厲慘叫卻讓夜把想罵人的話全吞回肚裡。

權哥也被這聲音弄的一愣,待聽清楚後,他馬上認出這是誰的聲音。

“冬青!”權哥驚叫。夜咬牙,手中鞭子方向一轉,立刻抽出被纏住鞭子,拔腿往聲音的方向跑。

“你不能過去!”權哥還想把人擋下。夜忍無可忍的吼他一句:“權哥!如果你還想要他活著就別阻攔我。否則,你就等著替他收屍!”

知道謝冬青是他的親叔叔後,夜對他的感情也逐漸沉寂,被親情取代。前段時間紫鳶的狀況並不好,夜也沒問他謝冬青的事,改向流雲詢問,包括華爾滋。但流雲並未透漏太多,畢竟關係到紫鳶的過去,只是隱晦帶過,讓他知道紫鳶中了一種病毒TB034,謝冬青的毒和他一樣,所以每個一段時間就會復發。

流雲對夜和謝冬青的關係並不清楚,只是隱約知道他和謝婁青有關係,卻沒告知夜他們是兄弟關係這件事。只說謝冬青是為了救權哥才會身受重傷,權哥當時又被人追趕所以沒有救他,造成夜以為權哥對他見死不救的錯誤觀感。

如果夜知道謝冬青和權哥是親兄弟,又了解當年的謝家事件的來龍去脈,也許就不會有這種錯覺。偏偏流雲不清楚這件事,琥珀又懶的理他,紫鳶的狀況又不好沒能及時給他正確資訊,也導致夜變得比以前更愛找權哥謝婁青對槓,造就日後的悲劇。

權哥被他吼的一愣,“你這是什麼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你慢慢想!”夜不想管他了,拔腿就往謝冬青的方向奔過去。直到夜都跑沒影了,權哥還愣在原地。夜的話,是什麼意思?

想到什麼,權哥快無法呼吸了。



“啊啊啊啊!!!” 謝冬青抱著頭仰頭慘叫,他的嘴角,雙手和衣服上都沾滿黑色鮮血,但他還在痛苦大叫,叫的夜不斷加快腳步。

而和謝冬青同處一個空間的虎澈很不知所措的看著他痛苦大叫,直不明白剛才還很凶狠的人突然間怎麼會吐血,還這麼痛苦,嚇得他抓住佐伊直喊:

“佐伊,怎麼辦啊?難道真不管他?”虎澈無法理解佐伊為甚麼不讓他過去。佐伊還是不說話,虎澈用力拉他袖子,喊:“佐伊!”

佐伊眼睛仍然盯著謝冬青,聽到虎澈的喊聲他沒有立刻回答,而是看一會兒後才說:“看他的周圍。”

周圍?

虎澈不解的看過去,當他看清楚謝冬青腳邊變成什麼樣子後,虎澈臉色大變。

“佐伊,那是怎麼回事?!那、那些磚頭怎麼都融了一半?!”

是的。

謝冬青腳邊的磚頭和牆壁碎石都沾到了他的黑血。那些沾了黑血的磚頭碎石竟都開始慢慢溶解,就好像謝冬青的黑血都是劇毒。

佐伊沒有回答虎澈,只是皺著沒看著謝冬青痛苦慘叫。

他那副模樣,那雙紫色的眼,都讓他想起紫鳶。想到那個人,佐伊眉宇擰的更緊,三年之約已經快過第二年,最後一年將是他出手的時候。想到自己終於可以解脫,佐伊有種鬆口氣的感覺,但一看到虎澈,他突然不知道自己這麼做究竟是對還是錯。

——我只會在最後一年出現,如果到時你的想法依舊,我會出手的——

紫鳶的話在耳邊回響,佐伊不知道自己對虎澈究竟該怎麼辦,但他的想法,不會變的。

“啊啊啊啊!!!”謝冬青痛苦的慘叫讓虎澈不忍看,佐伊卻是直視著他,透過父親佐千戶他已經知道關於紫鳶的事,因此當他看到謝冬青如此痛苦的模樣,他竟無法出手。

謝冬青很痛苦,非常痛苦,全身彷彿有把火在燒,燒的他生不如死。但謝冬青的痛苦並未持續太久,在他又發出一聲慘叫後,一隻手毫無預警的從後面伸出來,一把抓住謝冬青的後領把人往後拎。

一個針頭突然扎進謝冬青的頸側,及時趕來的夜急忙給他注射血清。血清進入謝冬青體內後,他睜大的雙眼慢慢闔上,人也漸漸安靜下來,彷彿沉睡般在無動作。夜一把接住往後倒的謝冬青,重重的吐一口氣,徹底鬆口氣。

“終於趕上了……”夜難得滿頭大汗的,他一抹額頭的汗,低頭看看謝冬青的傷勢。發現他傷的挺重的,夜給他點指血穴,把人扛到肩上。

“夜!”正要離開卻聽到喊聲,夜回頭,然後笑了。

“小虎澈呀,好久不見~”看到虎澈真是意外的高興啊。

“夜。”虎澈正色看著夜,他方才的舉動全落在他的眼裡。虎澈上前,道:“夜,你不能把他帶走。”

挑眉,夜笑著說:“為甚麼不能?小虎澈,他是我這次的任務。所以,我不能聽你的。”說著,夜看向另一個方向,低笑:“墨鏡哥,你想出答案了嗎?”

一聽夜這麼說,佐伊和虎澈同時轉頭,看像走廊上,趕過來的權哥。匆匆趕來的權哥一眼就看到被夜扛在在肩上的謝冬青,他急喊:“冬青!”

“冬青嗎?真是好聽的名字。但,”嘻嘻一笑,夜嘻皮笑臉的說:“他究竟是小冬青呢,還是小林麟呢?”

“夜!”權哥低吼。夜收起笑容,帶著連虎澈都沒見過的冷漠,淡淡道:“他為甚麼會變成這樣,你很清楚,也該負一半的責任。除非你想逃避。墨鏡哥,當一個逃避者可是很卑鄙的。”

“你什麼意思…!”權哥剛要吼人,卻因為他的話而想到一件事。權哥墨鏡後的眼睛睜大。

“你好好想清楚。”夜丟下這句話就帶著林麟從窗戶跳出去,那速度快的虎澈連阻止的時間都沒有。

夜離開後沒有去哪,而是火速趕去和紫鳶會合,同時又很惱火。氣他自己居然因為打架把要事忘記害謝冬青這麼痛苦,對身為傳奇的他真是奇恥大辱。氣自己的同時又氣紫鳶,這傢伙,不是讓他好好待在K嗎?怎麼還跑出來了。還有坤靖,都讓他把人看好了怎麼還會出現在這。

在心裡惱火的碎碎念,夜眼尖的看到不遠處有個小紙人在追他,於是他停下來一把捏住來不及剎車的紙人,打開看內容。

【將謝冬青暫時安置在石郡分部,等我來。

                     ——紫鳶——】

看到字條,夜一把捏爛塞在口袋,重新扛好謝冬青,往石郡分部前去。

說是分部,其實是訓練場地,是很難得的設置了幾間小房間,只因為紫鳶偶爾會來,這是專門給老闆休息的。把夜帶到石郡分部後,把人安置在床上,本以為他在紫鳶來之前暫時不會醒,誰知沒一會兒就醒了,還痛苦的直慘叫。

“啊啊啊啊————” 謝冬青躺在床上痛苦的輾轉掙扎,明明沒有人傷他,皮膚卻自行出現一道道傷口,黑色的血從中流出,很快染黑床鋪甚至開始慢慢溶解。謝冬青痛苦扭曲的表情讓夜終身難忘,他沒有想到謝冬青會變成這樣,更不知道他體內的病毒一旦發作竟會如此淒慘。

TB034到底是甚麼鬼東西!

夜焦慮的想,卻得不到答案。

謝冬青痛苦的輾轉慘叫,他的痛苦直到紫鳶到來後才稍稍緩減。當紫鳶踏入安置謝冬青的房間的那一刻,他身上的黑血就像有生命般,對紫鳶感到懼怕。在紫鳶來到床邊時,黑血奇蹟似的不再流出,傷口也不再增加。病毒的安靜似乎讓謝冬青好了許多,夜錯愕的看著這一切,無法想像血竟然會像有生命般,會活躍,會恐懼,尤其是對這人的恐懼。

紫鳶拿出早就準備好的注射劑,在夜來不及阻止時從容的拉過謝冬青的手,拿酒精棉片擦擦他的手腕,拿過注射劑對準手腕的血管,直接注射。

“啊!”注射器內的液體進入體內時,謝冬青痛苦的喊了聲,接著慢慢安靜下來。感到疲憊他在把眼睛閉上後,竟再次陷入昏睡一年,但在注射後,他體內的病毒明顯安靜下來,就像沉睡般在無動靜。

夜在一旁把一切都看進眼裡,想到曾在紫鳶身上看到的血色脈動,蟄伏在心裡多年的疑問也在這次事件後再次浮上心頭。

由於謝冬青狀況不穩定,夜和紫鳶只好先留在分部,坤靖在這陪著他們,為了讓K不至於變空城,於是紫鳶授意林麟帶上老闆的面具暫時頂替他們,搞的那些個殺手來領任務都提心吊膽的,直想著老闆啥時變得這麼兇,變來變去的看的他們好累。

紫鳶當然不知道這些事,他一直專心顧著謝冬青,幫助他穩定,而在這段時間裡的某一天,夜問了他一個問題。

“哥哥。”

“嗯。”

“你的眼睛,你的頭髮,為什麼是紫色的?”夜很小的時候就想問了。

“你覺得,他的眼睛為什麼是紫色的?”紫鳶反問夜。夜聽了看著床上的謝冬青。金髮,紫眼,他的眼睛,和紫鳶一樣。

“我記得冬青是因為被家人送到實驗室做實驗,身體裡都是很厲害,很狡猾又很可怕的病毒。因為他的實驗只成功一半,所以眼睛才會變成紫色。”夜想著從流雲那聽來的話,道。

“那你就當我和他一樣吧。”這是紫鳶的回答。

夜聽了忍不住看他,卻見紫鳶面無表情地,眼神空洞,似乎是想起甚麼。夜愣了下,定定地看著他,想把他的模樣,他的表情,刻劃在心裡。

他當時的話語,當時的表情,夜永遠不會忘記。
罪之魘Ⅰ紫鳶 第七十章
黑槍遊戲在那天之後沒多久就結束了,隔著玻璃看著遠處正在進行的重建,夜撇撇嘴,既然最後都要收拾殘局,那為甚麼一開始就辦這種莫名其妙的遊戲。紫鳶這些天不再K,謝冬青在那天之後又陷入昏迷到現在都沒醒,坤靖還是幫紫鳶坐鎮辦公室,林麟沒事的時候偶爾會去陪他,免得他一把年紀還要被嚇得鼻涕眼淚俱下,太可憐了。

國家花了一年以上的時間來重建,這段時間K的殺手照樣執行任務,他們不受黑槍遊戲影響,老樣子該幹嘛就幹嘛,夜和林麟也是三不五時就跑出去執行任務,有時甚至往國外跑,這一年下來到也過得充實。但讓夜鬱悶的是,學校還是處於停課狀態,原因無他,這次的黑槍遊戲後,有些學校受到損傷,在加上人民暫時沒有住處,年輕人又死了大半,人數都得重新算過,於是又無限期延課。

這回夜非常認真思考,他會不會真的延畢?

他會不會延畢暫且不知,這一年裡紫鳶為了幫謝冬青壓下毒性,特別把一間空房間佈置成實驗室,每天用他自己的血去做研究,斟酌劑量。他血液中的毒對謝冬青來說太兇猛,少量可以幫他壓抑毒性,過量卻會害了他,所以他得小心研究,稀釋一下毒性,免得給他造成反效果。

佐伊在那之後又沒了蹤影,但依他的個性來看,過年過節他一定會回家陪佐千戶過節,這年過年紫鳶也沒事做,又收到佐伊的邀約,意外的同時又想,他也有段時間沒看到他了,就去見他吧。

沒有約在什麼酒店等稀奇古怪的地方,佐伊很難得的約他再家裡附近的公園見面,坐在木椅子上,佐伊俊美的臉上沒有表情,不怕冷的他只穿了件襯衫,手裡拎著一瓶酒,不時的喝一口。佐伊和佐千戶一樣是出了名的海量酒鬼,紫鳶看到他再喝也不意外,坦白說他會沾酒也是因為佐千戶,和他一樣,紫鳶也是海量不醉的,遇到這麼一個可以拼酒的酒友佐千戶絕對高興到爽。

今年冬天格外寒冷,紫鳶同樣不怕冷的只穿了件襯衫,來到相約的地方,看著佐伊,已經滿三十一歲的他還是和十八歲時那樣,沒有絲毫老態,卻帶著滄桑。想到他的決定紫鳶就想嘆氣,走過去在他旁邊的空位坐下,隨手拿過他腳邊的一打啤酒的其中一瓶,打開就喝。

佐伊扭頭看著紫鳶,突然覺得他有哪不一樣了,說不出好壞,但他知道,這人的好壞全取決夜,只有他,才能影響這個人。自上次爭吵後失去理智到現在,夜一次都沒提到當時的爭吵,紫鳶也好像忘記了一樣,有一次夜特別試探他,他卻是一臉疑惑,想不起來自己有沒有和他爭吵過,看的夜心驚的同時又不知是該哭還是該笑。

“三年之約已過去兩年,下一年,你一定要來。”佐伊在喝了會兒酒後突然道。

“我會去,但我也說過,如果三年後你的想法依舊,我才會出手。”紫鳶喝了口酒,淡淡道。

“我的想法不會改變。”但這樣,痛苦的卻會是虎澈和父親。

看出他在想什麼,紫鳶道:“佐千戶永遠不會責備你。”

“我知道。就是因為這樣,我才更覺得自己對不起他。”佐伊難得嘆氣,帶著無奈和傷感。

“怕自己對不起他,又何必這麼做。”紫鳶也想嘆氣。佐伊真是出了名的固執,即使有這麼多人愛他,即使有讓他猶豫的人,也固執的,執著著會讓這些愛著他,關心他的人傷心欲絕的決定。

佐伊聞言難得淡淡一笑,緩緩道:“因為我太痛苦了。”好不容易走出殺手的枷鎖,好不容易完成學業,好不容易有個願意和他相守一生的妻子,好不容易有個他期待已久的孩子,本以為這一生圓滿了,卻在一夕之間全部破滅。

他失去妻子失去孩子,失去他夢寐以求的家,他的世界一下子全部消失,讓他痛苦不已,只想要解脫,只想要自由,但卻怎麼也無法成功。其實佐伊知道迪恩的身分,知道他跟紫鳶之間的仇恨關係,知道他亟欲報仇,所以他自願跳入他的陷阱,成為黑槍,成為眾矢之的,如果說他最不想傷害誰,那就是父親佐千戶。

想到他佐伊就覺得自己真是個不孝子,為了滿足自己,惹他傷心,也傷害所有人。

紫鳶是唯一一個可以了解他感受的人,所以佐伊找他,相信他一定可以幫他實現願望。但他的願望可以實現,紫鳶的願望卻永遠也實現不了,佐伊知道這個人比他痛苦百倍,千倍。他想,紫鳶的願望總有一天一定可以實現的。

紫鳶仰頭把酒一口飲盡,把鋁罐壓扁扔進袋子,他看著佐伊這張和佐千戶幾乎一模一樣的臉龐,嘆道:“我也許久沒見過他了。這些年,他過的好嗎?”

“爸爸他過得很好,每天都有閒情逸致修剪花盆,調戲小姐,冰箱唱空城計還可以唱小曲,謝謝你的關心。”想到佐千戶的糟糕行徑身為兒子的佐伊就備感無奈,他老爹怎麼就可以歪成這樣?

紫鳶顯然也想到了,看他的個性這輩子都改不了了,這也是他的特色,姑且就讓他繼續好色,繼續閒情逸致下去好了。

又拿起一瓶酒打開就喝,佐伊是絕對的酒鬼,紫鳶也是不惶多讓,一打的酒就這樣被他們平分掉,卻一點醉意的沒有。把垃圾拿去丟掉,分開前,佐伊對紫鳶道:“紫鳶,謝謝你願意幫我。我相信,爸爸他不會怪你的。”不管發生什麼事,他都會是他最好的兄弟,最好的朋友,這是佐千戶對紫鳶的承諾,也是他的認定,不管發生什麼事都絕不會改變。

紫鳶回頭,微微一笑,抬手朝他揮揮,轉身離開。

那天之後再見,已經是年末的時候,三年之約,終將到期,只要在這之前他找不到佐伊,只要他的想法改變了,他就會沒事,紫鳶也不會出手。但結果,卻產生變數。

倒是沒料到虎澈竟然會千里迢迢追去英國就只為了找佐伊,他的毅力讓紫鳶想起虎道,他們真不愧是父子,只要遇上執著的事就會卯足全力,不計代價,這點真的很像。

當然在這之前,虎澈也是卯足全力在尋找佐伊留下來的線索——日記本。

聽說他體力都還沒恢復就四處跑找日記本,紫鳶看著眼前笑的無良的某人,拿過酒就喝。佐千戶看著這位難得來他這裡坐坐的友人,把從莫海那聽來的消息跟他分享,接著像軟骨動物一樣攤在沙發上,邊喝酒邊吃草莓波奇棒,笑咪咪的說:“小虎澈真是難得的有毅力,你說我該不該誇獎他?”

不是誇獎他,是玩垮他吧。

知道這個人一定會開始惡整虎澈,紫鳶無力的想。接著他轉眼看看這傢伙只剩下草莓波奇棒和啤酒的冰箱,無奈的關上,道:“你家兒子不是才剛幫你把東西全補齊?”除了草莓波奇棒以外的東西咧?

“那些啊,我又不常下廚,有些都放壞了。”佐千戶一副天塌下來也無所謂的表情。

“……”紫鳶無語,佐千戶無所謂的大笑:“反正莫海一定會給我帶來,沒關係沒關係!”說著他突然湊上前,神秘兮兮的對紫鳶說:“還有還有,我還讓他給我帶了寫真集,待會給你一本。”說話時這人俊美的臉龐跟清冷的眼都變得有些色瞇瞇的,看得紫鳶實在無言。

“不了,謝謝。”知道他的口味很怪,紫鳶直接拒絕,他才不看什麼寫真集呢!

佐千戶哈哈大笑,紫鳶看他笑,忍不住也笑了下。看著此時的景象,佐千戶突然覺得像這樣相視一笑,平靜無波的日子好遙遠,上次這樣已經是很久以前了,他們還能這樣幾年?佐千戶現在也四十多歲了,但他卻絲毫看不出年齡,紫鳶更是沒有絲毫老態,保持著十六歲的模樣整整六十年。歲月的煎熬改變了他,也改變許多人,唯一不變的,是他和佐千戶兄弟間的情誼。

難得的感情讓紫鳶珍惜,也只有佐千戶始終沒有離開,始終把他當成兄弟。

時間已經來到下午,佐千戶留他下來喝茶,反正也沒事,紫鳶索性留了。

家裡向來只有啤酒的佐千戶居然也會泡茶,讓紫鳶吃驚一把。佐千戶看他吃驚的模樣,挑眉。紫鳶拿過他泡好的茶喝了一口,眼睛一亮,讚道:“原來你還會泡茶!我還以為你都把酒當水喝。”

“把酒當水喝我早就酒精中毒了好不好!”佐千戶在愛喝酒也知道喝太多會酒精中毒,都有在克制的。

“原來你還知道克制。”紫鳶笑著說。

佐千戶白他一眼,給自己倒茶,拿起來連喝都還沒喝,門鈴聲突然響起,佐千戶不以為意繼續喝,紫鳶也沒在意,然而門鈴一直響,響到後來兩人終於發現不對,這回該是有熟人來了。紫鳶不能露面,佐千戶皺皺眉,喊了聲:“謝絕推銷!”然後繼續喝茶。

紫鳶把杯子放下,道:“我先回去吧。”對方顯然是被刺激到了,狂按鈴啊!

佐千戶嘖了聲,放下杯子站起來,道:“不行,我要你今晚留下來過夜,敘敘舊。你先跟我到樓上去好了。”

聞言,紫鳶放下杯子站起來,道:“那我先睡會兒好了。”為了委託跟一堆文件他可是熬了三天夜。

“成,跟我來。”頂著沖天響的門鈴聲,佐千戶不怕吵到鄰居的帶紫鳶到樓上的客房,反正他因為好色已經被列入黑名單了,沒差。只是佐千戶家裡平常不會有人來過夜,所以有些東西都堆在客房顯得有些擠。

佐千戶抓抓腦袋,雙手一攤,很無良的對紫鳶說:“將就一下?”

紫鳶也習慣他的無良了,反正他房間的慘狀也和這一樣,無所謂。

幫紫鳶關門,佐千戶聽著還在響的門鈴,惱火的皺眉,快步走下樓,帶著曾為傳奇的氣勢,雄赳赳氣昂昂的來到大門,猛的打開看也不看的使出獅子吼:

“就說謝絕推銷———!!!”居然一直按他的門鈴,打擾他敘舊,不管是不是推銷員都去死吧!

佐千戶的聲音響亮到連在樓上躺下來準備睡覺的紫鳶都聽的見。不管對方是不是推銷員,紫鳶都在心裡為他掬把同情淚,直接正面承受佐千戶的獅子吼,怕是懵了吧。閉上眼睛,躺在這裡,紫鳶的心意外的寧靜,這一睡,直接睡到晚上。
罪之魘Ⅰ紫鳶 第七十一章
虎澈很可憐,不僅暈車吐的頭暈,還被當成推銷員,現在還得承受佐千戶的河東獅子吼,搞得他頭昏腦脹分不清東西南北,只覺得好委屈。佐千戶可不管他委屈不委屈,把人抓過來就揉捏一番,在調戲調戲青青跟謝婁青,然後才乖乖說正經事,順便給自己找免費廚師,愜意的很。

紫鳶很意外自己竟然可以睡這麼久,醒來時看到天都黑了不由愣了下。樓下安靜的很,紫鳶想客人也許都走了,就走下樓去。佐千戶坐在客廳裡看電視,看到他下來,指著廚房,道:“給你留飯菜了,自己去找。”

紫鳶轉彎朝廚房去,看著早已給他備好的飯菜,自己拿去熱一遍在端出去,挑張椅子坐下,紫鳶看著豐富的菜色,挑眉:“你廚藝進步了?”

“哪有可能~”佐千戶的廚藝是出了名的爛,只會炒飯煮蛋花湯的他可煮不了豐盛的菜。

“你找到免費廚師了?”紫鳶只想到這個可能,但誰會沒事來給他煮飯?

“一日免費。”拿下叼在嘴裡的波奇棒,佐千戶笑著說:“你猜猜看是誰來找我了?”

“控訴鄰居。”這人臭名遠播,在這一帶是出了名的色胚,紫鳶只想到這個可能。

“嘖,怎麼盡想到糟糕的。”拍拍腦袋,佐千戶也不打啞謎了,直接說:“今天虎澈和小婁青跑來找我了,還有那個叫青青的可愛妹妹,看看她的身材,凹凸翹,絕頂!”想到年輕妹妹佐千戶又開始色瞇瞇的了。

紫鳶想嘆氣,怎麼這人就可以好色成這樣呢?

從前是直接色瞇瞇的盯著倪香,現在是直接色瞇瞇的盯著青青。這兩個人呢,一個是虎道的老婆,一個可能是宥里的未來媳婦,所以說,佐千戶還是好自為之吧,在繼續色瞇瞇下去紫鳶怕宥里知道後會忍不住跑出來。

收起色瞇瞇的表情,佐千戶突然變的十分正經,指著紫鳶手裡的飯菜,道:“那是小婁青親手做出的飯菜。”

紫鳶夾菜的手一頓,過了會兒緩緩夾起青菜放入口中,緩緩咀嚼,細嚐味道後嚥下肚,嘆道:“婁青的手藝完全沒有退步呢。”

“不只沒有退步,他也還是原來的他。”去廚房拿來燒開的水,佐千戶往茶壺裡倒茶葉,倒燒開的水,道:“我很意外,他竟然不知道虎子就是K的老闆,也就是你。你和他在這些年竟然一次面也沒見過,真虧你忍的住。”

“虎子已死,在這的是紫鳶,K的老闆,傳奇白面。”紫鳶也想見謝婁青,但他已經沒有理由見他了,唯一把他們連結在一起的,也只剩下夜。

“虎子雖死,但紫鳶猶在,你仍然是他的好友虎子,那個默默把他放在心上,保護他,幫助他的虎子。”佐千戶早就看穿紫鳶對謝婁青的感情,奈何中間還卡了一個夜。也許紫鳶自己不知道,但他知道,夜的心裡早有他的存在,而在紫鳶的心裡,謝婁青猶在,夜也在他的心裡。如果不是看透,佐千戶真的會以為紫鳶對夜好是因為謝婁青而不是因為早已喜歡上他。

紫鳶聽了微微一笑,不在說話,專心的把飯菜一點不剩的全部吃光,再去廚房洗碗,等他出來茶也泡好了,佐千戶正在等他。

端起小茶盞喝著佐千戶親手泡的茶,紫鳶知道左千戶想說甚麼,所以,他說了:“我對婁青,僅此。英國之行他勢必會知道我的身分,我和他,緣分終究已盡。”不只他,還有夜,也許這次他會知道自己跟謝婁青的關係,在那之後要去要留他都不會阻止。

如果這是夜的願望。

十二年前的內部廝殺戰之後至今,夜都沒有許願,他仍然是K的殺手,同時還有董聿清。董聿清在內部廝殺戰中存活下來,至今沒有許願,他仍然是K的殺手,依然接手任務,只是比以前少許多。現在的他一方面經營公司一方面執行委託,這十二年來過得充實又忙碌。現在的他逐漸把手上的權力交給他哥哥董律翔的獨子董珣手上,於是,年僅二十一的他成為最年輕的總裁,當然他還是不忘電動,看的他老爹很頭痛。

不過董珣一邊辦公一邊打電動居然還把公司治理的有模有樣,還成功完成和企業間的合作,給公司帶來許多利益,居然把公司規模做的比從前還大,讓大家跌破眼鏡,包括他老爹跟夜。誰能想像一向懶洋洋的董珣居然這麼有做生意的手腕,驚掉大家下巴。

佐千戶喝了一口茶,聽了他的話後,忍不住說:“你可以告訴他實情,告訴他真相,讓他知道在當年謝家事件中派出虎道和倪香保護他的人就是你,是你紫鳶,也是虎子。你暗中保護他這麼久,救了他弟弟,還破例讓他進入K,讓他見到闞鐘閔了解當年真相,甚至幫他找回失去的孩子,幫他養育成人,這些你都可以告訴他。”

“放任他誤以為虎子已死,放任他對身為好友的你抱有敵意,讓他被蒙在鼓裡不明真相,還有冬青。他如果知道冬青是你救下的一定不會怪你。你幫他保護弟弟保護孩子,他又怎麼會責備你。你實在應該讓他知道。”

放下杯子,紫鳶微微一笑,嘆道:“他該不該知道已經不重要了。保護他這麼久,我的責任已盡,他知道也好,不知道也罷,這次英國之行,我們之間勢必會做出了斷,結果也許是好的,也許是壞的,不管怎麼樣,我和他終將結束。”

“紫鳶……”佐千戶突然覺得這人比以前絕望,卻也更看得開了。許多的美好從他的生命中流逝,他握不住,也看不見,只能一次次看著他們離開,自己卻停留在原地,無法前進也無法後退。

紫鳶輕輕一笑,道:“謝謝你到現在還把我當兄弟,過幾天我就要出發去義大利,此趟去英國,我不敢保證孝伊會改變主意,不管他怎麼決定,我都會幫他實現願望,又或者是保護他。”

想到兒子佐千戶就有些傷感,他也知道佐伊有多固執,一旦決定就不會輕易改變,就算是他來也一樣。對此,佐千戶除了順著他,相信他,還能怎麼辦?抬眼看著紫鳶,佐千戶相信這人絕不會讓兒子痛苦,一旦他改變主意,也定會護他周全。

“…不管孝伊最後怎麼決定,我都不會怪你。”苦笑,佐千戶道:“只要他快樂,不會後悔,我不會阻止他,也不會怪你。我只希望你能讓他走的沒有痛苦,這就夠了。”

“我會的。”

相視一笑,兩人在見面時,已經是半年以後的事,而那天,就是佐伊的頭七之日。



紫鳶這次前往義大利是為了任務,這次的目標是義大利總理,不知道是誰想要他的命,紫鳶也從不過問。殺手接單只須知道目標,任務成功這兩項,除非委託人或同行想要你的命,如此就不必再堅守前兩項原則,為了自己的命豁出全力應戰,為了生存。

這次跟紫鳶一道去義大利的人有夜和已經從昏迷中醒過來的謝冬青。不再做出偽裝,謝冬青直接露出自己的金髮和紫色的眼,不再做出林麟的假象,醒來後的他記憶似乎有恢復,但卻好似失去自己一樣,聽從紫鳶的指示,好像被他控制似的,這是副作用,連紫鳶都沒想到的副作用。

而被留下來的林麟也有特別任務,那就是接近虎澈和權哥謝婁青,跟著他們前往英國,保護阿黑。在他們出發後沒幾天,開始接手任務執行的林麟也跟著他們來到龍鶿家大宅,一切都照他的計畫進行,成功引起權哥的注意,也成功加入他們,為了不被懷疑,他聽從他們的安排留在前去英國辦事順便渡假的董珣身邊,陪他打電動,靜待時機。

身為夜的損友,董律清的姪兒,董珣很清楚林麟的身分,也沒有太過排斥反而和他打電動打得很盡興。林麟的電動打得不錯,竟和他打成五比五平手,生平第一次遇到對手的董珣自然不會放過切磋的機會,直接跟他打通霄了!

虎澈等人也在幾天之後出發前去英國,而在義大利執行完任務帶著夜和謝冬青一路玩到法國的紫鳶則站在經貿大樓最高層,看著遠方海面上正陷入戰火的國家,他摘下面具,瞇起紫色的眼,拿著紙張的手捏緊。

“彌虎澈,謝婁青,吳青青,坂本黑太郎,你們跟我誰會更快找到黑仔,真讓人期待。”

一句話,象徵另一爭鬥的開始,這次所要失去的,將會比從前更多,更大。紫鳶很清楚,在這之後,所有人的命運都會被改變。夜和謝婁青,還有他,他們三人之間注定會犧牲一人,也許是對他們兩人的感情太深,紫鳶清楚這一次他們一定會兵戎相見,他無法阻止夜,只能不斷的提醒他,只能切磋不可傷人,但結果卻是出乎意外。

夜就不懂紫鳶在想什麼,幹嘛老是喊切磋不給他們分出勝負,傳奇相會注定會引發腥風血雨,這是誰也無法違背的,遇到傳奇打就對了,生死聽天由命。

紫鳶不知道夜是這麼想的,如果他知道是絕對不會把他和謝婁青單獨留下,造成遺憾,而這也是造成夜和紫鳶彼此折磨的導火線。

如果時間可以重來,他們會不會做出相同的決定?

如果時間可以重來,你是否還會放手?

答案………
罪之魘Ⅰ紫鳶 第七十二章
深夜搭船來到英國海岸,才剛上岸就遇到埋伏,看服飾是華爾滋的部隊,見此,紫鳶,夜和謝冬青三人自然是不會手下留情。走到哪敵人就跑到哪,他們是一路打到倫敦去的,紫鳶和謝冬青不會疲憊,夜的體力也是過人,不但不累還越打越興奮,搞得現在華爾滋部隊一看到夜就想走。

在他們行動的同時,沉寂許久的琥珀也終於重出江湖,孤身前來英國,不但大鬧一翻,還把倫敦搞得天翻地覆,毀了許多建築還殺了許多人,差點把紫鳶三人也攪進去。

在倫敦混戰中,謝冬青如願以償見到哥哥,見他還好好的,心裡的石頭也放下一半。紫鳶去找琥珀了,在某處大樓上找到他時,這人已經玩的不亦樂乎。揉揉額角,紫鳶很無奈:“怎麼一解禁就搞出這麼大的風波?”

“這是我送給華爾滋的禮物,挫挫他們的銳氣,怎麼樣?夠震撼吧?”看著華爾滋的驚慌和錯愕,琥珀已經笑到肚子痛了,停不下來。

紫鳶無奈的揉揉額角,對琥珀玩樂的破壞行為已經無語。回頭看一眼遠處,紫鳶拍拍琥珀,道:“別笑了,冬青要來了。”

琥珀努力止住笑聲,丟下手指上的操偶線和雨傘,站起來伸懶腰:“他恢復得挺好的。走吧,可不能讓他撞見你我。”說完,琥珀率先跳下大樓,紫鳶緊跟在後,兩人雙雙在半空中分開,往不同的方向離開。在他們離開後,謝冬青也剛好趕到,看一眼現場留下的操偶線和雨傘,他走到牆邊往下四處看了看,紫色的眼微瞇。

和琥珀在半道上離開的紫鳶一路往城牆處前去,看一眼被炸彈破壞嚴重的地方,他抬頭看了看天,接著跳到倫敦鐘塔上,發出訊號,等著夜和謝冬青來會合。

看一眼下方仍然在燃燒,尚未散去的火焰,紫鳶看向遠處,對倫敦此刻的煉獄景象沒有任何表情。二十年期限已到,琥珀的期限早就過了,一出來就給華爾滋震撼彈,紫鳶很清楚,只要華爾滋還存在,他就永遠不會消失。

今天的煉獄,就是他的開場白,是他送給華爾滋的禮物。

華爾滋啊華爾滋,你們結怨的人可真不少,最讓你們頭痛欲裂的莫過於這個人了。六十多年前得屠殺,羅納德一家的詛咒,傳奇榜單,約法三章,所有的一切皆因這個人而起,而你華爾滋,就是推波助瀾,導致如今局面的罪魁禍首。

今天的挑釁只是開場白,真正的災難將由此而起。

冷風吹拂而過,吹亂紫鳶的髮,也露出他那雙恍如惡魔的冰冷雙眸。

冷酷,無情,不足以形容他眼中的冰冷。

要想明白,只有真正體會到他心中的恨,才有理解的一天。



倫敦事件後,紫鳶三人繼續尋找佐伊和虎澈等人的行蹤。這一次沒有花太多時間,如佐伊所想,不管他在如何擅長躲藏,都躲不過這人的追捕。紫鳶太擅長追蹤,要找到他並非難事,只是想等,想著他會不會改變主意,靜待時機,待時機成熟後再和他面對面。

看一眼眼前的人,長相和佐伊沒兩樣,但性格卻有哪裡不同,紫鳶知道這人又犯病了。好不容易痊癒的病因為太過痛苦再次復發,佐伊的人格分裂症太嚴重,嚴重到稍有刺激就會再復發,連佐千戶都沒輒。

漆黑的夜,冷風兮兮,現在自稱瘋子的佐伊站在距離海邊不遠的草地上,面無表情地看著此刻站在他面前的人。無聲看著這個他看了三十年的孩子,紫鳶看出他的決定,這個人果然固執啊。

既然這是他不變的願望,那他會幫助他實現。

兩人一見面立刻展開激烈的戰鬥,佐伊首先衝出去,手一動,一棍子抽過去。紫鳶動也不動,他慢慢抬起手,卻十分穩健的接下佐伊的棍子。佐伊的力道很大,但對方的腳步卻紋風不動,臉上甚至沒有多餘的表情。

棍子被牢牢抓住,佐伊也不急著拿回來,反而抬腳一踹,踢中紫紫鳶的腹部。這一下總算讓他有了動作,紫鳶因慣性而後退幾步,臉上還是沒有表情,佐伊緊接追上,又是一陣猛攻。

紫鳶從容地接下佐伊所有的攻擊,他的步調,呼吸,沒有因為佐伊毫不間斷的猛攻而亂,相反他十分的沉穩,而佐伊卻漸漸蹙起眉宇。

佐伊懷裡不知從哪來的孩子因為兩人的決鬥開始感到不舒服,他的遲疑讓他露出破綻,紫鳶毫不留情地給予他幾乎致命的攻擊,見他身受重傷也要保護那個孩子,不由有些驚訝。

“佐伊—!!”

虎澈的出現在意料之中,紫鳶早就知道他千里迢迢追來英國就為了把人帶回去,可惜,佐伊的想法始終沒有改變,他賦予的傷,不會讓佐伊痛苦,也會實現他的夢。看著阻擋在前的謝婁青,紫鳶知道這天終於還是來了。

兵戎相見,注定是他們唯一的路。

雙眉緊蹙,謝婁青仔細的看著紫髮男人的樣貌,他的臉,那是……

記憶中,金髮的少年清秀的臉上總是帶著憨厚的笑容,充滿活力,像個靜不下來的大男孩,總是喜歡到處跑,然後充滿喜悅的和他一聲:“婁青—”

但為什麼,當年充滿活力的男孩如今卻變成一個淡漠,對任何事物都不帶著熱情,對他人甚至對自己的生命毫不在乎,空洞孤傲的人……

“虎子…”謝婁青認出了眼前的人,錯愕的喊出聲。虎澈和阿黑嚇了跳,虎澈抓住他猛搖:“權哥你說什麼?你在說什麼?!”

阿黑上前,蹙眉道:“權哥,你認識他?”

謝婁青心裡也很亂,他深呼吸讓自己冷靜下來,乾啞道:“他是我大學同學,虎子,也是我的…好友。”

“他是你朋友?!”虎澈震驚了,阿黑也被驚了一把。謝婁青點頭,擰眉,道:“但他已經失蹤了二十年。這二十年間他完全沒有消息,是生是死沒有人知道,我也不知道他為什麼突然出現,還…還是以這副模樣……”

謝婁青心裡亂糟糟的,曾經以為死去的好友如今好端端地站在這,他擔心了他二十多年,如今卻是以敵對身分站在他面前,他該如何面對,又要如何面對?

面對他們的混亂,紫鳶面無表情,心裡卻起了一些波瀾,他收回心神,淡淡道:“事隔二十年你竟然還記得我,不枉我把你放在心上多年啊。”

謝婁青聽了皺眉,他上前一步,肅然道:“虎子,這究竟是怎麼回事?你為什麼加入K?”

紫鳶輕輕撥弄亂掉的頭髮,道:“K嗎,你怎麼問我這個問題。這十二年來,你不是一直想盡辦法要查明我的身分?你們會追到這來,除了救黑仔,不也是為了一窺K真正的老闆?”

“?!”本來虎澈和謝婁青還有點混亂,但聽到後面,他們的臉色都變了。變的不只是他們兩人,阿黑,青青的臉色也變了,伊佐爾搞不清楚狀況,佐伊抱著洺看不清表情。

K……

這意思是再說,眼前這個人,是K的真正老闆!!?

“你……”虎澈臉色全變,如果這個人真的是…該死!他們怎麼沒算到K真正的老闆極有可能追來!但如果他是老闆,那紫鳶又是誰?!

謝婁青已經說不出話了,他心裡已有了答案,但這個答案卻讓他喪失了面對的勇氣。怎麼會…虎子,他曾經的好友,如今怎麼會變成他的敵人,而且還是,他們一直在堤防的那個人!!

紫鳶看一眼謝婁青震驚的表情,開口:“看來你已經有了答案。現在,容我自我介紹。如你們所想,我就是K真正的老闆,我創立K,培養殺手,十二年前的廝殺戰,也是我一手主導。”

“我真正的名字,不是虎子,而是你們一直在尋找的,紫鳶。”

“!!!”虎澈徹底傻了。紫鳶,這個人是紫鳶,他就是和佐伊訂下約法三章,三年內彼此追殺直到其中一方倒下,他時時刻刻在堤防的紫鳶!!

謝婁青十分震驚,他只覺得喉嚨發乾,努力克制自己不要失控,啞聲道:“你就是紫鳶……”

“不信?”似乎對他們的震驚視若無睹,紫鳶不在乎他們是否還能承受打擊,應該說這是遲早要面對的。看一眼倒在他們後面沒有動靜的人,他淡淡道:“不信,不妨問問你們誓死保護的人。”

虎澈一震,緩緩回頭,看著仍然動也不動的佐伊,顫聲道:“…佐伊,他說的是真的嗎?他就是,紫鳶?!”

謝婁青眼睛一直盯著紫鳶,阿黑也是。即使震驚非常他們也不能鬆懈。而佐伊一直沒有說話,直到虎澈逐漸感到絕望時,他開口了:

“是。”

緩緩閉上眼,得到答案後,虎澈轉身重新面對紫鳶,在睜開眼時已經沒有錯愕和震撼。得到佐伊的回答他反而冷靜下來了,不只他,謝婁青和阿黑也是。即使依然震驚,但心沉澱下來後,只剩下面對敵人的戒備和絕對不能掉以輕心的緊繃。謝婁青冷靜下來了,二十年已經過去,不管這人是虎子還是紫鳶都不能改變他就是K老闆這件事,也不能改變他一手策劃十二年前的內鬥,害死了虎道,倪香和闞鐘閔。

光是這件事就不能原諒,絕對不能!

“看來你已經和以前不一樣了。你變得堅強,也能很快恢復冷靜,但婁青,你覺得你能夠改變現在的劣勢嗎?你的功夫根本,是我K教導的,有一半K功夫的你認為對上我有多少勝算?”

紫鳶面無表情,語氣也十分冷淡,和謝婁青記憶中的那個人完全不同。他皺著眉宇,冷道:“我的功夫有一半確實源自於你。但你可別忘了我真正的師傅是誰。為了虎澈,我也會竭盡全力與你一戰。”

“是嗎。”紫鳶把手放回口袋,道:“可是你也很清楚,對上我你毫無勝算可言。婁青,你何不選擇一條對你,對你的小朋友都有好處的一條路呢。”

謝婁青沒說話,虎澈和阿黑死瞪著紫鳶,就怕他做什麼。紫鳶沒有立刻說出條件,而是回頭,虎澈三人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就見一名金髮青年緩慢的走過來。當他暴露在眼下時,虎澈很快認出這人是一年前在醫院突然暴走的謝冬青!

“我想你們都認識他。”紫鳶早就知道他們認識謝冬青了。然而,謝婁青卻說:“你確定他是‘真正’的林麟?”

“權哥?”虎澈不解,阿黑同樣不解他的意思。他不是林麟,那他是誰?

紫鳶沒有說話,謝婁青咬牙,幾乎是從牙縫擠出聲音,惡聲道:“你該不會以為我連親弟弟都認不出來吧。”

虎澈和阿黑心頭一震,想起當初權哥說他懷疑林麟就是他的幼弟,冬青。但虎澈記得謝冬青已經……

“我是不知道你是怎麼救回冬青還瞞著我他還活著的消息,我也不想知道真正的林麟去了哪。我只想說,紫鳶,你在想什麼?”權哥已經透過這些事猜到許多。

謝冬青面無表情,紫鳶看一眼已經循著蛛絲馬跡找出答案的人,紫色眼瞳微瞇,淡淡道:“婁青還是和以前一樣,總是能循著一點小線索找到答案。”

頓了頓,他繼續道:“是,我是怎麼救回冬青,又為甚麼讓他頂替林麟,這一點也不重要。你想知道我在想什麼,我只是想說,婁青,你現在要想的不該是我在想什麼,而是你該怎麼讓你的朋友們活著離開。”

“你想做什麼?”

“給你兩條路,第一,殺了黑仔,跟我走,這樣你重視的朋友都能活著離開。第二,與我為敵,那麼我們之間的情分將化為烏有。”紫鳶的聲音十分平淡,心裡卻希望他能夠選擇和他離開,因為他不想和他敵對。

他終究無法對這人下手。

紫鳶在心裡自嘲。

然而結果卻令他不得不面對。

心裡已經有了決定,謝婁青惡聲道:“嘖!怎麼選那傢伙都得死,那還不如跟你打上一架。虎子,不,紫鳶,不管你有多少人,我都會阻止你,哪怕要拚上我的命!”

“權哥!”虎澈被他嚇到了。謝婁青沒有理會虎澈,他已經下定決心,誰都不能阻止他!

紫鳶看著已經做出決定的人,低低嘆息,聽起來像是在惋惜,但他的表情卻十分冷淡:“既然你已經決定,那你們的命,我要了。”

一句我要了,決定了他們所有人的命。一股從未感受過的強大殺氣瞬間瀰漫四周,瞬間震懾在場眾人。虎澈從來沒有感受過如此恐怖的煞氣,震懾在當下,渾身發冷使不上力。阿黑也被震懾在原地,青青則已經臉色蒼白,眼淚快流出來了。

他們的腦中一片空白,不知道該怎麼辦,就在這時——

“快給我振作起來!!”謝婁青的怒吼如當頭棒喝般打醒虎澈三人,虎澈愣愣抬頭,看著已經走到前面的謝婁青,聽他說:“虎澈,這裡由我擋下,你快趁現在帶佐伊走。青青,阿黑,你們也去。”

“要走一起走!”虎澈不贊同,謝婁青緊皺著眉看著釋放煞氣的紫鳶,道:“這時候別任性!這傢伙很強,必須要有人擋下他。你們的能力不夠根本無法擋住他,還可能無辜喪命。與其如此不如離開,這裡有我擋著,虎澈你快走!”

“可是……”

“走!”謝婁青怒道:“我擋不了太久的,你們能走多遠就走多遠,一定要活下去聽見沒!!”

虎澈最終還是選擇相信,帶著佐伊離開,但他卻怎麼也沒想到這會是他們的最後一面。

虎澈,阿黑和青青帶著佐伊快速離開,紫鳶欲追卻被擋下,謝冬青見狀率先追上。看著謝婁青,紫鳶最不想與其交手的就是他,奈何他們如今是敵對狀態,在不想也只好動了。但就在他準備出手時,夜的出現打破兩人間的僵局。

“嘖嘖嘖,哥哥真沒意思,有好玩的事怎麼能少我一個。”夜從一旁出現,緩緩來到紫鳶身邊。他拿出和謝婁青相同的鞭子,舔舔唇,他笑著說:“哈囉墨鏡哥,我們又見面了。”

謝婁青冷冷看著青年,吐出一句:“夜。”

夜邪氣一笑,道:“你去追人,他交給我。”看著權哥,夜對身後的紫鳶和謝冬青說。

“墨鏡哥就讓我來領教領教吧。”夜早就想和他痛痛快快打上一場,紫鳶見了微微蹙眉,甫張口,夜立刻說:“我知道我知道,哥你放心吧~”

這話怎麼聽怎麼不可靠,不過眼下不容紫鳶拖延時間,他立刻轉身去追人,留下夜和謝婁青兩人,卻不知這將是悲劇的開端。
罪之魘Ⅰ紫鳶 第七十三章
終於可以和謝婁青打的盡興,夜自然是興奮到立馬把紫鳶的交代全拋到腦後。就他的想法,傳奇和傳奇相見本來就是以命賭命,生死聽天由命,而不是單純的切磋。夜的想法和紫鳶一開始就出現分歧,縱然紫鳶有心要阻止,也快不過夜的瘋狂和奪命的刀刃。現在,謝冬青緊追虎澈,紫鳶則是留下來對上阿黑和青青。

對這兩人紫鳶實在不放在眼裡,縱然阿黑是宥里的後代又如何,就算他學習了K的基本功夫又如何,宥里的初衷只是想留下後代,並沒有特別去訓練他,況且K的功夫根底全來自他紫鳶,拿他的功夫來打他這個創始者就像小蝦米對大魚,一點威脅都沒有。

三道身影穿梭在大街上橫七八豎的車陣中,青青和阿黑拿著刀對紫鳶連番快攻,紫鳶從容閃避,臉上不見一絲驚慌,呼吸更是沒有紊亂。阿黑和青青揮刀的速度很快,但紫鳶的速度更快,他們只能砍到他的殘影,卻始終無法傷及他分毫。

又一次攻擊落空後,青青和阿黑兩人向後退開和紫鳶拉開距離,兩人劇烈喘息,青青喘了會兒穩住呼吸後,道:“可惡,不管怎麼攻擊都傷不到他。”

“他的速度很快,我們只能左右夾擊他,逼他拿出雙手。”阿黑注意到紫鳶的手一直放在口袋沒拿出來,因此,他決定逼他拿出雙手,和他們對戰。

“嗯。”青青點頭,接著深吸口氣,猛的快速朝左邊方向竄去,阿黑同樣迅速的朝她的反方向竄出,目標—紫鳶!

紫鳶表情不變的站在原地,他甚至沒有把視線移到其中一人身上。他站在原地不動,任由阿黑和青青朝自己衝過來,一刀劈下。

“!”

“什…!”

青青和阿黑同時大驚,原因無他。在他們朝紫鳶衝過去快速揮刀的時候,他們成功逼紫鳶拿出雙手,但,他們的手腕卻被他一把握住。這是阿黑和青青想也想不到的。在他們的記憶中,謝婁青的速度很快,如果說佐伊是第一,權哥就是第二。但現在卻有一人比他們更快速,他們甚至不知道紫鳶是什麼時候出手的!

交叉雙手同時握住兩人持刀的手,紫鳶面色不變,只見他雙手一動,豪不費吹灰之力的甩出兩人。青青和阿黑只覺得有一股強悍的力道迫使他們往前甩,在眨眼時,一陣天旋地轉,他們已經被紫鳶向前甩出,還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他靠近,接著腹部感到一陣劇痛,整個人飛出去,重重摔在汽車堆上!

“呃……”青青倒在地上,咳出血花,腹部劇痛不已。她痛苦抬起頭,緊張地尋找阿黑,發現他重摔在汽車上,青青硬忍下疼痛搖搖晃晃起身,去扶同樣吐血的阿黑:“阿黑……”

阿黑痛得說不出話,他扶著青青從車上下來,深吸口氣壓下疼痛努力站直。用力拍拍青青扶著他的手。阿黑知道青青同樣受創,此刻腹部必定疼痛不已,但為了他,她卻強迫自己振作。阿黑心裡感到一陣溫暖,也下定決心,無論發生什麼事也絕不讓這個人受傷分毫。

面對阿黑的攻擊,紫鳶並不放在眼裡,他太弱,手中的武器也無法傷他分毫。宥里只讓他別殺了他,可沒說不能傷他。於是,在阿黑一刀劈落時,紫鳶抬起手,直接用手臂擋下。

面對眼前不敢置信的景象,青青愣在原地,無法反應過來,而阿黑,則睜大雙眼,愣愣地看著這人用右手臂擋下他的刀,而他的刀在碰觸到紫鳶的手臂時,不是把他的手臂削斷,而是他的刀,斷了。

那一瞬間彷彿過了十分鐘,一小時這麼長,但實際上,卻只有短短三秒鐘。

三秒,改變了一切。

紫鳶用手臂擋下攻擊後,左手同時扣住阿黑脖頸,一個用力,重重往地上砸去。瞬間,煙霧四散,碎石四濺,青青被這股強大的風勁吹得往後摔,她急忙爬起身,大喊:“阿黑—!!”

煙霧逐漸隨風散去,映入眼簾的畫面青青這輩子都不會忘記。只見地上有一個深深的凹洞,凹洞上,阿黑躺在上面吐血昏迷,而給予強悍攻擊的紫鳶,仍然扣住他的脖子。

看一眼昏過去的人,紫鳶視線下移,看到阿黑流出的鮮血。仔細看著那和一般鮮血沒兩樣的的血液,看著看著紫鳶很快明白過來,他看到了阿黑血液中隱約顯露的金色。身為病毒融合的成功者,紫鳶在清楚不過那是什麼。

扣著阿黑的脖子把人舉起來,紫鳶緩緩走向人行道,邊走邊說:“金色血液,原來你就是TB034病毒的解藥。但那又如何,解藥,已無法解救我。身為解藥的你沒有任何作用,看了只會讓我泛起心中憤怒。”

紫鳶的眼神很冷,冷人讓人打顫。而在他話語落下的同時,他忽然一個用力把阿黑抓去重重的撞牆壁,撞的阿黑又吐一大口血,痛苦的睜開雙眼,渾身劇痛不已。而努力起身的青青一抬頭就看到眼眶欲裂的一幕,急的大喊:“阿黑!!”

猛的從地上跳起,青青抓過落在一旁的刀就衝過去:“啊啊啊啊——”

紫鳶冷冷地飄她一眼,不閃不避,讓青青的刀直接砍在他抓住阿黑的左手。然而結果卻和前次一樣,刀鋒斷,紫鳶卻毫髮無傷。斷掉的刀從半空中墜落,而在這瞬間,一道不明的冷光從青青身上劈落,大量鮮血頓時從她的左肩噴濺而出。

青青完全反應不過來,當她回神時只有離自己越來越遠的阿黑和疼痛難耐的左肩。無力的倒在地上,左肩上的傷口直接傷到胸口上方,幾乎要切開她的肩膀。青青微微動了動手指,吃力的抬頭,看著又一次被紫鳶抓去撞牆壁,已經陷入昏迷的阿黑,無力的喊:“阿黑…阿黑……”

右手勉強使勁,青青在地上緩慢的爬行,想要到阿黑身邊。

紫鳶知道她的動作。他低頭看了青青一眼,再回頭看著已經陷入昏迷的阿黑,他抬起右手,五指併攏,打算一擊讓他暫時起不來。然而就在他一擊擊出,快要擊中阿黑時,一記冷光從下方往上竄,一擊砍斷紫鳶扣住阿黑脖子的左手臂。

紫鳶在看到冷光的時候縮回右手因此沒被波及,但左手就沒那麼幸運,手臂被砍斷,紫鳶臉上仍然沒有多餘的表情。抬頭看一眼回頭和他對看一眼的林麟,看著他把人帶走,紫鳶把斷臂撿回來接上,轉身離開,往夜和謝婁青對決的海岸前去。

此時的海岸邊到處都是被破壞的痕跡,夜和謝婁青兩人都是鞭術高手,再加上破壞力驚人,兩人交手可謂是驚天動地。謝婁青的實力在二十年前已是十分強悍,即使金盆洗手仍是修練,實力卻是比十二年前更加精湛。夜的鞭術造詣極高,雖起家的晚,實力卻是足以和謝婁青一拼,這一戰兩人不相上下,直把海岸附近的景觀破壞殆盡。

“哈哈哈哈哈——”夜越戰越瘋狂,反手甩出鞭子和謝婁青的互相交纏,再次破壞附近景觀。岩石上深深刻著被鞭打的痕跡,留下兩位傳奇戰鬥的痕跡,這一戰,將再次為傳奇榜單翻牌,傳奇寶座將再次易位。

夜看著和他打的不相上下的謝婁青,冷冷一笑。看來經過了十二年,這個人的身手仍舊沒有退步,是少數能夠當他對手的人。記憶回到十二年前,當年的他的身手早已是高手等級,夜永遠不會忘記這人在當時的表現,冷冽肅殺,身手詭譎,手持長鞭,任何人到他手裡都無法倖免,也是在那次之後,他才決定也要專修鞭術。

這就是他修練鞭術的另一個原因,為了就是有一天能夠和同樣以鞭為武器的謝婁青交手,以真正傳奇的身分,和他一較高下。現在十二年過去,即使已經不當殺手,他的身手依舊,夜很慶幸他沒讓自己感到失望,這樣他修練鞭子才有意義。

一邊回想當年的事,夜俯身疾馳,雙眼不離他,接著把握時機一鞭子甩出去,和謝婁青同樣甩出來的鞭子在半空中交會,纏住彼此的鞭子。停下腳步和謝婁青暗中較勁,冷冷瞪著夜,黑暗中,沒有燈光,只有些微火光,彼此看不清臉,但夜的藍色眼睛在黑暗中卻是如此閃耀,謝婁青在和他較勁時無意間對上他的眼睛,微微一愣。

好像……

在謝婁青的記憶中,唯一有一雙和夜同樣閃耀的藍色眼睛的人,只有他生命中唯一愛得死去活來的人有。

阚鐘閔,身為混血兒的他,也有一雙炯炯有神的藍色眼眸。夜和他相同的眼睛,讓謝婁青想起那個人,也想起自己失去的孩子,他也有一雙相同的眼睛。如果他還活著,也該有夜這麼大了……

“你分神了!”夜的聲音突然在耳邊響起,謝婁青猛的回神就見夜的鞭子迎面而來,他連忙側身一躲,接著一鞭子抽出去,擊打在夜站著的地方。夜機靈的跳開,那一鞭打在他剛站著的地方,頓時碎石四濺,立足之地瞬間毀壞。

“哈哈哈哈哈,這樣才對,這樣才是我認識的傳奇鷲!來吧,拿出你的真本事,讓我打得痛快!!”夜越戰越瘋狂,下手也越來越狠戾,他越狂,謝婁青就越穩。相較他的瘋狂,謝婁青十分冷靜,絲毫不受挑釁,心裡也對夜感到佩服。

夜越瘋狂,破綻就越多,越容易把自己逼入死境。但十二年過去了,他不但沒因此被拉下傳奇寶座,反而穩坐其上。他瘋狂,卻不失機智,完美的把瘋狂,狠戾和機靈融合在一起,運用自如,他記得這也是那個人的特色……

和夜對打時總讓謝婁青不自覺想起闞鐘閔,讓他頻頻蹙眉。

為什麼?

為什麼老是想到他?明明夜和他沒一點相似‥‥

在一次近身交戰中,兩人同時削下彼此的一些髮絲,此時海風吹拂而起,吹亂兩人的髮,也吹起了夜如太陽般燦爛耀眼的金髮。

在擦身而過的瞬間,謝婁青清楚看到了夜頸側的月亮小胎記,那一瞬間,他愣住了。

小胎記,月亮的小胎記,在脖子……

瞬間,有關二十年前,他以為永遠失去的孩子清楚出現在眼前,孩子稚嫩精緻的臉龐,如太陽般燦爛的金髮,還有他炯炯有神的藍眼,以及他脖子上,形狀特殊的胎記……

不會吧,難道那孩子還!

一瞬間的恍神和幾乎肯定的猜測,讓謝婁青露出了致命的破綻,夜抓準時機握住鞭子尾端的小刀,一刀刺穿他的胸膛!

“!”胸膛被刺穿,謝婁青一口血吐了出來,夜的衣服,臉上都沾了點血跡。他的嘴角帶著微笑,冷冽的眼中帶著得手的喜悅。他贏了,他贏了一直以來想超越的目標,他的努力有了結果,這種滿足感是任何事都比不上的,然而……

當臉頰上感受到那人手上的冰冷時,夜愣了下,他任由這個人抬起無力的手,貼著自己的臉頰,聽他虛弱的說:“…夜…孩子……原來你…還活著……真是,太好了……”

雙眼睜大,夜愣愣看著這個人臉上終於安心的笑容,明明胸口正在流血,臉色蒼白,明明很痛,卻還在笑,為什麼?

其實謝婁青也很意外。月亮胎記,除了他和謝冬青外,他那失蹤的孩子是唯一也有月亮胎記的人,而這個人,竟然是夜。難怪,怪不得他總是想起阚鐘閔,原來是因為血緣。因為夜,就是他和阚鐘閔的孩子啊。

他還活著,還長這麼大了,真是,太好了……

一直埋才在心裡的大石突然沒了,謝婁青終於鬆了口氣,也終於可以放心的離開,但這樣傷的卻是那些把他放在心上的人。

逐漸消失的體溫喚回夜的意識,他下意識地抱住不斷下滑的人,向來玩世不恭的臉上首次出現驚慌:“喂,醒醒啊,告訴我這是怎麼回事,你和我,是什麼關係?”

晃晃一直沒反應的人,夜愣愣看著他垂下去的手,想起謝冬青的身分和他們之間的對話,一種可能性讓夜感到驚慌失措,一種失去的心痛也油然而生。他猛的搖晃謝婁青,怒喊:“起來,你給我起來!跟我說明白這是怎麼回事!!起來!起來啊——”

“你起來,你快起來啊……”胸口很痛,夜幾乎無法接受這個事實,為什麼,他不是孤兒嗎?為什麼這個人會是他的!

事情來的太突然,夜幾乎快無法思考,聽到細微的腳步聲,他愣愣地抬起頭,然後他看到了紫鳶。

紫鳶面無表情地站在不遠處,頭髮因為海風的關係有些凌亂,這也顯示他待在那裡已有一段時間。夜愣愣地看著他,看著他毫無感情的眼睛,一瞬間,他似乎明白了什麼。

雙手用力托著懷裡人無力的身體,夜臉色蒼白,他看著紫鳶,聲音幾乎是用擠的才勉強出聲:“……是你嗎?”

“你早就…知道了。”說的是肯定,夜在紫鳶身邊太久,他明白他的脾性,但他卻沒有想過有一天,這個人也會這樣對他。

紫鳶清楚看到了夜眼中不願相信的情緒,也看到了他的混亂,但他必須說出實話:“二十年前,在發生某件事後,我在街上撿到一個孩子。”

紫鳶的話,讓夜絕望了。他愣愣地聽他毫無情感的說:“我把那個孩子養在身邊,照顧他,培養他,在幾個月後,我發現了一件事。”抬頭,紫鳶直直看進夜的眼中,道:“你想的沒錯。你,就是我當年撿到的孩子,而你同時也是,謝婁青和阚鐘閔的親生骨肉。”

紫鳶的話如晴天霹靂般劈在夜的頭上,雖然已經猜出來了,但聽到他的回答還是讓他絕望了。低下頭看著靠在他身上,從剛剛開始就沒反應的人,夜的心已經涼透。手上的濕膩和這人逐漸冰冷的身體都在告訴他,他親手殺了自己的親人。

是他親手……

“為什麼?”

紫鳶抬頭,夜緊緊抱著謝婁青,聲音幾乎是擠出來的,森冷道:“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我?明明我們一起生活了二十年。你明明…知道這個人是我的…為什麼,為甚麼你要這麼做!!?”最後幾乎是咆嘯而出。

夜怒瞪著紫鳶,曾經對他的撒嬌和溺愛已經不再,剩下的是無盡的恨,他怒吼道:“你讓我親手殺了自己的父親,你是甚麼居心?難道你二十年前就已經是這樣計畫的嗎?這就是你帶我來原因?要讓我們互相殘殺直到殺死其中一人為止嗎?!!”

“我恨你!我恨透了你紫鳶!我恨你不擇手段!我恨你讓我失去了原本可以找回的親情!我恨你,恨你——!!”

“我恨你!!你這個怪物!!!”

在一次從夜口中聽到恨與怪物二詞,紫鳶的心神一顫,忍不住就想喊:不,事情不是這樣。他從來就不想傷害婁青,也不想傷害夜。他屢次將兩人錯開就是為了避免遺憾發生,他從沒想過會發生這種事,婁青,婁青……

看謝婁青軟軟的趴在夜身上,胸口淌血雙目緊閉,忍不住伸出手,想要在一次握住他,對他喊:婁青。

本以為自己臉上的表情會很驚慌,本以為自己會著急,本以為自己伸出手,但實際上,他只是面無表情的站在那,雙手仍然放在口袋,聲音淡淡的,說:

“如果你是這麼想的,那就這樣吧。”

聽到他的話,夜的雙眼睜大,胸膛劇烈疼痛,痛的他幾乎無法呼吸。

什麼叫如果過這麼想的,那就這樣吧?這麼說的意思不就是變相的承認嗎?難道他一點解釋的意思都沒有?為甚麼?他怎麼如此殘忍,怎能對他如此殘忍?!

再也無法反應的夜發出憤怒的嘶吼,奮力甩出鞭子朝紫鳶攻擊而去,紫鳶面無表情的向上一跳輕易避開,鞭子打在早就被破壞的變得十分脆弱的礁岩上,應聲崩裂,夜和謝婁青雙雙墜海,再落海前,夜的雙眼睜大,因為他,看到了紫鳶臉上的笑。

那是一抹,十分空洞的笑,皮笑肉不笑,淡淡的,絕望而空洞。

就和那時候一樣。

就和他第一次喊他怪物時一樣,空洞、絕望。

這一天的訣別,再次相見已是三年後。

那是足以改變所有人的——三年。

“離開了。”

“不管是你,還是婁青,大家都離開了。”

“…最後還是離開了……”

只剩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