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之魘
作者:樂逍遙
罪之魘Ⅱ血色希望
罪之魘Ⅱ血色希望 文案
夜離開了,他的世界終究只剩下他一人,不管過去,未來。

如果傳奇是罪惡的枷鎖,那麼K就是他的牢籠。

一次別離,在次聚首時,面對的將會是更殘酷的現實。

“我真的很恨你。你讓我失去父親,讓我面臨這麼多的痛,紫鳶,我真的,對你恨之入骨。”

“你當真這麼恨我嗎?”看著夜,紫鳶面無表情,聲音中卻帶著悲哀:“既然你這麼恨我,為什麼還要回來?”

一次次的折磨,一次次的傷害,讓兩人最終兵戎相見。紫鳶,夜,宥里,珍琳佛,瑞秋,虎澈,五人的最終決戰即將開始,糾纏了六十年的恩恩怨怨,即將做出了斷。
罪之魘Ⅱ血色希望 第七十四章
夜離開了,這一別離就是三年。紫鳶看著他落海,看著他消失,他世界中的最後一人最終還是離開,他除了沉默,別無選擇。他看著身邊的人一個個離開,他們不斷往前,而他仍停留在原地滯留不前,也無法後退,只能看著那些人一個一個從他身邊經過,前進,後退。

佐伊被虎澈帶走四處躲避,就只為了他的一線生機,卻不知,這人的想法始終沒有改變,他無法改變他,紫鳶無法改變他,就連佐千戶也無法改變他的想法。紫鳶留給他的傷是慢性的,他會逐漸侵蝕佐伊身體的每一吋,讓他沒有痛苦的離開,但在這之前,他必須伴著他到最後,就如他當年伴隨他到最後一刻。

有了傷口,紫鳶可以更快找到佐伊,在這期間,連謝冬青都徹底恢復記憶離開了。也是,謝婁青一死他們就是仇人,謝冬青沒有理由再繼續待在K,也沒有理由再繼續伴著他。被夜深深憎恨著,怨恨著,紫鳶覺得,不管被誰願恨都無所謂了。連他親手養再身邊的孩子都對他恨之入骨,他還有什麼可在意的。

但在這一次的行動中他卻意外見到一個人。

看著眼前的黑髮男子,雖然髮色不同,容貌變的年輕許多,但這個人,不管是他還是宥里,閉著眼睛都能認出來。

“原來你也被選上了,瑞秋‧羅納德。”看一眼就知道這人也和他們一樣被閻王令選上,可惜,他並不擁有閻王六道。紫鳶把視線移到他手裡握著的東西,那是畜生道,該是琥珀收回去後又被他奪走了。

瑞秋無言的看著紫鳶,相隔六十年,這人的容貌一點都沒有改變,而他,卻是在中年時因病去世。六個兄弟姊妹死的死,傷的傷,羅博死後,現下也只剩妹妹和迪恩還平安無事。瑞恩沉睡了六十年一直沒有醒來,他的容貌依舊未變,但病毒卻慢慢侵蝕到肺部,讓他逐漸無法自主呼吸,現在只能依靠氧氣生存。

瑞秋以為此生都無法化解這樁仇恨,以為他再也沒有機會為自己的弟妹們尋覓生存的機會,但老天卻在此時給他機會,一個意想不到的機會。瑞秋怎麼也沒想過有一天他竟會成為閻王令,他以為自己就是閻王令本尊,但事實卻並非如此。

真正的閻王令握有人間道,除卻人間道,瑞秋卻連閻王五道其中一把都不擁有,說明他並非真的閻王令,不過就是和紫鳶,宥里一樣,體內有閻王令的碎片。

秦岳是瑞秋的徒弟,紫鳶不把他放在眼裡,他的目標只有瑞秋。

既然畜生道被奪,那麼他只要把他拿回來,交給宥里就成了。

紫鳶動動手,這場對決他們已經等了太久,但還不到了斷的時機。畜生道屬於宥里,紫鳶可不會讓瑞秋奪了它。

瑞秋,秦岳,一個是前任傳奇,一個是具有和傳奇媲美的實力的高手。而紫鳶,TB034病毒的成功者,同時也是創立K獨霸一方的殺手集團老闆,再加上他身為傳奇的身分,這可以說是三強鼎立。

看一眼瑞秋和秦岳手中相似的鐮刀,紫鳶面色不變,內心卻是蹙眉。瑞秋的武器為畜生道無誤,但秦岳手裡的鐮刀……

眼微瞇,把雙手放入褲子口袋,紫鳶面無表情地淡淡道:“你們一起上。”他的話讓瑞秋皺眉,秦岳挑眉,哼了聲:“好大的口氣。”

“小心點。”瑞秋心裡有不好的感覺。有一種預感,紫鳶並非狂傲自大,而是他真的有以一敵二的本事。秦岳看一眼瑞秋,對他竟會出聲提醒感到意外,但這也說明一件事。紫鳶,真的很強。

秦岳和瑞秋對看一眼,在風靜時同時動作。兩人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來到紫鳶面前,一刀揮下。紫鳶在鐮刀揮下的瞬間閃身來到兩人身後,瑞秋鐮刀一甩,直擊他。紫鳶身體輕盈的向上一跳,穩站在鐮刀上,秦岳舉著鐮刀揮舞,對著他就是一擊。

紫鳶往上一躍向後一翻,落在不遠處,瑞秋和秦岳同時進攻,絲毫不給予喘息般的輪番攻擊。紫鳶從容閃躲,每一下都擦著他的幻影而過,完全不受攻擊。瑞秋和秦岳加快速度,在配上他們合作無間的默契,讓紫鳶即使有辦法閃躲也找不到反擊的機會。

跟著瑞秋,秦岳一起來的里歐在遠處的大樹下避難,看著他們進行著不下百回合的戰鬥,心裡滿是擔憂。他看不清楚紫鳶的動作,也很難看清楚秦岳和瑞秋的動作,但他畢竟是旁觀者,一眼就看出不利。他很擔心秦岳和瑞秋,紫鳶太強了,恐怕他們也很難獲勝。

和紫鳶近身交戰的瑞秋和秦岳也察覺到異樣。紫鳶雖然被他們封鎖行動,但他們也無法傷害他分毫。而且更恐怖的事,是紫鳶並非被他們封鎖行動,而是他還沒有出手的打算。這是很恐怖的認知,意識到這點,秦岳腦門上淌下一滴冷汗。

在揮下一刀後,瑞秋和秦岳雙雙退開和紫鳶拉開距離,秦岳看了瑞秋一眼,對方也知道他的意思。紫鳶到現在還沒出手已經引起他們注意,接下來要特別注意他什麼時候會動手,以免情勢超出掌握。然而事實證明不是瑞秋杞人憂天,因為當他們經歷過長時間打鬥,當他們都以為紫鳶不會出手時,他出手了。

“!!”驚愕看著被紫鳶徒手捉住的刀刃,瑞秋和秦岳雙雙被壓制,紫鳶冷冷看他們一眼,挑眉:“你們,該不會以為真的壓制我了?”瞇起眼,紫鳶淡淡一笑:

“太天真了。”

說時遲,那時快,當紫鳶的話語落下瞬間,他反手一轉,瑞秋和秦岳因為他的怪力而彈到上空,鐮刀脫手離開。紫鳶兩手各握一把鐮刀,秦岳和瑞秋落在不遠處,看著他手中的雙鐮,饒是瑞秋也不禁流冷汗。紫鳶握著大鐮刀,一股不屬於畜生道的怪異感覺立刻沿著他的手流入體內,他微微蹙眉,抬眼看著被他甩出去的人,決定試一試。

如果這把刀是……

紫鳶的腳一退擺出揮刀姿勢,冷冷看一眼那兩人,淡聲道:“你們的攻擊,現在還給你們。”

說完,紫鳶突然揮出鐮刀,由他的殺氣和刀氣纏繞交織出的氣勁如無形刀刃般襲捲而來,瑞秋和秦岳同時向上一躍避開攻擊。落空的攻擊直接攔腰斬斷農舍,秦岳看了不禁睜大雙眼,嚥嚥嗓子。

然而攻擊尚未結束,紫鳶連番擊出許多無形刀刃,如蜘蛛網般交織成密不可分的刀陣,讓兩人毫無喘息之機。瑞秋和秦岳同時拿出隨身攜帶的武器擋下密不可分的刀陣,但他們的武器畢竟只是尋常兵器,擋下一擊就斷一把,光是抵擋這些攻擊就已經浪費掉他們多把刀刃。

瑞秋的餐刀幾乎全斷,秦岳的也沒好大哪去。把手中斷掉的刀刃丟了,秦岳滿頭大汗的,他看一眼被搶走的鐮刀,一滴汗落下。

不行,普通刀器根本擋不住紫鳶的攻擊。要想佔上風,就得把鐮刀搶回來!

看一眼瑞秋,兩人想法一致。他們唯一可以和紫鳶抗衡的只有武器,光在材質上就贏了一截,這也是林麟可以斬下紫鳶手臂,救走青青和阿黑的原因。紫鳶看他們一眼,知道他們目的的他微微一笑,直接把鐮刀甩出去。

“!”瑞秋和秦岳接住各自的鐮刀,眼中是驚訝。紫鳶把手放回口袋裡,淡淡道:“怎麼?不是想要用鐮刀殺我嗎?來吧。”

“這傢伙!”秦岳火氣上來了。這傢伙是看不起他們嗎?該死!

瑞秋拍拍秦岳讓他冷靜,千萬別中了紫鳶的冷嘲熱諷。秦岳看他一眼,深吸口氣讓自己冷靜下來。拿回鐮刀的他們重新擺好戰鬥架式,接著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衝出,和紫鳶再次展開一場對決。這次紫鳶不再閃躲,他自己去接近兩人的刀刃,近距離和他們交戰。

方才在使用秦岳手中的鐮刀時紫鳶已經了然大半,為了做最後確認,他直接招出地獄道和天道,在瑞秋錯愕的眼神下,毫不留情的揮出,一擊打掉他手中的畜生道,接著反手一揮,地獄道的森冷陰氣擊打在瑞秋身上,使他受傷吐血。

解決掉一個,紫鳶緊接著用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揮出天道,和秦岳手中的鐮刀交手,這一下,他已知道結果。

瞇起眼,紫鳶眼中透著冰寒。想不到他竟會在這裡見到閻王六道的最後一把,人間道。

閻王六道互相牽制吸引,和人間道最相近的就是天道。紫鳶故意用天道試探,進而確認人間道的存在。果然不出他所料,秦岳手中的鐮刀確實為人間道,但——

秦岳,並非閻王令本尊。

意識到這點,紫鳶再不留情,一即將秦岳擊落地面,接著在他和瑞秋來不及起身時,用天道和地獄道刺穿兩人,將他們釘在地上。

全程觀戰的里歐親眼目睹一切,睜大的眼中已經快要崩潰。紫鳶的實力太過深不可測,和他交戰的兩人只在一瞬間就被他擊敗。兩人身上滿是傷痕,但這還不是最嚴重的傷,真正受傷最嚴重的地方是手臂和腰腹。紫鳶對秦岳算是手下留情,但對瑞秋就不是這樣了。

秦岳的雙手被上面刻有紋路的天道劍刺穿釘著。秦岳痛到說不出話來,都說十指連心,掌心也是一樣!

瑞秋的雙手沒有被制伏,但他的腰腹部分卻被一把地獄道之刃刺穿釘著,同樣動彈不得。腹部流出的血液染紅他的衣服,瑞秋嘴角流著血,艱難的看一眼秦岳,接著視線往上,瞪著攻擊他們的人,心裡滿是錯愕和棘手。

在兩把利刃的刀鋒上,紫鳶雙手搭在刀劍柄上,毫髮無傷的他彷彿勝利者,沒有天敵,更無人能傷他分毫,毫無疑問的絕對強者。

秦岳滿頭冷汗的看一眼瑞秋,在看看臉上完全沒有絲毫變化的紫鳶,咬牙。失算,他們都失算了。計畫一旦出現錯誤就無法挽回,尤其是對付紫鳶,一旦出錯,等著你的就只剩下死亡。忍不住朝里歐看過去,看到他錯愕震驚的面容,秦岳想笑,但太痛了笑不出來。

計畫失敗了,他和瑞秋是走不了了,但里歐可以。一開始的計畫裡就包含,一旦發生無法挽回的事態,里歐就必須帶著謝冬青盡快離開,不要管他們,也不要救他們,走,就對了。

但願那傢伙不要到關鍵時刻腦子抽風。秦岳胡思亂想著,手實在很痛,痛的他無法動彈,身上的傷也讓他流很多血,使不上勁。紫鳶居高臨下的看著被他制服的兩人,彷彿在看屈服的俘虜一樣,又像是在看不堪一擊的螻蟻,眼神十分冰冷。他微微轉動刀柄,立刻痛的兩人忍不住到抽口氣,紫鳶手中力道在加深,刀更深的埋入兩人被刀釘著的部位,讓他們無法動彈。

“TB032,TB034,兩種病毒皆是以閻王令的文獻為藍本研發,是華爾滋高層對閻王令的長生不死產生覬覦,才會有這麼多的犧牲者。”紫鳶冷冷看著瑞秋,“而你羅納德,是推波助瀾的兇手,如果沒有你們,病毒可無法研發。你們創造了琥珀,又毀了我的一切,現在看到我超越了閻王令,瑞秋.羅納德,你的感覺如何?”

瑞秋咬緊牙關沒有說話,紫鳶動動手中的刀,冷笑:“看到這兩把刀有什麼感覺?上面的符文相信你很熟悉。看你一開始的反應,該不會,你以為我這麼多年來什麼都沒做,只是靜靜等待解毒劑,等待著病毒自己進化吧?可笑,真是太可笑了。既可笑又愚昧。”

收起笑容,紫鳶冷冷看著瑞秋,彎腰湊近,幾乎沒有情緒的說:“華爾滋的走狗,你,也是罪人。罪人,就該為他犯下的錯贖罪。但你對我犯下的錯誤,這輩子都無法還清。”

“…或許,不,你說的沒錯。華爾滋的罪,羅納德的罪,我們無法還清。但我的父親,兄弟,已經付出了代價,這還不夠嗎?你們的詛咒已經成真,這還不夠嗎?紫鳶,我知道羅納德對不起你,但你不該把無辜的人拖入這場渾水!”

瑞秋艱難地說出這段話,他的肺部也受到影響,血水進入肺部讓他呼吸開始困難。然而,紫鳶聽了只是眨下眼,面無表情地,幾乎沒有感情的,說:“他們無辜,我就不無辜嗎?”

“瑞秋,當年的我,只有十六歲。你們奪走我的時間,奪走我的一切,你想,你有資格對我說這些嗎?代價,付出代價又如何,還不夠呢。”直起身,紫鳶冷聲道:“你奪走我的一切,我奪走你的所有,一報還一報,很公平。”

“紫鳶……”

“現在,該是說再見的時候。”紫鳶放下手,不知從哪拿出另一把劍直指瑞秋,舉起,打算一劍斬下他的頭顱。

“瑞秋!!”秦岳看到了,他不管手心的疼痛想要掙脫,但紫鳶的速度更快。只見他眼也不眨的直接一刀揮下,直指瑞秋脖頸。但就在千鈞一髮之際,一人速度飛快的及時阻止,只聽叮的一聲,伴隨著被斬斷的刀鋒,阻止了欲染血的刀鋒。

紫鳶冷冷看著出面阻止的人,瞇起眼:“你已經清醒了嗎?”

“冬青。”
罪之魘Ⅱ血色希望 第七十五章
謝冬青,謝清一幼子,權哥謝婁青的幼弟,謝家排行最小的孩子。冬青從小開始便有輕度自閉症,起因是父親謝清一。他雖然不會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卻不說話。應該說,冬青從不跟謝婁青以外的人說話。

對冬青來說,婁青才是他真正的家人,只有他才能讓他感覺到自己還是被愛著的,無法給他這種感覺的,一律是外人。直到他十歲那年,在前往紐約進入華爾滋接受實驗前,他遇見了一個人,一個不同於哥哥婁青的人。

那個人,一頭及腰的黑色長髮,藍色的雙眼以及立體的五官,那是個長相十分迷人的男人,他的氣勢,讓冬青自己靠近他。當時說了什麼冬青已不記得,但他記得這個人,一直記著。

在那之後發生很多事,病毒實驗以及他的死亡。當他在一次從死亡的深淵爬出來時,他已經昏迷了近二十年。他失去記憶,一切變的陌生,他不知道自己是誰。林麟,紫鳶稱他為林麟,但他仍是迷惘,他隱約記得,自己不叫這個名字。但過往前塵他想不起來,他記不起關於謝冬青的過往,只記得林麟的當下,他誰也不是,只是能當著陌生的林麟,和他們,和紫鳶一起生活。

可悲。

這是他見到紫鳶後的第一個感覺。

除了可悲,可憐,他找不到其他適合的詞彙來形容他。

既可悲,又可憐,這就是紫鳶。

他應該要怨恨紫鳶的,因為他,他和最愛的哥哥變成敵人。因為他,他一直記在心上的人被打成重傷,他應該要恨他的。但,他無法怨恨紫鳶。既然無法恨,就只有阻止。這是他在一次醒來後的唯一想法,所以他出手了。出手為瑞秋擋下攻擊,換取紫鳶停手的契機。

紫鳶看著清醒過來的冬青,他的雙眼睛恢復清明,和被控制時不同,那雙眼,十分明亮。所以,他問了。

“你恨我嗎?”

謝冬青從來就沒有恨過紫鳶,即使他利用了失去記憶的他,即使他間接害了哥哥謝婁青,他也不恨。第一次見到紫鳶時他還是虎子,就第一眼,他就知道這人的悲哀,雖然不顯,但他就是能感受到這人埋藏在內心深處,那無法抹去的悲哀。

而第一次真正見到以本名紫鳶行動的虎子時,是他毒發又遭車撞傷,奄奄一息的時候。第一次看到恢復本相,紫髮,紫眼,眼神兵冷空洞的紫鳶時,他的第一感受,就是這人的悲哀和絕望。

紫鳶只是一個悲哀,可憐,又絕望的人。如果連他都憎恨著他,那麼這個人就會更加的絕望,更加的悲涼。

他做不到,也不願如此。

見謝冬青搖頭,紫鳶愣了下,接著彷彿自語般,喃喃道:“你該恨我的。我和他利用了你,還傷害了婁青,讓你們走到如今這般境地,你該恨我的,你該要恨我的。”

謝冬青還是搖頭,一次次無聲表示,自己並不恨他,也不討厭他。相反,他是感激的。

如果不是紫鳶,他和謝婁青都會死在十二年前的謝家事件,他護謝婁青周全,救下毒發差點死亡的他,幫他照顧他的姪子,讓他長大成人。他怎能不感激?怎麼會恨他?

可惜,謝婁青到死都不知道真相,就連夜也不明真相,深深的恨著這個人。

“………”他的堅持讓紫鳶無語,這還是謝冬青第一次如此堅持一件事,他從未看過的堅持。無聲嘆息,紫鳶把視線轉到另一人身上,“你恨我嗎?”

“不恨。”里歐道。

“為甚麼?你和他,都該恨我的。”紫鳶無法理解,他傷害了冬青,也傷害里歐重要的人,既然如此他們怎會不恨他?

“我沒有資格恨你。”里歐說著,他垂下頭,幾乎是用跪求的方式,祈求著:“我只求你放過他,放過秦岳。”

“為什麼?”

“因為…因為我……”握緊手,不知為何里歐有種直覺,他不能說謊,只有真話,才能解救秦岳。所以,他不再隱藏,也不再欺騙自己,他抬起頭,在秦岳驚訝的目光中,一字一句,堅定無比的說:“因為我喜歡他。”

秦岳被里歐突然個告白驚的說不出話,連疼痛都忘了。里歐很認真,很堅定地看著掌握生殺大權的紫鳶,道:“因為我喜歡他,所以我願意跪下求你放過他,求你給我和秦岳一個未來。”說完他在一次磕頭,大聲道:“我求你了!”

“求?我以前,也曾經這麼求過一個人,我求他放過我,但卻沒有。”垂眸看著緊貼著地板磕頭的人,紫鳶緩緩道:“我沒有機會,也沒有未來,為什麼,我要給你?”

“憑什麼你可以有機會。”紫鳶的聲音幾乎沒有情感在內,里歐心裡已經有了最壞的打算。他稍稍抬頭看著一直注視著他的秦岳,苦笑。如果這個人最後真的一點機會都沒有,那麼,他會陪伴他的。一定會一直陪伴著他,絕不離開。

紫鳶對他們之間的感情感到陌生。喜歡,甚麼是喜歡?為甚麼里歐可以喜歡秦岳,為甚麼他們都有人喜歡,他卻令所有人憎恨?

紫鳶無法理解,真的沒辦法。他失去太多感情,也遺忘太多感情,除了憤怒,怨恨,再也不知道他曾經擁有的感情是甚麼。

謝冬青察覺到紫鳶此刻的感受,不由緊了緊手。他不想傷害紫鳶,也無法恨他,因為他了解此刻的紫鳶在想什麼,心裡又有什麼感覺。

紫鳶沒有愛這個感情。

沒有人願意愛他,他也失去了這個情感。

在那個願意愛他的夜離開後,紫鳶徹底失去了愛。他沒有任何機會,因為夜也迷惘著。紫鳶看不清自己的感情,也失去了感情,既可憐,又可悲。或許在旁人眼裡紫鳶是個冷酷無情的怪物,但在謝冬青的眼中,他只是個悲哀的可憐人。他失去自己,失去情感,也失去唯一一個可以愛自己的人。這樣孤獨的一個人,他要怎麼恨?

謝冬青無法恨他,沒辦法。

紫鳶看著緊緊握著他手的謝冬青,緩緩的,彷彿嘆息般,開口:“你應該要恨我的,冬青。這樣才對,你應該要像所有人那樣,用盡全力怨著我,恨著我,巴不得我死,這樣才對。”

謝冬青的回答是更緊的握住他的手,紫鳶靜靜的看著他,似乎想看到什麼,但他看到沒卻沒有人知道。

看一眼被他釘在地上的瑞秋和秦岳,紫鳶轉身無聲離開。謝冬青和里歐的話讓他迷惘,他需要時間想透,而現在也不是他和瑞秋作了斷的時候,待時機一到,所有的恩恩怨怨都會一次做個了斷。

拿著畜生道離開,紫鳶前去和琥珀會合,把畜生道交給他。

而在法國醫院,恢復記憶的林麟躺在病床上睜著眼睛看天花板,腦中一直想著這一年多來發生的事。想到自己竟然無意間頂替琥珀,還被夜給……林麟想到就生氣,當然氣的人是夜,不是紫鳶。

想到紫鳶,林麟不由自主的想起幾天前,在船上醒來時琥珀對他說的話。

“我希望你別生紫鳶的氣。”

琥珀坐在船頭,看著林麟,微微一笑,道:“我知道擅自決定讓你代替我的這件事是不對的,這是我的主意,不是紫鳶的意思。如果你真的要生氣,要恨的話,就衝著我來吧。我為這件事向你道歉,對不起,林麟。”

“……”在林麟的印象中琥珀很少這麼低聲下氣,對他卻低聲下氣兩次。兩次,都是為了保護紫鳶。林麟想嘆氣,心裡很是無奈,“我不會怪他的。”

琥珀抬頭,林麟搔搔頭,道:“我已經答應過你,無論發生什麼事我都不會責備紫鳶。我林麟一言既出駟馬難追,用傳奇的尊嚴跟你掛保證,絕對不會怪他的。”

琥珀愣愣的看著他,接著笑了:“謝謝你,林麟。”

生平很少被說謝謝的林麟很不習慣,故而轉移話題詢問他接下來的打算。琥珀聽了沉默會兒才說:“送你們到醫院後我就回去英國。”

“那紫鳶他……”

“他還會待一段時間。”琥珀正色道:“林麟,我要你暫時留在他們身邊,紫鳶回去後你就立刻回去K,小心些別被看出來,知道嗎?”

林麟皺眉,但他不過問原因,只說:“好。”

思緒收回,林麟被送到醫院也有好些天了,那天和琥珀一別後怕是要過段時間才能再見,也不知道紫鳶和夜怎麼樣了,心裡總有些不安。

想著想著有些疲憊,傷勢有些重的林麟最終敵不過睡神招喚,緩緩入睡。



紫鳶快速的在殘破的街道上奔馳,速度極快的他片刻時間就來到海岸邊。遠遠的,他看到坐在防坡堤上等待的琥珀,紫鳶縱身一躍跳過去,來到他身旁。琥珀看到他也不說話,拍拍身邊的位置,紫鳶盤腿坐下,取出奪回來的畜生道遞給他,在他接過時,說:“我找到人間道了。”

“!!”琥珀立刻臉色一變,都還沒開口就聽紫鳶說:“只是人間道,並非真正的閻王令。”

蹙眉,“什麼意思?”琥珀有些不解。

“秦岳握有人間道,但我卻感受不到閻王令本尊的氣息。”遙想當時詭異的感覺,紫鳶微微蹙眉,道:“如果他是閻王令本尊,那麼同為閻王令碎片的我一定會感應的到,但我卻沒有任何感覺,直到我拿出惡鬼道和天道。”

“閻王六道之間同受感應互相吸引,當我拿出地獄道和天道時我可以明顯感受到他們的騷動,但也僅限於此。天道和地獄道對人間道有反應,卻對秦岳沒有半點反應,我想,他並非閻王令本尊。”

“但這不對啊。”琥珀實在不解,皺著眉說:“流雲說過,人間道只會出現在閻王令本尊身邊。既然秦岳擁有人間蕩,他怎麼可能不是閻王令本尊?”

紫鳶對此也是萬般不解,仔細想著當時決戰的景象,他皺著眉說:“秦岳確實不是閻王令本尊,他無法發揮人間道的力量,我想這可能是要混淆我們,就像林麟頂替你,冬青頂替林麟那樣,只是假象。”

“你是說……”琥珀也想到什麼了,紫鳶點頭,道:“人間道極有可能是真正的閻王令本尊交給秦岳的,為了掩人耳目,不讓我們找到。”

琥珀聞言眉宇緊蹙,他無聲地望著大海,凝眉深思。
罪之魘Ⅱ血色希望 第七十六章
經過一番討論,琥珀決定先等流雲的消息。紫鳶和他分開往內陸前去,再去找佐伊之前他決定先會會秘密來到英國的迪恩‧羅納德。

會得知這個消息還是從琥珀那得來的。話說虎澈在抵達倫敦前,迪恩已經在英國分部透過視訊和他們見過面,說出關於TB032及TB034兩種病毒的部分內容。他透露了什麼情報紫鳶並不在意,不過就是見見‘老朋友’。六十年不見,他還真有點想念。

迪恩還不知道自己被紫鳶記掛在心上,看著倫敦幾乎被毀大半後,他離開早已荒廢的分部實驗室,站在預定地點,等待部隊的接應。他看著天空上的烏雲,遙想六十年前的曾經,不禁有些懷念。他的父親,哥哥,一個接一個相繼離開,到最後,竟然只剩他和妹妹。

瑞恩的病情一年一年惡化,現在的他已經失去自主呼吸的能力,只能依靠氧氣罩來存活。想到瑞恩的現況,迪恩對珍琳佛和紫鳶的恨就更深,更重,同時,一種決定在腦海中油然而生,他猶豫,卻又不想讓他的親人痛苦,陷入兩難。

正當他兀自陷入思考時,一道陌生又熟悉的聲音讓他瞬間回神。

“好久不見,迪恩‧羅納德。”

“紫鳶……”回頭,迪恩看著不知何時出現在那的紫鳶,看著他穿著一身西裝,黑色絨毛大衣,容貌和六十年前那討厭的模樣相同,沒有任何改變。迪恩冷眼看著他,當他的目光落在紫鳶抱著的人時,他瞬間大驚失色,錯愕驚喊:“瑞恩?!”

錯愕的看著紫鳶懷裡不知何時多了年僅八歲的小男孩,那就是昏睡了六十年的瑞恩‧羅納德。當年紫鳶在他體內植入自己的病毒後致使他沉睡,雖用TB034以毒攻毒拖延毒發時間,但瑞恩的情況仍然一天天惡化。無法進食的他只能依靠營養液輸送來維持生命,現在的他骨瘦如柴,早看不出當年的稚嫩可愛。

“瑞恩…瑞恩!”看到瑞恩沒有戴氧氣罩,迪恩急壞了,大步走過去就要把弟弟搶過來,但他的手一碰觸到紫鳶,這人立刻像一縷煙一樣煙消雲散。迪恩心一驚,連忙四處尋找消失的人,直到一道聲音響起,他才猛回頭。

“找我嗎?”紫鳶如夢魘般的聲音讓迪恩快速轉身,卻見他不知何時坐在身後的稻草堆上,手裡抱著虛弱的瑞恩,氣的迪恩怒道:“紫鳶,我要你立刻放下瑞恩!”

聽著他彷彿命令的語氣,紫鳶眼微瞇,淡淡道:“你還當我是當年只能任你們宰割的紫鳶嗎?迪恩,從前你沒有資格命令我,現在更沒有。把我惹怒了,當心我拿他來開刀。”說話時,紫鳶的手已經掐上瑞恩纖細的脖子,嚇的迪恩立刻喊:

“別衝動!紫鳶,求你別傷害瑞恩,他已經很虛弱了,經不起你的折磨。”

紫鳶瞇起眼,手指輕觸瑞恩蒼白消瘦的臉頰,“你很關心你弟弟。”

“我只剩下一個弟弟,不能再失去他。”迪恩沉聲道。

“是麼,難為你還有對家人的仁慈。”站起來,紫鳶居高臨下看著迪恩,冷聲道:“但你的仁慈卻伴隨著殘酷。”說著在迪恩眼眶欲裂的目光下,把瑞恩高高舉起,接著在他要衝過來時放開手。

“瑞恩!”瑞恩瘦弱的身體無力的往下墜,迪恩衝出去展開雙手去接,碰觸到的卻只是空氣。迪恩愣愣的看著空空如也的雙手和地上,滿半拍的他好些會兒才反應過來這只是幻影。紫鳶從他身旁走過,聲音淡淡的道:“幻由心生,瑞恩就是你最大的心魔。放心,他現在還躺在你精心為他佈置的房間裡,再幻覺得迷霧中迷失方向,再也走不出來。”

迪恩憤怒的看著紫鳶,怒吼:“紫鳶!你這不是人的傢伙,你怎能如此狠心,這麼殘忍!!”

“我殘忍?迪恩,別忘了真正殘忍的是誰。是珍琳佛,是你迪恩‧羅納德,是你羅納德家先對我殘忍,才讓無辜的瑞恩如此痛苦。”冷冷看著迪恩,紫鳶的眼裡沒有感情,冰冷無比的,淡淡道:“我的殘忍,是你們給我的。我的無情,是你們賦予的。我的感情消逝,是被你們逼得。迪恩,有因才有果,別忘了是誰導致今日這樣的局面,別只會怪別人,卻不會反省自己。”

紫鳶說完後就離開了,留下迪恩獨自一人。他握緊的手不斷用力,最後一拳打在一旁的樹幹上,惹得樹葉飛落。迪恩藍色的眼中是滿滿的恨意。他恨紫鳶,恨珍琳佛,只要這兩個人不存在這一切都不會發生!

收回手,迪恩的眼神冷的可怕,報仇的決心也更加強烈。



和迪恩見過面之後,紫鳶開始前去尋找佐伊和虎澈。有了他留給佐伊的傷,他可以很快找到兩人的行蹤,但在動手前,他想要了解一件事。里歐的話讓紫鳶迷惘,有些在意,究竟喜歡是什麼,愛一個人又是怎樣的感覺。里歐為了秦岳願意跟他一起死,那虎澈和佐伊呢?他們願意為了彼此奉獻生命嗎?

瞇起眼,紫鳶想了想決定給他們一個選擇。

給他們可能活下去,可能死亡的選擇,只要他們願意為了彼此付出。

尋著留下來的線索找到鄉下農村,紫鳶站在隱閉的地方看著虎澈和佐伊暫時的悠閒生活,是在休息,為接下來的路程養足體力,好趕到海岸。紫鳶早就知道虎澈的打算,只有到海岸搭船離開英國,佐伊才能平安無事,但華爾茲不會給他這個機會。為了這點,紫鳶決定試探虎澈,給他選擇,一方面是為他們尋覓生機,一方面是為了自己內心的疑問。

觀察他們幾天,紫鳶發現虎澈和佐伊對那個名叫洺的孩子十分喜愛,這天下午虎澈獨自帶著他出來看看風景吹吹風,惹的他咯咯直笑。虎澈抱了洺一會兒就把他放在乾草堆上,確定他不會掉下來後,就兀自看著景色看得痴迷,連紫鳶什麼時候來的都不知道。

無聲的把洺從乾草堆上抱起來,紫鳶看著這個眨著藍色大眼好奇看著他的孩子,他的眼睛顏色,如天空般湛藍。他的頭髮,如太陽般燦爛金光。他的這些特徵,無一不讓他想起當年還是嗷嗷待哺的嬰孩的夜。手裡的孩子體溫是如此的溫熱,他的臉龐是如此稚嫩可愛,他的生命是如此強烈澎湃,讓紫鳶忍不住輕觸他溫熱的臉頰,緩緩的往下滑,慢慢扣住他脆弱的脖子。

洺強烈的生命力,熾熱的生命讓紫鳶迷戀,又覺得討厭。好想要就這樣把他的脖子扭斷,讓他變的冰冷,讓這抹生命如一盞燈一樣,燈滅了,就沒了。

洺還不知道自己將面臨什麼樣的危險。他眨眨天真無邪的大眼睛,好奇的看著這個都不笑的哥哥,也不知是想到什麼,突然就笑了。

“阿阿——咯咯咯咯……”抓著紫鳶衣領上的黑色絨毛,洺很高興的笑了,小臉上帶著明顯的喜悅。紫鳶的眼睛微微睜大,愣愣看著洺對他毫不畏懼的笑顏,那抹笑這那樣的天真可愛,是那樣的燦爛。

“………”紫鳶看了他一會兒,掐著他脖子的手慢慢收回,改成輕拍他的背,在微微的晃晃,惹來他更大的笑聲。

是阿,如此熾熱的生命怎麼可以就這樣沒了。這個孩子終究是無辜的,從前他無法選擇才變成今天這樣,怎麼可以也讓這孩子失去選擇的機會。他剛才竟想殺了這個孩子,原來他已經變的如此殘忍,醜陋。

這樣的他,真不配擁有甚麼,也沒資格。

“真是可愛的孩子。”


來到焦急尋找洺的虎澈身後的乾草上坐下,紫鳶淡淡道,立刻引來他的注意。

虎澈睜大雙眼,既恐懼又憤怒,他快步走過去,兇惡的瞪著紫鳶。洺被他抱在手上,還抓著他袖口的絨毛玩,一點都不知道這個人有多危險。紫鳶低頭看著一直玩他袖口的孩子,他眼底的情緒洺不懂,現在的他不記事,但在未來的某一天再次見到紫鳶時,他讀懂了他眼底的情緒是什麼。

虎澈瞪著紫鳶,手不斷握緊,很憤怒,但心裡卻對他抱持恐懼,使他無法動彈。紫鳶抬眼看他,一眼看穿他的恐懼,抬起頭,他緩緩道:“虎澈,你怕我嗎?”

“………”虎澈咬住嘴沒說話,紫鳶看看他,緩緩道:“你是該怕我的,不,該說是恨我。我主導的遊戲害死你的父母,毀了你的一切,你應該恨我的。”

虎澈皺著眉看著他,不知為何他總覺得這人在哭泣。想起莫海曾經對他說過的話,虎澈忍不住開口“…為什麼?為什麼,你明明是那麼害怕孤獨,渴望身旁有人陪伴,為什麼還要一次又一次趕跑身邊的人,一次又一次的使自己受傷,為什麼要讓自己不斷陷入痛苦和絕望中?”

“我不懂,真的,不懂……”

紫鳶安靜地看著眼前和當年的自己同年紀的少年,開口:“虎澈你,懂什麼叫絕望嗎?”

虎澈愣住,紫鳶低頭看著懷裡的孩子,輕輕摸著他的頭髮,緩緩道:“曾經,我也有家人,朋友,但他們都走了,永遠走了。後來,當我以TB034成功者重新踏入這個世界,回到高中,大學,繼續完成我的學業,當時的朋友,就是婁青。”

抬頭,紫鳶道:“因為婁青,我和虎道,倪香成為朋友。大學那段時光,是我這輩子第一次如此快樂。但這份快樂,很快的,破碎了。”

虎澈眼睛微微睜大,他眨也不眨的看著紫鳶,看著他沒有表情,卻讓他覺得這人是在哭泣的樣子,聽他靜靜地陳述:“因為華爾滋,因為謝清一,婁青的大學生活被迫中斷,華爾滋的介入,讓我不得不重新沾染血腥。虎澈,我,從來沒想過要傷害誰,你信嗎?”

虎澈握緊手,答案呼之欲出,但他卻遲遲無法說出口。紫鳶搖搖懷裡的洺,看著他天真的笑顏,紫鳶緩緩道:“平靜的生活被迫打碎,我也只能回歸到,我該去的地方。K是我一手創立,是我的根,也是我唯一一個遮風避雨的地方。虎道,倪香,婁青,黑仔,他們踏入我的世界,就只能依我的規則行動。我沒有選擇的權利,但他們有,既然他們這麼選擇了,就要付出相應的代價。”

“…付出的代價,就是死亡嗎?”在也忍無可忍,虎澈壓抑著聲音怒道:“你知道有多少人因此失去一切,你知道嗎!?”

“殘忍…紫鳶你太殘忍,你傷害自已也傷害他人,你給予了他人選擇的機會,卻是一步一步剝奪他們生存的機會。因為你絕望就要所有人也一起絕望,紫鳶你,當真是既可恨,又可憐。”

虎澈憤怒地說出自己的想法,紫鳶靜靜的,沒有一句話,安靜的聽他說完。過了會兒,他緩緩道:“虎澈你真的,不懂絕望是什麼呢。”

“!”虎澈一愣,紫鳶緩緩道:“你從來不懂什麼叫失去,什麼叫絕望,因為你從未真正失去過。”

“只有真正失去,才能體會什麼叫絕望。”

在虎澈因為這句話震懾在原地時,紫鳶轉身,輕輕把洺放在乾草堆上,確保他不會摔下來後,他轉身看著虎澈,道:“等你真的體會了,就會知道我的意思。”

側頭看看不遠處佐伊藏身的地方,紫鳶看一眼久久無法回神的虎澈,眨眨眼,開口:“十二年前的遊戲,毀了你的家,這點我承認是我對不住你,所以,我給你一個機會。”

虎澈回過神,一聽他的話,愣愣道:“機會?”他緊緊蹙眉,暗自琢磨著這人到底想說什麼。

紫鳶慢慢眨眼,緩緩道:“我猜,黑仔最近的精神並沒有以前好,對嗎?”

“!”虎澈心頭一驚,這人是怎麼知道的?!佐伊最近確實精神狀態不好,睡眠時間比以往常,也更沉,食量也越來越小。說實話,虎澈不擔心是假的,擔心的同時也開始疑惑,佐伊究竟是怎麼了。

紫鳶一眼看穿虎澈的驚訝,他眼微瞇,近乎呢喃的說:“原來已經開始了。”

虎澈聽了蹙眉:“什麼開始了?”

抬眼,紫鳶道:“距離黑仔被我所傷已經過了一個多月,你應該有發現他的傷癒合速度緩慢。”紫鳶說的肯定,虎澈皺眉看著他,緩緩點頭。當時在處理佐伊的傷勢時確實有發現傷口癒合緩慢,但即使緩慢也在癒合,現在也該好的差不多了。

紫鳶說了這麼多,難道他知道什麼?!

“你知道什麼?”虎澈沉聲道。紫鳶瞇起眼,微微一笑:“我知道的,比你多更多。”

“你有很多疑問,黑仔的傷,還有我為什麼可以精準地找到你們。給你優待,告訴你事實吧。”紫色眼眸變的深沉,紫鳶唇齒輕啟,緩緩道:“因為你們被我下了記號。黑仔的傷,就是我尋找你們的最好線索。”

“!!”虎澈心頭一驚,然而不給他反應時間,紫鳶繼續道:“黑仔近期嗜睡的症狀皆是由我給予他的創傷而起。他一定沒告訴你,凡被我所傷者,傷口皆不易癒合,且會逐漸惡化,直至死亡。”

“什麼?!”虎澈睜大雙眼,驚愕的快說不出話:“你剛才…說什麼?”傷口惡化,直至死亡,佐伊他……

紫鳶眼微瞇,開口:“就如你所聽到的,凡被我所傷者最後下場皆是死亡,黑仔在不治癒,最後下場也是死亡。不過,這不正是他希望的?我幫他實現願望,他也該無憾了。”

“不…不可以,一定、一定還有其他辦法對不對?”虎澈無法接受佐伊會死的結果,顧不上對紫鳶的恐懼,他衝上去緊緊抓住紫鳶的衣袖,就像抓住最後希望的稻草般,無助的,近乎祈求的喊:“你一定有辦法對不對?紫鳶你一定有辦法救佐伊對不對!!”

“我求你,救他……我可以什麼都不要,只要他活著…只要他活著啊!”

紫鳶看著不斷祈求他的人,他可以放下自尊和對他的恐懼,只為給他心裡的那個人尋求生存的機會。想到一個人,紫鳶的眼底黯了黯,他的雙手握住虎澈揪住他袖子的手,道:“這就是我給你的機會。

虎澈抬頭,不解。

紫鳶緩緩道:“在這場遊戲中,你和黑仔只有一人能活。不管最後活下來的人是你或是黑仔,華爾滋都不會追究,K也同樣不會再插手。那麼問題來了,虎澈,你是真正愛著黑仔,對吧?”

“是。”虎澈毫不猶豫的點頭,他的果斷讓紫鳶眼微瞇,他說:“你是真的愛他,那麼他愛你嗎?虎澈,我給你一次選擇的機會,讓你決定在這場遊戲中唯一可以活下來的人選。你,或是佐伊,只能一個。”

兩個人,只能存活一個。這是紫鳶給予兩人的考驗,也是想要看看,如果他們真愛著彼此,那麼他們願意為對方犧牲多少。

紫鳶想要知道答案,也想要了解,到底甚麼叫做喜歡,到底甚麼叫做愛。

一次選擇的機會將改變他們日後的命運,而在三天後,答案揭曉。
罪之魘Ⅱ血色希望 第七十七章
三天後得到的答案,在紫鳶的意料之內,虎道是個癡情種,他可以為了倪香放棄自己的命,虎澈身為他的孩子也願意付出,哪怕代價是自己的命。紫鳶知道虎澈的選擇,如果換做是他,如果可以,他願意拿自己換回那四個孩子,但命運卻是殘忍的,就像虎澈選擇犧牲自己,但結果卻是……

看著虎澈失神的抱著佐伊逐漸失去溫度的身體,聽著洺淒厲的哭聲,站在遠方隱蔽處的紫鳶平靜的看著一切,紫色的眼中沒有任何感情。他看著佐伊同母異父的弟弟龍鶿宮帶著他的得力助手龍騰親自前來接應,看著他們把虎澈,洺還有佐伊的屍身帶上船,離開英國這個是非之地。

紫鳶目送他們離開,他一直站在那兒看著,耳邊響徹華爾茲宣布遊戲結束的廣播,也不知自己站了多久,他看著日昇,看著日落,看了兩次之後他才終於有動作。

也不管在海岸附近的玩家再聽到遊戲結束後情緒有多麼激動,紫鳶獨自來到碼頭,隨便找來一艘快艇,自己駕駛開回到法國港口,在前去機場搭機返台。

當初來英國時紫鳶身邊有兩個人,如今只剩下他孤身一人。是阿,一直都是只有他。他身邊的人來來去去了六十年,真正陪伴他到最後的沒幾個,就連夜也離開了。紫鳶抬頭看著迎來清晨的天空,紫色的眼照應著天上白雲還有清晨曙光,但那抹光卻進不了他的眼中,也入不了他的心。

在一次見到佐千戶是在佐伊下葬的那天。

紫鳶還記得那天是寒冷的雨天,彷彿是在響應佐千戶淌血的心一般,天空的雨像極了眼淚,為佐千戶流淚,為虎澈流淚,也為了佐伊。

虎澈在那天被龍鶿宮帶走後,因為承受不了失去佐伊的打擊,竟然自己跳海,險些溺斃。龍鶿宮為了救他不顧自己身為當家的面子,直接跳下海去救人,嚇了龍騰等一干手下心肝差點跳出來,手忙腳亂的救人,好不容易把人火速送到醫院,虎澈的情況卻令所有人瞬間身陷地獄。

虎澈的口鼻大量進水,雖搶救回來卻因為腦部缺氧,昏迷指數只剩下三,從此陷入沉睡整整三年。

虎澈的昏迷無疑是個噩耗,青青為此不知留了多少眼淚,佐伊死了,謝婁青下落不明,他們這群朋友死的死,傷的傷,叫她怎麼接受。虎澈的狀況再前幾個月一直不太穩定,只能先待在法國醫院,待醫師評斷他可以搭遠程飛機返台後,龍鶿宮立刻辦轉院,把他帶回龍鶿家投資的醫院,派人精心照顧,不容許出半點差池。

在虎澈昏迷的期間,佐千戶為了給佐伊處理後事,先暫時把洺寄放在龍鶿宮那,等後事辦完後再帶回來親自養育。這天,是佐伊出殯的日子,佐千戶親手抱著兒子的骨灰,由莫海和龍鶿宮親送,親自操辦,親手將兒子送葬。

青青,阿黑,瑞秋,秦岳,里歐和謝冬青以及董珣都來送,在佐伊下葬後,佐千戶擺擺手讓他們先回去,他還要再多待一會兒。

莫海很擔心佐千戶,在聽聞佐伊的噩耗時,這人難得落淚,心裡痛的像是要炸了一樣。白人送黑髮人的痛沒有經歷過的人無法體會,佐千戶在操辦兒子後事時變得很安靜,看到青青也不好色了,安靜的送兒子最後一程。

在他們都走了之後,獨自留下來的佐千戶單手拿著傘,穿著一身黑西裝的他顯得有些憔悴,他安靜看著兒子的墓,直到一人無聲的來到他身邊,才緩緩開口:“他痛苦嗎?”

紫鳶看著墓碑上佐伊的照片,道:“不。”

佐千戶眼也不眨的看著兒子的照片,沉默的許久,啞聲道:“我還記得,他剛出生時的樣子。他是那樣的稚嫩,那樣的討人喜歡,我把全部的愛都給了他,卻保護不了他,讓他受盡折磨,還生了病,我真是個不稱職的父親。”

“不。你是個好父親,你對他的愛誰也比不上。”紫鳶太清楚這人有多愛佐伊,他對他的愛是誰也比不上的,佐伊也是。莫海和虎澈永遠也不會知道,再佐伊心裡真正深愛的人,不是他離世的妻子,而是這人,這個親手養育他長大的父親,佐千戶。

“紫鳶從不說謊,我信你。”佐千戶啞聲一笑,臉上的笑帶著苦澀。

紫鳶拍拍他無聲安慰,他現在也是迷惘的。K,他一手建立的王國,當他最後的朋友,最後的家人都失去後,這富麗堂皇的王國竟會變得如此冰冷,冷的刺骨。

這就是他的世界。

荒蕪的,冰冷的世界。

紫鳶在這陪佐千戶站了幾個小時才開車把他送回去。失去佐伊後就真的只剩下他一人了,但佐千戶必須振作,因為佐伊留下洺,是要給他的孩子。佐伊希望洺是由佐千戶親手養大,這是他的希望,佐千戶就會替他實現,親手養大這個孩子,把他對佐伊的愛全給他,把他當成自己的兒孫養。

這次一別後,再見是三年後。這三年裡發生許多事,坤靖年紀漸漸大了,能幫的忙已經不多,但他仍是堅持每天幫忙紫鳶,他的不離不棄讓紫鳶冰冷的心稍稍暖了些。林麟已經回來K繼續當他的傳奇,每天還是接委託外出執行,沒事的時候就來辦公室找紫鳶泡茶,見他手上居然有茶葉包,讓紫鳶挑眉。

林麟的茶葉全是他自己去買塊地播種的來的。他喜歡喝茶,又很講究茶葉的品質,外面賣的能對上他胃口的少之又少,索性自己種。花錢雇用專業的人來幫他顧,需要播種時就由林麟親手來,變相的給自己闖出另外的事業。

林麟種的茶葉是御前龍井茶,是他特別去外地買回來的,現在正是收成的好時候,就帶些來泡茶給紫鳶和坤靖喝喝看。

坤靖喝的時候也忍不住讚嘆,這當真是好茶,林麟也是個種茶好手,居然有辦法種出這麼好的茶葉,驚掉一群人的下巴。

林麟這些年賺了不少錢,再加上自己種茶葉引來許多人投資購買,他賺的錢足以讓他安穩度過下半輩子。當然這麼說的意思不是說林麟年紀大,他現在也才三十一歲,正是年輕氣盛的時候,再加上他是娃娃臉,看不出實際年齡,再說他長年鍛鍊自己,那體格可是比年輕人更壯實也更健康,說不定現在的年輕人都比不上他呢。

林麟現在也可以是老闆了,但他仍是以殺手自居,仍然以任務為重。他既然入了這行就不會半途而廢,會堅持到最後一刻,絕不放棄。

林麟和紫鳶,坤靖喝完茶後就出門去辦任務了,在他出去後沒多久,還再當殺手的董律清戴著面具走進辦公室。紫鳶現在大多是親自坐鎮,看到他也不意外。董律清一直沒有要求實現願望,他仍然是K的殺手,哪怕他已是一大企業老闆也是一樣。

戴著面具的董律清腳步沉穩的緩緩來到辦公桌前和紫鳶面對面,沒有拐彎抹角,在一陣沉默後他直接道:“我請求實現十三年前的願望。”

紫鳶面具後的眼微瞇,“哦?說來聽聽。”十三年都沒有要求實現願望的董律清居然會自己開口,到有些意外。

“我的願望很簡單。”董律清眼神冷淡,語氣淡淡的說:“讓我見到真正的老闆的真面目,地點就在世貿中心頂樓,明天,不見不散。”說完,也不等紫鳶的回應,董律清轉身就走,讓坤靖忍不住多看他好幾眼,再心裡讚嘆他的膽識。

很少有人敢這麼對老闆用這種態度跟語氣說話,謝冬青和林麟跟紫鳶說話是用老朋友的語氣,而不明紫鳶身分的虎道,倪香等人說話可是畢恭畢敬的,從沒人敢像董律清這樣,冷冷淡淡的,說完話還掉頭就走,坤靖能不佩服麼。

紫鳶也對他的反應感到有意思,不去想他這麼要求的目的是什麼,只要是願望,他從不質疑對方的目的。既然他要求明天去世貿中心頂樓,那就讓他一見老闆的真面目吧。

坤靖總對這一決定感到不妥。老闆的真面目不是誰都可以看的,縱然是願望也太……

紫鳶對他的憂慮不以為意,他一生都再險境之中,豈會怕自己的真面目被看見。

坤靖見自己說服不了他,也只能放任他就這樣去赴約。沒有穿西裝革履,紫鳶穿著休閒服裝前去赴約,董律清也沒有戴面具,就這樣站在大樓頂端等待老闆的到來,只是當他看清楚來人時,卻是皺眉。

“虎子?”董律清見過當時還是虎子的紫鳶,但他聽說這人已死,再加上他不留歲月痕跡的臉龐和紫色的頭髮及紫色的眼……

“你是誰?”直覺這人絕不是虎子這般簡單,董律清沉聲道,眼神冰冷。

紫鳶微微歪頭,淡淡道:“你不是想見我嗎?”

聽聞他的話,董律清有一瞬間的疑惑,卻隨即一目瞭然,眉宇擰的更緊。“虎子,原來你竟是老闆……原來如此,這就可以說明當年為何突然下令讓我們去保護謝婁青的原因,因為你既是虎子也是老闆,不想讓謝婁青死於非命才讓他最好的兄弟去保護他,破例讓他成為和我們一樣的殺手,但——”

“若你是虎子,怎能如此狠心?”董律清的眼神如北極寒冬般,噴著寒霜冷冷道:“謝婁青是你的好友,虎道,倪香,荷玲,他們也都是你最好的朋友,但你卻如此殘忍,殘忍的奪走他們的生命。虎子,你真是個喪心病狂的渾蛋。”

紫鳶沒有反駁他的話,只淡淡道:“我的殘忍,是那些把我變成這副不人不鬼的那些人給我的。我從來沒有得到仁慈,對你話,我不否認。但是律清,你可知道,如果可以,我有多希望可以跟他們交換?”

董律清愣了下,蹙眉不語。紫鳶抬頭看著晴朗的天空,眼裡是毫無感情的死寂,“生,對我來說毫無意義,我想要的,從來只有死。只有死亡,才是我迫切渴望的。”

董律清沒想到他竟會這麼說不由愣在當下,一時不知該說什麼,但一想到倪香,心就劇烈疼痛起來。董律清咬咬牙,冷聲道:“既然如此,你為甚麼還要對他們這般無情?他們錯在哪?虎道錯在哪,荷玲錯在哪,倪香,有哪裡錯了?她從來沒有傷害過你,她想要的不過是一份平靜,你的遊戲致她於死地,你讓虎澈失去父母,你讓所有人失去最重要的東西,這樣你快樂嗎?”

上前一步,董律清眼神空洞,他緊緊按著抽痛的胸口,啞聲道:“虎子,我只有倪香啊。我愛她勝過愛我自己,她選擇虎道,我可以在背後守著她,只要她快樂,平安。但為什麼,為什麼你要把她從我的生命中奪走?她於我來說是我的全部,為了她,我可以什麼都不要,但你為何如此殘忍,如此無情。”

“倪香死了,我的世界一無所有,而你,是個可悲的存在。”

眼神冰冷,董律清啞著嗓子冷聲道:“你擁有K,掌握權力,看似擁有全世界,用盡心機卻盡失人心,你富麗堂皇的王國不過是你關押自己的牢籠。你把自己困在裡頭,像頭迷失方向的可憐野獸,永無止盡的徘徊,永遠也逃不出去。”

“比起我,你更可悲,可悲的可憐。”

紫鳶沒有否認他的話。是阿,牢籠,掌握大半權力在手的K,表面富麗堂皇,實際上不過是他關住自己的牢籠。他逃不出去,就讓所有人也跟著他被困在裡頭,生任他控制,死也生不由己。

可悲……哈,他就是這麼可悲的存在。既悲哀,又可笑,還有誰比他更可笑,更傻的呢?

“許下願望的那一刻開始我就知道,你我之間免不了一戰。我戰勝不了你,死也不後悔,來吧,來做了斷。”董律清對生死看得很開,尤其是倪香還有他身邊的好朋友都逝世後,他便不再把生命放在心上,生死聽天由命,他不爭取,也不掙扎。

紫鳶沒有說話,他垂下眼沉默好一會兒,道:“你走吧。”

“什麼?”董律清愣住。這話是什麼意思?

“我說,你走吧。”紫鳶讓開露出背後的門,淡淡道:“我不會跟你打,也不會殺你,但從今往後你將不再是K的殺手。你走吧,就當是為你我之間的情誼畫下句點。”

“為什麼?”董律清實在不解。他早就有所覺悟,在知道這人的真面目後他絕不可能有活下去的機會,他早已做好準備,但他的話又是什麼意思?

看他一眼,紫鳶扭頭去看鐵網後的城市風景,沉默會兒,緩緩道:“倪香不會希望你死。所以,你走吧。”

聽聞他的話,董律清咬住嘴,手握緊又鬆開似乎在掙扎,過了會兒,他放棄似的嘆息,默默無聲地走進樓梯間,消失在紫鳶的視線中。

紫鳶沒有回頭去看樓梯間,他緩緩來到鐵網前,看著下方的都市街景,紫鳶的眼中是一片孤寂悲涼。最終大家都走了,屬於虎子的回憶終於落幕,現在的他,將是完完整整的紫鳶。

那個令所有人憎恨的,紫鳶。

抬頭看看天空,紫鳶想,是時候再回去見他了。於是,他買了前往中國的班機,回到當初遇見小沙彌的少林寺。這將近五十年的一別,再見時已物事人非,所有的一切早和當初不同,就連他也是。

他早已,不是當年的紫鳶。

他忘了,也不願再想起。

於是,他一步步朝地獄深淵前去,直到終結的那天。
罪之魘Ⅱ血色希望 第七十八章
上一次來到少林寺已經是四十多年前的事,算一算也快五十年了。這附近一帶的變化很大,卻不影響紫鳶,抬頭看著三林寺三個大字,就算是他也不免有些感慨。當年的小和尚還只是個少年,現在也該老了,當真是歲月流逝無情,他們的時間不斷往前,唯獨他還踏再原地。重整心態,紫鳶站了會兒後才抬腳踏進去,一進去,立刻引人側目。

再庭院打掃落葉的和尚們一看到紫鳶都愣了下,隨即有人上前,先對他打個招呼,說:“阿彌陀佛,敢問施主入少林寺可是有事?”

紫鳶同樣對他打個招呼,也不拐歪抹角,直言來意:“請問無心大師還再否?”

無心,是當年救下紫鳶的那位小和尚日後得到的法號,紫鳶也是在後來去中國出任務後繞到少林寺去無意間得知的,當時的無心已經成年變成一個英俊的男子,現在該也老了。

那和尚一聽到無心法號,他回頭和同伴們對看一眼,再看看紫鳶的髮色的眼瞳顏色,不約而同的想起無心大師每隔十年就會說得一句話:

“多年以前老衲曾在無意間救下一名少年。少年有著紫色的頭髮和紫色的眼睛,他與老衲相約未來有一天再見面,那一天也許是十年以後,也許是二十年以後,老衲會一直等他,若你們有一天看到這個人,一定要帶他來見老衲。”

想到這句話,那和尚立刻道:“請施主隨貧僧來。”

紫鳶跟著那和尚往進入內殿,往後方庭院走,穿過一條條走廊,來到一處涼亭下。涼亭裡有一個小矮桌和兩個蒲團,一如當年那樣絲毫未變。和尚朝紫鳶念了句阿彌陀佛,道:“請施主在此稍後,貧僧立刻前去請來無心大師。”

紫鳶略微頷首,看著他離開後才在蒲團上盤腿坐下,再清涼的微風中等待。少林寺很安靜,武僧練武的聲音似乎離的很遙遠,這是難得的淨土,待在這,紫鳶紛擾許久的心得到片刻平靜,他從沒感覺這麼舒服過,也沒這麼平靜過。

無心過了會兒才出現,一看到紫鳶,他有了皺紋的臉上出現激動,腳步略微加快的來到涼亭,沒有言語的他在蒲團上坐下,看著紫鳶一如當初的年輕臉龐,有懷念也有感慨。過去四十多年,他早就邁入中年老了,這人卻如當年救下時一樣,年輕的像是不經世事的少年。無心知道他未曾改變過的外皮下,內心早已和當年不同。他的心飽受煎熬,想要的願望無法實現,所以才會在徘徊四十多年後再回到這。

紫鳶的容貌不變,眼神卻變的比當年還要冰冷,他的溫暖與仁慈已經不在,現在的他,不過是活在仇恨下,活在絕望中的可憐人。無聲的給兩人砌壺茶,無心親手給紫鳶倒一杯,也給自己倒一杯後就捻著佛珠不語,似乎是再等紫鳶開口。

紫鳶端起茶盞輕啜,他放下杯子沉默了一會兒,才開口:“四十年不見了,這段日子可過的好?”

“老衲這些年專心潛修,心如止水,倒也過的不錯。”無心大師輕捻佛珠,聞言,道。

紫鳶抬頭沉默的看著他,看了好一會兒,道:“你還是和當年一樣,性子絲毫未變。四十年了,這段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卻是足以改變許多的人事物。當年見你時,你還是個少年人,如今再見卻已是耄耄老者,也許再這紛紛擾擾的四十年中從沒變過的也只有你,我羨慕你,也忌妒你,但卻無濟於事。”

“這麼多年來我不斷嘗試讓自己死去,我殺自己,也殺害他人。我的雙手染滿自己的血,也染滿他人的血,我的罪無法得到寬恕,我的惡得不到解脫,當真是罪無可恕。”垂下眼,紫鳶看著自己蒼白的雙手,看著手指上的疤痕,他緩緩道:

“我的雙手曾經擁抱生命,那是多麼熾熱,多麼的充滿希望。但如今我手握絕望,緊握死亡,我的雙手不再擁抱生命,而且擁抱著我永遠得不到諒解的罪。”

“深陷在罪惡的夢魘中,就是對我的懲罰。”看著自己的雙手蒼白,手指和手腕處的傷疤代表著當年的不堪,紫鳶垂下眼,嘆道:“我的夢永遠無法實現。我用盡全力努力讓自己死亡,甚至讓他人來抹殺自己,但不管傷的有多重,即使腦袋被刺穿,心臟被開個洞,我依然活了下來,這就是對我最重的處罰,無可解的罪孽。”

無心始終沒有開口,安靜的聽他單方面訴說,一如當年一樣。但他沒想到的是,相隔四十餘年,這人竟比當時更加的絕望,更加的灰暗。他生命中的光彩已不復存在,只剩下淒涼的黑白,荒蕪,他沒有希望,只有更多的絕望。

紫鳶抬頭看著眼前這人早和第一次見面不同的容顏,他的臉上刻畫著一條條的皺紋,那是歲月的痕跡。嘴角微彎,紫鳶皮笑肉不笑的,緩緩道:“記得當年我曾問過你,我究竟該怎麼做才能殺死自己。是,我每天都這樣問自己,每天都尋找答案,但現在,這已經不重要了。”

嘴角上揚,紫鳶的臉上終於出現有著溫度的笑,他笑著,輕聲道:“我已經不再尋找答案了。那天總有一天會到來,是會給我帶來重生,還是給我帶來毀滅,不管是哪一個,我的心毫無畏懼,如果真要選擇,我會選擇毀滅。只有毀滅一途,才是真正屬於我的路。”

站起來,紫鳶最後看著無心,道:“今日也許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面,如果有來生,我希望還能遇見你。希望你依然願意聽我說話。再見了,無心。”

一如當年,無心起身目送紫鳶離開庭院,離開少林寺消逝在他的視線中,今天,也許真是他們此生最後一次見面。遺憾嗎?不,他早已無憾。

見了無心之後,紫鳶真正的與過去訣別,現在的他,早不是從前的那個他了,從今往後,他只會越來越殘忍,越來越無情。恨嗎?他不恨。他的恨早在無盡的歲月中與他融為一體,他的怨,他的恨,早融入骨血之中,沉重的,無盡的徘徊。

在這天之後,不知不覺過去兩年,在這兩年中的某一天,紫鳶曾去醫院探望虎澈。虎澈自從昏迷後就無法自主進食,只能依靠營養液的輸送來維持生命健康。現在的他臉色十分蒼白,人也瘦了許多,但他仍然沒有醒來,即使有許多人盼望著他夠清醒。

看他這樣,紫鳶想,並非是他不願醒來,而是還不到他醒來的時候。虎澈是那樣深愛著佐伊,不願醒來,也許是在夢中與他道別。

坐在床邊的椅子上,紫鳶看著虎澈,緩緩道:“虎澈你真的和虎道很像,他願意為了倪香捨棄你,讓你獨自而活,只因他無法失去倪香,失了她就像失去全世界,虎道並非懦弱的人,但在失去摯愛面前,他卻弱小不堪。”

“我不懂情愛,也不願意去了解。有時候我也很羨慕你,有許多人願意愛你,願意在你身邊,你有的,是我永遠也得不到的。曾經我也迫切渴望,但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這份渴求逐漸淡去,到了現在,我竟想不起當時渴望的理由,也想不起當時的感受。”

“我知道你恨我,因為我你失去佐伊,如果你想報仇我不會阻止,這是我的罪,也是我的報應。”輕輕撥開虎澈留長的瀏海,紫鳶收回手,輕聲道:“虎澈,總有一天你一定可以為佐伊報仇,當你來找我的那天,就是我毀滅的時候。我很期待,也很好奇,我好奇自己毀滅時會是什麼樣子,也許我會痛苦,也許我會快樂,但我想,那天來臨時一定會是我這輩子最高興的時候,只要我不遺忘他們,不忘記你。”

“但是怎麼辦?我已經連他們的長相都想不起來了,達叔,雅雅,小和,阿生,豪豪,他們曾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但我卻想不起來他們的樣子了。虎澈,我知道你會有辦法讓我想起,你一定可以幫助我解脫,我會一直等你,等到你幫我解脫的那天。”

把琥珀留給他的音樂盒拿出來,紫鳶轉動發條後放在虎澈枕邊,然後起身,靜靜的聽著音樂,轉身去開門。當他關上門的那一刻,音樂終止,距離他可以解脫的日子也不遠了。

在他離開後,床上的人蒼白的手指跡不可察的顫動了下,卻沒有人知道。虎澈的表情是那樣的平靜,平靜的讓人以為他只是在睡覺,卻不知他是在夢裡和他最愛的人道別。

紫鳶離開醫院後沒有去哪,他回去了K,來到辦公室,一來就看到坤靖正對著一人雞同鴨講。

“我說你,你到底知不知道什麼是茶?茶就是水,跟你的口水完全不一樣,那不能喝還很髒!”坤靖手裡拿著一個玻璃杯,手上溼答答的,他一邊說教一邊嫌棄的甩甩手,想把手上的口水甩掉。

而那個被說教的人有著一張英俊年輕的臉龐和及肩的半長髮,如此英俊的一個青年眼睛卻是暗紅色。本來是冷淡無情的人,此刻卻流著口水眼巴巴的看著坤靖,更準確來說是他手裡的杯子。

坤靖也注意到他的視線了,不由扶額哀嘆。

這個人還真是不死心,堅持要往他杯裡倒口水啊!

青年伸出手要杯子,坤靖死活不給,於是就在寬敞的辦公室演起你跑我追的戲碼。坤靖是跑得滿頭大汗氣喘如牛,後面的青年是伸長雙手邊流口水邊追他的杯子。

紫鳶看著這樣詭異的景象,突然有掉頭走人的衝動,不過他才剛轉身就被發現了。

“紫鳶!”發現他的坤靖趕緊出聲,一手舉高杯子,一手巴在青年的臉上阻止他搶杯子,略顯吃力地喊:“快來幫我把這傢伙拉開!”

紫鳶無奈地走過去,插在兩人中間單手分開兩人,然後對即使被他推開也想拿杯子的人說:“鳳,擦掉你的口水。”人長得俊逸,怎麼就這麼沒形象?

被叫做鳳的青年聞言看一眼杯子,還真的退開了,給自己擦口水,眼睛還盯著杯子。紫鳶無奈地看他,見他似乎真的很想要杯子就從坤靖手裡拿過來給他。鳳一拿到杯子就開心的咧嘴直笑,他低著頭面對杯子,接著嘴巴一張,嘩啦嘩啦的口水直流。

“………”紫鳶就想不明白他這麼做的意義何在。

眼前這位有著暗紅色眼瞳的青年不是別人,正是六十多年前隨紫鳶一起離開華爾滋還以吃人為主,沒有自主意識和智慧的怪物。紫鳶給他取名叫鳳,當年找到宥里後就把他留在那,他知道鳳總有一天會恢復人性,也相信宥里和流雲定有辦法,速度雖然不快,但在六十多年以後的這年,鳳終於完全恢復成人的樣子,也不再時時刻刻都要吃人,現在的他和宥里一樣定時補食就可,唯一的缺點就是他的智力倒退,他聽得懂紫鳶和宥里的話,卻在生活上十分笨拙。

鳳當年被抓進去做實驗的時候也是個十八歲青年,但病毒對他的傷害太深嚴重影響他的智力。對鳳來說,人的生活已經遙遠又陌生,現在的他雖不至於一直吃人,卻是離不開殺戮。見此,流雲索性讓他接替謝婁青的傳奇之位,讓他回到紫鳶身邊當殺手。

三年前的英國之行讓五位傳奇一下子失去其二,當第一傳奇黑仔的死訊傳出時,黑白兩道駭然。要知道黑仔的名聲在黑白兩道上無人不知,他是名副其實的傳奇,也是真正的第一,當今世上除了第五傳奇白面,無人能傷他分毫。因為這點,道上開始眾說紛紜。有人說黑仔是自殺,但大多的說法為黑仔是被白面所殺。

白面是五位傳奇中最神秘的一個人,從他在幾十年前當上傳奇開始至今仍未被拉下位,沒有人見過他的真面目,也無人知道他的年紀,但論實力,許多人相信白面絕對在黑仔之上,只是他們從未對彼此動過手而已。

現在黑仔死了,傳奇之位有二個位置空懸,鳳的實力放在所有人中也是屬一屬二,他在生活自理上或許不行,但在暗殺方面卻是無人能及。鳳對殺戮不陌生,每次一拿到委託總能完美達成,是天生當殺手的料。他樣貌俊逸,一副一表人才的模樣,很正常,他只要不說話,不在他人面前做出智障的行為,根本沒人會發現他其實智力不足。

鳳也是少數幾個從頭到尾都陪伴在紫鳶身邊的人,雖然他傻傻的,但紫鳶不在乎。老實說看到他,紫鳶挺高興的,鳳也經常對他露出憨笑,每次達成任務後都會拎著委託單跑回來找他討賞,活脫脫的忠犬,看的紫鳶是好氣又好笑。

坤靖對鳳的智障行為實在看不下去,又過去搶他杯子,急得鳳張嘴亂叫:

“※*&◎◇◆◆□◎*#&§○!!”

“你在說什麼我完全聽不懂啦!!”天語啊這個!

紫鳶坐在辦公椅子上看著那兩人胡鬧,嘴角微彎,極淡的笑著。而在遠方的一處墓園中,一人跪在草地上看著眼前的墓碑,上面刻著兩個人的名字——

闞鐘閔,謝婁青。

這兩個人都是他素未蒙面的親人,本來,他以為自己這輩子都見不到親生父母,卻沒想到他一直針對的人就是他的生父。一切都太遲了,他自己不聽勸阻最後失手殺了他,卻責怪他人,那個人終究還是說對了,他果然是個只會逃避的懦夫啊。

抬頭看看天空,他覺得很熟悉又很陌生。他在這生活了二十一年,對這片天該是熟悉的,但在相隔三年後再一次回來,他卻覺得這片天好陌生,就連周遭曾經熟悉的街景也是。

他本不想回來,也不該回來,如今卻是不回來也不行。

從懷裡拿出一個玻璃的螺旋狀容器,看著那鮮紅的液體,他的眼中是痛苦。

想到不久前得到的真相,他不禁哀嘆,難道只剩下這條路可行嗎?

緊閉雙眼,他的腦海中回響著從那人身上得到的真相,心裡是痛苦不已。他不斷問自己,難道這真是他們唯一的路?

他不知道,也不明白,卻是避無可避。

如果不能逃避,也只能面對。

再一次,面對那個他又愛又恨的人。

就在今天。
罪之魘Ⅱ血色希望 第七十九章
掉下懸崖的那一刻,夜的腦筋一片空白,他的眼中只剩下那個人空洞的,沒有絲毫笑意和感情的淡笑,手裡緊抱著唯一的親人,直到落海也不願放手。

附近的海流很強,把兩人沖走,夜的意識一度中斷,等他再次醒來時,他已經不知被沖到哪個國家的海岸上。發現一直緊抱的人不再懷裡,夜不顧快虛脫的身體,強撐著爬起來,他焦慮地四處尋找,幾乎走遍半個海岸才終於在礁岩後的沙灘上發現。

謝婁青渾身溼透的躺在那,臉色蒼白,胸前的傷早不再流血,也不再有溫度。夜腳步踉蹌的跑過去,一路上跌跌撞撞,最後撲在他身上,首先感受到的就是冰冷。這種冰冷夜並不陌生,他長年都活在刀口上,對人死後的溫度再熟悉不過,但他卻沒想到有一天這種溫度會在親人身上感受到。

“起來,你快起來,你趕快起來啊!”用力搖晃這個人,夜蒼白的臉上帶著心痛,他不斷用力搖晃這個人,希望他給自己一點反應,但卻怎麼也沒有。

“起來!你趕快起來!你快起來啊………”淚水奪目而出,夜緊緊揪著這人的衣襟,終於在也忍受不了失去至親的痛,哭喊起來:“你起來啊……我求你,我求你趕快起來啊……你不是一直在找我嗎??現在我就在這,我們不會分開了,我只求你快起來,爸爸………”

“起來!起來起來起來起來!!我只要你起來!求你……起來好嗎?”趴在這人冰涼的身軀上,耳邊早已沒了這人的心跳。夜痛苦的單手摀著臉,終於放聲痛哭,他用力的哭喊,用力地大叫,想要把滿腔的悲痛一次全部發洩出來。他恨,他恨紫鳶,恨他為甚麼隱瞞他二十年,恨他為甚麼不告訴他真相,恨他為甚麼這麼乾脆地承認,但他更恨的,是自己。

如果他聽勸,好好的留在港口待命,不去摻一腳,後面的事都不會發生。這人還會活得好好的,不會像現在這樣變成一具冰冷的遺體,他恨,他真的好恨,心很痛,痛得他難以呼吸。但他還能怎麼辦?唯一的親人走了,他失去了歸宿,也失去陪伴在紫鳶身邊的權力,單憑殺父之仇,他不會回去,也不能回去。

曾經的感情如今全變成仇恨,夜很痛苦,也不願正視。

不知道自己流了多少眼淚,也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夜慢慢起身,擦掉臉上微濕的淚水,他把謝婁青揹起,一步一步往海岸上走。夜不管自己溼透的衣服和周遭人驚訝的表情,他親手將謝婁青火葬,打算找個好地方把他給葬了,但在這之前——

站在鏡子前,夜看著憔悴的自己,臉色蒼白。他垂下頭看著放在洗手檯上的剪刀,拿起來,看著鏡子中自己超過肩膀的金髮,拉過一束,打開剪刀緩緩剪下。這頭長髮花了夜許多的精力和時間來保養,他從沒想到有一天會剪掉,更沒想到會是在這樣的情況下剪掉。

長髮沒了,代表跟過去的自己道別,看著自己瞬間變短的頭髮,夜知道,從今天開始有許多事都將不同。

在國外徘徊了三天之久,夜去了法國,也去了德國,最後待在瑞士。他沒有回去,也不願回去,他每天看著裝著謝婁青骨灰的陶瓷,心中猶豫,又斷然拒絕。他知道,於情於理他都必須把謝婁青送回去,但他卻跨不過心裡的坎,他始終沒辦法跨越那條線,就在這猶豫和拒絕中徘徊了三年,直到那個人出現。

“可總算找到你了。”

夜皺眉看著眼前的人,不說話。

那人撥撥同樣剪短的頭髮,看夜皺眉的模樣,無奈嘆息,道:“放心,我不會對你怎麼樣,我只是有話必須對你說。”

“……我從不知道我們有何交集,瑞秋‧羅納德。”夜皺著眉緩緩道。

瑞秋看著夜,淡淡道:“我知道你不信任我,但我想來想去沒有人比你更適合了。我會來找你,不為其他事,就為了紫鳶。”

聽到瑞秋提及紫鳶,夜的手握緊,眉蹙的更深,內心的不悅也更甚。他撇開頭,冷道:“他的事情與我何干。”

“他跟你沒關係,跟謝婁青關係可大了。”把手放進外套口袋,瑞秋挑眉,道:“看來你跟他的誤會很大,也罷,總之請你來我的住處一趟吧。”

“你憑什麼要我去。”夜不想跟他走,有種被牽著鼻子走的不悅感。

瑞秋聞言沒有回頭,他淡淡道:“就憑我,知道紫鳶的過去。”扭頭,瑞秋淡淡道:“我,就是把他變成這樣的罪魁禍首。”

眼睛睜大,夜一時沒反應過來,瑞秋看他一眼就走了。也看他離開,咬咬牙,只能跟上去。

瑞秋沒有去哪,如他所說,只是回去他在瑞士的住處。那是一棟平價公寓,不是很寬敞卻五臟俱全,瑞秋率先進去,他走過去開暖氣,道:“請先坐下,別客氣。”說話時他脫下外套,暖氣打開後冰冷的屋裡就溫暖許多,夜在單人沙發上坐下,看著瑞秋給他道茶,不語。

“喝點熱茶吧,暖些。”

“………”夜沉默的接過杯子,低頭輕啜,也不說話,等著瑞秋道明意思。

瑞秋喝了一口熱茶,也不放下杯子,手再杯子邊緣輕輕摩挲,沉默會兒,道:“把你找來,不為別的,就為了紫鳶和華爾茲。有些事我認為你必須知道真相,你又是紫鳶最親近的人,除了你,我想不出還有誰更適合的了。”

“……你到底想說什麼?”夜總覺得他話中有話。

瑞秋抬眼看他,淡淡道:“你不是一直很想知道他到底發生過什麼事嗎?我現在就完完整整的告訴你所有的真相。”

夜聽了之後手握緊,他冷冷看著瑞秋不語,對方看看他,內心嘆息,緩緩道:“紫鳶以前和現在完全不同,那個時候的他,比你,比你父親都更單純許多。他現在擁有很多金銀財富,但再從前他卻是四處乞討的遊民。夜,你可以養尊處優的長大全靠紫鳶賺來的財富,但他以前可沒這麼好命。應該說,他也曾經過著好的生活,直到他的父親投資失敗,母親病逝,才開始他的流浪生活。”

“………”夜面色不變,心裡卻驚了下,他從沒想過他以前的生活。再他的認知裡,紫鳶一直擁有高權力的地位,手握許多財富,從沒想過他以前是過什麼樣的日子。

“紫鳶八歲成為遊民,自力更生,在那之後他又陸陸續續收養了四個比他當年年紀還要小的孩子,那四個孩子就是雅雅,豪豪,阿生及小和。對四個孩子來說,紫鳶就是親人,也是他們的全部,對紫鳶來說亦是。”

想到那四個孩子瑞秋心裡就十分沉重,這是他的罪孽,他太過殘忍,華爾茲也是,才會迎來報應。再心裡嘆息,瑞秋抬頭,道:“在當時還有一個人在紫鳶和四個孩子身邊保護他們,那個人就是初代第五傳奇,人人稱他為達叔,他,就是琥珀的父親。”

“琥珀……”夜蹙眉。他一直不明琥珀究竟是誰,竟會安排由林麟頂替他身分的計畫,紫鳶竟也不反對,他們到底是什麼關係。

瑞秋知道他有疑惑,便說:“華爾茲為了研究閻王令文獻,長久以來不斷以此為藍本研發病毒,為華爾茲的創辦人,奧羅茲三胞胎姊妹研發長生不死的病毒。最早研發出來的病毒名為TB032,琥珀,就是TB032病毒實驗的成功者,也是毀了華爾茲英國分部,殺我父親,創立約法三章及傳奇榜單的最大源頭。”

“!”夜的眼睛睜大,眉頭卻擰的死緊。琥珀就是達叔的孩子,達叔又是當年保護紫鳶的人,那麼這就可以解釋為何他們為何關係如此密切的原因。但是TB032該是六十年前甚至更久以前的病毒,他怎麼可能還活著。

看出他的想法,瑞秋道:“TB032就意義上來說是失敗的病毒,琥珀擺脫不了食人得命運,他身上的病毒使他永生不滅,他可以活十年、二十年,甚至六十年以上都沒問題,只要他不間斷吃人,就可以一直活下去。”

抬眼,瑞秋道:“而紫鳶擁有的TB034,才是真正成功的病毒。”

“……”夜的眉宇擰的死緊。TB034,這就是那個人身上為不時出現血色脈動的主因?

“大約六十年前,當華爾茲創辦人,華爾茲三姊妹在西門地區遇見紫鳶開始,也許就注定後面的毀滅。她們三人比你想像中更渴望永生,為此她們不斷尋找孤兒來進行實驗,三胞胎中的老二珍琳佛‧奧羅茲在遇見紫鳶開始就決定從他身邊的四個孩子下手,這也是紫鳶和達叔會被抓進華爾茲的主因。”

聽到他說的,夜想起三年前紫鳶失控那次,從老爺爺那聽來的事情。那老爺爺是以前在西門紅樓那擺攤販肉包的攤販,經常被紫鳶摸走肉包,在他失蹤後,老者不只一次尋找過他,每個人都以為他死了,卻不知他是被帶去做實驗,開始他痛苦的一生。

“紫鳶被帶進去的時候還未滿十六,實驗室痛苦甚至伴隨死亡的,紫鳶活過每一場實驗,卻親眼看著身邊最親的人一一死去,他內心的痛苦和衝擊只怕比你更深更重。說來這也是我的報應,是羅納德的報應,我們不斷協助三胞胎進行各種令人髮指的實驗,殺了許多無辜孩童,我冷眼看著豪豪,雅雅,小和,阿生四個孩子死去,冷眼看著紫鳶痛苦咆嘯,卻從未想過這麼做究竟是對還是錯,只做著我認為是應該的事情,才惹來報復。”

抬頭,瑞秋露出一抹比哭還難看的苦笑,道:“夜,是我和珍琳佛親手把紫鳶推入深淵的。珍琳佛執著永生和紫鳶,她渴望得到紫鳶對她的愛所以痛下殺手,而我,不過是為了實驗,卻把兄弟姊妹,甚至是最無辜的瑞恩拖下水,我和珍琳佛恨慘了他,紫鳶又何嘗不是恨毒了我們。”

“本來,紫鳶是個單純有善心的孩子,但他的善良和單純不知何時被抹煞了,現在的他殘忍無情全是華爾茲賦予的,是我們親手殺了那個紫鳶,才會留下現在的他。”

“他說對了一件事。我為了瑞恩只會不斷求他放過,求他放下仇恨,卻沒想過,當年他求我們放過四個孩子的時候,我們仍然痛下殺手,對他的苦求視而不見。紫鳶親眼看著四個孩子和達叔死去,也許從那時開始原來的紫鳶就已經隨他們死去。”

瑞秋說著陷入沉默,夜擰眉看著他不語,等待片刻後他接下來的話語。

“紫鳶是TB034的第一個成功者,也是最後一個。當年,當我們進行最後一項實驗時,紫鳶的生命指標燈已經熄滅,這代表他的死亡,我們所有人都以為他死了,卻不知這才是成功的關鍵。”

聽到一句話,夜的眼睛睜大,錯愕道:“死……等等,你的意思是紫鳶他…”死了?

“你沒聽錯。”瑞秋嚴肅的看著夜,道:“紫鳶,早在六十年前就被殺死,現在的他不過是因TB034的成功受到驅使,在一次擁有行動能力的‘屍體’罷了。”

“殺死……你這是,甚麼意思?”夜有些困難的嚥嚥唾沫。殺死,那個人……被殺了?

沉重的閉上眼,瑞秋緩緩道:“這是我在事後恢復監視器才發現的真相。”把一個隨身碟放在桌上,他緩慢道:“六十年前紫鳶離開華爾滋後,我試著修復在實驗場中因為山崩而毀壞的監視器,我迫切的想了解真相,想了解究竟是那個環節出差錯,卻沒想到會發現這驚人的事實。”

抬起頭,瑞秋的視線和夜平行,直直看進他的眼中,沉重的,嚴肅的,道:“紫鳶,是死在巨大的欺凌和屈辱中的。”

就在六十年前,紫鳶最痛苦,最難忘的那一天。

也是他生命終結的那一天。
罪之魘Ⅱ血色希望 第八十章
瑞秋永遠不會忘記發現真相時的震撼和錯愕,他想過許多種可能性,卻沒想過事實竟是這般不堪。猶記得當年在紫鳶離開後,瑞秋再幫珍琳佛研發新的抑制病毒的解毒劑時,曾試圖從毀壞的實驗場中尋找蛛絲馬跡。

多年以前的琥珀事件已經讓他們吃過一次大虧,卻沒想到這一次竟賠下了這麼多條人命和許這麼多無辜的人,瑞秋無法接受,於是他親自進入實驗場,來到當初紫鳶的生命指標熄滅的地方。紫鳶當年生命指標熄滅的地方處在山腳下的斷崖邊,瑞秋帶人找過去時發現許多乾枯的怪物屍體,在往上一看,幾乎有一大半都因為山崩而毀了。

究竟是誰引發山崩的,這一點瑞秋早有答案。加魯的心思瞞不過他,他帶人去安裝炸藥的時候瑞秋是一清二楚,那麼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產生變化的,瑞秋覺得他必須去尋找附近毀壞的監視器,才能把真相拼湊出來。

他可以肯定的是,這一切朝最壞的方向走,都是從加魯設計殺害阿生開始的。

而山崩引起的達叔的死亡,則是一切的導火線。

帶人來到山崩路段,那裡幾乎路不能通,要過去就只能冒險翻越。而這片山崩最嚴重的地方,就是達叔死亡的地點。瑞秋冒險爬上岩石,當他中空的部分中看見下方深處被壓在底下的,因為病毒而遲遲未腐化的達叔屍體時,他知道自己猜對了一部分。

翻過山崩處在繼續往上找,瑞秋找到第一個被破壞的監視器,這是負責監視山崩路段的監視器,被毀壞的很嚴重,但只要華爾茲親自製造的晶片沒事,他就可以找出真相。找到第一支監視器後,瑞秋繼續往上,因為這段路被破壞的太嚴重無法一次來太多人,瑞秋索性讓跟來的人留在岩石後,他自己上去找。

在繼續往上走,一路上都有山崩後被破壞的痕跡,更上面一點的路段幸免於難,瑞秋總算不必這麼辛苦,稍稍鬆口氣。

他一路向上,沿路尋找被毀壞的監視器,而再瑞秋來到第三支監視器的定點處時,他看到了地上有些血跡,還有凌散的衣物。走過去撿起那些衣服,瑞秋仔細看了看,發現這似乎是紫鳶的衣服,上面有血跡還有些髒汙和破洞,他皺了皺眉,不斷思索他的衣服為何會再這,還有褲子上的血跡和乾枯的液體。

放下衣物,瑞秋站起來四處看了看,希望還可以找到什麼,然後終於在角落找到一顆染血的石頭和小盒子。撿起來皺眉看了看,瑞秋來到懸崖邊,蹲下來仔細查看痕跡,然後他也在懸崖邊找到乾枯的五指印和抓痕。看看位置再看看這顆染血的石頭,瑞秋探頭往下看,紫鳶死的地方處再斷崖邊,如果他猜測沒錯,他就是從這裡掉下去的,但這些血跡……

凝眉思索,瑞秋仔細想著他究竟漏掉哪個環節,一路找上來,三支監視器和散落的衣物及染血的石頭和盒子,紫鳶究竟遇到什麼事,為甚麼會掉下懸崖,拿起衣物仔細看著,想到一種可能性,瑞秋差點無法呼吸。

為了防止是他想錯了,瑞秋把散落的衣物全部收到一個袋子裡,在把染血的石頭和盒子個別裝入袋中,包括懸崖邊指印的採樣。身為一個醫生和科學家,瑞秋是十分講究證據的,不管多細微多渺小,只要能帶走,他都會取。

做好這些以後,瑞秋接著往上找,路上都是沙塵也很難找出什麼,見沒有其他異樣,他索性取走監視器。沿路取走監視器後,瑞秋最後找到山洞處,一進去,難聞的血腥味和屍臭味立刻湧入口鼻,瑞秋皺眉,把口鼻遮的嚴實後他走進去,打開手電筒照明。從山洞口到裡面,瑞秋看到牆上有許多爪痕,那是實驗失敗的怪物們留下的,看數量,當時在山洞中的怪物最少有三頭。

來到最深處的唯一的寬敞空間,一進去,瑞秋差點吐出來。只見山洞內滿是破碎的肢骸,數量很多,還有當時未燒盡的木柴和實驗體留下的背包等物品,到處都是血跡,還有恐怖的爪痕,這種彷彿煉獄的景象讓見識多廣的瑞秋也受不了,胃不舒服的翻騰著讓他想吐。

這樣的景象無須多想,定是有人在此大開殺戒,這也可以說明為何加魯等人的生命指標會一下子熄滅大半,但這會是何人所為?加魯是最恨紫鳶的人,紫鳶如果知道是加魯殺害阿生和達叔想必會恨慘他,但這說法也不成立。紫鳶的生命指標比加魯等人更早熄滅,時間上說不過去,他也沒有能力一口氣殺害這麼多人,但如果是那些怪物,又不太可能。

彌團的迷霧如滾雪球般越滾越大,瑞秋覺得疑點重重卻百思不得其解,難道他真的只能透過監視器去拼湊真相?眉語緊蹙,瑞秋開始在山洞內尋找被破壞的監視器,找到後全部放入隨身攜帶的背包裡,接著在採樣,做好這些後出去也已經是晚上的事了。

上來時為了尋找監視器會浪費許多時間,下去就快多了,翻過岩石,瑞秋和一夥跟他進來的人馬會合,並讓他們先回去,他自己則繞回紫鳶生命指標熄滅的地方,希望可以找到什麼。和一早來時一樣,除了怪物枯竭的身軀和因怪物奔跑而毀壞的草木外在無其他,站在懸崖邊抬頭往上看,瑞秋幾乎可以確定這裡就是紫鳶墜崖後死亡的地方,但過程中究竟發生過什麼,就必須透過監視器去還原真相了。

蹲下來仔細查看四周圍,瑞秋找到一些和沙土不同顏色的粉末,但數量不多,可能已經隨著風扇系統一起被吹散在每個角落了,找也找不回來。想了想,瑞秋決定把這為數不多的粉末和沙土一起帶走,做好這些在回去他的房間時已經是深夜的事情了,但他沒有時間休息,他迫切想知道真相,於是便開始不眠不休的坐在電腦前,拆下監視器內部的晶片,放入電腦中查看是否有被破壞,當畫面出來時,一直提著的心終於放鬆。

只要還有畫面事情就會好辦許多,於是瑞秋先從加魯設計殺害阿生的部分開始下去追蹤,雖然不是第一次看到,也許是心境不同,再看一次竟百感交集,惆悵萬分。第一次瑞秋不禁想這麼久以來他是不是太過狠心?看到自己的親人死亡他痛苦萬分,卻沒想過他人會不會也痛苦絕望,紫鳶是否也會痛苦。

也許這真是報應,他的報應反應在他最無辜的弟弟身上,瑞秋想,這對他當真是最重的處罰。

沒有一種痛比的上眼睜睜看著親人受苦卻無能為力的痛苦,紫鳶要他們親身體會他的痛,現在他真的嚐到了。

收回心思,瑞秋專心地觀看所有過程,透過監視器畫面,他清楚看到加魯對紫鳶的討厭和憤恨,這份討厭和憤恨全自他對華爾滋的貪婪。像加魯這樣的富家子弟很多,瑞秋從沒把他們放在心上,反正他們搞不出名堂不必太在意,但他卻沒想到這一次的事件源頭竟全來自這些富家子弟。

真是搬石頭砸自己的腳,這句話瑞秋總算嚐到意思卻於事無補,無奈嘆息透過監視器,他清楚看到在阿生死後紫鳶的變化,他變得很安靜,臉上向來表情多變的他竟有大半時候是面無表情,這時瑞秋才發現,他逐漸失去表情和感情全是進入華爾滋之後才開始的。

之後就是監視器被毀壞的開始,爆炸引發嚴重山崩,雖然畫面受到影響但不難猜出當時的情況,達叔的生命指標比紫鳶更早熄滅,該是達叔為了保護紫鳶才犧牲自己,這就成了他在尋找時所看到的景象。

那麼最關鍵的部分就在這之後。

拿起下一個監視器,瑞秋有些手抖。現在在他手中的監視器就是找到紫鳶衣物的地方的監視器,他有一種預感,看了之後他將無路可退,只能接受事實,也會因此而後悔。瑞秋緊張的嚥嚥嗓子,抖著手拆開監視器取出晶片放入電腦中,螢幕上首先出現是白花花的影像,他初步判斷是因山崩導致的斷訊,這時該是已經破壞了和內部的連線,也就是說接下來的影像在當時他們監視的時候看不見,卻完整記錄下不堪的事實。

緊張的看著監視器影像,瑞秋皺眉看著加魯和幾個青年人站在那而似乎在等待甚麼,他想,這人是在確認,確認在山崩中活下來的是紫鳶還是達叔,典型的貪生怕死。

螢幕上紫鳶出現了,瑞秋提起精神凝眉細看,卻沒想到接下來所見會是這般不堪。看著加魯等人對紫鳶幾乎往死裡打無非是想致人於死地,如果只是這樣就好了,但後面發生的是卻是瑞秋想也沒想過的。

看著畫面中發生的事,瑞秋快不會呼吸了,轉眼看著身旁椅子上放置的袋子,袋子中裝有紫鳶當時衣物的袋子露出一角,抖著手拿起那一袋衣服,瑞秋的緩緩握緊,額頭抵在螢幕上,眉宇緊蹙幾乎說不出話。

他總算明白衣服上的血色和乾枯的液體從何而來,但他卻希望自己從未明白過。真相太過沉重,沉重到連他都難以背負。瑞秋從沒想過事實會如此殘酷,紫鳶在死前飽受欺凌,他帶著莫大的屈辱和怨恨死去,那附近的血跡斑斑全是紫鳶留下的,若他沒看錯,紫鳶的手骨在當時就已經斷裂,懸崖邊的血跡和五指印全是他留下的,他帶著仇恨墜崖而亡,導致後面一切事端。

想起在山洞內看到的肢體殘骸,瑞秋可以肯定那些殘骸是加魯等人遺留下來的,是紫鳶的報復,也是他們的懲罰。

“瑞秋.羅納德,我要讓你感受我心裡的痛,讓你付出代價,生不如死。”

代價,這就是他必須付出的代價,後悔和自責已無法讓過去重來,他終於嚐到紫鳶內心的痛,終於付出他應負的代價。紫鳶到死都帶著仇恨,無法化解,他有沒有資格去祈求他,那麼,還有甚麼是他可以做的?

視線來到牆上的那幅畫,瑞秋皺眉,他想也許那會是最後的機會。

讓紫鳶解脫,讓所有人自由的唯一一條路。

話說到這裡,瑞秋把他知道的真相一五一時的全部告訴夜,他聽完後簡直快無法呼吸了。夜從沒想過事實竟會是這般殘酷不堪,所以在多年以前他情不自禁把那人壓在身上的時候他的反應才會這般激烈,原來是當年的屈辱給他留下陰影。他失去最親最愛的人,飽受屈辱和怨恨死去,他的感情和仁慈已隨著原來的紫鳶一起死去,現在的他痛苦絕望,渴望解脫卻希望渺茫,痛的的讓他忘記一切,忘記自己。

“當年的監視器畫面全被我存在隨身碟裡,我把它交給你,如果你心存懷疑可以親眼看看。”瑞秋把隨身碟遞到他手上,夜接過隨身碟緊緊握在手裡,他沉默片刻後聲音略啞,道:“…你把我找來就是為了讓我知道這些?”

“這只是一部份。”瑞秋食指交握,他緩緩道:“紫鳶的TB034無藥可解,我們曾用他留下來的血清製作解毒劑,但對他來說已經無效。”

“既然是TB034的解毒劑,怎麼會無法幫他解毒。”夜十分不解。

“如果還是純粹的TB034自然可解毒,但問題在於,紫鳶身上的毒早已不是原來的TB034,他的毒早就經過長時間的進化變成另一種新病毒,如果拿不到他的血採樣,就永遠無法只做解毒劑,不,就算有也做不了。”

“為何?”夜皺眉。

瑞秋喝了口茶,道:“紫鳶的血清早在製作TB034解毒劑的時候用光,目前華爾滋內部沒有他的血清,也早就沒了當年的資料,製作過程困難重重,幾乎是不可能的。”

夜皺著眉宇垂下頭看著手裡的隨身碟,心裡十分複雜。他恨紫鳶,卻又放不下他,聽到他的過去,心抽痛不已。他希望紫鳶可以解毒,但當他聽到已經沒有辦法的時候,他難受,痛苦,很是複雜。

瑞秋看著夜緊緊皺著眉不語,瞇起眼,起身到房間裡取出一個鐵箱放在桌上,道:“夜,你對紫鳶是怎麼看的?”

“……甚麼意思?”

“我說你,對紫鳶是甚麼感覺?你恨他,因為他讓親手殺死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但你也愛他,對嗎?”

心思突然被揭穿,曾經的感情再次浮現,夜覺得自己無所遁形,不禁微惱道:“甚麼愛不愛的,現在的我對他恨之入骨又怎會愛他。”

“夜,我希望你不要欺騙自己。”瑞秋早就看出夜對紫鳶的感情,奈何這人逃避的厲害,再不打醒一定會造成遺憾。思及此,瑞秋道:“夜,你對他的感情連我這個認識你不過幾天的人都看的出來,你想你瞞的過他人嗎?夜,別再逃避了,逃避只會使你痛苦,我已經看過太多人後悔痛苦了,如果連你也不願愛他,紫鳶就真的只是一個沒有人愛,沒有感情的人了。”

夜皺著眉不語,瑞秋嘆息,緩緩道:“你是紫鳶最親近的人,也只有你有機會可以讓他解脫,夜,我希望你正視自己的感情,不要給自己還有紫鳶帶來遺憾。”

“…你到底想說甚麼?”夜覺得自己似乎聽到了甚麼關鍵字。

瑞秋這回沒有立刻回答,他看著桌上的鐵箱,似乎是在猶豫,似乎是在思考,最後他下定決心,道:“紫鳶的毒無藥可解,但也不是沒有辦法。你可以幫他實現,而這,將是他唯一的機會。”

唯一可以實現願望,解脫的機會。
罪之魘Ⅱ血色希望 第八十一章
“什麼機會?”夜似乎懂瑞秋要說什麼,但他不敢肯定,他怕是自己想錯了,白高興一場。

瑞秋沉默會兒,道:“字面上的意思,紫鳶的毒雖無藥可解,但也不是沒有辦法,不,或者該說,這是紫鳶的唯一機會,也是我們唯一的機會,錯過了,就再也沒有機會了。”

“既然他的毒有辦法解,你何不去幫他解毒,找我來做什麼。”夜覺得這人很奇怪,既然有解毒的方法就應該去找紫鳶,怎麼會找上他。

“這件事由我來是行不通的,夜,這必須透過你才能成功,因為你是紫鳶身邊最親近的人,他對你沒有防心,相反的他信任你,你的機會是我們所有人中最大的,如果你不願意那就真的沒有辦法了。”瑞秋蹙著眉道。

“為什麼必須由我來才行?你的解毒法究竟是什麼?”夜實在不能理解,解毒這種事他又不懂,怎麼會叫他來給紫鳶解毒,該是由他瑞秋來才對。

瑞秋認真沉默的盯著夜看,夜也同樣直盯著他,兩人對看許久,也不知道是誰先嘆息,瑞秋終於開口:“這是他唯一的機會了。”說著他打開早先前拿出來放在桌上的鐵箱,一打開,一股寒氣直逼而來,夜稍稍後退,待白霧退去後,他看見了安靜躺在裡頭的玻璃管。

玻璃管內的玻璃呈螺旋狀,紅色液體安靜的躺在其中,若夜沒看錯,再箱子打開的那一刻他看見紅色液體發著微光。瑞秋把箱子轉過去面對夜,看著內容物,緩緩道:“這是紫鳶還身為人時留下來的血清,這就是他的機會。”

“血清?但你不是說他的血清用光了?”夜皺皺眉,道。

“當年在開始實驗前我們曾事先留下每個實驗體的血清,這是他們再接受實驗前最純粹的血液,是方便我們做研究,也是為了製造解毒劑而用。”把箱子推到夜面前,瑞秋說:“當年在進行第一階段的第二次實驗時,紫鳶因為豪豪的死首度出現變化,他是所有實驗體中第一個對病毒產生變化的人。那一次的實驗我透過監視系統全程目睹,琥珀的事件讓我有警戒心,為了預防萬一我讓迪恩取來他的其中一劑血清,由我親自保管,本以為做用不大,沒想到竟能派上用場。”

夜安靜的聽著,他緩緩伸出手觸碰因為長時間冷凍而變得十分冰冷的玻璃管,再碰觸瞬間他的手微顫,夜頓了頓,緩緩拿起來,看著。

看著玻璃管中的紅色液體,夜深呼吸,身體微微顫抖。這是血清,是紫鳶生前最後遺留下來的血液,如過這真的可以救他………

發現自己到現在還再關心他,擔心他,夜不禁想笑,想要狠狠嘲笑自己。他可真是個傻瓜,面對殺父仇人他竟然還會放不下,他到底再仁慈什麼?明明殺人時都不會手軟,現在卻對紫鳶這個仇人念念不忘,如果父親知道,不知道他會不會生氣。

“……你說這可以幫他解毒,那他會恢復原來的樣子嗎?”過了許久,夜開口,聲音帶著些沙啞道。

“不。”

夜抬眼,瑞秋看著他,正色而嚴肅的道:“血清確實可以幫紫鳶解毒,但代價是——死亡。”

猛然抬頭,夜睜大眼睛瞪著他,握緊的手差點捏斷玻璃管。他直盯著瑞秋,一字一句道:“死亡?你說,紫鳶他會死?”

瑞秋點頭,夜不敢置信,聲音顫抖的說:“但你不是說可以解毒嗎?為什麼還要他死!”說到後來夜忍無可忍的吼出,因為他無法接受。紫鳶已經死過一次,好不容易可以解毒為什麼還要再死一次,這太殘忍太不公平!

“我一開始就說過,再紫鳶墜崖身亡的那一刻起,就意義上來說他已經失去生命,現在的他不過是受到TB034和閻王令的驅使才能像活人一樣擁有生命。血清是紫鳶死前最後的血,他可以幫紫鳶解毒,但會破壞他的身體組織,這是他唯一的機會,也是他唯一的希望,夜,這是讓紫鳶解脫的唯一機會,錯過了就再也沒辦法了。”

瑞秋看夜終於掩飾不住慌亂和擔憂,心裡終於鬆口氣。看來這人會正視自己的感情,不會再逃避了,但一想到紫鳶他就想嘆氣,但願他會願意幫這個忙。

夜慌亂的看著掌中的玻璃管。機會,這是紫鳶唯一機會,但為甚麼這個機會竟是如此殘酷,那個人會死,他會死,不,不該是這樣,一定還有辦法,一定有!

抬頭,夜帶著慌亂和祈求無聲的看著瑞秋,還有辦法的,這個人一定還有辦法。瑞秋清楚看到他眼睛的情緒,他知道這是很困難的決定,夜太在乎紫鳶,好不容易正視自己對他的感情就要借他的手去幫紫鳶解毒,這在另一方面來說也可說是夜殺死紫鳶。他已經失手殺了謝婁青,內心痛苦不已,現在還要由他殺死紫鳶,瑞秋也覺得自己太殘忍,但這件事只有他可行,想要了斷一切恩怨就只有這一條路。

這段恩恩怨怨已經糾纏了六十年,太久了,也夠了,該讓紫鳶休息,也該讓珍琳佛放下了。

“夜,我知道這麼做對你不公平也太殘忍,但這是紫鳶長久以來唯一的希望。他可以不要命,他渴望的只有死亡,他已經恨太久也絕望太久,為何不幫他實現願望,讓他好好休息呢?夜,這件事只能靠你,只有你可以讓紫鳶相信,可以讓他毫無戒心,這場恩怨已經糾纏了六十年,該結束了。”瑞秋握住夜拿著玻璃管的手,祈求的看著他,幾乎是用求的跟他說話。

夜睜大雙眼看著瑞秋痛苦著,祈求著的臉龐和眼神,他突然發現,這個人其實也很痛苦。六十年前因為他的殘忍毀了紫鳶的未來,他的弟弟代替他付出代價,昏迷痛苦了六十年。是阿,是該讓他結束了,都結束了,就不會痛苦了,紫鳶就不會再這麼痛苦絕望了。

夜是怎麼離開瑞秋的公寓的,他不知道,只知道那天下著傾盆大雨,十分的寒冷,直冷到心裡和骨子裡。夜看著手中在黑夜中發著紅色微光的玻璃管,心中痛苦不已,難道真的只有這條路可行?雖然是解毒,但這跟他親手殺了紫鳶有何兩樣,他到底該怎麼做?要怎麼做才不會痛苦,要怎麼做才是對他好的?他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思續回籠,夜看著窗外的街頭夜景,懷裡緊抱著他愛了二十四年的人。他逃避了太久,直到謝婁青死去,瑞秋再一次揭露他的心思,他才終於意識到,他不能繼續逃避了。紫鳶只剩下最後一條路可走,他也只剩下這唯一的選擇,與其終身抱持遺憾,不如從現在開始擁有,好好珍惜。

再他回來K見紫鳶前,他去了一趟醫院,去看探望虎澈。昏迷了三年多的他終於願意醒來,卻像行屍走肉般,不管誰來都毫無反應,心如死灰。佐伊是虎澈這輩子最愛的人,失去他之後,他再也沒有生存的動力。如果失去摯愛的代價是生不如死,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承受,也許他會振作,也許會像虎澈這樣,痛苦而絕望,對生命再無熱忱。

收緊抱著這個人的手臂,夜的頭枕再紫鳶的肩膀上,看著窗外夜景,突然道:“紫鳶,我喜歡你。”

紫鳶聞言沒有回答,喜歡是甚麼他不知道,沒有人會喜歡他的,即使是夜也一樣。婁青死了,他們早就沒有情分,只是仇人關係罷了。

夜知道他不相信,也是,早在他說出恨這個字的時候,他就已經失去愛他的資格,這個人也不再相信。他的世界只剩下仇恨,沒有愛這種美好的感情,那麼他該怎麼做才會讓他相信?

想到這裡,夜直接把人轉過來讓他面對自己,在他目露疑惑的時候湊上去,直接吻上他略微冰冷的唇瓣。紫鳶因為驚訝而睜大雙眼,甚至忘記掙扎,等他回神時才發現不對,趕緊要把人推開。

夜用他的力氣來壓制這個人,不顧他的掙扎按上他的後腦加深這個吻。紫鳶這輩子除了跟珍琳佛,在沒有跟人接吻的經驗,再說那是六十年前的事了,他根本早就忘記接吻的感覺。

夜的接吻技巧十分高明,幾下子就讓懷裡的人呼吸粗重,掙扎也漸漸弱下去,當他們分開時,紫鳶只能攤在他懷裡直喘氣。夜也有些喘,他深呼吸緩過氣後,抱緊他,在他耳邊道:“你知道嗎?早在我十八歲那年就已經愛上你了,但那時我根本不敢承認,也不敢面對。我雖然喊你哥哥,但你撫養我長大,意義上而言早就是父親的存在,愛上你就是亂倫,我沒辦法跨越那條線,只能不斷欺騙自己,也傷害了你。對不起,紫鳶。”

“………”紫鳶喘著氣不說話,他的腦筋有些空白,不太懂夜到底在說什麼。什麼愛不愛的,那不是屬於他的感情,在說這人對他也只剩下仇恨,又怎麼會愛他?

收緊手,夜的臉頰和紫鳶的髮頂相靠,他看著落地窗外燈火蹣跚的世界,心從來沒有這麼寧靜過,他看了許久,緩緩道:“小時候你也經常像這樣把我抱著,帶著我跟你一起看窗外的世界。以前我不覺得什麼,現在,我終於了解你為甚麼總喜歡往外看。”

因為嚮往,因為渴望。

紫鳶嚮往著過去的生活,渴望著自由,所以只要他一有空就會一直盯著窗外看。以前夜不懂,在得知他的過去後,他終於懂得,只要看著,心就會平靜。輕撫這人柔軟的髮絲,夜低聲道:“我剛才說的全都是真的,你信也好,不信也罷,你只要知道,從現在起我不會再放開你。”

只需要知道這一點就夠了。

紫鳶沒有說話,也許是夜的懷抱太溫暖,也許是他渴求太久,也許是因為病毒剛剛進化完,也許是因為其他的原因,他突然感到疲憊,眼皮也十分沉重,於是他不再掙扎,也不再強撐,緩緩在夜的懷中閉上眼睛,任由自己進入荒蕪的夢鄉。

夜沒有叫他,而是調整姿勢讓他睡得更舒服些。就著抱著他的姿勢,夜拿出一直隨身攜帶的玻璃管,眼中是痛苦和猶豫。

機會,這就是紫鳶唯一的機會,但一旦注射,這人就會永遠離開。他希望這人可以解脫,又不願意承受失去他的痛,他究竟該怎麼做才好?”

握緊玻璃管,夜閉上眼睛仰起頭,睜開來看著天上星空,眼中是抉擇的痛苦。
罪之魘Ⅱ血色希望 第八十二章
把紫鳶抱回房間的床上放下,夜給他蓋好被子後就坐在窗邊的唯一一張椅子上,沉默的看著他六十年來從來沒有變過的容貌。從小的時候起他的容貌就是這樣,想起四年前從老爺爺那裡看到的照片,雖然是黑白照片,仍不難看出昔日紫鳶臉上的天真無邪,和現在完全不同。

看看這人的房間,和往常一樣,文見堆著跟山一樣高,都快要把路淹沒,而他房間裡的擺設除了床也只有衣櫃和一張桌子,除此之外就沒了。對他來說這些都不是他需要的東西,就算房間空空如也,他也不會動一根眉毛。

起身離開房間,夜來到客廳,看著擺放在落地窗前的鋼琴,他的手輕輕撫過鋼琴黑色的琴架,最後輕撫上鋼琴蓋,他看了許久之後慢慢打開鋼琴蓋,在椅子上坐下,指尖滑過鋼琴鍵盤,想起小的時候,他央求這人彈小星星給他聽的那一次。

那天夜永遠不會忘記,小星星明明是最輕快的童謠,是最歡樂的樂曲,但這人得小星星卻充滿悲涼和絕望。他唱不出小星星,是在四個孩子和達叔離世後,因為太痛苦,太絕望,他再也唱不出小星星,只能用鋼琴代替他的聲音,繼續唱著小星星給地下的四個孩子聽。

如果有一天他再一次唱出小星星,夜不會高興,因為這代表這人更加絕望孤寂的內心。如果那天真的來臨,就是紫鳶崩潰的時候。

手指按上鋼琴鍵盤發出清脆的聲音,夜一邊緩緩彈奏鋼琴,一邊回想在瑞秋那兒得到的事實。

“據我調查,紫鳶在十六年前曾經重返校園開始他的學生生活,他沒有讀過書,他的知識全來自當老師的母親,但他很聰明,他直接報考高中國考,成功拿到高中學歷盡而讀上大學。”抬眼看著夜,瑞秋說:“他和你父親謝婁青讀的是同一所醫學院,也是住在同一間宿舍。也是在那一年他認識了謝冬青,彌虎道,倪香,泉荷玲與董律清。”

“謝婁青是個高材生,幾乎樣樣精通,他甚至會彈奏鋼琴,他的鋼琴是數一數二的,紫鳶鋼琴全來自他的傳授。他們的感情很好,謝婁青是紫鳶最好的朋友,他在意他,就絕不會傷害他。謝婁青的父親謝清一是個注重價值和錢財的人,為了得到華爾茲的金錢援助,他把親手把冬清送入實驗室接受TB034的實驗,你的另一個生父闞鐘閔就是當年負責接洽的人。”

夜聞言皺眉。謝家事件他略知一二,據他的了解當年謝家會覆滅全是因為他的另一個父親闞鐘閔從中操作,他阻斷謝清一的金錢援助,毀了謝家,間接害死謝清一夫婦和謝婁青的長兄和長姊,更導致謝婁青和謝冬青成為眾矢之的,被黑白兩道各方人馬追殺。當年是彌虎道,倪香,泉荷玲和董律清護他周全才得以活下,謝冬青卻因為毒發又出車禍而被紫鳶帶走,陷入昏迷,直到三年多前才算徹底清醒。

“我希望你別誤會,闞鐘閔阻斷謝清一的金錢援助是為了救謝婁青,冬青中了毒已無藥可解,他沒辦法再接受其他實驗,不管他注射什麼樣的病毒都會被TB034吞噬,對他們來說已經沒有用處,因此謝清一才把主意打到婁青身上,要把他送入華爾茲繼續幫他賺錢。闞鐘閔知道後立刻出手阻止,本已為斷了他的金錢援助他就沒轍,卻沒想到會因此讓謝清一的公司周轉不靈,面臨破產。”

“謝清一貪財又經常不擇手段,常把人逼到絕路不留餘地,樹敵太多,當他正式破產,失去勢力,很快就成了黑白兩道除掉的目標。”瞇起眼,瑞秋道:“你認為是彌虎道保護了他,那麼是誰讓他去保護他的,這點你可有想過?”

夜蹙眉,總覺得他話中有話,於是道:“你想說甚麼?”

“夜當年的虎澈和倪香各有任務在身,他們根本不知道謝家發生甚麼事。是一封信通知他們掉頭,他們才知道謝家發生甚麼大事。我這麼說,你可明白?”

夜眉宇微蹙,接著像是想到甚麼一樣,眼睛微微睜大,眼中是吃驚。瑞秋見他想明白了,接著道:““虎道,倪香,荷玲和律清的共通點就是他們同為K的殺手,如果不是紫鳶通知他們掉頭去保護婁青和冬青,你想他們還能活到現在嗎?”

“既然是紫鳶保護了他,那他為何還對他誤會如此深?”夜想不明白。謝婁青對紫鳶是抱持敵意的,因為他的遊戲害死了他最好的兄弟,但既然紫鳶就是虎子,他怎麼還會誤會?

“紫鳶當年在婁青面前自稱虎子,他從來沒有洩漏過自己的真實身分,再加上虎道只看過‘虎子’的長相可沒見過紫鳶的真面目,自然不會知道其實是身為虎子的紫鳶下令讓他們去保護婁青的。”眼微眨,瑞秋低聲道:“知道這件事的人沒有幾個,但在當時還身處在K的老牌殺手們都清楚一件事,K的老闆再發生謝家事件的當下就下令:任何人都不可接受暗殺謝家委託的委託,違者:死。”

瑞秋的話在夜的心裡投下震撼彈,他總算明白一件事。當年如果沒有紫鳶,謝婁青和謝冬青就會死在那年,而他也沒有機會長大。如果不是他在暗中時時刻刻保護謝婁青,為他打破規則,破例讓他成為殺手,保他二十年,他們父子倆也沒有機會再見。

原來他默默做了這麼多事,他保護了他心裡最重要的人,卻仍被誤解,被怨恨著。謝婁青到死都不知道原來是紫鳶保護了他這麼多年,而他也誤解他,認為他是在利用自己殺害親生父親,卻沒想過當他知道謝婁青死去的那一刻,內心有多煎熬。

想到這裡夜就痛苦不已,鋼琴的琴聲隨著他心情上的紊亂而變得有些急躁,稍一彈錯就會亂了整首曲子。夜沒有注意這麼多,他皺著眉不斷的快速動著手指,不斷演奏一首又一首的曲子,終於再彈奏到讓他心頭最混亂最痛苦的小星星時,一個音節彈錯亂了整首曲子,夜停下手,微微喘息著,接著他痛苦的抬起雙手用力按下鋼琴鍵,刺耳的鋼琴聲立刻在整個客廳響徹。收回手,夜痛苦的摀著臉,再心裡痛苦的嘶喊著:他該怎麼做?他到底該怎麼做!

把鋼琴蓋闔上,夜側頭看著落地窗外的世界,隻手撐著自己的額頭,一夜無眠。



紫鳶從沒覺得睡覺是舒服的事,應該說,早在六十年前他失去生命的那一刻起,他對睡眠就再也沒有渴望。眼睛只要一閉上他就會不斷夢見那些個面孔模糊的人,他知道他們是誰,卻想不起他們的長相,耳邊都是他們的指責,他很痛苦,也不想再聽,於是他開始減少睡眠,最近幾年竟然睡不到十次,幾乎每天都是清醒的,不斷的批閱文件,不斷的工作。

而這一次在夜的陪伴下入睡他竟然一夜無夢,舒服的一覺睡到天亮,醒來時甚至已經是正中午。茫然的坐在床上看著從窗簾縫隙透入的陽光,紫鳶有些迷惘,甚至想不起昨晚發生什麼事。扶著額頭,紫鳶沉默的回想昨夜的事,想著想著,他摸上自己微冷的唇,皺皺眉。

夜回來了,就在昨天晚上,他對過去的回憶也只到昨晚,但是,他為什麼要回來,為什麼要說那些話,為什麼要對他那麼做?

他對他該是恨之入骨的又怎麼會喜歡,這麼做的意義何在,紫鳶不敢想,也不能想。

抹把臉收回心思,紫鳶下床走進浴室,打開水洗把臉,再洗漱一番,接著換衣服。換上一身休閒裝扮,紫鳶拿過薄外套穿上後就走出房間。在開門時他心裡有一絲連他都不懂得緊張,他害怕昨晚的事只是夢,害怕門一開,整個房間還是只有他一個人,夜從來沒有回來過。想到這裡紫鳶不禁自朝一笑,原來他也會害怕,也會這麼不安,可笑,真是可笑。

深吸口氣,紫鳶把門打開走出去,來到寬敞的客廳,看著空無一人的地方,他愣了下,接著微微一笑,眼中盡是對自己嘲諷。

果然只是夢。說的也是,夜已經走了,不會再回來了,他們的情份早再謝婁青死去的那一刻就被斬斷,他們現在只是仇人,如此而已。抹把臉,紫鳶來到落地窗前看著暴露在中午陽光下的城市,是那樣的耀眼,那樣的刺眼。

站在灼熱的陽'光下,紫鳶像是沒有知覺一樣,安靜的看著窗外的世界,對他來說陌生異常的世界。也不知道看了多久,直到一道聲音響起才讓他回神。

“一直站再窗戶前不熱嗎?我一直很懷疑你的感官是不是少了一根神經,現在看來是了。”

猛然回頭,紫鳶的眼上是掩飾不住的驚訝。

夜,是夜,他竟然還在,那就表示昨晚的不是夢境,而是真的……

夜看著紫鳶臉上的驚訝和傻楞,心裡是好笑又覺得心痛。原來這個人是這麼不安,一直認為昨晚的事不過是他的夢,這個人從不奢求夢想,也不奢求他還留在這陪伴他,孤獨像是他唯一的調味料,既可悲又可憐。

也不多說什麼,夜轉過身,道:“午餐做好了,來吃吧。”說完先往廚房走,也不管紫鳶有沒有跟上。紫鳶微愣的看著他逕自走掉的身影,手微微握緊,抬腳跟上。

廚房裡,夜已經先再位置上坐好等他了,紫鳶沉默的看著他,沉默的拉開椅子坐下,無聲望著他。夜指指紫鳶面前的盤子,道:“西式早餐,對你來說雖然是中餐,也多少吃一點。”

夜的廚藝比紫鳶要好上許多,從他開始上高中開始,似乎是對做菜產生興趣,他還特別去找負責K內部上下眾人伙食的廚師大叔學做菜,確定他做的菜可以吃還很不錯後,他就自告奮勇負責起自己和紫鳶的三餐。

說來,紫鳶也有三年多沒吃到夜做的菜了,現在看到總覺得陌生又熟悉。

“快吃吧。”夜說著先拿起刀叉,切下一塊嫩蛋,優雅的放入口中咀嚼嚥下,接著再繼續吃。紫鳶沉默的看了他許久才拿起刀叉,慢慢的切下一塊肉放入口中,搭配著咖啡,慢慢的吃起他的早午餐。

用食的過程中一陣沉默蔓延,夜覺得彆扭,卻不開口說話。想起從前兩人用餐的時候總會時不時的說上幾句話,雖然不多,卻帶著歡笑,和現在完全不同。想到這,也不禁懷念起以前的日子,他想要對紫鳶說:如果過去可以重來,他一定不會再放開手。

兩人沉默無聲的用完餐點,紫鳶坐在客廳的椅子上沉默的喝著咖啡,夜則在廚房裡清洗碗盤。他想了很多,既然他下不了手,不如就從現在給他幸福,改變他,讓以前那個讓老爺爺和其他所有人思念的紫鳶回來。這是他唯一能做的事,也是他希望的事。

洗完盤子,夜走出去,一眼看見又坐在落地窗前椅子上接受陽光曝曬的紫鳶,看看那灼熱的陽光再看看窗前那熱到幾乎快扭曲的地方,夜只覺得好熱,熱到他都想去買支冰棒吃。想到就做的夜立刻回房間去換身衣服,出來直接去拉紫鳶,帶他去坐電梯。

紫鳶一直再發愣也沒發現夜的動作,咖啡杯被抽走他沒反應,被帶進電梯他沒反應,直到抵達K下方設置的百貨公司,冷氣的涼風迎面而來,他還是沒有反應。那麼他是什麼時候反應過來的?是在夜都拉著他逛了好幾家店,最後挑好一間店,兩人落坐,冰淇淋聖代都送到面前來他才回神。

“………”無語的看著眼前的聖代,紫鳶很茫然。他不是再喝咖啡想事情嗎?為什麼一回神就坐在店裡?還有眼前的聖代是………

抬眼看看夜已經大口大口吃了起來,一邊吃眼睛還會滿足的瞇起來,和以前帶他來時的表情一樣。紫鳶已經很久沒看到夜這樣了,本以為不會再看到,本以為自己已不想看到,但當這樣的表情再一次出現在眼前時,他發現,原來自己一直很期盼著能夠再一次看到夜這樣滿足的,高興的表情。

原來,就算他被恨著,被討厭著,他還是期盼著夜能夠再回來,希望這個他養育了二十一年的孩子能夠再回到這,他還是放不下,也不願放下,即使被恨著,只要能再看他一眼,他就滿足了。

夜吃了一半後發現紫鳶一直再看他,聖代都沒動過,他眨眨眼,指指他快融化的聖代,道:“在不吃要融化囉。”融化後可不好吃。

紫鳶沒有說話,只是拿起一旁的湯匙,沉默的吃起冰淇林聖代。紫鳶在吃冰林的時候經常面無表情,話也不說一句,夜對他這副模樣熟悉到閉著眼睛也能想像出來,也不覺得有什麼,見他開始吃,自己也大口大口吃起。

這一天,這一刻,是兩人相隔三年在相逢時,最寧靜得一天。在往後的某一天,當夜想起這天的寧靜,他很希望時間可以重來,讓他永遠停留在那一天,不要前進,這樣就不會有痛苦,也不會有後面的事端。
罪之魘Ⅱ血色希望 第八十三章
那天之後,夜經常三天兩頭就把紫鳶帶出去玩,也不管他還有工作要做。從前的紫鳶沒有工作這些煩惱,那時的他不過是個天真無邪的少年,每天為了三餐跑去搶胖大叔的肉包,跑去跟那些個叔叔阿姨要吃的,再心滿意足的把討到的東西帶回去給那些孩子吃。

如果沒有華爾茲,如果沒有珍琳佛和TB034,這一切都不會改變,紫鳶還是那個無憂無慮的少年,即使長大出社會,也不會像現在這樣痛苦。但過去無法重來,紫鳶這輩子注定痛苦,注定無法解脫,他也不再處心積慮的每天變法子殺自己,因為他知道那一天總會來臨。

為什麼他會知道?因為這是他內心深處,那四個面孔模糊的孩子和看不清長相的達叔告訴他的,就再他去見無心的前一晚,他做了一個夢。

他夢到四個孩子們在公園玩耍,達叔就坐再公園椅子上一邊抽菸一邊看他們玩,這樣的場景紫鳶不陌生,但卻對他們終於看的見的臉龐感到陌生又熟悉。他不該陌生的,他們一起生活了這麼久,早已刻在心頭上,怎麼會忘記,怎麼會陌生?

還記得那時得他就坐在達叔身旁的空位上,和他一起看著四個孩子兀自玩耍,鼻尖是達叔的菸味。雖然很臭,但紫鳶卻對此充滿懷念,達叔的菸味不似一般香菸這般刺鼻,相反的有一股淡淡的香味,雖臭,卻不刺鼻。

紫鳶看著他們,開口,對達叔說:“達叔,現在的你快樂嗎?”

吸了口菸,達叔夾著菸,聞言道:“我的快樂源自於這份平靜,心靜了,就不會再煩惱,自然會感到快樂。”

平靜……

微微一笑,紫鳶道:“我的心平靜過,也紊亂過,但我從未感到喜悅。我曾想盡辦法殺死自己,直到現在我還在這麼做,但不管怎麼做始終無法實現我的夢。達叔,我真的很想很想跟你們在一起,但為什麼這麼簡單的願望卻離我這般遙遠?遠的我抓不住,也看不見。”

達叔聽了吸一口菸,接著彎腰就著地上沙土把菸熄了,他說:“紫鳶,心亂的時候就把音樂盒拿出來,就和那時候一樣不斷的聽,聽了,你的心就能得到平靜。”微微一笑,達叔柔聲道:“紫鳶,你再也不必處心積慮的殺死自己了。你的願望總有一天會實現,那個人一定會幫你實現願望,再那之前你只要等待,好好面對自己的心,不錯過也不留下遺憾,這就夠了。”

“達叔……”紫鳶愣愣的看著達叔臉上的笑,一時反應不過來。達叔抬起手放在他頭上,像對待自己的孩子一樣摸摸,道:“紫鳶,也許你對自己感到陌生,但你的本性是永遠無法被抹滅的,只是你太痛苦了才會忘記。你會想起過去的自己,會想起過去那個天真無邪,無憂無慮,有著善心的紫鳶,就再願望實現的那一刻。”

“願望實現後,原來的我就能回來嗎?”紫鳶對過去的自己已經很陌生也不記得了,他也曾試著找回自己,但他想不起來自己是什麼樣的,也想不起過去,早在很多年前他就放棄尋找自己,也不想再尋。

達叔溫和的看著他,拍拍他的肩膀,道:“原來的你一定會回來,只要你等待,願望就一定會實現。”

紫鳶愣愣的看著他,許久之後,微風吹拂而過,而頭髮被吹亂的人平淡的嘴角微微彎起,許久未見的笑容終於重新出現在臉上。只可惜這抹笑只出現在夢中,當現實的他真的露出這樣的笑容時,就是他解脫的時候。

緩緩張開雙眼,紫鳶呆呆的看著天花板,慢慢起身,揉揉眼看著空無一人的房間,有些茫然。身旁的位置早就冷掉,紫鳶的手輕輕摩挲身旁早已冷掉的位置,然後看見了床頭櫃上壓著一張字條。紫鳶身手拿過,低頭一看,上頭寫著:

【紫鳶,早安。我起床時你還再睡,我不想吵你,睡飽後記得去吃早飯,我已經做好放在微波爐裡,記得自己加熱還來吃,一定要吃完哦!我有事出門一會兒,會馬上回來。

                                夜】

把字條放下,紫鳶抹把臉下床洗漱,換身休閒的衣服走出房間,來到廚房,往微波爐一看,裡面果然擺著早餐。紫鳶本來想直接拿出來吃就好,但如果夜知道了肯定又要唸,想了想,他還是乖乖加熱,接著不怕燙的徒手把盤子端出來,走出廚房來到客廳他的老位置上坐下,打開電視機,一邊慢慢吃早飯一邊轉電視找節目看。

夜回來K算一算也有一年了,這一年裡紫鳶不知所措過,也疑惑過,但現在卻多了一絲連他不明白的竊喜。夜裡靜下心來時,紫鳶發現了很多事,他發現了自己的心思,他發現自己有多麼希望夜可以再他身邊哪也不要去,也發現了原來自己對夜的感情早不是父親對孩子的情感,而是更深的,連他都不懂的感情。

夜總是再他耳邊說他有多喜歡他,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紫鳶一直聽著,終於好好正視自己對他的心。當他發現原來自己的心和夜對他的心是一樣的後,他不知所措,也竊喜。這時他才知道,原來這麼在乎一個人,因他笑,因他哭,因他生氣,會為他擔憂,會希望他快樂,這就叫作:喜歡。

慢慢吃著土司,明明只有牛奶味,但一想到這是夜特地為他準備的,舌尖出現些許甜味。紫鳶吃著吃著眼微瞇,冰冷孤寂的心終於得到一點安慰。

在紫鳶吃著早餐時,一早外出的夜卻是自己開車一路往山上去,不為別的,就為了去見一個人。來到陽明山上的墓園,夜遠遠就看到兩個人站在那,他一眼認出其中瑞秋,而另一人,則是他以為永遠見不到的親叔叔,謝冬青。

兩人站在謝婁青和闞鐘閔的墓前無聲看望著,上頭還擺著鮮花,代表他們也剛抵達不久。夜下車走過去,謝冬青首先回頭,看到他,雖面無表情,卻輕輕朝他頷首。夜一直喊不出叔叔二字,見狀也只微微頷首,接著把目光轉移到瑞秋身上,瑞秋微微一笑:“你來啦。”

“不是你找我過來的嗎?”夜不懂他把他找來是要做什麼,難道只是來祭拜父親的?他覺得不單單如此。

瑞秋點點頭,道:“讓你過來不單是為了祭拜婁青和鐘閔,還有一個原因。夜,你跟我來吧。”說完也不等他的反應轉身就走,夜皺皺眉,抬腳跟上。謝冬青沒有跟上去,他一直看著哥哥的照片,紫色的眼裡是思念。夜看了他一眼,想了想,抬腳追上瑞秋。

瑞秋沒有去哪,而是到另一邊的墓園區,夜不懂他帶自己來這要幹嘛,他可不認為逛墓園有什麼趣事。瑞秋不知道夜再想什麼,領著他來到位於角落的一處墓地,他沉默的看了一會,緩緩開口:“夜,你知道這是誰的墓嗎?”

夜搖頭。

瑞秋看著這無名墓碑,緩緩道:“這是四個孩子的墓地。”

夜猛然抬頭,微微睜大的眼中帶著驚訝。瑞秋沒有看他,低聲道:“當年四個孩子死亡時,為了從他們身上找尋病毒變化,華爾茲將實驗體的屍身保留下來,冰封再冷凍庫中。我在了解真相後,為了贖罪,我把四個孩子和達叔的屍體帶出華爾茲,連繫琥珀把達叔的屍身還給他,我則帶著四個孩子來到台灣,為他們尋找一塊好墓地把他們安葬,就在這兒。”

回頭看著夜,瑞秋一字一句正色道:“這裡,也會是紫鳶的墓地。”

聽到瑞秋這句話,夜的手猛握緊,他忍了又忍,咬牙道:“你就這麼急著給他找墓地?他還活著!”

轉頭看著夜,瑞秋看著他臉上的微怒,緩緩道:“夜,你真的不了解紫鳶呢。”

夜瞬間愣住。

不了解……他不了解紫鳶?

這是……甚麼意思?

“你和他明明朝夕相處一起生活了二十一年,卻比我這個和他相處斷斷續續了六十年的人還要不了解他。如果說紫鳶悲哀,你也一樣可悲。”扭頭看著墓碑,瑞秋淡淡道:“紫鳶的悲哀來自於他無法解脫的心,你的可悲,來自你始終不願意面對現實。你一直處在自己的夢境中,卻沒想過夢總有一天會醒,現實比夢更殘酷,也更貼近真實。”

“夢境……”夜喃喃的唸了這兩個字,呆愣的臉上緩緩浮現痛苦,他摀住了臉,雙肩微顫,呼吸間滿是痛苦。瑞秋看著他痛苦的樣子心中也是痛苦不已,但紫鳶若不死,珍琳佛就無法死心,他們的未來只會一步一步往毀滅走去,與其讓所有人痛苦,不如幫紫鳶實現願望,他解脫了對所有人的好,在和華爾滋兵戎相見的那天,他就不必再面對紫鳶,和他大打出手。

“夜,我與珍琳佛之間勢必要作出了斷,她最執著的就是紫鳶,如果紫鳶死了她也會死心,這對所有人都好,並非我急著給紫鳶找墓地,而是這是他唯一的夢,也是珍琳佛唯一可以放下的路,我們痛苦了六十年,和不讓我們解脫。”

夜痛苦的摀著臉,咬咬牙,緩緩道:“難道就只有這條路可行嗎?紫鳶到死都是痛苦的,為甚麼不讓他快樂些?實現願望……呵,說好聽些是這樣沒錯,但你可曾想過我為何遲遲不動手?我愛著他,你卻在我終於肯面對自己的感情時,讓我親手殺了他,你覺得我下的了手嗎?瑞秋,你總說紫鳶無情,珍琳佛無情,那你呢,你何曾不是個殘忍無情的人。”

“你和他們,並無兩樣。”

放下手,夜緩緩露出一抹微笑,那抹微笑看在瑞秋眼裡是那樣的悲涼,那樣的苦澀,而他的話,同樣悲涼。

“如果這是他唯一可走的路,我會幫他實現願望。我,只希望他快樂,只要他快樂,我也會高興,哪怕代價是我會痛苦一生。”

如果這是他希望的,那麼他會不計代價地去實現,即使會生不如死也在所不惜。

夜說完後頭也不回的離開,留下瑞秋看著他的背影遠去。深深的嘆息,瑞秋抹把臉,臉上滿是痛苦。也許夜說的對,紫鳶和珍琳佛殘忍無情,他又何嘗不是?到頭來,他也只是個冷酷無情的人罷了,這樣的他真能放下仇恨,真能讓他們放下仇恨嗎?他不禁抱持懷疑,這是他對自己的質疑,也是對自己的悲哀。

夜一路像飆車似的衝下山,在火速衝回K,下車後,他臉上的表情讓人不敢多看他一眼。沒有去注意他人臉上的驚恐,夜進入K之後直接搭電梯回到位於最後一層樓的他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家,電梯門一開,他走出去,一眼就看見窩在老位置上辦公的紫鳶。

剛好寫完一份文件,紫鳶抬頭,就見夜站在不遠處的陰暗中,看不清臉上的表情。紫鳶眨眨眼,放下文件站起來,走過去:“怎麼了?回來也不出聲,你……”話都沒說完,手突然被拉住,接著一股大力,紫鳶只覺得眼前一花,等他回神時已經被夜緊緊抱在懷裡。

紫鳶有些反應不過來,正要說什麼,發現夜的身體在顫抖,他愣了下,隨時反手抱住他,像小時候那樣輕拍他的背,也不掙扎,而是說:“怎麼了?心情不好?”

夜沒有說話,他抱了紫鳶許久許久,才啞著聲音說:“…甚麼都別說,讓我抱著就好。”

紫鳶聞言,他沒有掙扎也不再說話,甚至放鬆地靠在他的懷中任他抱著。夜抱著他很久很久,久到天徹底黑去,紫鳶都忍不住閉上眼睛,沉沉睡去,他才慢慢抬起頭,藍色的眼睛有些濕潤且帶著血絲。

輕輕撥開紫鳶額前的頭髮,夜的眼中帶著憐惜和痛苦,低頭輕輕在他額上印下一吻,接著從口袋中拿出一直隨身攜帶的玻璃管,呼吸沉重。

從第一次拿到這玻璃管開始,夜始終覺得沉重,重的他難以呼吸。這是紫鳶唯一的希望,也是毀去兩人未來的利刃。

顫抖著手指按下頂端,尖銳立刻彈出,夜抬起手,針頭對準紫鳶的脖子頸側。夜的眼中滿是痛苦,他不想要紫鳶痛苦,卻又希望他永遠不要離開自己,他矛盾而懦弱,痛苦而絕望,如果這是他注定要走的路,那麼他希望紫鳶可以走的沒有痛苦。

現在是他下的最好時機,但他卻……下不了手。

玻璃管緩緩從他的手中滑落,掉落在柔軟的羊毛毯上,紅色與白色形成強烈的對比,也顯現出兩人痛苦的心境。淚水從眼眶中落下,緊緊抱著紫鳶,夜無聲痛哭,哭得像著孩子一樣,窗外漆黑的夜開始下起冰冷無情的大雨,就像反映夜痛苦絕望的內心一樣,沉重而痛苦。

如果,這真的是他們唯一的結局,那麼———

紫鳶,我………
罪之魘Ⅱ血色希望 第八十四章
那天之後,夜的情緒連續低潮了一個星期,現在正要邁入第二個星期。這段時間夜的話明顯少了很多,笑容也少,精神更是差了一大截。紫鳶不知道他那天去了哪裡,發生什麼事,對這情況也有些頭痛。看看窩在沙發上周圍彌漫著一股黑暗氣息的人,紫鳶眨眨眼,想了想,想到以前夜生氣的時候他的做法,他眨眨眼,回房間去拿了錢包,走進電梯外出去了。

夜知道紫鳶出去,但他現在完全不想說話。他很痛苦,痛苦到不知該如何是好。他知道應該讓紫鳶解脫,但他下不了手,他痛苦又猶豫,簡直不知道該怎麼辦。那夜的痛哭沒辦法讓他緊繃的情緒得到緩解,夜只能抱著紫鳶一整晚,一邊忍著眼淚一邊又再次潰堤,眼淚流流停停的把他搞得很狼狽,隔天眼睛都腫了。

仰著頭看著天花板,夜看了會兒抬手擱在額頭上阻擋刺眼的陽光,低低嘆息,喃喃道:“紫鳶…紫鳶,難道你我只有這條路能走?如果這是唯一能幫你實現願望的方法,我會幫你實現,而我,也會………”

嘴微張,接著露出一抹苦澀的微笑,夜仰著頭用手擋住眼睛不讓他人看透他此刻的表情,不會有人知道他的臉上有多痛苦,也不會有人知道那雙泛淚的眼中帶著多大的苦痛和決心。

紫鳶不知道夜下了何種決定,甚至不知道他掌握了能夠讓他解脫的方法。為了讓夜恢復好心情,紫鳶特別出門去尋找以前在士林夜市附近賣蔥抓餅的老夫妻,想要跟他們買抓餅。以前夜小的時候有一次也是像現在這樣心情特別不好,為了不讓他繼續悶下去,沒辦法,紫鳶只好帶著他出門走走,搭著捷運到好多地方,還特別搭車帶他去士林。

夜的固執是不分年齡的,他甚至比大人還像個老頑固,一旦固執起來就決不會放棄。但他的固執大多數發揮在耍脾氣上,經常把紫鳶搞得哭笑不得。那次夜本來死活不出門,是紫鳶直接把人抓出去,這才鼓著腮幫子跟他四處走。

其實那時候的夜是在害怕,因為他一路上總是又吵又鬧死活不聽話,結果還把人家的東西弄壞,害的紫鳶還得賠錢,尤其他破壞的東西價格都很高,紫鳶又常常面無表情,他就以為他在生氣,就只能鼓著腮幫子戰戰競競的跟著,就怕他生氣。

但結果卻出乎他的意料。

紫鳶非但沒有生氣,還買了大張的蔥抓餅給他吃。看著紫鳶遞過來的熱烘烘的蔥抓餅,夜愣住了。還記得當時的紫鳶見他傻在那,還對他說:“怎麼了?不餓嗎?”

慢慢搖頭,夜傻傻地伸出手,腦子還停留在紫鳶那裏。當紫鳶這麼問他的時候,他臉上的笑是他從沒見過的溫柔和溫暖。在夜的記憶中,紫鳶的笑是淡而冷漠的,當他露出完全不同的笑靨時,立刻奪走他全部的目光。

可惜紫鳶只這麼笑過一次,相隔多年在想起時,夜才發現他有多麼思念紫鳶當時的笑容。他想要看,努力著想讓他在這麼笑一次,但卻在他說出恨這個字後永遠失去機會。

夜不知道自己發呆多久,想著同一件事情想了多久,等他回神的時候天不但黑了,紫鳶也回來了。夜是被臉頰邊的溫熱給弄回神的,他抬眼一看,首先看到的是被裝在袋子中白色紙袋,聞味道,很像蔥抓餅。

在往上看,順著蒼白的手往上看,夜看到了紫鳶。紫鳶拎著袋子看著夜,臉上帶著淡笑,見他傻愣愣的,便說:“怎麼?不餓嗎?”

夜沒有說話,卻一把搶過他手裡的蔥抓餅,低頭吃了起來。看他這樣紫鳶知道自己做對了,看來即使已經長大成年,這人的心性和一些習慣還是和小時候一樣,始終沒有改變。看他開始吃了起來,紫鳶索性先回房間去換衣服,夜看他走回房裡,再看看手裡的蔥抓餅,眼裡滑過一道暖意。

原來那個人還記得,還記得那時候的事。蔥抓餅雖是連正餐都稱不上的點心食物,還很便宜,卻是唯一可以安慰夜的食物。每次夜只要心情不好都會自己去買蔥抓餅來吃,而這一次是紫鳶相隔十幾年再次買給他的,就為了安慰他,讓他捨不得吃掉。

苦悶許久的嘴角因為這個小小舉動而彎起,一抹笑意終於出現在鬱悶許久的夜臉上。他長長的吐出口氣,看看手裡的蔥抓,扭頭去看窗外,心想:是阿,幸福往往是從小地方開始的,哪怕是最簡單的一件事,一樣物品,都會讓人幸福無比。

那天之後夜就知道,要讓紫鳶快樂不需要刻意去做什麼大排場,只要一件小事,一件物品,就可以讓他喜悅。紫鳶在辦公室辦公的時候夜就陪著他,跟坤靖大眼瞪小眼,不時的拌嘴一下,再跟來領任務的林麟互槓一下,每次都搞得雞飛狗跳。雖然是吼的臉紅脖子粗,但一直再辦公的人卻沒有岀言阻止,而是帶著淡淡的笑靨一邊辦公一邊看著他們胡鬧,也為冰冷的K帶來一絲朝氣。

坤靖看著,也不禁笑了。

做為旁觀者,坤靖很清楚的看出在夜離開後,K明顯少了什麼,哪怕有鳳陪再紫鳶身邊,也少了夜再時的感覺。夜不是第一次看到鳳,不過顯然不知道他跟紫鳶的關係,也不知道他的狀況,看到鳳一回來就黏再紫鳶身邊,他不可避免的醋勁大發,一邊用眼神戳他一邊和他互槓,就差把武器拿出來了。

鳳本來是要直接把夜殺了的,但當他認出夜是以前紫鳶曾經讓他看過的孩子時,他就打消這個念頭。還記得當年紫鳶說過絕對不可以傷害夜,鳳一直都記得,也乖乖遵守著,所以只跟他互槓,沒有出手。

但他卻沒有想過,再不久的未來他將打破這項守則。而那天,就是他恢復本性,遵守紫鳶意志,大開殺戒的時候。

夜不知道鳳再想什麼,只是用不友善的眼神再和他互瞪,坤靖看了想說什麼,但一想到夜居然離家出走三年,他就打消告訴他鳳的情況的念頭。

坤靖的想法也是林麟的想法,做為和紫鳶很貼近的人,林麟自然多少知道一些鳳的情況,他也不覺得恐怖,反而覺得高興。這是紫鳶信任他的表現,也是他可以認識鳳的機會。雖然他是個不會說人話的怪物,但他率真誠實,對長期活刀口上,對誰都不能抱持信任的林麟來說是最好的存在。

更何況這傢伙也跟他一樣是傳奇呢!

夜瞪了鳳許久才移開目光,理由是他肚子餓,要吃東西。夜剛才還派要外出去買菜的兄弟去幫他買煎餃,只有他,紫鳶和坤靖的份,林麟和鳳要吃,沒門!

林麟是無所謂,反正他肚子也不餓,反觀鳳卻是一雙眼直盯著坤靖的煎餃,一雙眼睛閃阿閃,明確表達意思:我要吃。

他的目光坤靖自然注意到了,無奈的看一眼,坤靖道:“這你不會愛吃的啦。”肉都煮熟了,他不認為鳳會喜歡吃。但鳳好似沒聽懂他的意思一樣,湊上前,鼻子東聞聞,西嗅嗅,最後朝坤靖伸長手,他要吃,要吃!

“哎哎,你要吃?!不是吧!”坤靖對他的反應出乎意料,本以為這人會不愛,沒想到居然要吃!但怎麼辦啊?他只有一包,而且他也餓了,老人家不能餓肚子,鳳你這年輕人就忍著點吧。

鳳聽到坤靖的心聲沒?當然是沒有。現在,坤靖伸長手,一手巴在鳳的臉上拚了命不讓他靠近,而臉被扒住的人還不斷伸長手要拿煎餃,最後坤靖重心不穩兩人雙雙往後跌,於是就成了坤靖躺在下面當人肉墊,一邊痛呼一邊摸著摔疼的後腦,煎餃早在掉下去的瞬間被林麟伸手撈過,才沒變成誰都沒得吃的下場。

鳳趴在坤靖身上,抬眼看著林麟手裡的煎餃,看了會兒從坤靖身上爬起來,改去找林麟要吃的。林麟看著他跳上沙發在他身旁的空位坐下,張大嘴巴指指自己,表示他要吃。林麟眨眨眼,無視坤靖的意願,直接拎了一塊煎餃丟進他的嘴巴,很快就看到鳳瞇著眼睛滿足的吃了起來。

看他一臉滿足的模樣,林麟瞇起眼,沒由來的一陣臉紅心跳,甚至覺得鳳看他的眼神好像一隻忠犬虔誠的再跟他討食物,一臉期待。想到這裡,林麟立馬忘記手裡的煎餃是坤靖的點心的這回事,馬上回應鳳的期待接二連三的餵給他,於是,七顆煎餃全入了鳳的五臟廟,而坤靖則一口都沒吃到。看到林麟的舉動,坤靖躺回去對天長嘆,哀嚎:“我的煎餃阿————”

林麟這時才回頭,一臉正經的說:“抱歉,不由自主的就全給他了。”說著在把目光放在鳳身上,那邊鳳已經搶過空了的煎餃袋再舔,想看看這是什麼味道。林麟眨眨眼,回頭對坤靖說:“我們去吃飯吧,我請客。”

“你說的阿!”我可是一毛錢都不會付的。

坤靖這麼想著,誰讓這是林麟欠他的,哼!

林麟說完再面對鳳,道:“你也去。”

鳳眨眨眼,歪頭,坤靖聽了忍不住叫道:“你還要帶他去?!小心被他吃倒!”鳳的食量不是普通的大,坤靖第一次看到的時候差點被嚇死。記得那一次是紫鳶帶他們去吃牛排,結果鳳居然吃了超過十個的大牛排,把牛排館的人弄的瞠目結舌,差點沒把人嚇死。那時候就花了紫鳶幾萬塊,沒弄好林麟真的會被他吃倒。

林麟顯然不在意,他無謂的擺擺手,道:“沒事。”如果真能把他吃垮,他還真想看看鳳是會怎麼把他吃垮。

如果坤靖知道林麟的想法絕對會跳起來,再賞他一個:你頭殼壞掉的白眼。

林麟一手帶一個,把坤靖跟鳳帶出去吃飯了,一時間辦公室只剩下紫鳶跟夜。嚥下嘴裡的煎餃,夜滿意的點點頭,這林麟還有點眼色,知道要把人帶出去,給他和紫鳶一個清靜的空間,不然鳳那傢伙只要沒有任務就是窩在他和紫鳶的家,好大一顆電燈泡看的他礙眼,也沒想想再他被紫鳶抱回來前鳳就是跟他一塊住的,都一起住不知道幾十年了。

如果要說誰是電燈泡,夜絕對是第一個。

不過他顯然不這麼想,一旦得到兩人世界,他立馬不讓紫鳶繼續工作,把他帶上去吃飯了。紫鳶的工作是怎樣也做不完的,又是所有文件全由他來一次解決,明天夜又要把一堆文件搬去給各個部門主管,要他們盡忠職守一點,不要搞的員工沒事幹,老闆事一堆。

想到就做的夜明天一早真的就把那堆又要把紫鳶房間淹沒的文件全部搬到各個部門,陰霾著臉一個一個警告,把他們嚇個半死,還要求他們這三個月要把所有他們丟給紫鳶的工作全部做完,沒做完的,哼哼,就別怪他了。

直接受到夜的威脅和警告,各個部門所有員工包括主管全部提心吊膽的認真工作,即使弄到晚上加班也不敢有怨言,因為這真的是他們的問題。夜再罵人的時候是直接戳中重點讓他們無言反駁,還念的他們無地自容,就要他們羞恥到挖個洞把自己埋了。見此,他們哪還趕偷懶,再偷懶就等於把自己的命丟了,他們還想活著。

夜看他們終於提起幹勁工作,滿意的點點頭。很好很好,這些家伙總算還有點自覺,這下就沒有人可以打擾他和紫鳶的兩人世界了。啊,要去哪裡玩呢?去散步好了。

夜回來一轉眼也過去三年了,這三年裡他用盡辦法變法子讓紫鳶高興,終於讓他看起來有點人氣,任務也接的少了。自從知道他的過去後,夜就不希望紫鳶的雙手再繼續沾染血腥,雖然任務不能中斷,但至少減量,不要求他完全不碰,就希望他少碰些。

他很希望能夠讓紫鳶回到以前的樣子,即使不注射血清,他相信也會有辦法讓紫鳶得到新生。而再夜努力的三年裡,一個沉寂許久的人終於從谷底再一次站起來,而這一次,他將要為這一段糾纏許久的恩恩怨怨做下一個了斷。

紫鳶,夜,珍琳佛,瑞秋,宥里,他們將被捲入其中,迎來了斷恩怨的那一天。
罪之魘Ⅱ血色希望 第八十五章
佐伊,我真的很愛你。再你的心裡,可有我的存在?

每次,當虎澈看著佐伊的日記本,看著他的墓碑,心裡總會滑過這個問題。

這是他放在心裡放了七年,想要問他卻在也得不到答案的問題,直到現在,他還再問著。

七年前,他和佐伊分離,相隔一年後再一次找到他,本以為兩人會平安幸福的度過一生,但他得到的卻是這人冰冷的遺體。那天,虎澈失去了佐伊,也失去了他的世界,所以,他毅然決定離開沒有他的世界,想要去找他。

然而老天卻沒有讓他如願,因為他還有一件事沒有完成。

那就是他對佐伊的承諾。

佐伊放不下虎澈,也放不下洺。當虎澈落海看見了從彼方前來再一次出現在他面前的佐伊時,他想起了洺,想起了他對佐伊的承諾。他答應要照顧洺,把他當成親生的孩子照顧成人的,但他卻食言了。

那一次的落海讓他昏迷三年,這三年裡他天天做夢,夢著黑槍遊戲,夢著他第一次遇到佐伊開始,許多許多。他在夢裡和他最愛的人道別,也和他最好的朋友道別,道別完,夢醒了,過去的美好已遠離他,從醒來的那一刻開始,他要面對的將是沒有佐伊的未來。

在他醒來後的這些天,青青和阿黑來看過他,佐千戶也經常帶著剛滿兩歲的洺來看他。但當時的他對誰都提不起勁,也沒了說話的動力,只能看著他們互動卻無法言語。而讓他真的想開,則是再夜來看他的那一天。

還記得當時的夜變得憔悴,漂亮的金色長髮沒了,從前的孩子氣沒了,多了幾分成熟。從前他的眼裡只有玩世不恭的笑靨和癲狂,如今卻多了幾分沉重和看不清的情緒。虎澈知道,這三年裡夜也經歷了許多事,有高興的也有心痛的,但如今看來卻是痛苦占據較多。

夜來看虎澈時帶來許多消息,其中一個消息卻是他從來沒有想過的。

權哥死了,他又失去一個最愛的人,失去了摯友。他身邊的人接二連三一一離他而去,他知道自己該振作了,而夜帶給他有關華爾茲和紫鳶的消息更是加深了他振作的念頭。

“三年前的我,天真的愚蠢。事情的真相,對錯,我從不在意,只相信自己眼睛所見,結果就是無意間傷了所有人,還有他。”

“K,是我從小到大的生長之地,若說K是那人的根,又何嘗不是我的根。小時候開始我的生活便一直環繞那個人,一直以來我都認為自己是孤兒,也覺得就算是孤兒也無所謂,因為還有那個人在我身邊。二十多年了,這多年來一直是他陪伴著我,也許是誤把愛情當成親情,這麼多年來我都沒有看透,蒙蔽自己也欺騙自己,在無意間把他和自己傷的體無完膚。可笑,我真是太可笑了。”

當時的夜臉上早已不是昔日玩世不恭,而是沉痛而嚴肅的:“有時候我真羨慕你,羨慕你的坦然,羨慕你的堅強和堅持。如果我有你的一半,如今就不會是這樣的結果。”

那個時候的虎澈始終沒辦法振作,對誰的話都無法回應,直到聽了夜的話。

深深看著這個人,這一瞬間虎澈才知道,原來他沒有了解過他。夜在他人面前總是表現得癲狂,自信又強大,但真正的他其實比誰都膽小。面對生死他不害怕,怕的卻是和紫鳶之間的所有。夜和紫鳶之間究竟怎麼樣虎澈不知道,但他知道,紫鳶在夜的心中一定很重要,只是夜從未看透過。傷了別人又傷了自己,原來這個人和他一樣,悲哀。

但他站起來了,夜從深深的悲哀中再次站起來,勇敢的面對這一切。說來,夜還是比他堅強許多。虎澈在心裡自嘲的想,他找不到動力再站起來,只能懦弱的坐在這兒,回憶佐伊的一切,欺騙自己也欺騙他人,愚蠢的可笑。

“——華爾滋毀了所有人,因為他毀了紫鳶的一切,所以紫鳶送了一份禮物給華爾滋高層。”夜突然開了一個沒頭沒尾的頭,虎澈沒有反應卻看著他,夜看著虎澈,道:“你知道華爾滋的起源嗎?”

虎澈沒有說話,夜挑挑眉,道:“不知道也很正常,我也是調查後才知道的。華爾滋最早,是由一對三胞胎姊妹組織而成,三胞胎皆是著名醫學院出生,她們自主實驗,創造出許多用於軍部用途上的毒藥,造成世人對其的反感,逼她們退出。”

“三姊妹被迫退出後,她們開始動用人脈,資源,尋找和她們一樣忠於實驗,被迫退出的實驗家,將他們收入麾下,變成自己的人。同時,她們運用非法得到的資金開始創立實驗室,歷經十多年的努力,最後創下如今在各國幕後操控,掌握各國權力的實驗室——華爾滋。”

“三姊妹在經營手腕上十分了得,她們人脈廣泛,心狠手辣,很快就闖出一片天,她們手中的資金越來越多,開始在世界各地建立她們的據點,開始在幕後操弄世局,逐漸滲透各國內部,一步一步爬到如今的地位。”

“三姊妹的野心很大,她們研發各式各樣當時技術達不到的武器,毒藥,販賣給各國領袖,從中取得利益。時間長了,她們象徵的華爾滋地位變得無可撼動,在各國都有根據地,她們在地下建造實驗室,經營各種實驗,測試。經歷過長時間的研究,三姊妹從創立華爾滋直到其穩定也經過不少時間,歲月開始在她們身上留下痕跡,她們開始老化,逐漸失去年輕身體該有的機能,這是不能允許的。”

“為了保有青春,為了能夠掌握更大的權力,三姊妹開始尋找長生不老的方法,最後因緣際會,她們得到名為閻王令的古老文獻。閻王令,相傳是上古時期,閻王操弄生死的令牌。閻王令就如其名,操弄生死在手,外力無法將之擊破,長生不死無法殲滅正是它的特性。三姊妹知道後有了一個想法,那就是創造和閻王令有同等實力的病毒,也就是後來的TB032及TB034。”

看著虎澈蹙起的雙眉,夜深吸口氣,眉宇緊蹙的緩緩道:“羅納德是當年協助三姊妹創立華爾滋的推手之一,是華爾滋的元老。他們協助三姊妹研究與閻王令同等的病毒實驗,歷經多年研究研發出TB032。為了試驗TB032他們開始大量收養世界各地因戰火而失去父母的孤兒,把他們關在其中一個據點,進行令人髮指的病毒試驗。”

“注射病毒,觀察穩定性只是第一步,當被植入病毒的孩子們穩定後他們緊接著進行第二步實驗。”握緊手,夜擰眉沉聲道:“那是十分殘忍的實驗。華爾滋模擬各種情況,把孩子丟到險峻的模擬房間,讓他們在險峻的空間裡自生自滅。他們會遇到各種野獸,怪物,足以致命的危險,只有撐過去的人能夠出來,然後害怕著哪天在被丟進去,殘忍無道。”

皺著眉宇,夜坐直身軀背靠在椅背上,臉上嚴肅的說:“模擬房間內的怪物和野獸皆是華爾滋多年來不斷實驗,實驗失敗後的累積品。他們圈養這些失敗品,把他們丟入孩子們身處的空間,讓雙方躲避,廝殺,以此測驗病毒的能力是否跟的上閻王令特有的能力。”

說著,夜轉眼看著一直看著他的虎澈,道:“TB032病毒創造出琥珀,在病毒成功的那天他殺了當時正在進行實驗的所有人,包括迪恩的父親。不僅如此,琥珀還取走TB032,毀了所有實驗資料,放火燒了當時進行實驗的實驗室。”

琥珀,也就是宥里,他是讓華爾滋步入毀滅基礎的人,約法三章的詛咒,傳奇榜單的誓約皆因他而起,而紫鳶,就是導火線。讓這場恩怨情仇正式開始的導火線,也是真正的起源。

“TB032表面上成功了,但事實上,琥珀是失敗品,真正成功的,只有TB034。”抬眼看著虎澈失神的樣子,夜從他的眼裡看到一點變化,他深吸口氣,道:“華爾滋創造紫鳶毀了一切,他們兩者可以說是水火不容。華爾滋恨透紫鳶,就在他成功那天。”

“迪恩隱瞞你一件事,當年的紫鳶並非沒有殺戮,真正給予羅納德約法三章詛咒的只有琥珀,紫鳶則是直接重創華爾滋。一開始也說了,華爾滋是由一對三胞胎姊妹創立,在紫鳶融合病毒的那天,他屠殺了當時和他一起進行實驗的所有人,毀了華爾滋一半以上的設備,重創大本營。”

“不僅如此,他還殺了三胞胎中的老大和老三,三姊妹如今只剩下一個。死了姊姊和妹妹,那個女人對紫鳶恨之入骨,為了看到紫鳶倒下,她開始對自己的身體進行各種實驗來保持青春。可以說,華爾滋至今為止的所有實驗和計畫都是出自那個女人和迪恩的復仇,謝家,黑仔,爸爸還有你,都被利用了。”

看著虎澈,夜嚴肅的說:“真相一一在你眼前攤開,如果你還不振作,就做好會失去身邊所有人的心理準備吧。黑仔把秘密都給了你華爾滋不可能不知道,要不是你身邊的人都頗有實力,這裡又是K的本部所在,華爾滋早就行動。但我必須警告你,即使他們有實力也撐不了一輩子,華爾滋不斷在增強實力,如果不盡早剷除所有人都會沒命,包括黑仔留給你的孩子。”

聽到夜提起洺,虎澈的手抖了一下,抬頭看著起身的夜,聽他嚴肅無比的沉聲道:“華爾滋我一定會毀了他,我不要求你加入,你要不要振作我也不管,我只是給你忠告,要怎麼選你自己決定。”走到門口,離去前夜最後看他一眼:

“希望你不會讓我失望。”

夜的話給了虎澈振作的力量。是阿,華爾茲才是萬惡根源,紫鳶,佐伊,權哥,怡心他們都因華爾滋痛苦,因華爾滋而死,如果華爾滋不存在這一切都不會發生。虎澈找回了站起來的動力和勇氣,為了讓自己有實力和K、華爾滋抗衡,他拜佐千戶為師,不論多辛苦多難受都沒有怨言,一點一滴,從零開始學起,終於在三年後得到和權哥,佐伊不相上下的實力。

同時,他還實現承諾,得到了佐伊的第一傳奇位置。

在成為傳奇的那一天,他戴上權哥留下來的面具,透過電視台的連線直接出現在世界各地的電視螢幕上,尤其是K和華爾滋,對著螢幕,他發出宣言:

“七年前,我只是個能力不足,被人利用的孩子。因為我的無能為力,我失去我最好的朋友,失去我這輩子最愛的兩個人。為了我失去的人,我讓自己從絕望中在一次站起,拼命的鍛鍊自己爬上今天的位置。”

“或許很多人認為我坐上第一傳奇的寶座是為了榮耀,我不在乎他人怎麼說我,我只知道,我坐上第一傳奇的位置,為的不是功成名就,更不是為了榮耀,我要做的,是復仇。”

“K,華爾滋,今日在此我以摯愛之名發誓,我一定會毀了你們,替我所愛的人報仇!”

一句誓言,將為日後三方對決拉開序幕。

夜沒想到虎澈竟會公開對華爾滋宣戰,更沒想到他的宣戰對象還包括K。一切的一切始料未及,當在外頭的他透過大螢幕看到後,立刻想也沒想的跑回去K,心頭亂糟糟的,同時還有一絲恐懼。

他不知道紫鳶有沒有看到,不,肯定是看到了,他也一定猜得出這人是虎澈。夜不知道紫鳶看到後會怎麼想,是接下挑戰還是選擇退出這場紛爭,他不知道所以才害怕。加快速度,夜飛快趕回去,卻不知,他害怕的事早已成真。

在K的最高樓層裡,紫鳶看著螢幕上那滿頭銀絲的人立誓,眼神冰冷卻又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淡笑。

終於醒來了呢,虎澈,我很期待那一天的到來。但願你能夠實現願望,幫佐伊報仇,了結我的命。

在沙發上坐下,紫鳶仰起頭,嘴角是明顯的笑意。

而位於俄羅斯北極圈內的冰原某處地底的華爾滋此刻同樣正在播映虎澈的宣戰。看著虎澈戴著面具狂傲的立誓對他們宣戰,珍琳佛的眼中一片冰冷。捏碎手中的高腳杯,珍琳佛把玻璃甩開踩著細高的高跟鞋站起,居高臨下的說:“不自量力的蠢貨,敢挑戰華爾滋,就做好被我撕成碎片的心理準備吧!”

細長的高跟鞋憤怒的朝大理石地板一剁,在大理石上踱出一個凹洞,周圍滿是裂痕。珍琳佛眼中一片冰冷,同時在眼底深處還帶著一絲連她都沒察覺的期待和放鬆。

她緩緩垂下頭,再看看此刻只剩下她一人的房間,嘴角微彎,露出自嘲的笑。

華爾滋,她的王國,她和羅琳、席琳雅一同建立的王國,曾經掌握大半權力,一起享受榮華富貴,但是………

羅琳死了,席琳雅也走了,身邊的人來來去去,不是被嚇到發瘋就是死了,結果到了最後,她的身邊竟連一個可以說話的人都沒有,想不到她珍琳佛‧奧羅茲也會有這麼一天,如何不可笑,如何不悲涼?

想到紫鳶,珍琳佛的眼中不禁帶著悲傷。這一刻她終於了解紫鳶的悲涼從何而來,因為她也陷入了悲哀的泥沼,得到夢寐以求的長生不老又如何,到頭來還是只有她一個人,除了她,誰都不再身邊。

閉上碧綠的眼,珍琳佛陷入的痛苦之中。

紫鳶………
罪之魘Ⅱ血色希望 第八十六章
夜火速趕回去的時候,紫鳶早就聽完虎澈的立誓和宣戰,心裡也早有了決定。把門打開,夜微喘的走入昏暗的客廳,在落地窗前的椅子上,紫鳶老樣子窩在那兒,手裡捧著書再看,見他回來了,便說:“回來啦,可玩的愉快?”

“紫鳶,你……”夜想問,卻問不出口。

“我都知道了。”知道他想說什麼,紫鳶也不隱瞞,直接道:“虎澈的宣戰我都看到了,也同意了。他好不容易振作,想要為黑仔報仇,我何不給他機會,給他實現願望。”

聽到紫鳶竟然同意,夜的腦袋嗡嗡作響,他擔心的果然還是發生了。雖然在摧毀華爾滋的這件事上他和虎澈站在同一陣線,但這不包括打擊K。K是他從小生長的地方,早就有感情了,更何況這還是紫鳶大半輩子的心血,他說什麼也不願讓它被毀去。

“我不會讓K被毀去的。”夜說著轉過身就要出門,紫鳶把視線從書上移開,再他踏出去前,道:“K是否被滅我並不在意。如果K在他人眼中是罪惡的存在,那麼人人皆有毀滅它的權利。我回應虎澈的宣戰目的也很簡單,我想要看看,為了報仇,他可以讓自己堅強到何種地步,願意付出多少。如果他確實不讓我失望,那麼迎戰的那天,將會是我此生最快樂的時候。”

夜聽到最後這句話時腦袋像是被狠狠敲了一下,快樂?迎戰的那一天會是他此生最快樂的時候,這又是什麼意思?意思是如果虎澈可以殺死他,那麼他樂於接受,這不就是他長年以來的願望嗎?幫虎澈實現報仇的願望就等於是實現他死亡的願望,意識到這點,夜的手緊握成拳,隱隱顫抖。

這到底……算什麼啊。

三年來他不斷努力讓紫鳶高興,因為他希望,即使願望沒辦法實現也沒關係,至少他是快樂的,至少他不會一直想著死亡的事。紫鳶這三年裡也確實比往過的更高興,夜樂見他的喜悅,他希望自己成功了,希望自己能夠成功改變他,誰知道頭來不過是他一廂情願罷了。

這個人的想法,始終沒有改變。

那麼他這三年來的努力到底算什麼,夜突然發現,原來瑞秋說的就是這個意思。他明明和紫鳶生活了二十多年卻一點也不了解他,本來他不願意承認,如今卻是不得不接受這個事實。因為他,真的不了解紫鳶。

從來就沒有懂過。

不想再繼續待在這個讓他快要窒息的空間,夜沒有回頭,只說了句:“我出去一下。”後,也不等紫鳶的回應,開了門就跑了。看著他離開,紫鳶的臉上說不上是面無表情還是帶著淡淡的悲涼。

其實他懂。

他知道夜突然回來,突然面對自己的內心,突然的對他好,不過是想讓他高興。雖然不明白他的轉變怎會如此突然,但不得不說這三年他確實過得很快樂,但他的快樂卻仍比不上願望快要實現的喜悅。

他已經等太久了。

等待死亡的那一天他已經等待太久,久的早已成為他生命中的一部分。再三年前去探望虎澈的時候紫鳶就已經做好準備,做好虎澈來找他報仇,讓他解脫的心裡準備。他很高興,真的很高興,但一想到夜,心裡又有些不捨。

也許,他該告訴夜實話了。

告訴他自己的過去,告訴他自己的願望,告訴他自己的真實想法。

是阿,他也是喜歡夜的,不是父子的喜歡,而是戀人間的,即使無法長久,即使會被人唾棄,只要夜知道,他也無憾了。

夜這一出去就是三天,這三天裡他都待在謝婁青留下來的房子裡,他想了許多,也思考許多。他知道這一直是紫鳶的願望,生對他毫無意義,他想要一直都只有死亡。只有死亡才是他最大的歸屬,他知道自己應該幫他實現,是他自私才會拖到現在,說來,他又有什麼資格生氣呢。

想到這裡夜決定回去,這才三天而已就想他想的快受不了,真不知先前離開K的那三年是怎麼度過的,現在想起他都覺得很不可思議。

紫鳶不知道夜要回來了,這三天裡他總是獨自面對空無一人的房間,看著冰涼的床,想著那人何時回來,想著要告訴那人自己的心意。只是紫鳶沒想到他不但沒有等回夜,還等到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那天紫鳶正巧外出去辦事,說是去執行委託也不為過。最近雖然委託變少,但他仍是傳奇,要找他的人依舊沒少,反而越來越多。這天紫鳶沒有搭車,而是在完成任務後換上休閒的服裝,一步一步慢慢走回K。

說來,紫鳶已經很久沒像這樣悠閒的散步了。今天天氣很好,他索性一邊散步一邊回去,反正他也不趕時間。走過大街小巷,紫鳶看著每一個他看了六十年的地方,不可避免的帶著點回憶,而路上經過的大公園就是夜小時候最愛來玩的地方。

那個時候的夜天真可愛又活潑,每天都吵著要來這裡玩溜滑梯,玩得滿頭大汗也不回家,每次都是紫鳶把人抓回去的,隔天再帶他來玩。想想,那時距離現在也過去十幾年了,當時的夜才五、六歲,現在都二十七歲了,時間過去真的很快,一眨眼,夜也快要三十了。

走進公園裡,在盪鞦韆上坐下,紫鳶看著再公園玩耍的孩子們,眼中帶著回憶。而再他陷入回憶的時候,一人無聲無息的來到公園,碧綠的眼睛在公園裡掃一圈,最後停在盪鞦韆上的那個紫髮男人身上,冰冷的眼閃過激動和思念,最後歸於平靜。他踩著靴子走過去,在離他有些距離的地方停下,看著他的背影,沉默會兒,緩緩開口:

“……好久不見了,紫鳶。”

乍然聽見這熟悉又陌生的聲音,紫鳶愣了下,對過去的記憶被迫中斷,他緩緩回頭,見到了他以為這輩子都不會再見的人。

出現在紫鳶眼前的是一個長相極為冷豔的外國美女,褐色的捲髮,白皙的肌膚和碧綠而清冷的眼,還有她雪白胸口上如蜘蛛網般的暗紅色傷疤,這個人不是別人,正是難不住思念的珍琳佛。

本來,珍琳佛並沒有打算來台灣一趟,就算受到虎澈的挑釁也還不至於讓她憤怒到千里迢迢追過來,真正促使她來的,是對紫鳶的思念,還有想要問他問題的衝動。六十年了,除了八年前那一次,她就再也沒有見過紫鳶。其實那一次她就想問他一個問題,礙於流雲和夜她無法說出口,這才打消念頭打道回府。

而這一次卻是真的想要好好見他一面,想要好好跟他說話才瞞著所有人獨自前來。看著眼前即使過去六十年仍然沒有一絲變化的人,珍琳佛冰冷的眼瞳深處帶著無法看清楚的思念和迷戀,更多的,是對他又愛又恨的悲涼和無法化解的怨恨。

有時候她總會想,難道在他們兩人之間只能有仇恨,不能有愛戀嗎?每次一這麼想都很快被她否定。珍琳佛很清楚紫鳶有多恨她,從她殺了豪豪和雅雅開始,從她害死小和,阿生和達叔開始,他們之間就再也沒有未來可言。

一切都是因她的貪婪而起,她的貪婪殺了四個孩子,殺了許多無辜的人,更害死羅納德,奧爾,羅博,羅琳和席琳雅,更害得最無辜的瑞恩跟著她和瑞秋一起受苦。每次去看瑞恩,看著他日復一日的沉睡,日復一日的虛弱消瘦,她向來冰冷無情的心也有了心痛的感覺。

第一次,她認真的想,自己是否真的錯了。

忍不住在心裡嘆息,其實珍琳佛早有答案。

曾經,她因為貪婪迫切渴望得到永生,當她得到的那一天,她的心中毫無喜悅,只剩下深深的悔恨。

過去無法從來,逝去的生命無法喚回,珍琳佛痛苦了六十年,迷惘了六十年,也恨了六十年。如果虎澈真有方法讓他們毀於一旦,那麼,她還真有點期待。期待他,帶著他所有勢力來到華爾滋,為他們的恩怨畫下休止符。

看著珍琳佛,紫鳶的心情很複雜,有怨恨,有悲傷,也有無奈,但更多的是那份放在內心深處六十年的感情。如果說夜是紫鳶重拾感情後愛上的人,那麼珍琳佛就是身為人的他的初戀。如果他們之間沒有恩怨,沒有利益,也許他們真能有一份未來,只可惜這已是不可能的事,光是達叔和四個孩子的死,紫鳶就恨透了她。

混亂的心逐漸歸於平靜,紫鳶起身面無表情地面對珍琳佛,淡淡的,開口:“是妳。”

“是我。”上前一步,珍琳佛看著紫鳶,忍著想要觸碰他的衝動,平靜道:“六十年了,你過的……可好?”

“好不好,不都過了?”紫鳶不明她這麼說的意義何在。他殺了羅琳和席琳雅,珍琳佛看到他該是會不顧一切為她的姊妹報仇,但這出乎意料的平靜卻讓紫鳶微微一愣,甚至懷疑珍琳佛是不是有別的目的,不然她怎麼可能如此冷靜。

“看你的表情,肯定在想,本該抓狂的我怎會如此冷靜。是阿,我是該發狂,是該憤怒,你殺了羅琳和席琳雅,讓我中毒,讓我痛苦了六十年,我是該憤怒,是該殺了你。紫鳶,我恨你,深深的恨著,但更多的,是對你的思念。”還有始終無法放下的感情。

後面這句珍琳佛沒有說,但她的眼睛卻表達了這個意思。紫鳶不是傻子,不可能沒察覺,正是察覺了,心情才會複雜。

珍琳佛走上前,一步一步緩緩來到紫鳶面前和他面對面。看著眼前的人,容貌未變,但氣質卻比重前更加冷冽,曾經在他身上的單純已經消失無蹤,有的,只有無情和冰冷。

他長高了,變得比她還高,也更成熟,即使面貌停留在十六歲,但他的稚氣早已消失無蹤,一如他曾有的天真無邪。抬手輕觸紫鳶冰冷的臉頰,看著他近在咫尺的臉龐,珍琳佛眼中有迷戀,也思念,也有痛苦。她緩緩閉上眼,湊上去,艷紅的唇印在那冰冷的唇上,相隔六十年的吻,終於在這一刻再次糾纏,當年的愛戀,當日的怨恨,也在此時此刻在一次浮上檯面。

紫鳶沒有推開她,任由她吻上自己,任由她抱著自己,沒有掙扎。也許這也是他內心深處的渴望,六十年了,他們糾纏了六十年,好不容易終於有了斷的時候,面對的仇恨也只會更加的沉重,更加痛苦。

他累了,珍琳佛也累了,如果有機會結束一切,那麼他會選擇了斷。

緩緩閉上眼,紫鳶安靜的感受珍琳佛的吻,這一吻,苦澀而悲涼。彷彿把所有的感情全放在這一吻上,珍琳佛的悲涼,紫鳶的絕望,都在這一吻中細細品嘗,苦澀的味道在口中纏繞,讓他們的心更加的痛苦。

這就是屬於他們的調味料,除了苦澀,痛苦和絕望,再無其他。

只是紫鳶沒有想到,這一切會全入了一人的眼。

這一眼,將改變他們的未來。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感情,曾經放下的恨,都將在此時此刻在一次浮上檯面,將他們兩人推入更黑暗絕望的深淵。

從此萬劫不復。
罪之魘Ⅱ血色希望 第八十七章
夜絕對沒想到會看到這種畫面。本來他也像紫鳶一樣難得有散步的心思,打算一邊散步一邊回去,遠遠看到公園時,他同樣陷入小時候的回憶。這座公園是他以前最愛來的地方,這裡地方大,不單單只有遊樂設施,還有步道和湖泊,供人閒暇時來散心。即使是長大後夜也經常來此流連,讓自己煩躁的心歸於平靜。

本是抱著愉快的心情回去的,但當他在公園看到紫鳶和珍琳佛時,他愣了下,隨即要衝過去。但當他要動作時,他從沒想過的一幕卻出現在他的眼前。

看著紫鳶和珍琳佛接吻,夜的腦袋劃過一道閃電,打的他體無完膚,打的他的心抽痛,打的他心中泛起一股被背叛的憤怒,腦袋一懵就要衝過去。但就在他要動作時,紫鳶緩緩推開珍琳佛,往後退和她拉開距離,這一舉動讓夜停下了要衝出去的腳步,陰沉著臉的他想了想決定靜觀其變。

那邊,珍琳佛被紫鳶推開後她沒有憤怒,只是靜靜的看著他,紫鳶看著她淡淡道:“你我的情份早在六十年前就結束,以後請你別再這麼做。”

“為什麼?”珍琳佛的眼中帶著不易察覺的痛苦。

“妳和我只剩下仇恨,除此之外再無其他,我對妳沒有感情,妳也別再這麼做,別忘了,我可是毀去華爾茲,殺妳姊妹的人。妳和我之間只需要仇恨,不需要其他感情。”就算有,也早就在那個時候消失殆盡。他們之間沒有感情更沒有未來,也不需要。

珍琳佛聽他語氣淡淡的陳述,沒有憤怒,因為這就是事實。兩人相隔多年後的再一次見面,該是血腥的,這才是屬於他們的舞台,這樣才對。所以,珍琳佛拿出骨鞭,眼神變的冰冷,彷彿方才對他的迷戀和思念都只是錯覺般,瞬間完全改變。

“說的也是。仇恨才是你我之間該有的感情,你殺了羅琳和席琳雅,毀我華爾茲大半設施,這筆帳已經拖了太久,該好好算清楚了。”珍琳佛眼神冰冷,說的話和周身散發的氣息同樣冰冷刺骨。再公園遊玩的民眾發覺不對,趕緊紛紛躲避。

公園一下子跑走許多人,紫鳶對離去的人潮不以為意,公園的人太多他還擔心不好動手,現在他們主動離開也著時省去他的麻煩。

躲在暗中觀看的夜見公園裡的人一一離開,又看珍琳佛拿出骨鞭,意思不言而喻。說實話,夜還真想知道珍琳佛的骨鞭是怎麼製作出來的,竟能和他的鐵鞭勢均力敵。他的鐵鞭削鐵如泥,沒有他斬不斷的物品,但對上珍琳佛的骨鞭卻是無法將之摧毀,第一次見面的那短暫對決他已經深刻體會到骨鞭的威力和堅毅,遙想當時,若不是還有紫鳶給他的鐵鞭,怕是真的會被這個女人削成兩半。

夜絕對不會知道珍琳佛手中的骨鞭取自真正的人骨,也就是從那些怪物屍體上取出的脊椎骨下去煉製而成。怪物的體內殘留很強的TB032,用其血肉製造出的武器無堅不摧,就如紫鳶用自身骨血鑄造出來的武器一樣,堅不可摧,鋒利無比,削鐵如泥。

珍琳佛的武器堅不可摧,紫鳶同樣不是省油的燈。只要閻王三道在手,世上沒有他斬不斷的事物,就算是珍琳佛的骨鞭也是一樣。但現在紫鳶並沒有打算拿出閻王三道,對付珍琳佛,就算赤手空拳他也不認為自己會輸,更何況還有一招他還沒使出呢。

閻王令擁有刀劍的控制權,哪怕不拿出閻王六道,他也可以用人世間的萬物創造出刀劍,延綿不斷,堅不可摧。現在紫鳶身處的公園就有許多元素可以供他創造刀劍,哪怕是最微小的沙土也可以。

珍琳佛不知道紫鳶還擁有甚麼能力,她同樣在堤防紫鳶。六十年前的事件歷歷在目,她永遠不會忘記無數刀劍從地底竄出的剎那所創造出的夢魘,那個絕技看似簡單卻是防不勝防,沒有人知道刀劍會從哪出現,甚麼時候出現。如果紫鳶在決鬥的過程中招喚刀劍,那麼就算是有同等實力的珍琳佛也會負傷。

空氣中瀰漫著一股冰冷的肅殺感,這種殺氣強烈到連夜都感覺的到,甚至隱隱發抖。夜從來沒有從紫鳶身上感受過這種冰冷刺骨,殘忍無情的殺氣,他從不知道紫鳶在的人面前是怎麼樣的,現在看著他臉上的冰冷,冷冽的連他都不認識的模樣,第一次,夜對他陌生了。

‘你明明和他一起生活了二十年,卻比我還不了解他。夜,若說紫鳶可悲,你也一樣悲哀。’

瑞秋曾經的話語滑過腦海中,夜深深地閉上眼,終於不再躲避。

是阿,其實他一點也不了解他,一點也不了解紫鳶,否則,他怎麼會對他感到陌生?

在夜對自己困惑的時候,紫鳶和珍琳佛已經開打,兩人間的對決只能用殘忍來形容,珍琳佛甩出骨鞭被紫鳶躲開,落空的攻擊一下子擊毀溜滑梯,讓溜滑梯瞬間斷成兩截。躲開的紫鳶看一眼她的攻擊,從半空中落下,就站在盪鞦韆的鐵欄杆上,居高臨下的看著珍琳佛,眼神冷淡。

珍琳佛甩回骨鞭握在手中,看著居高臨下看著她的紫鳶,看著他比從前更加冷冽嗜殺的臉孔,她秀眉微蹙,竟是不認識他了。也許這才是真正的紫鳶,這是他遺忘自我,捨棄自我後,在無盡的歲月中掙扎絕望後重新蛻變的自己,但這樣的他卻失去自己最原始的心,失去後就再也想不起來,也找不回來。

紫鳶冷冷的看著珍琳佛,這份仇恨放在心裡太久、太久,久到已經成為生命的一部份。再次見到珍琳佛開始紫鳶就一直在壓抑,壓抑那份被他抹滅的感情,壓抑想要把她撕裂的衝動,壓抑著找她報仇的憤怒。

也許是太過怨恨太過絕望,紫鳶紫色的眼眸閃過血色,那抹紅色是連夜都沒見過的,那一瞬間他竟有想要逃走的衝動,那雙血色眼瞳太過恐怖太過冷冽,那是夜沒感受過的恐懼,僅這一次,就印下深刻印象,抹也抹不掉。

珍琳佛同樣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紫鳶,多年前深埋於心的恐懼彷彿被開啟一樣在一次充斥全身。身體隱隱顫抖,珍琳佛握緊骨鞭,咬牙忍下快要讓她失去行動能力的恐懼,縱身向前一躍,躍上半空對著紫鳶就是一鞭子抽過去。紫鳶淡淡看著她,腰一彎,輕而易舉地閃過她的攻擊,接著趁著珍琳佛露出破綻的瞬間一擊將人擊倒在地。

珍琳佛猝不及防被攻擊到而落地,她躺在地上撐起半身,看著紫鳶站在她的上方,居高臨下的看著她,不言語。

紫鳶安靜的看著珍琳佛面無表情的臉龐,他很清楚這不是珍琳佛該有的實力。六十年過去她的實力不該只有這樣,會失手,只有一個原因。

“珍琳佛,妳怕我嗎?”

珍琳佛像是聽到甚麼笑話,冷冷一笑,道:“你不過是個雜碎,又有甚麼能耐讓我懼怕。”

紫鳶聽了沒有反應,面無表情地看著她,眼中的情緒讓人看不清。珍琳佛看著這樣安靜的他心頭也很不安。其實不過是逞強罷了,不想在這人面前示弱,不想被他看透眼底的恐懼,出言挑釁不過是想轉移他的注意力,然而———

“珍琳佛啊珍琳佛,妳說妳不怕我,但妳的眼神已經出賣了妳。”

“!”珍琳佛聞言有一瞬間的驚愕,但她很快穩住情緒,可惜卻早被紫鳶看透。紫鳶看到了她眼底深處對自己的懼怕,見此他不禁想笑,這怎會不可笑呢?珍琳佛冷傲一世,讓人恐懼一世,現在卻對曾經是她階下囚的自己懼怕到這種地步,這不可笑嗎?紫鳶都覺得好笑。

被看穿心思的珍琳佛只覺得受辱,當下不管不顧的甩出骨鞭直擊紫鳶,這一下卻把遊樂設施完好的部分一舉摧毀。紫鳶在她甩出鞭子的時候就跳開,冷眼看著她站起來不斷朝自己攻擊,紫鳶冷靜的躲開她所有攻擊,在她露出破綻時欺身向前給予攻擊,把她逼退。

珍琳佛退後幾步,憤怒的瞪著紫鳶,見他不但毫髮無傷就連呼吸都沒有變化,不禁怒上眉梢,發出憤怒的吼聲衝上去就要攻擊。紫鳶對她的攻擊已經不感興趣,對這場戰鬥也失了興致。紫鳶眼微瞇,當他的視線對上珍琳佛時,珍琳佛只覺得胸口的傷一痛,接著全身像被火燒一樣讓她痛苦不已,衝出去的腳步一亂立刻絆腳,狼狽的摔倒在地。

紫鳶居高臨下冷冷注視著她,微微一笑,淡淡道:“珍琳佛,太久沒有給妳痛苦就忘了毒發的滋味了?我的毒是妳賜予的,而妳的毒卻源自於我,是救妳或讓妳痛苦一輩子全由我決定,這才是妳我間應有的關係,仇恨,才是屬於我們的舞台。”

珍琳佛聞言冷笑,“那又如何?如果華爾滋最終步向滅亡,你也不會有好下場。就算要死,我也要你陪葬!”

其實珍琳佛並沒有想過要跟紫鳶同歸於盡,其實她心裡很清楚,華爾滋最後一定會走向滅亡,雖然外人不知情,但其實內部人員早已凋零,人力不如從前,就連金援也大不如前,這樣下去華爾滋遲早會覆滅,但珍琳佛非但沒有憤怒,反而鬆了口氣。

她累了,疲憊了六十年,恨了六十年,她早就想休息。如果真有人可以毀去華爾滋,那麼她會高興的。看著紫鳶,珍琳佛知道自己方才那番話一定會惹怒這個人,那麼她就很有可能會毒發身亡,這樣也好,這樣就不必弄髒他的手,就讓病毒來了斷她也不錯。然而——

“好啊。”紫鳶的回答讓珍琳佛一楞,接著抬頭,睜大眼睛看著他,看著他臉上露出的,那曾經令她動心的那抹笑靨,聽著他平靜的,道:“華爾滋覆滅的那一天,就是你我的死亡之日,我已經等了太久,也渴望太久,如果真的可以解脫,我樂於接受。”

“你……”珍琳佛沒想到紫鳶竟會說出這樣的話,不由愣住。紫鳶微笑著看著她,接著緩緩把視線轉移到不遠樹的樹叢,瞇起眼。紫鳶被對著夜,所以他看不見紫鳶臉上的表情,但他卻清楚看到珍琳佛臉上的怔愣,見此他不禁想,紫鳶說了甚麼才會讓她露出這樣的表情。

紫鳶沒有注意到夜也在,此時他的目光全在不遠處的草叢上,他瞇起眼,淡淡道:“以為躲在樹叢中我就不知道嗎?出來吧。”

夜聽到的時候心頭大驚,差點亂了心神,以為自己被紫鳶發現了,誰知樹叢中卻慢慢爬出一個年約十二的小孩,他一臉驚恐的看著紫鳶和被他壓制在地上的大姊姊,直覺自己似乎看到不該看的,心中恐懼不已。

夜看到那小孩時也是一愣,顯然沒想到還有人躲在那偷看,他有些緊張,不知道紫鳶會怎麼處置這個小孩。夜想,紫鳶該會放過這個孩子,別的不說,單憑他對四個孩子的感情和以前的遭遇,他就不會去動這個孩子。夜以前雖然癲狂,但也沒想過要去殺害一個孩子,他相信紫鳶和他一樣,不會傷害他的,但結果卻是他從沒想過的。

“雖然你是無辜的,但你看到了一切,所以,你必須死。”紫鳶微笑著陳述一項事實,他一邊說著一邊朝孩子走過去,抬起手,一招就要了斷他。但是,當他看到孩子害怕的大眼睛中倒映的自己的樣子,看到如此殘忍的自己,他愣了下,竟下不了手。

從甚麼時候開始,他也變得如此殘忍了?似乎是從他迷失自己開始,原來這麼多年來他無意間傷害許多人,他果然是個殘忍的人。

放下手,紫鳶正要轉身走人,然而就在這時,一陣風聲從耳邊掃過,紫鳶在回頭時,孩子已經被攔腰劈成兩半。紫鳶愣了下,回頭,就見珍琳佛手持骨鞭站在不遠處,看到紫鳶的目光,她淡淡道:“他看到太多,也知道太多,不能留。既然你下不了手,那就由我來動手。”

紫鳶在那一瞬間確實錯愕,但錯愕之後又是淡然。他看一眼珍琳佛,轉身離開:“隨便你。”

紫鳶走了,珍琳佛看著他的背影離去直到消失,眼中是失落。而躲在不遠處的夜則絕望地閉上眼,看著方才紫鳶的舉動和他的反應,他知道,纏繞在這人身邊得殺戮和血腥這輩子都抹不掉了。

夜的心感到絕望,也感到憤怒。

而這,將會為他和紫鳶得未來揭開新得序幕。
罪之魘Ⅱ血色希望 第八十八章
渾渾噩噩得回到K,夜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來得,滿腦子都是不久前看到得殘忍畫面。雖然紫鳶沒有下手,但他的冷眼還是在夜的心頭上狠狠敲了一下,原來不知從何時開始,這人就已經徹底遺忘自己的本性,不管他怎麼努力,都無法再讓這人恢復如初。

過去的紫鳶已死,剩下得,只有冷酷無情,無血無淚得紫鳶。

當夜徹底體會這點時,他終於了解甚麼叫做絕望。

絕望,當真是這世上最痛苦的感情,不管你怎麼掙扎,怎麼反駁,它仍像個影子一樣無時無刻得跟著你,折磨你,直到你解脫得那天。

原來這就是紫鳶和虎澈正在體會得感情,這苦澀的滋味,真不好受。

站在一片黑暗得客廳,夜透過落地窗外得微光看著站在落地窗前背對他的人,心中複雜不已。他想問他,想知道他的想法,卻不知該從何問起。紫鳶知道他回來了,也不等他說話,直言道:“今天得事你全都看見了,對吧。”

夜心頭一驚,隨即很快恢復冷靜。紫鳶用的是肯定句,這表示他早就知道自己在那,那麼為甚麼他遲遲不揭穿?

似乎是知道他想說甚麼,紫鳶沒有回頭,淡淡道:“一開始我確實沒注意到你也在。你把自己隱藏得很好,可見你得實力又更上一層樓,若非你亂了心神,我還真察覺不到你。”

“既然你知道我在,為何不當著那個女人得面直接把我揭穿?”夜實在不明白,他對自己就可以如此保護,為何對那個孩子如此殘忍,難道他真的變了?

紫鳶淡淡掃他一眼,道:“你真的想被珍琳佛撕成碎片?”

“我只想知道,你可以對我如此保護,為何對那個孩子如此殘忍。”微微蹙眉,夜壓抑著內心的痛苦,道:“請你告訴我。”

回頭,紫鳶背對著微光看著夜,淡淡道:“這重要嗎?就算我不出手,他也必死無疑。他看到太多,也知道太多,這只能怪他自己不盡早離開,看到不該看得。”

“你怎麼可以說出這種話?紫鳶,這不是你,這不該是原來得你。”夜實在沒想到紫鳶可以說出如此冷酷的話,這讓他的心涼了一半。

紫鳶聞言,眼微闔,低聲道:“那麼你認為真正得我是甚麼樣的?是仁慈,是天真,還是善良?也許曾經的我真的是這樣,但那已經過去了。現在得我在無仁心,也不需要無謂得仁慈。”無謂得仁慈只會令自己陷入死地,紫鳶早就深刻體會過了,所以他不需要這些感情。

聽到紫鳶的話,夜知道,自己是無法改變他了。也是,這本來就只是他的幻想罷了,總以為自己可以改變,但實際上卻是甚麼都沒有變過,是他太天真,太可笑。是阿,他不能再逃避了,也許瑞秋是對的,早一點動手,對紫鳶,對他,對所有人是最好的。但為甚麼,他的心會這麼痛?痛得他快要無法呼吸,痛得他,幾乎快不認識這個人了。

“…你果然,是個冷酷無情的人。”抬起頭,在紫鳶雙眼微微睜大的目光中,道:“曾經,我天真的以為自己可以改變你,讓你遠離血腥,到頭來還是我錯了。你,紫鳶,這輩子都只會是著冷血無情,無血無淚的怪物。”

怪物……

紫鳶睜大雙眼愣愣地看著他,他從來沒有想過夜會這麼說。不揭穿他,是不想看著他被珍琳佛撕碎,其實他並不想要那個孩子死去,打從透過孩子的眼中看到殘忍得自己得當下,他就知道自己的醜陋,正因為知道,才下不了手。

但他沒有想到珍琳佛會動手,在那瞬間,他錯愕,也想起了過去失去後的痛心。那種椎心之痛紫鳶這輩子都不會忘記,看著孩子的屍身,紫鳶知道自己殘忍,知道自己變了,因為在那當下,他竟然沒有任何想法。

也許夜說對了,他真的是個怪物,冷酷無情,無血無淚的怪物。

抬起眼,紫鳶冷淡而冰冷看著夜,淡淡道:“你說的沒錯,我就是一個怪物。但你可別忘了,如果我是怪物,那麼你就是個愛上怪物的蠢蛋。我殘忍,你更無情。”

聽到紫鳶這麼說得當下夜只覺得一陣心痛,還有憤恨。他痛心紫鳶迷失的心,恨他這麼乾脆的承認,也許這才是屬於他們之間應有的感情,愛,不過是可笑的名詞,他們之間不需要任何的感情,只需要恨。

只有恨,才是真正屬於他們的感情。

“是,我就是個蠢蛋,只有白癡才會愛上你。”一步一步向前,夜冷冷看著紫鳶,冷冷地訴說:“我的殘忍全是你給我的,我的恨,也是你賦予的。如果說這世上我最恨的是誰,這個人就是你。紫鳶,我真的很恨你。你讓我失去父親,讓我面臨這麼多的痛,你讓我痛苦,讓我絕望,一次又一次摧毀我的希望,紫鳶,我真的,對你恨之入骨。”

恨之入骨……

聽著夜一聲聲的恨,一聲聲的怨,紫鳶只覺得珍琳佛給予他的傷害都不如這人一聲又一聲的恨,一聲又一聲的怪物。原來在他的心裡,恨大過於愛,不管他嘴上說怎麼喜歡他,怎麼愛他,到頭來,仍是恨他入骨。

“你真當…這麼恨我?”這是紫鳶沉默許久後勉強擠出的一句話。

冷冷看著紫鳶,夜冷聲道:“我恨不得把你碎屍萬段。”在說出這句話的那一刻,夜把對紫鳶的感情全部深埋心底,再說出恨的這一刻開始,他們之間的感情就已經結束。他不需要,紫鳶也不需要,也許這才是他們最好的結局。

而夜永遠也不會知道,當他說出這句話的那一刻起,紫鳶終於嘗到甚麼叫做心死。他的心已死,就在十六歲那年死亡的那一刻,但當他的心在相隔六十年再一次因這人活過來時,卻又因這人而死,原來,他從頭到尾都不曾擁有過甚麼,快樂,喜悅,甚至是被愛著的幸福,他都不曾擁有過。

看著夜,紫鳶看著他的眼神帶著冰冷和陌生,他面無表情,聲音中卻帶著悲哀,緩緩道:“既然你這麼恨我,為什麼還要回來?”

為什麼,要在他終於知道什麼叫做喜歡,甚麼叫做愛,要在他想要告訴他自己的心意時,對他如此殘忍。一聲聲的恨,把他打擊的體無完膚,讓他心死,讓他絕望。

當夜轉身離開的那一刻,紫鳶終於失去他最後的感情,連眼底最後一絲身為人的溫暖也消失無蹤,現在的他,終於徹底化身為人人口中的怪物,殘忍,冷情,對夜,再無一絲情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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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去唱不出口的歌如今再一次唱出聲音,代表的是血腥的夢魘。當鳳從外頭回來聽到紫鳶低沉中帶著陰森和絕望的歌聲時,他眨眨眼,來到落地窗前湊過去。當鳳清楚看到紫鳶變得一片血紅的眼瞳時,他知道,有些事已經改變了。

“鳳。”

紫鳶低沉無情的聲音響起,鳳毫無畏懼的湊過去,任由這人反手觸上自己的臉,瞇起眼,聽著他毫無感情的聲音,“鳳,我想了許多,也思考許多,本來我想要平靜的等待死亡來臨,但我改變主意了。既然我的世界只剩下殺戮和血腥,那我就執行到底,我要大肆破壞,大開殺戒,把糾纏了六十年的仇恨一次做個了斷。珍琳佛,瑞秋,夜,虎澈,我一個都不會放過,我要他們為自己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哪怕我會一輩子像個怪物流連在這人世間,也在所不惜。”

回頭,紫鳶腥紅的眼不受黑暗阻礙直直地看著鳳,道:“鳳,無論如何,你都會陪在我身邊,對吧?”

鳳的回答是反手握住他的手,在他跟前單膝跪下,赤紅的眼中帶著他的決心和忠誠。無論發生甚麼事,鳳,永遠不會捨棄紫鳶。

“很好……”瞇起眼,紫鳶嘴角一彎,露出一抹誰有沒看過的冷笑,他站起來俯瞰這個世界,道:“就讓我們翻雲覆雨,為這醜陋的世界帶來腥風血雨吧。”說完,紫鳶仰頭大笑,腥紅的眼中帶著癲狂和令人心生畏懼的殺氣,一句話,為日後的血戰拉開序幕。



夜永遠不會知道在他離開的那一剎那發生了什麼事,不會有人知道他心裡有多痛苦。在他說出那些話的剎那就沒有回頭路,他和紫鳶之間已經結束,再也沒有機會。也許只有這樣他才不會猶豫,才能下手。拿出一直隨身攜帶的玻璃管,血色液體安靜的躺在裡頭,明明不會有聲音也不會有言語,夜卻覺得眼前這刺眼的血紅像是在嘲笑他一樣,冷酷的,無情的。

刺眼的他心痛。

長長的嘆息,夜把玻璃管慎重的收起來,轉身進入巷弄,想要回去謝婁青留給他的房子,然而他卻在這裡遇到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瞇起眼看著隱匿在黑暗中的人,看出這人是誰的夜眉宇微蹙,道:“是你,突然來找我有什麼事。”

來人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在看他一眼後,道:“你變了。”

他的話讓夜皺眉,他雙手放在口袋中,淡淡道:“要說變,你的變化比我還大。我真沒想到你振作以後會幹出這麼驚天動地的事,跟你以往的作風完全不一樣,是不是呢?彌虎澈。”

是了,眼前的人正是在日前當著全世界的人的面向華爾滋和K宣戰的第一傳奇,也是昏迷了三年後再次醒來的虎澈。相較於六年前,現在的他高了許多,也壯實許多,整個人也變了,變得安靜,變得沉著,也變的冷淡。

虎澈隱匿在帽中的眼微瞇,他拉下頭上和外套相連的帽子,露出滿頭銀絲,他看著夜,淡淡道:“相較三年前,現在的你,少了癲狂,卻多了迷惘。夜,還有什麼是你放不下的?”

夜覺得虎澈的眼神銳利了許多也冷淡了許多,感覺自己好像被他看透了一樣。他微微蹙眉,撇開頭,道:“我是否放下與你無關,倒是你,你為甚麼要成為傳奇?難道你也當了殺手?”

“傳奇榜單沒有規定一定要殺手才能成為傳奇。”虎澈把帽子戴回去,似乎不欲在這件事上多談,他轉身,道:“有件事需要你的幫忙才能完成,你跟我來。”說完也不管夜的反應直接走掉,夜看著眼前這已經二十三歲的青年,真心覺得他變了很多,和以前的單純完全不同,原來這就是失去黑仔後他的改變嗎?

夜最後還是跟了上去,沒有去哪,虎澈帶著夜搭車一路輾轉換車,最後來到東區龍鶿家大宅。看著龍鶿家氣勢非常的大宅院,夜有些好奇虎澈把他帶來這要做什麼,虎澈沒有解釋,直接把人帶進去,就像在自己家一樣無視內中的傭人,帶著他往龍鶿家的地下室前去。

踏著階梯一路向下,夜還真不知道有什麼事需要到地下室,不過他可沒再怕的,經歷過這麼多事還有什麼事他沒見過的。發現自己又再想紫鳶,夜忍不住自嘲一笑,他真是太可笑了。

沒有帶夜去什麼奇怪的地方,虎澈把他帶到龍鶿家位於地下室的大房間,來到一扇門前把門打開,當夜看到裡頭的設備和人時也忍不住愣了下。

在裡面的人還不少,而且有那個幾個都是夜認識的。

吳青青,坂本黑太郎,莫海‧威斯特,瑞秋,秦岳,里歐,謝冬青,以及傳說中的第一傳奇佐千戶,還有龍鶿家當家主,龍鶿宮。當然,這些人可不是讓夜驚訝的原因,真正讓他驚訝的是待在角落的那個人。

“董珣?”看著那個坐在角落手捧電動打個不停的人,夜忍不住揉揉眼,想不明白他的損友怎麼會在這。

董珣的電動剛好打完,聽到他的聲音後抬手隨意揮揮:“嗨,好久不見。”

“你為甚麼會在這?”夜立刻把虎澈拋到腦後直衝上前,瞪著董珣想要知道答案。然而董珣只是兩手一攤,道:“這種事一點也不重要,重點是,夜,你跟你哥怎麼樣了?”他比較想知道這件事。

夜一聽到董珣提起紫鳶,立刻別開目光,道:“…這與你無關。”

“………”董珣看夜的樣子不對勁,他微微瞇起眼,道:“是與我無關,但有些事和你們的關係很大。”

夜聽了一愣,正要問什麼時,瑞秋上前打斷他的問話,道:“是這樣的,夜,虎徹曾和我提過,出自K的兵器都有一個共通問題,這個問題必須連你也到場才能得知。”

“什麼問題?”夜覺得很奇怪,他用了這麼多年都沒覺得有問題啊。

“先請你把你和婁青的鐵鞭拿出來。”瑞秋說著讓開,夜這時才看清楚在眼前這他說不出名字的儀器上擺放著幾個他很熟悉的兵器。彌虎道的雙刀,倪香的飛刀,還有佐伊的刀,不僅如此,還包括了董律清的長棍。

帶著疑慮的把自己和謝婁青的鐵鞭拿出來放在空的檯子上,他一放好,瑞秋立刻在電腦上輸入一連竄的亂碼,夜都看不懂,莫海見了在一旁解釋:“這是可以分析這些兵器材質的儀器,為了虎澈,我們可是花了三年才做出來。”

“他為甚麼要做這個?”夜不懂虎澈到底在想什麼。不只是他,就連莫海等人都不理解。而當事人虎澈從進來開始就站在角落,倚靠著牆壁,手裡拿著什麼看得很認真。

夜回頭看一眼安靜的人,接著就看著瑞秋分析刀劍材質,而得到的結果卻是他從沒想過的。
罪之魘Ⅱ血色希望 第八十九章
夜怎麼也沒想過,這條他運用自如,無堅不摧,沾染許多血腥的鐵鞭竟藏著這麼大的秘密。他從來沒有想過這條鐵鞭從何而來,是什麼鑄造的,他拿著它的目的很簡單,就是保護自己也殘害他人。但當真相突然暴露在眼前時,受到的衝擊卻是始料未及。

那是夜抵達後一小時過後的事情,當瑞秋終於分析出雙刀和鐵鞭等源自於K的武器內中包含的材料為何時,他簡直不敢置信,甚至因為太過震驚而跳了起來,椅子應聲倒地,巨大的聲響引來所有人的注意,虎澈除外,他仍然看著手中的物品,面色不變。

“怎麼了?”夜差點被瑞秋嚇到,而瑞秋則面色鐵青,顫抖著手指指著螢幕,支支吾吾的一句話都說不出來。見狀,莫海和龍鶿宮走過去,當他們看到螢幕上所顯示的東西時,龍鶿宮立刻蹙眉,而莫海則和瑞秋一樣跳起來,甚至差點軟腳倒地。

“這、這是……!”莫海抖著手指著螢幕,臉上是明顯的不敢置信和恐懼。

“到底怎麼了?”夜皺眉走上前,實在不懂他們在怕什麼。而佐千戶坐在一旁的沙發上啃著草莓波奇棒,似乎對他們的發現不感興趣,謝冬青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眼睛卻微微瞇起。

瑞秋深呼吸好幾次才終於冷靜下來,他把莫海拉起來讓他站直,嚥嚥嗓子,才啞著聲音說:“——三年前的某一天,虎澈突然找上我,要求我做出可以分析所有源自K的兵器材質的儀器,當時的我不明所以,甚至不明白虎澈要求的用意在哪,直到現在,我終於了解了。”

抬起頭,瑞秋嚴肅的看著在場的所有人,微抖著聲音,沉聲道:“目前在場接受分析的兵器都有共通特點,削鐵如泥,無堅不摧,其實這不只和材質有關,更重要的是鑄造原料。”

說到這裡瑞秋忍不住嚥嚥嗓子,他張了張口卻說不出來。他實在沒想到真相竟會如此黑暗,如此殘酷,讓他說不出口。夜皺皺眉,上前就要詢問,但就在這時,一個安靜許久的人卻代替他回答了。

“K,五十年前甚至更早以前創立的殺手組織,在早期,殺手是沒有任何武器的,直到謝家事件,他們才開始擁有屬於自己的武器。第一個擁有的是彌虎道和倪香,接著是泉荷玲和董律清,以他們為初始,往後幾年每個殺手都可自由選擇自己想學的技能,得到屬於自己的武器。但他們永遠不會知道,這些兵器之所以可以削鐵如泥,起因全來自鑄造的那個人。”

一直沒有說話的虎澈突然開口,他抬起變得冷漠的眼掃視在場的所有人,淡淡的陳訴一項事實:“這些兵器,全出自紫鳶的手。而內中鑄造的主要材料,則源自於紫鳶的血肉。也就是說,我們現在持有的刀劍鞭,全是紫鳶削肉剔骨,用自身血肉親手鑄造而成,進化的TB034完美與他結合,只有用他血肉鑄造的兵器才能有如此威力。”

虎澈的話無疑是一道驚雷劈在每個人身上,打的他們體無完膚,而剛得到真相的瑞秋,龍鶿宮和莫海則沉默不語,同樣沒有做出反應的還有佐千戶和謝冬青。青青嚇得快無法思考了,就是阿黑都沒想過真相竟是如此血腥,而衝擊最大的莫過於夜。

他怎麼也沒想到他用了二十多年的鐵鞭竟是那人用自身血肉鑄造而成的,他用那個人的血肉去殺人,去殺戮,沾滿無數的血腥,為什麼?為什麼真相總是如此殘忍?為什麼每次都要再他放棄的時候讓他知道真相!

緩緩看向虎澈,夜幾乎快無法發出聲音,他幾乎是用擠的才擠出一句:“你為什麼……會知道得這麼清楚?”

虎澈抬眼看看他們,接著垂眸看著手裡的東西,緩緩道:“…這是佐伊告訴我的。”

“七年前,當我和佐伊同時對上紫鳶的時候,他曾經說過,K的武器全源自於紫鳶的骨血。世上沒有任何兵器傷害的了他,只有用他自身骨血鑄造的武器才能對他造成傷害。”抬起眼,虎澈一字一句道:“這些兵器,全是紫鳶為了殺死自己才鑄造的。”

一句話,狠狠敲在心頭,夜只覺得腦袋嗡嗡作響,一下子抽走他全部的力氣,腳一陣發軟得他趕緊扶著一旁的櫃子,腦袋一片空白。

他緩緩看向一直在吃零食的佐千戶,夜啞聲道:“你也……早就知道了,對吧?”這話一出所有人的目光全放在左千戶身上。佐千戶老神在在地吃掉手裡的草莓波奇棒,把空盒子扔了後才直起身,道:“是。”

他的回答引來所有人的注意,唯獨虎澈除外。回答問題後他又陷入沉默,獨自站在角落看著手裡的東西,對他們的談話也不知道聽見了沒。

那邊,佐千戶抬起頭看著夜和其他人,道:“你們說的這些我早就知道,照他的狀況來看這並非不可能的事。也許你們會想,既然我知道為什麼不說,其實也不是什麼特重要的原因,我啊,只是不想再看他繼續痛苦而已。”

聽著佐千戶的話,瑞秋等人突然發現,其實佐千戶和紫鳶早就認識,否則怎麼會對殺了自己兒子的仇人不聞不問,甚至沒有報仇的打算,這可說不過去阿。

青青上前一步,猶豫著說出自己的疑惑:“佐叔叔,你和紫鳶早就認識了對吧,但是,他是殺了佐伊的人啊,你怎麼會不恨他呢?”佐千戶就只有佐伊這個兒子,唯一的兒子沒了他該是憤怒的,怎麼會只有難過而沒有憤怒?

佐千戶聽了沒有立刻回答,他沉默許久,才緩緩道:“如果連我都恨他,那他就真的會徹底發瘋,徹底失去自己。”

佐千戶的話讓他們一愣,瑞秋聞言不語似乎在想什麼,謝冬青則垂下眼眸,手微微握緊。佐千戶深吸口氣,低聲訴說:“我與他第一次認識,是在我十六歲那年。那個時候K剛創立不久,所有的基礎和名聲全靠他一個人打下,會遇到他也只是偶然。坦白講,直到現在我也想不透,為什麼當時的我會主動上前搭話。那時的紫鳶雖不像現在這般冷酷無情,但他的絕望卻不比現在少,見者避而遠之,也許敢這樣跟他搭話的也只有我了。”

“當年在位的五名傳奇在K齊聚一堂,包括我在內是六個人,那次聚會的目的很簡單,是為了約束紫鳶。當時的他已經越來越嗜殺,逐漸失去人性,為了穩定他的情緒,傳奇們要求他十年內不得參與道上的任何事端,以此穩定他的情緒。而當年在紫鳶答應的當下我們也訂立約法三章,除非制約解除,否則不得透漏當年的所有事。”

阿黑聞言蹙眉,他說:“…約法三章必須由訂立者解除契約,發誓的人才可重獲自由。佐叔叔,既然你現在可以說出一部份,那就表示——”

約法三章,解除!

知道佐千戶的約法三章已經被解除,他們不由鬆了口氣,不然一直被束縛著,就算真想找紫鳶報仇只怕也會被限制著。

然而相較於他們的鬆口氣,佐千戶卻是拳頭緊握,咬緊牙關。他深深蹙眉,咬牙道:“如果可以,我情願約法三章永遠不要解除。”

“佐叔叔?”莫海不解他怎會這麼說。約法三章是幾乎要付出性命的絕對契約,羅納德家因為約法三章的詛咒幾乎斷子絕孫,佐千戶也失去唯一的兒子,如今可以解除該是好事,他怎麼看上去卻一點也不高興?

抬頭看著他們,尤其是夜,佐千戶沉聲道:“約法三章,是我心甘情願訂立下的,是我自己發誓,自己簽立約法三章,紫鳶當時並沒有要求我。會立下約法三章,是我不想讓我們的關係就此斷裂,我知道,只要約法三章還在,紫鳶就還會是那個紫鳶,但一旦解除契約,那麼這天,就是他徹底抓狂的時候。”

“這麼多年了,我努力與他維持聯繫,紫鳶也確實還是我認識的他,但每次見到他我都覺得他似乎比當年更痛苦,更絕望,每每看到他這樣,我不禁想,我究竟該怎麼做才能讓這個紫鳶不要消失,我努力很久,就算佐伊死了,我也依然恨不了他。”

嘴角微彎,佐千戶露出一抹苦笑,道:“佐伊是自願加入K的,也是他親口要求紫鳶殺了他。我知道這件事,我一直都知道,我只希望他不要痛苦,紫鳶也確實沒讓他感覺到痛苦,這點上我很感激他。”

“但我沒有想到,現在的他,竟然已經完全失去他自己了。”站起身,佐千戶直視著夜,眼裡帶著說不出的冷意,他緩緩道:“約法三章雖是詛咒契約,卻是我唯一可以感受到他情緒的契約。在契約解除的那一瞬間,我明顯感覺到他心神劇盪,長年緊繃的情緒終於潰堤,現在的他,已經不再是我熟悉的紫鳶,而是一個只為殺戮而存在的紫鳶。夜,是你殺死他的。”

睜大雙眼,夜緩緩搖頭,不明白佐千戶為甚麼要這麼說。紫鳶……他殺了紫鳶?但是,他還沒把血清注射到他體內啊。

上前一步,佐千戶冷聲道:“當局者迷,旁觀者清,我早就看出你對他的感情,但你選擇逃避,傷人傷己。是你,殺死了我一直努力不讓他消失的那個紫鳶,是你殺死了那個不斷壓抑自己,想盡辦法想要保持自我的紫鳶,是你,讓他變成了他最不想變成的那個樣子。”

“我……”聽著佐千戶的冷言冷語,夜是茫然的。是他殺死紫鳶的嗎?是他讓他失去自我的嗎?是他,讓紫鳶身陷殺戮之中的嗎?這一切,都是他害的嗎?因為他一聲聲的怪物,一聲聲的恨,終於,把那個人逼瘋了嗎?

這一切,都是他害的……

終於無力支撐自己,夜緩緩坐下,臉上的神情說不出是茫然還是悲哀,看的瑞秋心裡也很難受。說來這一切還是得怪他,要不是他助紂為虐,幫助珍琳佛研發TB034,還殺了那麼多無辜的人,如果他當時拒絕,當時的他能夠在仁慈一點,這一切或許都不會發生。但現在說這些有什麼用,事情已經發生,紫鳶已經徹底發瘋,華爾滋一戰,他勢必會成為最棘手的敵人,他們真能打敗他嗎?夜真能下的了手嗎?瑞秋不知道,卻只能賭。

大家此時都是心煩意亂,謝冬青雖然沒有說話,但他體內留有一部份紫鳶身上的病毒,可以感覺到他的情緒變化。現在的紫鳶確實如佐千戶所說的那樣,他已經徹底迷失自己,變的更加絕望無情,他的世界只剩下殺戮和血腥,除此之外再無其他,如果想要他恢復,當真免不了一戰。

在場所有人唯獨虎澈沒有任何情緒變化,或者該說,可以挑撥他情緒的人已經不再,現在的他和從前相比變了很多,也變得安靜許多,除了佐伊,佐千戶和洺,也許再也沒有其他人可以讓他的情緒再次受到起伏。

看一眼心煩意亂的眾人,虎澈沉默會兒,終於轉動手中物品上的發條,在他轉了好幾圈後,一道清脆的音樂盒旋律立刻在整個房間中響徹。突然的音樂讓他們愣了下,隨即把視線放到虎澈身上,這時他們才看清楚虎澈手裡的東西,原來從進來開始他一直拿在手裡看的是一個暗紅色的,有些破損的音樂盒。

看到音樂盒莫海等人或許沒有什麼感想,頂多覺得奇怪,但瑞秋一看到立刻變了臉色,快步走上前,微抖著手指指著虎澈手中的音樂盒,聲音微顫:“這是……虎澈,你是從哪拿到音樂盒的?”

他驚慌失措的模樣引來他們的注意,秦岳走上前,皺著眉問:“怎麼了?就是個音樂盒嘛。”

“這個音樂盒……這個音樂盒是……”瑞秋這輩子都不會忘記這個音樂盒,當他要說出音樂盒來歷時,隔了很久都沒說話的虎澈開口了:“這是紫鳶給我的。”

“!!”所有人同時一驚,就是佐千戶都愣了一下,他是什麼時候給的他都不知道啊!

“……三年前,我還在昏迷的時候,其實我聽的到你們的聲音,也知道紫鳶曾經來看過我。”遙想起當年紫鳶說過的話,虎澈只覺得好遙遠,也有些驚訝,但轉念一想又不覺的什麼了。紫鳶這輩子都在追求死亡,當有一天他不再想盡辦法殺死自己後,虎澈知道,他渴望的那一天就快要來了,否則他不會對他這麼說,也不會把音樂盒留下來。

聽著虎澈的話,瑞秋垂下眼睫,緩緩道:“這個音樂盒,是當年達叔臨死前交給紫鳶的。”這話一出,夜立刻抬頭,瑞秋沒有看他,而是微微低著頭,道:“以前,只要紫鳶心情不好或是無法平靜的時候,達叔就會放音樂盒給他聽,每次聽都會聽很久。音樂盒對紫鳶的意義非凡,既然他會把音樂盒交給你,定是希望你可以幫他一個忙。”

但這也表示,事情將無轉圜之地。

意識到這點,所有人的臉上都是一片凝重。
罪之魘Ⅱ血色希望 第九十章
夜不知道後來發生什麼事,只知道回神時,他不知何時已在龍鶿家為他們準備的客房中。坐在窗台前,夜看著高掛天空的那顆明月,夜,是他的顏色,而這顆在黑夜中閃耀的明月,卻是他心裡頭的那個人。

紫鳶已然發瘋,誅殺他是遲早的事情,一切的恩恩怨怨都將在三天後,在華爾滋畫下句點。

但當這天真的來臨時,夜卻覺得,抉擇,竟是這般困難。

身在局中,看的不如局外人的透徹。佐千戶看透了他,董珣也看透了他,而他自己明知被看透仍不願面對,如果說他和紫鳶為什麼會走今天這種地步,完全是他咎由自取。如果他早一點承認,他們今日的結局也許就會有所不同。

但現在說這些又有什麼用,夜永遠沒辦法讓時間逆流,讓過去的遺憾得到彌補的機會。他已經錯過了無數次的機會,早已失去資格。

把自己的臉埋在雙膝間,夜痛苦不已,也會心中好不容易下的決心感到絕望。

在另一邊的K裡頭,紫鳶坐在寬大的辦公室裡,背對門口看著窗外漆黑的夜和亮的刺眼的月亮,早已恢復紫色的雙眸帶著一股陰涼。鳳無聲無息地站在身側隨他看月亮,赤紅的眼中帶著冷漠和肅殺,一切只待黎明到來。

坤靖和林麟搭著電梯來到辦公室,一進去,坤靖劈頭就喊:“紫鳶,這是怎麼回事?你怎麼會突然讓我準備這種東西?!”坤靖手裡拿著遺書和財產讓渡書,他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紫鳶會突然讓他準備這種東西,心裡總有股不安,坤靖急的手都抖了。

林麟沒有說話,但他一雙眼睛卻直直看著背對他們的紫鳶和鳳,同樣不明白他這是什麼意思。紫鳶坐在辦公椅上,沒有轉過身,他眼也不眨的看著明月,緩緩道:“明天一早,我會去中國一趟,之後直接去俄羅斯。這一次,我也許永遠都不會回來了,我等待的即將來臨,糾纏了六十年的恩怨也該結束了。坤靖,林麟,這也許將會是我們的最後一面。”

“什麼最後一面,紫鳶你不要說傻話了!”上前一步,坤靖邁入中年的臉上帶著明顯的焦慮和難過,他說:“你不會有事的,就算去俄羅斯,你也會平安回來的,對嗎?K不能沒有你,我們同樣不能沒有你,所以,你別再說這種話了。”

紫鳶沒有說話,但他終於把椅子轉過來面對他們,當坤靖和林麟看清楚紫鳶的樣子時,他們知道,眼前的人已經不是他們熟悉的那個人了。紫鳶的雙眸透著陰冷,曾經的感情早隨著夜的離開一併消失,但若說他不會傷害誰,那麼這些人定是這些從古至今一直在身邊陪伴他的人。

“六十年了,坤靖。我已經在這人世間徘徊了六十年,其實真正的我早在當年就該命喪黃泉,若非閻王令和TB034,現在的我一定已經重新轉世為人,過著屬於我的人生,可惜,這不過是癡心妄想。”

“K是我這輩的心血,也是那些孩子們的家,不管是不是最後一次,也請讓我自私一回。我不要求什麼,只求你們讓K永遠生存下去,不要讓它跟著我一起消失。坤靖,林麟,這是我給你們的最後任務,保護K,就是你們最後的職責,也是我最後的要求。”

站起身,紫鳶繞過辦公桌來到他們面前,嘴角一彎,露出他此生最後一抹笑,拍拍他們的肩膀,他說:“坤靖,林麟,謝謝你們陪我走到這,有你們,我的人生才不至於一直悲哀下去。尤其是你,坤靖,四十年了,你也老了,你伴我走過這幾十年的路,也夠了,最後的路,我想自己走,為我自己畫下最後的句點。”

“紫鳶……”坤靖不管是年輕還是老都是一個哭包,聽到紫鳶像是在交代遺言一樣怎麼可能不哭,當即鼻涕眼淚俱下。紫鳶笑著幫他擦去眼淚,道:“好了,別哭了。年輕的時候還能哭一下,老了可不能再哭了,萬一眼睛瞎了怎麼辦?K還需要你,你可不能這麼快倒下。”

“可是……嗚嗚嗚…我、我怎麼可能不哭嘛!紫鳶你果然是最壞的傢伙,我哪次不是被你嚇哭的,想不到老了還要繼續被你嚇,我的尊嚴啊,嗚嗚嗚,都被你嚇沒了!”坤靖心裡實在難受,雖然知道遲早會有這麼一天,但這天突然來臨時他卻無法接受。紫鳶,他認識了快五十年的老友,想到今天可能是他的最後一面,坤靖哭得更傷心了。

紫鳶嘆息著抱著這個陪伴他至今的人,老實說他也很不捨,但一切總要讓它結束,紫鳶知道這場恩怨該落幕了,他也該休息了。

林麟紅著眼眶站在一旁不語,他的心裡也很難過,但傳奇的尊嚴不許他落淚,相信紫鳶也不會想要看到,但——

單膝跪下,林麟低垂著頭,紅著眼眶啞聲道:“至少讓我……伴你到最後。”他輝煌的人生因這人而起,如果不是紫鳶,現在的他仍然是那個只能任人欺負的無名小子,而不是受人景仰的傳奇。不管這條路有多危險,即使會喪命,他也要陪伴這人到最後一刻。

紫鳶看著林麟,他看著這人一路成長至今,心裡多少也會不捨。到頭來,一直陪伴著他不曾離棄的只有他們,而他一手養大的孩子卻和他形同陌路,這該有多悲哀啊。林麟把紫鳶的沉默當作默認,明天一早他會跟著去中國,接著去俄羅斯,陪伴著他,把這糾纏了六十年的恩怨一次做了斷,不論生死。

黎明將至,當天空劃過第一道曙光,紫鳶知道他該離開了。一路送著紫鳶走出K,坤靖站在原地看著他逐漸消失在視線中,捏緊手中的牛皮紙袋,好不容易忍住的淚水再次潰堤,他咬住嘴忍著大哭的衝動,不斷拭淚,也莫可奈何。

搭著一早的班機來到中國,紫鳶相隔多年以後再次踏入位於地下的屍家古宅看著許久不見的宥里和流雲,紫鳶眼中的迷惘不再,只剩下了斷恩怨的果斷。看著這樣的紫鳶,宥里知道,他擔心的事終於發生,到頭來,他還是沒能守住父親的心願,還是讓紫鳶徹底失去自己。

心中無奈嘆息,宥里直視紫鳶,緩緩道:“你已經做好準備了嗎?”

“我為這一天已經準備許久,也等了太久。”紫鳶的聲音中帶著不易察覺的疲憊,但宥里看出來了。他也一樣,早已疲憊不堪,他也同樣期待這一天的到來,糾纏多年的恩怨中將結束,到時他們所有人都可以解脫,包括被他困在這的流雲。

緩緩的,深深的笑了,宥里從地上站起來,抬起手,朝紫鳶伸出手,道:“那就讓這一切結束吧。”

“好。”紫鳶握住宥里幼小的手,彎腰抱起他,轉身往外走,離開這裡,去結束這一切恩怨是非。宥里離開,流雲真身也必須跟著離開,傳奇榜單由他而起,要讓這一切完全結束勢必少不了他,流雲早就知道這一天遲早會來,也不多說,抬腳跟上。

當他們離開屍家禁地,再次看到天空中那顆耀眼奪目的太陽時,紫鳶和宥里知道,這將是他們最後一次看到太陽。難過嗎?不,他們等這一天等了太久,怎麼會難過,有的,只有說不出的喜悅和解脫。

在他們準備出發去俄羅斯的時候,同樣準備出發的還有夜,虎澈,瑞秋,秦岳,里歐,青青,阿黑以及佐千戶,同時還有一個意想不到的人。揉揉發痛的額角,一夜沒睡的夜臉微白的看著也執意要跟著去的人,忍不住道:“你為什麼也要去啊?董珣,你根本不會打架不是嗎?”

夜實在搞不懂董珣跟去要幹嘛,他們可不是去玩啊。論武力值董珣絕對是他們所有人中最低的,只會打電動,連棍子都甩不出來,要他看來,他那位老闆叔叔去還差不多。

董律清不但是K的殺手,就算不是傳奇身手也是矯健,更何況當年的內部廝殺站他可是輕輕鬆鬆就活下來了,真要去也該派他去啊,只會打電動的董珣跟去要做什麼?一邊觀戰一邊打電動?想想就有吐血的衝動。

“相信我,你們會需要我的。”董珣還是那副天塌下來也不怕的表情,手裡還是捧著電動在打,看的其他人眼角帶嘴角都忍不住抽了。

說不過他,夜索性閉嘴不說話,反正他會保護董珣,不怕。

根據討論出來的計畫,瑞秋熟悉華爾滋內部的構造可以帶領他們衝進去,珍琳佛一定會在她的房間裡等著他們,而他們進入後的首要之事就是找到珍琳佛,但在那之前,瑞秋必須去見迪恩,還有他沉睡了六十年的幼弟,瑞恩。

他們會兵分二路,由虎澈,夜,青青和阿黑聯手對付珍琳佛,里歐保護董珣,瑞秋,謝冬青,秦岳以及佐千戶則聯手對抗紫鳶。如果說珍琳佛棘手,那麼紫鳶就是更難除掉的對象。珍琳佛的毒源自紫鳶,這麼多年來早就達到極限,就算不除,她也會自己衰竭而死。但紫鳶不同,除了血清,沒有人能夠殺死他,這才是最困難的地方。

在他們前往俄羅斯的同時,位於北極圈內冰層地下的華爾滋內部則人心惶惶,到處都是無法杜絕的慘叫聲以及血腥。珍琳佛冷眼揮舞著手中骨鞭,喪心病狂的殘殺這些為她工作,為她研發各種病毒的工作人員,不管是誰,無一倖免。而在羅納德的領域裡,早已知道珍琳佛遲早會迎來這一天的迪恩站在弟弟的房間裡,看著虛弱著,沉睡著的瑞恩,眼裡帶著痛苦,心疼,還有一絲終於可以放下的解脫。

輕觸弟弟消瘦的面頰,迪恩彎腰輕輕在他額上印下一吻,輕輕的,低低的,彷彿怕嚇到他一樣,輕聲細語的呢喃:“不怕,瑞恩,永遠不要害怕,哥哥會保護你,會陪伴著你,你永遠不是孤單的,所以,別怕。”

坐在床邊的身影看上去是那樣的消瘦,那樣的憔悴,迪恩知道瑞恩一定聽的到他說的話,他也知道,當上面的殺戮都結束的時候,下一個就輪到他了。

怕嗎?

不,他不怕。

早在他的父母兄弟姊妹一個一個離去的時候,他早就不怕了。

恐懼,不能換回他所愛的人,那麼,就由他去找他們吧。高興的,帶著自由去找他們,與他們團聚。

就在今天。
罪之魘Ⅱ血色希望 第九十一章
花了點時間抵達機場,一抵達,夜等人立刻搭乘準備好的雪地車,從最近的城市出發,往俄羅斯北極圈內前進。開車的人是瑞秋,在場沒有人比他更熟悉這片雪地和華爾茲的所在地。以當年的技術要建造出像華爾茲這樣的地下建築是非常高難度的科技,即使是現在,瑞秋仍是不得不佩服奧羅茲三胞胎聰明的智慧和技術。

佐千戶一上車就是睡,他很少到這種極寒冷的地方,頗有些受不了,不但穿了厚重的大衣,脖子上還圍了好幾圈的圍巾。夜是偶爾會到同樣位在北極圈內的國家去執行委託,對這種寒冷的天氣還有點抵抗力,再加上心事重重,這一整路居然就直勾勾的看著窗外的冰天雪地發愣。而同樣不受影響的還有董珣和虎澈,董珣一上來就是打電動,對這種天氣視若無睹,虎澈則一直看著音樂盒不知再想什麼。阿黑在日本長大,對這種冰天雪地寒冷天氣也有抗性,倒是青青有些受不了,哪怕窩在車內沒有直接面對冰雪,也是冷的直發抖。

謝冬青曾有段時間待在美國,再加上TB034,對這種寒冷天氣頗有抗性,一點影響都沒有,里歐就更不用說了,至於秦岳,他跟佐千戶一樣把自己包成一顆肉粽,窩在一旁打瞌睡。

從俄羅斯距離北極圈內最近的城市出發,開車也要一段時間,瑞秋體力過人,以前也經常連續幾天不睡覺,對熬夜已經習以為常,更何況還有部分的閻王令幫他支撐,要熬夜開夜車對他來說不是問題。

而在他們出發的時候,同樣抵達俄羅斯的還有紫鳶,宥里,流雲,林麟以及鳳。有流雲再,他們完全不必搭飛機就可以抵達俄羅斯境內,但礙於一些限制,流雲能做的也只能到這。剩下的不必流雲出手,紫鳶早有所準備。

站在冰天雪地中,鳳在紫鳶陰冷的目光中向前,在林麟不明所以的目光中,本就赤紅的雙目一下子變得像怪物的眼睛般,腥紅刺骨。他的身體逐漸產生變化,在林麟微微睜大的眼中變成昔日怪物的模樣,他朝天嘶吼,巨大的爪子在雪地上留下深刻的痕跡,十分怵目驚心。

這是林麟第一次見到鳳的真面目,但他不但沒有害怕,反而面露新奇。這還是他第一次見到不一樣的鳳,雖說正常人看到一定會嚇死,但他是誰?傳奇不說,光是再紫鳶身邊就見識過各種稀奇古怪的東西了,對變成怪物模樣的鳳又豈會有恐懼的道理。

跳上鳳龐大的身軀,紫鳶沒有說話,他盤腿坐下後就把眼睛閉上了。流雲抱著宥里跳上鳳的背脊,坐下後就不管了,他們都上去了,林麟自然也跳上去。第一次搭乘這麼別樣的‘交通工具’,林麟實在覺得新奇,非但沒有覺得噁心,反而頗有興致的在鳳露出突出的脊椎和肌肉上來回撫摸,活像是再摸小狗似的。

他們都坐好了,也不用紫鳶下令,鳳自動自發的邁開腳步,朝他過去生活了幾十年的地獄前進。

這一天,身在命運中的幾人一致性的朝著萬惡根源前進。一切的起始之地華爾茲將會是最後的戰場,明明早就知道這場最終對決的殘酷,但當真的面對時,受到的衝擊卻是難以承受。

花了點時間趕路,終於趕在第三天抵達華爾茲入口外圍的匣口。那是一道很不起眼的入口,看上去就像破銅爛鐵,但誰能想到這竟會是華爾茲的入口。打開車門讓他們下車,瑞秋看著眼前不起眼的入口,轉身對他們說:“這裡是華爾茲早已廢棄的入口,是早期最初的主要通道,後來為了掩人耳目才換地方建造入口。”

走過去檢查入口是否還能通電,瑞秋取出隨身攜帶的平板,和入口處的電匣連結,輸入密碼來開啟。他一邊操作一邊說:“新的入口處設有紅外線辨識器和許多監視器,從那裡進入勢必會被發現,這處入口雖然老舊但卻沒有任何監視設備,要偷偷潛入是最好的選擇。”

放下平板,瑞秋走過去打開入口處上的電匣,再上面輸入密碼解鎖,道:“從這裡進去後距離我羅納德的領域是最近的,珍琳佛所處的房間再上層,我會給你們地圖,讓你們在不被發現的情況下順利抵達,但有一點你們必須記住。”

轉身,瑞秋看著在場的每一個人,嚴肅道:“六十年前紫鳶破壞了十九層以後的地下實驗室,讓病毒外泄,很多當時被困在裡頭的科學家無一倖免全部喪命。但他們雖死,病毒的力量卻讓他們保留行動力,看過陰屍路吧?他們現在就是像陰屍路那樣,行屍走肉,見人就吃。”

“這跟我們要抵達的地方有關嗎?”秦岳皺皺眉,道。

“關係很大。”一直沒說話的謝冬青突然開口,把他們驚訝了一把。佐千戶甚至湊上前,笑嘿嘿的說:“說話了!哈哈,我還以為你是啞巴呢,明明跟婁青美人是兄弟,怎麼個性上差這麼多?”說著那眼神似乎有些色瞇瞇,依曾經拼死拼活阻止的青青和阿黑看來,這人肯定又要開始調戲了。

但顯然謝冬青對他的‘調戲’不為所動,甚至臉部肌肉都沒動一下,面無表情的說:“華爾茲早期的舊入口是直接通往地下三十層,也就是最後一層,羅納德領域大約在二十五層左右,以此下上皆為實驗場以及部分實驗室。在第十九層之後則全部為實驗室以及關押早期時驗失敗的怪物們的牢籠所在。”

“換句話說,我們要想出去,就必須通過各種怪物和陰屍路。”虎澈面無表情的把話接過去,那低沉平平的聲調實在讓人聽的毛骨悚然,讓他們忍不住搓胳膊。當然,佐千戶,瑞秋,謝冬青,夜和董珣除外。

這幾個人是絕對的沒神經,或者該說,他們對恐怖的東西一律神經大條,看得太多也見識太多,都免疫了,佐千戶甚至還笑的沒心沒肺的,一整個看戲的惡劣表情。至於董珣,他從來沒把這類恐怖物放在眼裡吧。

虎澈和謝冬青已經把瑞秋要說的話講完了,他只需要再補充即可:“十九層以下的實驗室自紫鳶事件後至今已經荒廢了至少六十年,毒性之厲害,甚至連我羅納德領域都難以倖免,不得已只好往上搬遷。然而病毒毒性雖強,具體消散時間也無法正確判斷,但他們被隔絕關住已經至少六十年,長時間無法進食也會讓他們逐漸衰竭,除了還在培養艙中用活DNA餵食的怪物外,陰屍路的威脅倒還不大。”

“但問題就再遲遲無法消散的病毒。”謝冬青曾經接受過實驗,又跟在紫鳶身邊一段時間,對這些毒多少有些了解的他說:“華爾滋下方的實驗室研發各種病毒,那些病毒詭譎多變,會透過空調系統散播再各處。值得慶幸的是三胞胎一直都在防備這件事,早在當初建造的時候就把實驗場及實驗室的空調系統和上層隔開,每個樓層都有屬於自己的空調系統,但壞就壞再當初的設備被毀大半,他們無法在沒有防備的情況下進入二十層以下的實驗室處理四散的病毒,那些病毒至今仍殘留在那,如果我們不做好準備,不管是空氣吸入還是皮膚接觸,對沒有任何抵抗力的你們來說是很危險的,不說有感染的可能性,嚴重點甚至危害生命。”

謝冬青很少一口氣說這麼多話,現在開口便可知事情的嚴重性。

“那我們該怎麼進去?”青青很擔心,在場眾人除了謝冬青和瑞秋之外,誰對病毒都沒有抗性,貿然進入恐怕會惹來危險。有這疑慮的不只她,阿黑,秦岳以及里歐也有相同的疑慮,他們更沒有想到紫鳶竟然可以把華爾茲搞得如此天翻地覆至今無法修復,不禁對他又是欽佩又是頭痛的。

瑞秋知道他們再擔心什麼,幸好他早就對此做好防範措施。從包裡取出幾顆藥丸,瑞秋拿起一顆,道:“放心,我早就針對這些毒做了一些暫時性解藥,時間足以讓你們撐到底達十九層以上。別擔心,我實驗過了,除了會有腹瀉的後遺症外沒別的副作用了。”

“腹瀉啊,正好我最近腸胃不順暢,只要不嚴重,通通腸也好。”佐千戶蠻不在乎的模樣,說完還笑了,又跑去調戲青青,直把她弄得面紅耳赤,阿黑的黑暗都快具象化,直到里歐阻止才結束這場鬧劇。

把解藥一顆顆發出去,瑞秋接著又拿出一張紙交給虎澈,道:“這是地圖,在第八層的打著黃冠的房間就是你們的目的地,珍琳佛‧奧羅茲的房間所在。依她的個性絕對會在那等著你們,你們必須小心她的骨鞭,那條鞭子是取自怪物們的脊髓骨,威力和紫鳶用血肉鑄造的刀劍鞭相差無幾,還有她累積了六十多年的戰鬥經驗和身手,必須嚴謹以待,盡量別被她看到破綻,不然依她的個性來看絕不會讓你們好過,必須小心。”

奧羅茲三胞胎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更何況是死了姊妹的珍琳佛。她們對待敵人和實驗體向來不存在仁心,四分五裂還算好,至少給個痛快,但如果被百般折磨那當真是生不如死。

把注意事項全告訴他們後,瑞秋打開了進入華爾茲的舊入口,在踏上通往下方的平台時,夜等人把藥丸吞下,接著升降梯緩緩向下移動,冰雪中唯一的光芒逐漸離他們遠去,取而代之的是黑暗和長年沒有使用的灰塵和霉味。好在他們早就有所準備,到也沒被燻著。

夜皺著眉看著下方隱約的光和若有似無的低喃聲,總覺得不太真實。想不到他真的進來華爾茲了,這座令人聞風喪膽,葬送多少無辜生命的實驗室,不但是這一切事端的起源,更是葬送紫鳶無辜生命,致他陷入絕望中的罪魁禍首。

沒有想到自己竟會有進來的一天,而目的還是為了抹殺這一切的罪魁禍首,珍琳佛‧奧羅茲。多少的恩恩怨怨皆來自於此,也許要了斷這一切真的只能從起始的地方開始破壞,從哪裡開始就從哪裡結束,這是為了紫鳶,也是為了那些無辜喪命的孩童。

若有似無的呢喃聲越深入越明顯,當他們的眼睛適應黑暗,聽清楚這是什麼聲音後,他們差點沒法呼吸,全身僵硬。

這哪裡是什麼呢喃,根本就是那些個數量無法估計的陰屍路們吼叫的聲音。這數量和嚴重性比瑞秋想像中的嚴重許多,畢竟這裡是實驗室,多少毒物聚在這裡,當一次被破壞殆盡四處傳播,在加上沒有辦法將散播在空氣中的毒毀去,這持久性變比想像中更久更強。意識到這件事,瑞秋在即將到達入口的地方按下停止鈕,讓升降梯停在半空中。透過微微透入的光,他們看到了這輩子都無法忘記的,毛骨悚然的景象。

讓升降梯離地面保持一段距離,因為升降梯是有隔音設備的小隔間,就像電梯一樣,所以瑞秋不擔心他們聽到一點聲音。轉身,瑞秋對他們說:“感染的情況比我估計的還要嚴重許多,想來是眾多病毒疑口氣全部釋放,又長時間沒有處理,自然進化成新式病毒,讓他們的行動力持久不散。恐怕除了還在培養艙的怪物,其他的陰屍路全都聚在二十層以下的樓層了。”

聽瑞秋這麼說,夜和虎澈等人透過玻璃往下看,果然就看到為數眾多,幾乎把整層樓都佔滿的陰屍路大軍。陰屍路的身上還穿著當年的衣服,雖然破破爛爛仍不難看出那些衣服是科學家的實驗衣以及保全的警衣,各式各樣,畢竟當年死在這的科學家們人數不少,在加上保全,這數量簡直恐怖壯觀。

佐千戶看了一眼,吹了聲口哨,道:“那~我們現在在第幾層啊?”這是很重要的問題,不得不問。

“算我們幸運,舊入口當初設置在第二十八層,否則下面的狀況更棘手。”瑞秋簡直可以想像下面亂成什麼樣子。除了第二十層的培養艙,大部分的培養艙幾乎都在下面的樓層,他們現在所處的樓層沒有一個培養艙可以說是他們幸運,不然對上那些早就受病毒侵蝕又碰上新式病毒更進一步進化的怪物,他簡直都要懷疑還有沒有命到上面去。

瑞秋把升降梯的天井打開,縱身跳了上去,接著伸手把青青拉上來,里歐則把董珣抬上去。青青是女孩子,董珣又沒有戰鬥能力,怎麼也該以他們為優先,先讓他們出來。早在進來的時候就服下瑞秋給的解毒藥,不然直接暴露在滿是病毒的空間裡,只怕他們也有感染的風險。

爬出天井後延著一旁狹窄的樑往桃生梯走過去,瑞秋清楚這條鐵梯可以帶他們通往空調系統,進去了就不必直接面對這群陰屍路。只是有個小問題是,空調系統中的路攀爬不易,要不是夜和虎澈等人學過輕功,怕也無法輕鬆向上前進。

董珣不會這門功夫自然是由夜背著他走。董珣是他的好友,夜自然會保護他,而且帶著人行動對他來說也非難事,不會浪費他多少力氣。

他們的行動在進入華爾茲的這一刻正式開始,夜絕對不會想到他即將面臨怎麼樣的未來,這一戰不僅是為仇恨畫下句點,也是為他和紫鳶帶來翻天覆地的變化。

在他們朝上層前進時,紫鳶也終於來到華爾茲的入口。看著睽違六十年再次來訪的舊地,紫鳶陰冷的眼中帶著說不出的冷意和殺氣。
罪之魘Ⅱ血色希望 第九十二章
相隔六十年在一次站在這裡是紫鳶想都沒有想過的。當年大肆破壞,殺了許多人後撒手離開,紫鳶從沒想過再回到這,如今,為了了結一切他不得不在一次踏上這片冰天雪地。本以為再次站在這片土地上他會因為滿腔怨恨而失控,但他卻出乎意料的平靜,靜的那刻骨銘心的仇恨彷彿只是一片雲,隨他在這人世間漂泊了六十年載,風散了,仇恨也逐漸淡忘。

意外的平靜,也意外的諷刺。

不是不知道出入口換了地方,但紫鳶仍想從這道他當年離開的入口進入,這裡是他的起始點,也會是他的終點。上前打開入口,紫鳶看了一眼,發現已經有人先到的他冷笑,接著也不等流雲等人反應過來,直接從入口處那黑漆漆的彷彿不見底的入口跳下。

林麟對他突然跳下去的舉動吃驚不已,連忙就要跟上去,但就在他動作時卻被一人按住肩膀,回頭,是已經恢復人形的鳳。林麟不解鳳為什麼要阻止他,被流雲抱著的宥里開口代替他解釋:

“六十年前當紫鳶離開華爾滋的時候,他不僅帶鳳出來,還把整座實驗室毀了至少一半的樓層。這座入口是直接通往華爾滋最後樓層,在三十層以上,十七層以下皆是當年因病毒流出死於當下的科學家以及保全,還有很多像鳳這樣被放置在培養艙以活DNA餵食的怪物。之所以不讓你下去,是因為你可能一下去就會喪命。”

“!”林麟愣了下,倒是沒想過會這樣。宥里知道他的疑慮,便接著道:“病毒外洩再加上當時的技術沒辦法讓他們進去清除病毒導致許多傷亡,那些外洩的病毒至今仍殘留在華爾滋內,經過六十年早已進化,這些毒會隨著空氣的散播和皮膚接觸來感染毫無抗體的外來者,除非你像我們這樣,否則一進去就會被感染。”

聞言,林麟蹙眉:“我該怎麼進去?”千里迢迢跟隨到這可不是為了等待,林麟是真心想伴紫鳶到最後一刻,並肩作戰。

宥里知道他的想法,他微微一笑,道:“這就是他先下去的原因。”

“?”林麟愣了下,宥里道:“紫鳶的TB034是最接近閻王令的病毒。閻王令為閻王審判的令牌,主掌善惡生死在手,見到他猶如見到閻王,令百鬼畏懼。地底下的那些死屍雖然還有行動能力,但他們終究是死物,見到與閻王令相似的紫鳶在加上進化後更加霸道的TB034,別說是那些死屍,就是飄散在空氣中的病毒都得聽令於紫鳶。”

接著,宥里深深一笑,“他這是去幫你開條路。”林麟是少數肯陪在紫鳶身邊的人,一直不曾離開的也只有這麼幾個,紫鳶自然不會讓他們因他而喪命。他對病毒本身有極強的抗體,盤據在實驗室中六十餘年的病毒對他構不成威脅,在加上閻王令主掌的善惡生死,死屍們見到他只能俯首稱臣。

林麟聞言不在多問,不過上揚的嘴角卻顯示他的好心情。而率先進入華爾茲的紫鳶非但沒有減速,反而直直墜落,紫色眼眸不受黑暗影響直接看到停留在二十八層的升降梯,他瞇起眼,也不做減速的動作,拼著雙足斷裂的危險直接墜落在升降梯上。

在落地瞬間,升降梯發出巨大聲響,直接落地的雙足斷裂併出血花,紫鳶往前晃了晃,快速的復原只讓他微微晃了下便站穩腳跟,倒是可憐的升降梯耐不住他的摧殘,天井處凹了個洞,過大的聲音也引來死屍們的注意,紛紛朝紫鳶的方向嘶吼前進。

紫鳶對這些令人心生恐懼的吼聲毫無感覺,他緩緩睜開紫色的眼,任由雙眸逐漸變成血紅色的,猶如怪物的眼睛,俯瞰死屍,一身陰邪的氣勢不怒自威。當紫鳶的雙眸便的血紅時,原本朝他嘶吼著要把他撕裂活吞下肚的死屍們突然像看到怪物一樣,變的畏懼,不但吼聲小了許多,甚至還停下腳步不敢繼續往前,若仔細看還能看到他們正在後退。

死屍們因為紫鳶的出現開始蠢蠢欲動,帶著不安,就連空氣的流動也起了變化。紫鳶掃了一眼下方的死屍,在抬眼看看空無一物的半空,瞇起眼。他知道六十年前的破壞導致病毒外泄,殺了許多當時被困在底層的科學家及保全。飄散在空氣中的病毒不管是當時的科技還是現在的技術都很難消滅,病毒這六十年來不斷進化,早融合在一起變成新式病毒,如果貿然接觸到皮膚或吸入口鼻,後果不堪設想。

但這類新式病毒卻比不過變得更加霸到詭譎的TB034。以城鎮來打比方,如果新式病毒是一城領主,那麼TB034就是獨霸一方的王,層級完全不同,更何況還是不斷進化的TB034。

招喚出天道劍,紫鳶冷冷看著下方的死屍,冷聲道:“閻王六道具有將其指引入陰間陰陽道的能耐,乃酆都閻王所賜。你們助紂為虐,殺害許多無辜,本不該用天道讓你們解脫,但念在你們被困在此地六十年載,受盡折磨,就給你們一條生機,是墜入善道抑或惡道全看酆都閻王的審判。現在,你們走吧。”

言畢,紫鳶雙手握住劍柄,高舉過頭向下一揮,一股清靈的,十分舒爽的氣隨著天道劍的揮下襲捲在場的死屍,天道劍後,亡靈不在。看著在眨眼間變消逝無蹤的死屍,原本擁擠的實驗室頓時間變得寬敞,不只死屍消失不見,就連彌漫在空氣中的病毒也隨之消散,一點不存。

清理完二十八層的死屍,下層和上層都還有不少,紫鳶索性去把他們通通解決了,當他完成這些事在通知宥里等人下來,前前後後不過二十分鐘。

這座通道太深,流雲沒讓林麟自己下來,本來他是要帶著他跟宥里一起下去的,但鳳卻先一步變回怪物之身,吐出長舌頭把林麟捲到自己背上就往下跳,也不擔心背上的人因為沒抓緊而噴出去,他的舌頭可還捲著林麟的腰呢,不怕。

強烈的風勁和霉味一下子全往臉上撲,林麟差點沒被燻昏過去,不由暗嘆他應該戴口罩和護目鏡來的。

到底的時候,眼睛適應黑暗的林麟一眼看到停在半空中的升降梯,如果他沒看錯,升降梯上天井處還有很深的凹洞,這到底是怎麼造成的不用多想也能知道原因。

安穩落地,林麟左右看看,眨眨眼,陰屍路呢?他一直沒見過活的陰屍路,難得有此機會親眼見識,但那些個陰屍路咧?上哪去了?

鳳變回了人形,對過去生活了幾十年的地方不感興趣,雖然活DNA很好吃,但他一直都在睡覺,做的夢也只有那些,比不上回歸社會來的有趣。宥里當年實驗的地方不再華爾滋總部,也是第一次到總部來,僅看了一眼就興致缺缺。

林麟轉了一圈,沒看到紫鳶的影子,他皺皺眉,扭頭:“紫鳶呢?”人上哪去了都沒看到。

“他已經先去了斷恩怨了。”多少猜的到他會先去找誰,宥里也不急,他抬頭看著流雲。他們之間,也該有個結果了。



在空調系統的入口中,還不知道病毒已經被紫鳶一口氣消滅的夜等人正在空調系統裡穿梭,一路往上爬花了一點時間,但總算在時間內抵達二十層之上的第十九層。

從上方的通風口跳下,降落點剛好就是當年監視實驗場的監控房間,透過大落地窗,夜錯愕的看著還殘留當年大肆破壞後的痕跡的實驗場,不僅牆上破了的大洞,還有已經風乾灰化的殘留的怪物屍體。

如此壯觀的破壞場面就是董珣也忍不住放下電動看過去,雖然昏暗一片,但透過緊急供電系統還是有微弱的燈光可以照看。在他們聚精會神地看著時,瑞秋抬起手指著遠處山的方向,道:“這裡就是當年第二階段的實驗場地,也是當年僅存的實驗體們的墳場,更是紫鳶的死亡之地,就在那座山腳下。”

夜的雙眼猛然睜大,接著雙手緊握成拳,死死的捏著。明明早就知道,明明早就看過隨身裡的內容,但當他親耳聽到瑞秋的話語,親眼看到紫鳶的葬身之地,內心的衝擊卻是比當時更加強烈,強烈的讓他連呼吸都覺得困難。

瑞秋知道夜心理的難受,沉默的同時還有佐千戶和謝冬青。雖然早就知道,但親眼看到所面臨的衝擊還是不小,見此佐千戶忍不住就想嘆氣,卻也莫可奈何。一直保持沉默的虎澈抬頭看了看四周,突然開口:

“瑞秋,我們的進度落後許多,不如就此別過,兵分二路吧。”

“嗯。”瑞秋點點頭,道:“十九層以上雖然被破壞過,但你們已經服用解毒藥,可以放心行動,但要徹底離開第十七層才算安全。羅納德領域在二十五層被破壞後就搬遷到第九層,距離珍琳佛所在的五樓並不遠,辦完事情後我們會去跟你們會合,總之,萬事小心。”

虎澈點點頭,拿過手電筒打開,朝佐千戶微微頷首後就率先離開。青青和阿黑跟了上去,夜最後跟上,在離開前他深深看了一眼這座葬送許多人的實驗場,轉身離開快步跟上。

在他們離開後,瑞秋拿出手電筒,道:“我們也出發吧。”

說完,瑞秋跑在前面帶路,佐千戶,謝冬青,秦岳和里歐以及董珣紛紛跟上,跟在後頭一層一層離開實驗場的範圍。看著還殘留昔日血印的走道和昏暗的實驗場,他們的心情都很複雜,誰能想到當年的事竟會如此慘烈。

一路往上跑直到離開實驗場範圍,跑著跑瑞秋皺眉,腳步也不由自主地停下。秦岳見他停下,不由問道:“怎麼了?”

瑞秋沒有立刻回答,他四處看了看,道:“你們有沒有覺得哪裡不對?”

“當然有。”佐千戶打了個呵欠,道:“一路上來半點人煙都沒有,像座死城。瑞秋,他們該不會全被珍琳佛吃了吧?”

“應該不至於。”瑞秋邊說邊往前,道:“珍琳佛雖然漸失人性,需要生食活DNA,但還不至於殘害賣命替她工作的科學家,這是她賺錢的命脈,華爾滋更是她和羅林、席琳雅畢生心血,怎麼也不該……!!”

說話的聲音嘎然而止,秦岳他們看他突然停下還不說話,紛紛上前,見他臉上帶著明顯的驚懼,不由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不看還好,一看,就連經常雙手染血的殺手傳奇都忍不住皺眉。

眼前完好的實驗室走廊上一片昏暗,透過瑞秋的手電筒照去,竟照映出一具具染血的,破碎的殘骸。走廊上,牆上到處都是鮮血,沒有一處完好,在佐千戶的腳邊甚至還有一顆頭顱,臉上帶著明顯的恐懼,而且看那樣子顯然剛死不久。

皺皺眉,佐千戶捏著鼻子杜絕屍臭味,道:“……想不到居然說中了。瑞秋,這回是你猜錯了。”

瑞秋對佐千戶的話沒有反應,他愣了一會兒後突然全身發抖,接著爆出一聲驚喊:“迪恩!瑞恩!”說時遲,那時快,瑞秋喊出聲的當下立刻衝出去,往上層的九樓飛快地衝上去,那速度快的連佐千戶都差點跟不上。

一路上奔馳看到不少破碎殘,難聞的血腥味和屍臭味充斥在四周,一路上看下來竟是連慘不忍睹四個字也難以形容。瑞秋眼裡再也看不到其他,當他意識到珍琳佛真的喪心病狂了殺了所有替她工作的人,弟弟們可能也遭逢毒手的恐懼就像一條毒蛇般輾進他的身體裡,狠狠纏住他的心臟,讓他幾乎快無法呼吸。

好不容易來到第九樓,當入口處的血色映入眼簾時,瑞秋只覺得呼吸快要停止。

“迪恩!瑞恩!”飛快衝進去,瑞秋心急如焚地找人,而好不容易跟上來的佐千戶等人只能匆匆看一眼慘不忍睹的血色,趕緊衝進去幫忙找人。

羅納德領域的房間不少,瑞秋剩下的兄弟姐妹也只剩下兩個,如果連他們都失去,瑞秋不知道自己會變成什麼樣子。但是上天對他是殘忍的,這是他要付出的代價,也是他的報應。當他每間房間一路找過去,在他經過一扇房門時,一股衝動驅使他開門進去。

然而,入眼的景象卻是讓他痛不欲生。

“迪恩——!!!”
罪之魘Ⅱ血色希望 第九十三章
“迪恩!!”

當瑞秋打開門看到映入眼簾的大片血色時,他只覺得自己不會呼吸了。尤其是當他看到躺在血泊中的迪恩時,猶如被雷劈一般,他抖著手腳撲過去,動作極輕的把人扶起來讓他枕在自己的臂彎中,抖著手觸上他蒼白冰冷的臉頰,顫抖著低喊:“迪恩………”

被他扶起來的人眼皮微動,接著睜開一條縫隙,瑞秋喜出望外,連忙喊:“迪恩、迪恩!是我、是我瑞秋啊!你振作一點,我會救你,一定會救你!”

迪恩靜靜的看著眼前這張變的年輕的臉龐,這張臉是那樣的熟悉,多少次出現在他的夢中,讓他思念,他又怎麼會忘記?根本忘不了。

“二哥……”

“迪恩!”

“二哥……是你嗎?真的是你嗎?”迪恩只覺得眼前的親人好遙遠,他是那樣的思念他們,但他們卻一一離他而去,獨留他孤獨一人活著,這樣的絕望和紫鳶承受的絕望又有何區別?也許,他終於了解了紫鳶的痛苦何在,因為他也正在承受。

緩緩抬起手想要觸碰他的臉,但迪恩的力氣已經消耗殆盡根本沒辦法完全抬起手,瑞秋趕緊握住他的手,讓他的手貼著自己的臉,低喊:“是我,是我,迪恩!對不起,二哥對不起你……”

“哥……你好殘忍…真的好殘忍。”深吸口氣,早已是出氣多入氣少的迪恩微喘著,低聲道:“你怎麼可以對我這麼殘忍?你可知道……當我好不容易從醫學院畢業,滿心歡喜的從美國趕回來的時候,我有多希望跟你分享我的喜悅?我做到了,達成你的期望,但為什麼等著我的卻是你們的死訊?”

“父親和大哥死了,連你和三哥也走了,瑞恩又昏迷不醒,你可知道我有多難受?你可知道莉琳她有多痛苦?騙子,你們通通都是騙子。”看著瑞秋痛苦的樣子,迪恩喘口氣,緩緩道:“約法三章的詛咒讓羅納德家斷子絕孫,莉琳也走了,就在三十年前,她因病去世,瑞恩卻是一天一天惡化,我不忍讓他痛苦……所以我,親手殺了他。”

“殺……?迪恩,你……”瑞秋有一瞬間的怔愣,而在一旁聽著的佐千戶等人聞言,秦岳立刻上前一步來到床邊,當他看到躺在床上那骨瘦如柴,但臉旁平靜的像是只是睡著的孩子時,他愣了下,隨即伸手去探他的脈搏,接著抬頭看著瑞秋,臉上帶著一點嚴肅。

看到秦岳的表情,瑞秋痛苦的閉上眼,“迪恩,為什麼?”瑞恩並非沒有生機,只要紫鳶肯放下仇恨幫他解毒,瑞恩就還有機會,但為什麼迪恩要這麼做?

輕咳一聲,帶著些許血花,瑞秋見狀趕緊道:“先別說話!迪恩,你撐著點,我馬上救你!”說就要把人放下去拿醫療用品,但要放下的手卻被緊緊握住,瑞秋不解的對上迪恩平靜的雙眸,聽他說:

“瑞恩的毒一天一天惡化,六十年來他僅靠營養液維持生命,身體機能早就衰退,也無法自主呼吸,現在的他全靠氧氣罩吊著命,就算紫鳶幫他解毒也來不及了。”緩緩側頭,迪恩看著平靜躺在床上的瑞恩,緩緩道:“六十年來,瑞恩不過是在苟延殘喘,他比誰都痛苦,我也不想他再繼續痛苦下去,不如就由我來讓他解脫。”

“我把瑞恩的氧氣罩拿下,讓他沒有痛苦的死去。我自私的擅自幫他決定………不知道瑞恩…會不會生我的氣……”呼吸逐漸變的粗重,迪恩大口大口呼吸,逐漸稀薄的空氣讓他的眼睛微微睜大,瑞秋見狀抱緊他,忍著淚水啞聲道:“好了,別在說話了。我知道,哥哥都知道了,我不會怪你,相信瑞恩也不會怪你的,所以,你休息一下,別在說話了……”

迪恩的呼吸已經越來越困難,他大口大口喘氣,睜大雙眼緊緊看著瑞秋,似乎想要在最後好好看著他失而復得的親人。在呼吸即將停止的那一刻,他就像當年那個仰望比他大好多歲的哥哥的孩子,睜著大大的眼睛,呼喊:“哥哥……”

深深一笑,迪恩緩緩臂上雙眼,在瑞秋終於忍不住哭了出來時斷了氣,永遠與這世界訣別,也在最後放下了擱在心頭多年的怨恨,平靜的離開。

緊緊抱著迪恩,瑞秋的臉上是不容忽視的痛不欲生,他終究還是晚了一步,失去了他的兄弟,堂堂羅納德最後竟然一個不存,實在是諷刺。瑞秋雖然重生,樣貌和從前並無變化,但早已沒了羅納德的血統。他的新名字是伊佐爾,在兄弟全部離他而去的這一刻起,屬於瑞秋‧羅納德的一切已經逐漸遠離他。

瑞秋痛苦的模樣令人動容,秦岳拍拍他的肩膀無聲安慰,瑞秋擦掉眼淚,輕柔的放下迪恩,接著站起來走到床邊,看著早已和昔日可愛樣子不同的瑞恩,心陣陣抽痛。說來這一切還是要怪他,是他們答應三胞胎主導了一連串病毒實驗才會導致後面的禍端。羅博,迪恩,莉琳,瑞恩都是無辜的,卻為他們背負罪孽。是阿,是該了結一切了,他們走了也許是一種解脫,這樣就不必在受苦了。

輕輕觸碰瑞恩幼小的身軀,瑞秋摸摸他的頭,輕柔的,低低的,道:“瑞恩,好好休息。”接著,他彎身在瑞恩的額上印下一吻,努力笑著送瑞恩走。也許迪恩是對的,一直拖著也不是辦法,只是徒增痛苦罷了。瑞恩走了,真正的自由了,瑞秋知道自己應該要高興,但要笑卻是這般困難,幾乎用盡他的力氣。

也許是這樣的生離死別讓佐千戶想起佐伊,他離開房間站在走廊上,沉靜的臉上帶著一絲黯然。迪恩為了報仇利用佐伊,也利用虎澈和怡心,最後卻是死在仇人手下,世事的變化實在令人不勝唏噓。

無聲嘆息,佐千戶摸摸身上要拿出波奇棒來吃,但這一摸才發現,他的零食已經吃光了,剩下的都丟在車上。無奈苦笑,佐千戶手放口袋抬著頭看著漆黑的天花板,但一種怪異的感覺讓他只看一眼就把視線移到一旁的走廊盡頭。他的直覺向來不會錯,這一次也是精準無誤,所以,他看到了。

看到站在走廊盡頭的紫鳶。

“………”佐千戶沒有言語,他站在走廊中央和紫鳶面對面,嘴角一揚帶著痞子氣,笑著打招呼:“唷,好久不見了。”

“你也是,真的好久不見了。”紫鳶同樣對他一笑,似乎對他的出現不感意外。

佐千戶看著同樣在笑的紫鳶,直覺他有哪裡不同了。他不知道這種不同是好還是壞,如果可以他希望紫鳶不要變,但現在看來是不可能的了。在心裡無奈嘆息,佐千戶上前一步,他沉默會兒,突然道:“現在的感覺好嗎?”

“好的不能再好。”紫鳶笑著回答,卻無法抹去眼裡的陰冷。看著這樣的他在聽聞他的回答,佐千戶知道,他一直努力維持的紫鳶已經消失不見。明明早就知道會有這一天,心裡卻還是沉重了下,也為今日迎來的局面感到無奈。

“我有一個願望。”佐千戶突然說。

紫鳶頭微偏,等他說。佐千戶上前一步,道:“我一直很想跟你好好切磋一番,但一直沒有機會。今日,就讓我們打個痛快吧。”

“好。”紫鳶二話不說的答應,和佐千戶相視一笑後轉眼看著接著走出來的瑞秋,謝冬青,秦岳。里歐和董珣待在裡頭沒出去,在場眾人他們的實力最弱,這時候還是別出去添亂了。

瑞秋平靜的看著紫鳶,對方也同樣在看他。看一眼瑞秋還紅著的眼眶,紫鳶不用想也知道發生什麼事。珍琳佛殺了實驗室的所有人,自然不會放過一直為她效命的迪恩,連瑞恩都走了,瑞秋的痛苦可想而知。

“瑞秋‧羅納德,念在瑞恩是無辜的,這一戰就別在這打,換個地方吧。”這純粹是幫瑞恩著想。想他小小年紀就幫他的家族承擔罪孽,看在這一點上,紫鳶不會在羅納德領域動武,算是幫他保住弟弟們的全屍。

瑞秋聽了一點也不高興,他捏緊拳頭上前一步,道:“紫鳶,你我的恩怨就在今日一次了結,是生是死聽天由命,接招吧!”話都還沒說完,瑞秋在其他人都來不及抓住他的情況下猛的朝紫鳶衝出去,持有小刀的手直接往他刺去。

紫鳶不閃不避,僅是抬起雙臂交叉擋在身前,任由瑞秋的小刀刺穿他的手臂,被他的大力往後推,推離了羅納德領域撞上牆壁,竟直接把牆撞了個洞。佐千戶在瑞秋發動攻擊的時候就追了上去,速度之快,秦岳和謝冬青差點跟不上。

而撞破牆的紫鳶和瑞秋直接落到另一端,懸空的身體往下墜,直往下方大廳墜落。

紫鳶面朝上的往下墜,他看一眼難掩悲憤的瑞秋,嘴角一彎露出一抹冷笑。瑞秋看到他的冷笑時愣了下,他已經很久沒看到紫鳶笑了,現如今看到,卻沒想會如此冰冷毫無人氣。反手握住瑞秋持刀的手,紫鳶無視還插在手臂的刀奮力翻身,兩人的位置頓時交換,瑞秋見狀心一驚,趕緊雙腿頂住他的腹部用力一踢,和他拉開距離。

就算距離被拉開,對紫鳶來說仍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在手臂還插著刀的情況下當著瑞秋的面招喚出地獄道。地獄道開,百鬼哭號,紫鳶單手握刀高舉過頭,朝著瑞秋就是一刀揮下,強烈的,陰冷的刀氣如風刃般朝瑞秋襲捲而去。

瑞秋趕緊取出短刀雙手交叉在胸前抵擋這非同反響的攻擊。強烈的攻擊夾帶無窮的破壞力,直接攻擊上瑞秋的同時還透過他直接攻擊道下方大廳,不但直接毀去大廳地板,更破壞了下層。在連續破壞了三層之後攻擊方才消散,這一擊直接把三個樓層打通,夾帶著大量的磚瓦四散在周圍,而正面承受攻擊的瑞秋除了衣服有些髒破外到還沒有什麼傷口,他翻身落在被破壞的磚瓦上,看著上方緩緩落下的紫鳶,眼中是嚴肅及冷凝。

而上方追上來的佐千戶和秦岳以及謝冬青三人一看到一下子被大舉破壞三層樓的大窟窿,不由臉微黑。佐千戶嚴肅的,毫不猶豫地往下跳,秦岳見狀隨即跟上,謝冬青是最後下去的。

後面,緩緩跟上來的董珣站在窟窿前往下看,當他一眼看到下方正在對峙的五人,尤其是看到紫鳶手上的地獄道,他眼微瞇,嘴角帶著一抹看不清的笑。里歐的注意力全在下方,沒注意到董珣詭異的笑,看到如此驚人破壞他的臉黑了一半。仔細想想,七年前在英國的那一戰其實是紫鳶手下留情,和這裡的破壞比起來,當時的攻擊簡直是小菜一疊,如此驚人的實力,瑞秋他們會有勝算嗎?這是里歐想也不敢想的。

下方,瑞秋,佐千戶,秦岳以及謝冬青對上孤身一人的紫鳶,這場為了了結長達六十年的恩恩怨怨今天終於有落幕的時候,但在這之前,紫鳶只想好好的大肆破壞,把累積多年的壓力和怨恨一次發洩。

瞇起眼,紫鳶嘴角微動,緩緩上揚,露出一抹就連佐千戶也沒看過的,極其陰冷,極其冷冽,極其無情的恐怖笑靨。同時,紫色的雙目逐漸變的血紅一片,連帶著一直隱藏的殺氣也一次爆發出來,震懾在場眾人。

這種陰冷無情的殺氣連佐千戶也是第一次感受到,他知道,這人已經徹底發瘋,也知道他在無顧忌。這一次是來真的,而他們不知道有沒有命擋下他所有的攻擊,無論結果如何,奮力一戰,決不後悔!

在瑞秋等人對上紫鳶的同時,上方五樓已經開打的夜則冷眼看著眼前這象徵罪惡的禍首,珍琳佛‧奧羅茲。

兩方戰場,同時開戰。
罪之魘Ⅱ血色希望 第九十四章
在紫鳶和瑞秋等人開戰前的半個小時,先一步出發的夜等人速度飛快的趕往第五層樓,對夜和虎澈來說要在短時間內趕到並非難事,光是他們習有輕功這點上就省去不少時間,再加上兩人又是目前的在位傳奇,這對他們來說簡直小菜一疊。青青和阿黑氣不喘的緊跟在後,同樣習有輕功的他們要追上夜和虎澈並不困難,且不說他們受過謝婁青和佐千戶的訓練,這六年來他們不間斷的每天訓練自己,早有了功夫底子。

火速來到第五層樓,前後不過十五分鐘,站在巨大的匣門前,夜的眼中是冰冷的殺氣。珍琳佛‧奧羅茲,導致這一切禍端的女人,想到她就在這扇門後,夜的手不由捏緊,緊握成拳。虎澈的眼中同樣冰冷,想到終於可結束掉這一切,他一直懸在心頭上的心事終於也有放下的時候。

來到匣門旁的柱子邊,打開上頭的開關蓋露出內中按鍵,就在虎澈要輸入瑞秋給予的密碼時,匣門突然開啟,夜和虎澈心一驚同時退後,青青和阿黑則嚴謹以待以防有甚麼突發狀況。

然而開啟的大門卻無一絲異樣,安靜的詭異。夜,虎澈,阿黑以及青青四人等了會兒,見一點異樣都沒有才慢慢放鬆戒備。夜看了看安靜的走廊盡頭,瞇起眼,突然笑了:“請君入甕阿……”

夜的笑帶著癲狂和一絲苦澀,虎澈看著這樣的他,知道這個人終究也變了。也是,在發生這麼多事情後誰能不變?失去佐伊後,他也變了。如果當年父親選擇活下去,虎澈想,多情的父親也許也會變得和他一樣,失去過往該有的活力以及對生命的期待。

“我們進去吧。”虎澈拍拍夜,接著率先進入。夜隨即跟上,阿黑和青青也跟著進入。幽暗的走廊不難看出華貴,可以看出為了建造這座王國,奧羅茲三胞胎花了多少心血,投入多少資金。可惜一切不過雲淡風輕,曾經的繁華和權勢不過是過往雲煙,稍縱即逝。羅琳和席琳雅死了,徒留珍琳佛一人,少了她們,在多的榮華富貴都不過是一縷殘煙,風吹過,就沒了。

珍琳佛沒有去哪,她靜靜地坐在房間中,那高高在上的位置,俯瞰她的敵人到來,臉上沒有絲毫畏懼,也沒有憤怒,看上去是如此平靜,但內心肯定是風起雲湧。

看著眼前這沒有絲毫老態的冷豔女人,夜平靜的眼眸深處帶著恨意,也帶著憤怒。終於又見到她了,見到她珍琳佛‧奧羅茲。他要用他的雙手將她擊敗,讓紫鳶解脫,也了結這一切恩怨是非。

孤傲的坐在自己華麗的椅子上,珍琳佛俯瞰下方不請自來的幾人,尤其是夜,她冷豔的眼中是一片冰寒。指尖微微抹過艷紅的唇,她眼微瞇,張開艷紅的唇瓣,道:“夜,彌虎澈,吳青青,還有你……”看著阿黑那張和七年前現身阻止她的紅髮男人幾乎一模一樣的臉,珍琳佛眼睛滑過狠戾,“七年前,出手阻止我的垃圾,流‧雲!”

流雲?

阿黑聞言愣了下,不只有他,就連青青和虎澈都忍不住蹙眉。流雲……這女人是再說誰?

在場唯一一個知道流雲身分的夜微微蹙眉,上前一步:“他不是流雲。”

“嗯?”珍琳佛眼神微凜,而聽到夜回答的虎澈三人則同時看他,微微蹙眉。尤其是阿黑,莫名其妙被認成其他人,在聽夜篤定的語氣,看來他見過珍琳佛口中的流雲,說不定還認識他。

珍琳佛仔細看著阿黑,看了會兒她也發現端倪。確實,眼前的男人雖然有著一張和流雲相同的臉,氣質上也有些微相似,但他的髮色不同,在從他的實力上看來也和流雲相差甚多。看來這個人確實不是流雲,珍琳佛轉眼一想,知道了他是誰。

“流雲,坂本黑太郎,坂本……”想著這個姓氏,不知為何珍琳佛竟想起達叔,為此她在心中皺眉,總覺得這個姓氏似乎帶著別樣的意義,但她現在毫無頭緒想不出所以然,索性不想。

“不管你是誰,單就你這張臉就讓我想起那個壞我計畫的男人。也罷,不管你究竟是不是他,今天你們都得死。”站起身,珍琳佛隻手插腰,另一手則持有骨鞭,她居高臨下,眼神冰冷的,一字一句的道:“膽敢闖我華爾滋,公然下戰帖,不知天高地厚的雜碎,看我一個個把你們撕裂。”

碧綠的眼變得十分冰寒,珍琳佛釋放她全部的殺氣,冰冷的,強烈的氣勢頓時力壓全場,周遭瀰漫著一股寒氣,讓人從腳底板冷上來。珍琳佛微微瞇起眼,冷冷的,帶著寒氣,陰聲道:

“今日,你們誰也別想活著出去!”

“誰能活著還不知道呢!”夜才不會被她的氣勢嚇住。他看過比珍琳佛還要恐怖,還要陰冷的殺氣,區區一個珍琳佛想嚇住他?簡直是笑話!

珍琳佛露出冷笑,虎澈拿出了雙刀,青青和阿黑也取出了各自的武器,但由於他們的武器沒辦法和珍琳佛的抗衡,所以他們將採取另一種戰鬥方式,至於是甚麼方式等會就能見真章。

五個人在寬敞的房間中對峙,珍琳佛手持骨鞭動也不動,卻是在注意他們的動靜。夜的鐵鞭在手他的身體微側,尋覓時機後立刻如猛虎一般俯衝而出,速度之快,肉眼難以捕捉,只在眨眼瞬間,他已經來到珍琳佛的面前,鐵鞭一甩,重擊她所處位置,激起大片煙塵和碎石,阻擋眾人的視線。

夜是在場所有人中戰鬥經驗最豐富的人,他不僅僅是屹立在寶座上多年的傳奇,更是紫鳶一手教導出來的。論實力論經驗沒有人比他更強,更何況紫鳶的實力從來就沒有人看透過,夜的根基深淺只怕除了紫鳶也沒人看透過。

煙霧散去,入眼的景象對峙的兩道人影。珍琳佛的骨鞭和夜的鐵鞭緊緊交纏,兩人相互較勁誰也不讓誰,眼中冰冷的殺氣令人不敢直視。虎澈雙手持刀加入戰局,實力提升不少的他只在頃刻間就來到她的身後,一刀揮下。

珍琳佛在他繞到自己背後時僅是把視線往後移,在虎澈一刀揮下時腳在地上一跺,借力原地跳起,接著身形一轉,一腳朝虎澈踹去。虎澈雙刀交叉在身前擋下珍琳佛不容小覷的踢擊,這一下讓他稍稍往後退,而夜手上一用力,就著交纏的雙鞭把珍琳佛扯過來,長腿一掃,重擊她的腹部。

珍琳佛在夜的腿掃過來時及時抬起手臂擋下,這一下在她白皙的手臂上留下些微瘀痕,交纏的鞭子也藉此分開,珍琳佛往後一跳和夜拉開距離,阿黑和青青卻趁機繞她的背後,一拳一腳朝她攻擊。

珍琳佛冷眼看著他們,抬起雙臂和他們交手對峙,雖以一敵二,珍琳佛仍不落居下風,可以得知她的實力深淺。

對珍琳佛來說,這四個人中最難對付的就是夜,再來就是虎澈。這兩人一個是十幾年未曾被拉下位的傳奇,一人則是由傳奇一手教導,現在位居第一的傳奇。論經驗來說虎澈比不上夜,但論實力只怕他已經趕上夜的水平,相較之下她就不把青青和阿黑放在眼裡。

但她絕對沒想到一時的輕視竟會給自己帶來一面倒的局勢。雙眼微微睜大的看著眼前這竟然可以和她戰到不相上下的女孩兒,珍琳佛倒是沒想到青青的實力竟會在短間內提升到如此境地,但是,她的經驗不足,稍顯毛躁,仍有破綻可尋。

再青青一拳擊打過來時,珍琳佛不閃不避,甚至自己送上前去,在青青驚訝的目光中握住她的手,接著欺身上前,再她反應過來前一掌擊打在她的胸前,把人打的往後退。

“唔……!”青青一時反應不及被得逞,她趕緊站穩腳跟,抬頭,卻見珍琳佛不知何時已經來到面前,正一拳朝她揮過來。青青趕緊舉起雙手擋在身前,來不及閃避的她打算正面迎接珍琳佛的攻擊,卻在要接招時,腰上被一條鞭子纏上,接著猛的被往後拖,珍琳佛的攻擊落空打在地面上,頓時煙霧四散碎石噴濺,這一下竟在青青方才的立足之地留下深深的凹痕,如果她沒有被及時拖走,這一下恐怕不是手骨折這麼簡單了。

青青睜大雙眼錯愕的看著留下攻擊的珍琳佛和地上的窟窿,不敢想像如果剛才夜沒有把她救走,自己會變成什麼樣子。站在青青身後的夜冷眼看著,收回纏在她腰上的鞭子,走上前,道:“珍琳佛身上有紫鳶的毒素,這六十年來她不斷注射TB034來減緩毒發,身體早就不是凡人之軀,攻擊自然也不是常人可以承受。看到她的攻擊如果無法擋就趕快躲,我沒辦法時時刻刻幫你們注意,自己小心。”

青青看著站在前面和珍琳佛對峙的夜,到沒想過他竟然會救自己,不由想:也許他也不是只會殺人的無情殺手。

虎澈來到夜的身旁和他一同面對珍琳佛,對方同樣冷眼看著他們。阿黑來到青青身邊把她扶起來,看著前方三人之間的對峙,只覺得有一股壓迫感,也許這是他和青青這輩子也達不到的境界,尤其是夜,他的實力深不可測,唯一可以趕上他的人也許只有虎澈了。

夜和虎澈握緊彼此的武器,珍琳佛同樣握緊骨鞭,嚴謹以待。然而就在雙方一觸即發之際,地下突如其來的劇烈震動讓他們同時一愣,險些站不住腳。

錯愕的看著可以令整個華爾滋為之震撼的晃動,夜,虎澈,青青,阿黑四人同時愣住,就連珍琳佛也愣了下,隨即明白發生何事。

這股力量,這股震動,是紫鳶!

夜也想到這可能是誰所為,不由臉色一變,接著絕望的閉上眼。

紫鳶,終究還是來了………

這場決戰註定無法避免,被纏繞在這的所有人都注定面對這一天,決戰,是他們唯一的道路,從這一刻開始。
罪之魘Ⅱ血色希望 第九十五章
紫鳶沒有想過這一下會給多少人帶來震撼,此時他的眼中只有瑞秋,佐千戶,秦岳以及謝冬青。面對過去的對手,算一算,除了佐千戶和謝冬青,其他兩人可都是他的手下敗將。沒有收回地獄道,紫鳶腥紅的眼微瞇,一手持刀,一手則朝他們做了個請的手勢,嘴微張,不帶情緒的,道:

“請賜教。”

瑞秋眉宇緊蹙,雙手各握一把短刀,嚴謹以待。秦岳依然拿出當年在英國和他對峙時持有的大鐮刀,鐮刀一出,紫鳶眼微瞇,很明顯感受到同為閻王六道的氣息,但他知道,秦岳並非閻王令,人間道無法發揮全部的力量,自然也不足為懼。就算是真正的閻王令來,也沒什麼好恐懼的,閻王令折磨他這麼久,取走力量他只會高興,也算是了結一樁沉積再內心多年的壓力。

佐千戶兩手空空的,似乎打算赤手空拳的上,謝冬青則拿著當年紫鳶給他的鐵鞭,知道這是他身體的一部分必能傷他,但想到紫鳶鑄造的目的,謝冬青就覺得沉重,甚至會猶豫該不該出手。但走到今天這個地步早就沒有後悔的餘地,既然已經踏入華爾茲,既然已經和他面對面,就不容許他退縮。

一場驚天動地的對決就在一顆碎石掉落後開始,再那一瞬間,瑞秋,秦岳,謝冬青,佐千戶四人同時動作,只見四人同時用肉眼不及的速度竄出,只再眨眼順間來到紫鳶上方,佐千戶手裡不知何時多了一把刀,仔細一看竟是佐伊遺留下來的。佐千戶握緊手中刀鋒可自由伸縮的短刀,和其他三人同時發動攻擊,就落在紫鳶上的致命點。

然而紫鳶不閃不避,甚至連腳步都沒移動,只聞碰的一聲轟然巨響伴隨著煙霧,遮掩視線,待煙霧散去時,入眼景象叫人不敢置信。只見四把武器四個人,他們睜大雙眼錯愕的看著眼前景像,看著眼前一把透著陰冷的銳利長刀,只是高舉橫擋,就輕易擋下他們的攻擊。

紫鳶腳步不動的頂著他們的攻擊,面色不變,甚至連眉都沒皺一下。瑞秋錯愕的看著簡單就擋下他們攻擊的人,心裡又是震驚又是錯愕。要看一個人的實力只需透過實戰便可知一二,紫鳶毫不費吹灰之力的就擋下他們四個人的攻擊,這不僅僅是依靠傳奇榜單,更有著閻王令和TB034還有他本身的實力。

說來紫鳶從以前還是人類開始就經常有驚人之舉,他甚至可以為了救四個孩子一個人單槍匹馬對上當時珍琳佛身邊的精銳保鑣,哪怕最後仍被帶回,也給那些保鑣吃了不少苦頭。想到這裡瑞秋不禁懊惱,他怎麼會忘了最重要的一點,就算沒有閻王令和傳奇榜單,只要好好培養紫鳶,他也定有如今的實力再身。

紫鳶頂著他門的攻擊緩緩站起身,也不見他有何動作,僅是釋放刀氣就將他們彈開。地獄道的刀氣是十分陰寒,十分邪氣的,被他的刀氣所傷,瑞秋四人都覺得一股揮之不去的涼氣從腳底板往上冒,這種涼是冷到骨子裡去的,不僅無法讓他消散,反而越演越烈。

“嘖,感覺真糟。”佐千戶甩甩手,呲牙裂嘴的,不過臉上卻越發痞子。謝冬青和瑞秋一個有TB034再身,一個體內有部分閻王令,對地獄道的寒氣多少有些抗體,但秦岳卻冷的直皺眉。他搓搓手臂,吸著鼻涕喊:“渾蛋啊——這什麼攻擊阿——要不要這麼詭異!”他最怕冷了!

“地獄道之刃乃閻王六道之一,為閻王令持有。閻王令自古便是閻王賞善罰惡,操控生死輪迴的令牌,主生死,掌善惡,陰邪詭譎,要多加小心。”體內殘有閻王令的一部分,在加上長時間的研究,瑞秋很清楚閻王令的背景性質,同時也知道他們目前的處境有多遭。經過上回的英國之戰,瑞秋知道紫鳶掌握閻王六道其二,而他並為掌握任何的閻王六道,除卻同樣擁有閻王令,武器根本輸一半,對他們是大大不利。

秦岳聞言,邊搓手臂邊吸鼻子,道:“掌生死……這閻王令真是詭異,把腦筋動到這上面的三胞胎更詭異!”

“你現在才知道他們腦袋有洞啊?”佐千戶也是冷的吸鼻子,不過臉上卻是痞笑,蠻不在乎的模樣。

“不只腦袋有洞,還很有事。”秦岳涼涼得加一句,看佐千戶的痞子樣實在有點刺眼。

“別閒聊了,注意!”謝冬青突然冷冷的來一句,這句話成功拉回他們的注意力,頭一轉,才發現紫鳶不知何時已經拔出地獄道讓他完全離鞘,單手持刀站在殘岩斷壁上,居高臨下的冷冷注視他們,手中地獄道散發出的冷光令見者不寒而慄。

見此,秦岳只得忍下搓手臂取暖的衝動,重新握緊鐮刀,隨時注意他的動向。在雙方開始新一輪的決戰時,躲在上方觀看一切過程的里歐卻是膽戰心驚的。仰賴絕佳視角,他看的出其實他們並沒有贏過紫鳶的勝算,除了佐千戶跟謝冬青外,瑞秋和秦岳都曾拜在他手下,謝冬青一身武藝全出自K,要敗紫鳶這個創始者也難,唯一有點勝算的只有佐千戶。

且不說佐千戶對他的了解,光是武藝的差異性就和紫鳶不同。佐千戶的武藝詭譎,攻守合一,防守的同時還能給予攻擊,這點里歐也在佐伊身上看到過,說來,秦岳就是這樣敗在佐伊手下的。

但紫鳶絕對比佐伊的等級還要高,要知道,連佐伊對上紫鳶都得陷入苦戰,也許真有實力和他一拼的,真的只有佐千戶這位自創這種刁鑽武藝的始祖了。現在,瑞秋,秦岳連連被逼退,佐千戶和謝冬青緊緊和他纏鬥著,但礙於出自同門,謝冬青也開始敗退,只剩下佐千戶緊緊跟他纏鬥著,打得難分難捨。

里歐看的緊張的時候,董珣已經開始打電動,還不知道打了幾回。里歐回頭一看,差點沒暈倒。

“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有心情打電動!”里歐實在被這人打敗了,這危機意識也太差了!

然而面對里歐的氣急敗壞,董珣眉也未挑,甚至連視線都沒移開,懶洋洋說:“有什麼好緊張的,結果很明顯不是嗎?紫鳶擁有閻王令及TB034,又存活六十餘年,實力深淺自然不是他們可以一探究竟的。就算沒有閻王令,單憑TB034也難以抗衡,別忘了,那可是和閻王令有相似能力的病毒。”

“那該怎麼辦啊!”里歐是急得跳腳。

董珣還是那副唯恐天下不亂的悠閒表情,他一邊打電動,一邊說:“放心,抽出閻王令會使他心神恍惚,那時就是反敗為勝的好時機。”

里歐連連點頭,過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董珣說了什麼驚人話語。

“等等,你剛剛說什麼?!你說要抽出什麼?!”里歐挖挖耳朵深怕自己聽錯,閻王令?剛剛董珣說了閻王令沒錯吧?!

董珣非但沒有不耐煩,甚至還怕他聽不清楚,一字一字的複誦:“抽出閻王令會使他心神恍惚,那時就是反敗為勝的好時機。”說完還飄他一眼,意思很明顯,無非就是用眼神問他聽懂沒。

“等等,我的意思是,閻王令要怎麼抽出?還有,你為什麼知道得這麼清楚?”里歐迫切想知道的是這個,軍人的直覺告訴他董珣一定知道什麼。

然而董珣卻眼也未抬的,打電動的手指打得啪啪作響好不熱鬧,還很冷淡的說:“想知道?買一百套遊戲來供奉就告訴你。”

“董珣!”里歐簡直快氣瘋了,都什麼時候了這傢伙還有心情開完笑!

面對他的怒火董珣面色不變,眼也未抬的,道:“等我打完電動你就知道了。”到那個時候,那個人也快來了。董珣心裡想著,手指卻不停。

里歐聞言,再心急也只能壓下滿腹焦慮,憂心忡忡的看著下方難分難捨的戰鬥,心裡直祈求他們平安。

再紫鳶這裡打得難分難捨的時候,另一邊的戰鬥同樣進入白熱化。珍琳佛以一敵四和他們戰的不分上下,原本富麗堂皇的寬敞房間也因為戰鬥毀去許多價值連城的寶物以及裝潢,珍琳佛對這些視若無睹,說來這堆破壞物除了是夜這個破壞狂的傑作外,有一半是珍琳佛破壞的,剩下的,就是大夥的集體傑作。

又是一鞭子掃過,昂貴的家具和裝飾品頓時又毀了半,站在被打爛而倒塌的牆前,珍琳佛微喘著看著同樣喘著氣的四個人,這一戰下來消耗不少體力,尤其對手都不是簡單的角色,體力的消耗就更加劇烈。

好不容易穩住呼吸,珍琳佛冷眼看著夜,虎澈,青青,阿黑四人,以一敵四終究勉強些,但珍琳佛卻未落居下風,這也是夜四人不得不對她感到一點欽佩的地方。看一眼那刺眼的四人,珍琳佛想了想,決定從最弱的青青和阿黑先下手。

決定後,珍琳佛突然毫無預兆的竄出,在夜和虎澈反應過來前瞬間來到青青和阿黑身後,單手捲起鞭子縮短骨鞭,加重攻擊。青青和阿黑猝不及防被擊中背部,紛紛吐出一口血花,身體因慣性而往前彈。

“青青!”虎澈心一驚連忙伸手把人接住。夜嘖了聲,衝上前單手接住阿黑,查看他的背部,發現珍琳佛的那一下在兩人背部留下嚴重的傷,血流不止,連忙給他點穴止血。

反手給青青點止血穴道,夜看看兩人的傷,皺皺眉,低聲對虎澈說:“我一直以為這女人很無腦,沒想到卻聰明的很。她看出你我是最難決勝負的對手,才想先從最弱的阿黑和青青下手,先把他們解決了,在各別擊垮我們。不得不說,這是很聰明的決定。”

“珍琳佛既然有實力創立華爾滋,主導整個實驗,牽制各國,就一定有相當的實力。我們不能輕敵,否則會被她尋覓空隙進而擊潰,這樣我們的行動就功虧一簣了。”虎澈扶著青青,看著珍琳佛,冷聲道。

夜皺皺眉,接著低頭道:“你還能動嗎?”

“能。”雖然痛,但這點傷還不至於讓他動彈不得,阿黑也不允許自己在這倒下。

夜讚賞的點點頭,接著扭頭去看青青:“妳呢?”

“我可以的。”青青自己站了起來。背部的傷雖痛,但她和阿黑一樣,不會讓自己輕易被擊敗,輕易的倒下。

“很好。”見他們兩人如此有骨氣,夜讚賞的笑了,他拿起鐵鞭,邪邪一笑,道:“既然如此我們可不能被小看了,拿出實力上吧!”

說完他率先衝出,虎澈緊跟在後,接著是阿黑和青青。和珍琳佛的新一輪戰鬥從就此開始。
罪之魘Ⅱ血色希望 第九十六章
和珍琳佛的新一輪戰鬥展開,每個人都卯足了全力,也為戰況帶來新的高朝。夜和虎澈不在保留實力,把自己這些年所學,這些年不間斷的訓練全部發揮出來,而珍琳佛也不敢輕敵,每一個攻擊都十分謹慎,也更看不出破綻。

不得不說珍琳佛是很強的對手,跟過去交手過的敵人等級都不同,虎澈毫不懷疑珍琳佛的實力可以和佐伊和佐千戶一較高下,甚至有可能可以牽制紫鳶。對青青和阿黑來說珍琳佛是危險的敵人,和她交手必須謹慎小心,但這可是非常好的實戰經驗,只要一這麼想就不覺得可怕,甚至會覺得珍貴。

又是一鞭子掃過去,在場以鞭子為武器的只有夜和珍琳佛,破壞力最強的也屬他們,不過片刻時間房間已經被打得像廢墟一樣,兩人如狂風暴雨般襲捲各個角落,再加上虎澈,阿黑和青青,房間被破壞的更徹底,簡直快跟上紫鳶那的戰場了。

兩邊都再激烈交戰,唯二閒暇人士只有里歐這個急的彷彿鍋上螞蟻的男人和自顧自的打電動,雷打不動的青年董珣。即使下面戰的水深火熱外加地震,董珣的臉色還是連變都沒變一下,看的里歐嘴角、眼角直抽,努力強壓把電動扔掉的衝動。

另一邊,鳳和林麟兩人單獨行動,紫鳶那一記攻擊造成的大震動自然連兩人都感覺的到,這一下震下不少灰塵和小碎石,但即使如此,這座用特殊建材打造的地下王國仍然堅固的屹立不搖,絲毫沒有崩解的傾向。但即使崩塌了,只怕他們也沒有時間逃出去,反而會跟著這座王國一豈沉入海底。

林麟一邊想著一邊和鳳一同前進。

一路走過來屍橫遍野的,不難想像出了什麼事。珍琳佛的名字是出了名的,身為長期在外走跳的殺手怎麼可能沒聽過她的大名。奧羅茲三胞胎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鐵血手腕,但三胞胎中最狠的是老二珍琳佛。羅琳和席琳雅死後,珍琳佛開始她的獨裁,不知道是姊妹的死對她打擊太深,刺激過頭還是怎的,現在的她怪里怪氣,比從前更加兇狠,手腕也更加陰狠,令跟她合作的人不寒而慄。

這些屍體都身穿白袍跟實驗衣,還有些穿著警衛的服飾,看看他們一致的驚恐表情,林麟知道他們肯定連反抗逃生的機會都沒有就被雇主殺害,說來真夠可憐的。幫珍琳佛用盡畢生來研發各種病毒,幫她賺入大量財富,現在卻被無情殺害,如何不悲哀。

真是令人不勝唏噓。

林麟一邊想著鞭和鳳一起往深處前進。他們也不急著找紫鳶,方才分開前宥里曾交代他們進去新的羅納德領域尋找有關TB034病毒和其解毒劑的相關資料,雖不明白他的目的,林麟仍然毫不猶豫的一口答應。怕他遇到危險宥里還特別把畜生道交給他。看到這把熟悉的鐮刀,不得不說還真有點想念,林麟也不跟他客氣,接過後就一直拿再手裡。

身為殺手,一旦接受委託就會不計代價的完成,這一次的委託雖然沒有酬勞,但對林麟來說卻是真正的任務,而且是一定要完成的任務。只是林麟沒有想到,當他到新的羅納德領域後,首先看到的會是牆壁上的超級大破洞。

愣了下,林麟和鳳走過去探頭瞧了瞧,果然就見這大洞是一口氣打穿好幾間牆,最後入目的根本是廣場的景象。不僅如此,他還看到了正在打電動的董珣跟里歐。這還真的是冤家路窄,居然全再這碰頭了,不知為何有點可笑啊。

里歐和董珣沒有發覺林麟和鳳,他們擅於隱藏自己的氣息,又隔了段距離,除非是像佐千戶,夜,虎澈,秦岳,瑞秋這樣的高手,否則沒人能夠查覺他們的存在。

微微一笑,林麟轉身和鳳一起踏入羅納德領域的長廊,尋找屬於他們的實驗室及房間,仔細的尋找和TB034相關的資料。

在他們行動時,還站在原地的宥里和流雲無聲對望,過了會兒,宥里笑了。

“謝謝你,流雲。”宥里平靜得笑著,道:“謝謝你答應我無禮的要求,如此一來,我此生再無遺憾了。”

“……”流雲不語,但向來沒有波瀾的眉毛卻緊緊蹙著。宥里見狀又是一笑,轉過身往前走幾步,道:“在一切恩怨結束後我會解除你我之間的契約,還你自由。閻王令,病毒,傳奇榜單甚至是約法三章,都會隨著華爾茲的毀滅一起葬送海底,糾纏了六十年的恩恩怨怨,終將落幕。”

抬起頭,宥里看著暗無天日的地方,道:“所有人,都會得到自由,包括我,包括紫鳶。我們等了太久、太久,久的已經成為生命的一部分,這是我們的希望,也是我們的渴望。”

流雲仍然沒有說話,他上前邁開腳步來到宥里身後,蹲下身和他平視,執起他一隻幼嫩的手,赤紅的眼冰冷而堅毅,只聽他說:“至少讓我,陪你到最後一刻。”

宥里愣了下,接著深深的笑了。把另一手搭再流雲握住他的那隻手上,緩緩收緊:“謝謝你。”

流雲看著他,嘴角一動,露出溫柔的笑靨,令宥里冰冷的心一暖,覺得,此生有他陪伴,也無遺憾了。

流雲直起身,沒有放開他的手,而是看著前方,道:“走吧。”

“嗯。”宥里同樣握緊他的手,跟他一起邁開腳步,一起去了斷這一切。



碰的一聲轟然巨響為決戰帶來新的局勢,夜,虎澈二人同時對上珍琳佛,和她正面對決。阿黑,青青從旁側擊,四人合作無間同時攻向珍琳佛,一場對決下來不僅房間被破壞殆盡,連他們都各自負傷,衣服髒亂有些破洞,就連夜也不例外。

不得不說,珍琳佛真的是實力十分堅強的對手,這一戰打下來她僅帶著些微擦傷,頭髮有些零亂,呼吸卻絲毫不見紊亂,攻擊更是越加兇猛。

珍琳佛久攻不下對夜他們來說也實在不利。珍琳佛體內有病毒,體力自是好的過人,但夜等人可不同。縱然有傳奇榜單再身,體力也不是用不盡的,體力總會耗盡,如果到那時還無法打敗珍琳佛,那麼任人宰割的就會是他們。

扭頭看了一眼阿黑和青青,兩人的喘息從一開始輕淺變成現在的粗重,體力消耗太多已經漸感吃力,再看虎澈,原本和他一樣氣不喘的他如今也開始輕喘,這實在不利。夜衡量自己的體力,他和虎澈不同,是從小就開始接受K一連串的訓練,在加上長時間再外走跳,體力自然是常人不可比的。但就算現在他還可以支撐,如果遲遲無法擊敗珍琳佛,那麼就算是他也會弱居下風。

虎澈顯然也看出來了,他和夜對看一眼,彼此明瞭意思。不能再有所保留,也不能再給她喘息的機會,必須一口做氣,把珍林佛逼到絕境!

心中作下決定後,夜和珍琳佛同時朝彼此衝出去,各自縮短鞭子長度開始近身交戰。夜不僅是用鞭高手,更擅長近身戰,和珍琳佛開打至今夜從來沒有使出自己近身搏擊得好武藝,也給了她一點先入為主的印象。如今夜突然施展近身搏擊,那速度簡直不是先前可以比擬的,珍琳佛連連防禦阻擋夜一連竄的攻擊,遲遲無法把握時機反擊。

虎澈不是第一次看到夜的近身戰武藝,早在當初再K分部的地下訓練場他就見識過其厲害的威力。不得不說,夜真的是實力十分堅強的殺手,不僅會鞭術,更擅長近身搏鬥,更何況他一身武藝全出自紫鳶,盡得他真傳,實力如何不驚人。

珍琳佛在夜的連番快攻下節節敗退,她雖然也擅長近身搏擊,但對上夜居然沒有反擊的餘力,令她錯愕,也不得不承認夜驚人的實力。

但珍琳佛是誰?她可是獨霸一方的王者,是這座地下王國的主人,就算夜的實力驚人也不能令她屈服!

珍琳佛的好鬥被夜激起,在擋下夜的一擊攻擊後,她不在防禦,而是縱身向前,開始和夜正面對決,和他開始互毆。夜也對她的反常感到些許意外,但他可不會這麼容易就被唬住,反而和珍琳戰的不相上下,甚至力壓全場。

在夜和珍琳佛博鬥的時候,虎澈帶著阿黑和青青從旁側擊,和夜一起夾擊珍琳佛,用的全是拳腳功夫。光是一個夜就讓珍琳佛略顯吃力,如今在加上三個人,饒是珍琳佛也不得不弱居下風,被他們打得連連敗退,失去反擊的機會只能不斷防禦。

“嘖!”珍琳佛的手臂和身上開始出現傷痕,這都是夜,虎澈,阿黑,青青四個人留下來的,為了讓她沒有喘息的機會,他們可是往死裡打的。夜在一擊把珍琳佛打得連連後退之際,一回身一腳踹出,珍琳佛連忙抬起雙臂擋再胸前抵擋這不容小看的一擊,卻被這一下踢的腳步不穩,連連後退。

這一退珍琳佛露出破綻,夜見機不可失,一把扯過自己的長鞭,一甩,握上尾端的短刀,接著使出輕功把他的威力發威到最極致,用肉眼不及的速度再瞬間來到珍琳佛面前,再她錯愕的睜大雙眼,來不及防禦時,用手中這把以紫鳶血肉鑄造的短刀一擊刺穿她的胸口。

“啊———!!!”胸口被刺穿夾帶著難以言喻的劇烈疼痛,珍琳佛痛得仰天大叫。那聲音十分尖銳刺耳,又淒慘的恐怖,令聞者不寒而慄,就是夜聽到她淒厲的慘叫也不禁愣了下,一滴冷汗從額角流下。

夜不知道的是,珍琳佛會這麼痛苦的原因全源自胸前的那把刀。紫鳶的血肉不僅可以鑄造兵器,更帶著劇毒,可以再瞬間奪取人命。珍琳佛體內殘留不少紫鳶得毒素,經過這麼多年注射TB034也早就壓下發作時間,但夜這一下無疑是讓她毒發,被紫鳶這個源頭一刺激,不僅毒素更強,也更痛苦,簡直要把她四分五裂般,痛不欲生。

珍琳佛痛的在地上掙扎,幾次想站起來卻又因為毒發而倒回去,痛苦狼狽。夜看著珍琳佛痛苦不堪的樣子,直覺她並不是因為胸前的傷而痛苦,而是有更深的原因。青青看著她痛苦欲死的模樣也於心不忍,看不下去的她別過頭,把臉埋在阿黑寬闊的胸膛,不忍再看。阿黑抱著青青,皺眉看著珍琳佛痛苦的模樣,總覺得事情似乎沒那麼簡單。

虎澈從頭到尾都面無表情,眼神淡淡的看著珍琳佛,不知再想什麼。他從懷裡拿出一直慎重收著的音樂盒,摸了摸又看了看,最後轉動發條。清脆的旋律在殘破的房間中響起,一直痛苦哀嚎的珍琳佛一聽到音樂盒的聲音,突然安靜下來,甚至掙扎著翻身趴在地上,掙扎的撐起自己,看著虎澈手中的音樂盒,碧綠的眼中帶著激動,又似乎透過音樂盒看著一個人,帶著深深的思念與愛戀。

“…紫鳶、紫鳶,是你嗎?會是你嗎?”掙扎的站起來,珍琳佛腳邊滿是血跡,還插著刀的胸口不斷流出黑色血液,落再腳邊,隨著她的動作緩緩蔓延。掙扎著,腳步踉蹌的朝虎澈走過去,伸出手,似乎想觸碰音樂盒。

“…紫鳶、紫鳶……我是真的很愛你,你呢?……你是否愛過我?哪怕只有一點…哪怕只有一點……”

珍琳佛帶著明顯的思念和痛苦的話語觸碰了夜,虎澈的心頭。雖然早就知道紫鳶和珍琳佛之間不簡單,卻沒想到珍琳佛是這樣的心思。想到爭吵那天再公園看到的景象,夜只覺得心如刀割,卻沒想到更讓他意想不到的事還在後頭。

按著胸口的傷,珍琳佛似乎想把刀拔出來,卻又因為疼痛遲遲無法拔出。虎澈見狀把刀收起來,結果很明顯,也沒必要再繼續相逼。然而他們沒有想到的是,真正的惡戰還在後頭。

當他們聽到一聲從悠遠的彼方由遠至近緩緩傳入耳中的,那低沉的哼吟聲,聽旋律,竟是小星星。聽出這是小星星的旋律後,夜的臉色微變,在心裡祈禱著希望不是那個人,但結果,卻是心碎的。

當他看到那個從上方通到緩緩步出的人時,只覺得無法呼吸。夜痛苦的,低嘆的,輕喊:

“紫鳶……”
罪之魘Ⅱ血色希望 第九十七章
幽暗的走道,一人皮靴踏在冰冷的地磚上發出清脆的聲音,他的指尖滴著鮮血,隨著他邁開的腳步沿路留下,怵目驚心。如果有燈光的話,就可以看清楚他的雙手沾染多少血腥,他不在乎,這早已是他人生的顏色,是他人生唯一的調味料,他何須在乎,又何須在意。

Twinkle, twinkle, little star,How I wonder what you are,Twinkle, twinkle, little star,How I wonder what you are

Up above the world so high,Like a diamond in the sky,Up above the world so high,Like a diamond in the sky

Twinkle, twinkle, little star,How I wonder what you are,Twinkle, twinkle, little star,How I wonder what you are,Twinkle, twinkle, little star,How I wonder what you are,Twinkle, twinkle, little star,How I wonder what you are

無法唱出口的歌在一次從口中哼出時,代表的會是什麼,是希望,還是毀滅,沒有人知道。也許連哼吟的人也不知道未來的自己會變成什麼樣,是如他所希望的迎接死亡,還是變成一個不再保有自我,沉浸在殺戮中的怪物。不管是哪一個,他都可以輕鬆自在,死亡,是他的解脫。變成怪物也沒關係,至少,他可以安靜的等待被殺,迎接死亡,不必再被人世間的凡塵憂擾,也不必再被感情束縛,一切,都會塵埃落定。

聽著近似在耳邊的,低沉的小星星,夜的雙目睜大,露出深深的痛苦。其實他知道的,這一次,紫鳶不可能不來。但他明明知道,卻又希望這不是真的,所以當事實擺在眼前,才會更加痛苦。

他希望紫鳶就像以前一樣,不會唱小星星也沒關係,只是彈著鋼琴也沒關係,至少,他還會是他熟悉的紫鳶。但當他唱出塵封已久的小星星時,夜知道,不管他再怎麼努力,過去的紫鳶也死了,現在的他,已經變的陌生,已經變的殘忍,已經……開始沉浸在殺戮之中,無法自拔了。

當那個人完全出現在眾人面前時,不要說青青和阿黑,就是虎澈也不禁面露錯愕,為他臉上的冰冷,為他身上的血色,也為他沾滿鮮血,正不斷滴落血珠的雙手。

“紫鳶………”阿黑錯愕地喊出聲,青青同樣傻了,她愣愣地說:“紫鳶在這…他再這…那,佐叔叔呢?瑞秋,秦岳,還有冬青,他們呢?”

“佐叔叔……”虎澈腳步略顯蹣跚地往前一步,他看著紫鳶,身體隱隱顫抖著,連聲音都帶著點顫抖的,緩緩道:“你……把佐叔叔怎麼了?”難道,他還要再失去一次?

夜不言不語,臉上帶著沉痛,眼神痛苦又複雜的看著變的陌生的紫鳶,幾乎快不認識他了。

紫鳶沒有言語,他變回紫色的眼冷冷地掃視他們,最後把視線放在因為他的到來而掙扎站起的珍琳佛身上,眼裡沒有任何情緒。

珍琳佛腳步蹣跚的,一步一步搖搖晃晃的,緩緩來到倒塌的階梯堆砌而成,可以通到上方紫鳶所待之處的地方前,略顯吃力地緩緩爬上去,堅持她的,不過是內心的執著和信念。

紫鳶…紫鳶……

不斷在心裡喊著這人的名字,珍琳佛虛弱而吃力地往上爬,最後終於和紫鳶站在同一個地方,但也僅此。這一下幾乎耗盡全部的力氣,珍琳佛用盡全力讓自己站直,卻在邁開腳步時,往前倒下。

沒有預想的疼痛,珍琳佛倒在略帶涼意的胸膛上,她輕輕睜開眼,緩緩抬頭,終於見到了近在咫尺的人,見到了她恨了六十年,也愛了六十年的紫鳶。

緩緩抬起手觸碰這人的臉,掌心明顯感受到屬於他的溫度,珍琳佛笑了。第一次,笑的溫柔,也笑的滿足。紫鳶沒有阻止她,甚至單手摟住她的肩膀,他的視線直直看著夜,面無表情,也沒有情緒,看的夜心如刀割。

當臉上感受到一股逐漸冰涼的溫度,紫鳶緩緩眨眼,接著緩緩把視線轉移到珍琳佛身上,安靜無聲地看著她。珍琳佛看著紫鳶絲毫沒有變化的臉龐,一如當年,她愛著的那樣,她張了張口,緩緩道:

“紫鳶……紫鳶,我知道你恨我,一直都是。但如果這是唯一可以讓你把我放在心上的方法,那我寧願你恨著我,深深的恨著。”恨得越深,代表他愛的越深,也代表,她在他的心裡一直有個位置。

這就夠了,不管他愛不愛自己,只要自己還在他心上,這就夠了。

珍琳佛疲憊的閉上眼,只覺得眼皮好沉重,也許她就要死了。這樣也好,掙扎了六十年,痛苦了六十年,是該放下了,也是她該休息的時候了。

這樣,就好了………

然而當她的雙眼快要閉上時,一道清冷的聲音突然在頭頂響起。

“——我對妳,從來就不只有恨。”

猛的張大雙眼,珍琳佛錯愕的看著紫鳶,而夜則痛苦地閉上眼。一份感情,有喜悅也有悲傷,但現在殘存在他們之間的,只剩下對彼此的傷害。夜知道這一切都是他自己造成的,也知道自己總有一天要面對,但當這天血淋淋的出現在眼前時,只覺得心痛的像是要炸開,連呼吸都開始困難。

珍琳佛不敢置信的看著紫鳶,喃喃開口:“紫鳶……”

“我說過,妳,是第一個讓我動心的人,這一點從來沒有變過。我對妳的恨沒有少過,我對妳的愛,同樣沒有少過。”垂下眼,紫鳶對上珍琳佛的視線,低沉的,緩緩道:“如果能有不一樣的未來,我真的會愛妳。珍琳佛,這一點,從來就沒有變過。”就如同妳在我心裡的位置從來沒有改變過一樣。

最後這句話紫鳶沒有說出口,但珍琳佛似乎從他眼中看到了。她心滿意足的笑了,笑的美艷,笑的滿足。她緩緩趴在紫鳶身上,把全身的重量全交到這隻摟著她肩膀的,強而有力的手臂上,對自己能在人生的最後得到她等待已久的答案感到滿足,也再無遺憾。

沒有人想到紫鳶對珍琳佛最真實的情感竟是這樣,虎澈,青青,阿黑沒有想到,夜同樣沒有想到,所以才更心痛。紫鳶不是沒有感受到夜的痛苦,但這又如何?夜恨透了他,他們之間早就沒有情分,如今再見,也只剩下殺戮而已。

珍琳佛的時間已經不多了,至少在最後讓他沒有痛苦的走,是紫鳶對她最後的仁慈,也是對她最後的愛。所以,他低下頭緩緩親吻珍琳佛逐漸變的冰冷的唇,當著夜的面,當著所有人的面,給她最後的吻。

感受到唇瓣上的溫度,珍琳佛睜大雙眼,入眼的是紫鳶瑰麗的,令她動心的紫色眼瞳。看到了他眼中對她的溫柔和愛,珍琳佛緩緩閉上雙眼,在嚥下最後一口氣時,一滴淚水從緊閉的眼中滑落,落在地上,抱著紫鳶的手也緩緩垂下,再也沒有舉起來過。

唇瓣分離,紫鳶輕柔的放下珍琳佛,伸手拔掉插在她胸口上的刀刃,再幫她把頭髮撥好,動作親暱的像是戀人般,但誰不知道,這是紫鳶對她最後的道別。

那一吻不僅僅是把他放在心裡埋藏多年,對珍琳佛的愛全部給她,也是幫她解毒。胸口上暗紅色的像是蜘蛛網的傷痕已經消失不見,再夜他們看不見的地方,紫鳶緩緩笑了,笑得如當年他對珍琳佛笑的那樣,輕觸她的臉頰,輕輕道:

“晚安,珍琳佛,祝妳有個美夢。”

一段糾纏多年的恩怨到今日總算落幕,心裡沒有想像中的空洞,十分輕鬆也十分滿足。紫鳶這才知道,原來他早就放下了,只是太過執著,忘不掉,才總以為自己還恨著。

但其實,他早就不恨珍琳佛了。

一段恩怨的放下,但另一樁卻還沒結束。紫鳶緩緩站起身,轉身時,對珍琳佛的溫柔以不復存在,剩下的只有對敵人的嗜殺和冰冷。他和夜,最終還是早到今天這種地步,這是紫鳶沒有想過的,但心裡卻意外的平靜,靜的像是這本來就是他和夜唯一的結局一樣,早就接受,也早就在無所求。

拎著夜的鞭子,紫鳶冷冷的,居高臨下的看著他們,也許難得有慈悲心,這才慢悠悠地回答虎澈方才的問題。

“…佐千戶,你想找他是吧?是怕我像殺死佐伊那樣,也殺死他嗎?放心,我跟他無怨無仇,頂多讓他受點傷,但瑞秋可沒這麼好運。說來,當年要不是他,單憑三胞胎怎麼可能研發出這麼霸道的病毒,如果說珍琳佛是罪魁禍首,那麼瑞秋就是兇手。”

聽到佐伊的名字,虎澈的手握成拳頭捏緊似乎在壓抑什麼,看著紫鳶的眼神也越發冰冷,都快趕上佐伊了。而阿黑一聽紫鳶方才的話,知道他肯定把全部苗頭全放在瑞秋身上,不由擔心他。

看著虎澈冰冷的神情,紫鳶瞇起冷冽的雙眼,嘴角一彎,露出森冷的笑靨。他染血的手憑空招出沾染鮮血的地獄道,單手握住。他上前一步,冷笑道:“手下敗將不足掛齒,你我之間也該做出了斷了。虎澈,夜,就讓我看看這些年你們成長到何種程度,可別讓我失望啊。”

“定不會讓你失望的!”虎澈拿出雙刀,眼神冷冽,充滿殺意,這是青青和阿黑不曾從他身上感受過的,不由被震懾在原地,一時反應不過來。

夜同樣是第一次從虎澈身上感受到如此冰冷的殺氣,但現在可不是他愣住的時候,相比這個,他還有更重要的事。

“紫鳶。”上前一步,夜仰望著紫鳶,一如當年只能仰望他的孩子般,苦澀的,道:“你我之間,難道真的只剩下這條路可走?”

紫鳶看著夜,聽聞他的問話,淡淡道:“這是你的選擇,不是嗎?”

湛藍的眼微睜大,夜咬牙,不再言語,也不再奢望還有回頭的機會。他開始緩緩釋放殺意,把所有的心痛全壓在心底,冷冷的,道:“是,這是我的選擇,也是你我唯一的路。紫鳶,今天,就讓我們為糾纏多時的恩恩怨怨畫下句點吧。”

一句話,象徵著他們在無轉圜的餘地。一場痛苦無比,卻又無奈為之的戰鬥,即將開始。
罪之魘Ⅱ血色希望 第九十八章
珍琳佛死了,一段恩怨就此了結,但另一段恩怨卻是現在才要開始。面對氣勢逼人的紫鳶,夜赤手空拳的毫不畏懼的和他對望,虎澈雙刀再手嚴謹以待,青青,阿黑同樣嚴謹以待,但周遭彌漫的肅殺之感還是讓他們額上沁出薄汗。

在這樣的肅殺中,首先出招的,是虎澈。

“紫鳶——!!”佐伊的死歷歷在目,縱使知道這是他的願望,虎澈仍無法不去恨紫鳶。他已經忍不住了,等待這天等待了太久,他不想再等,也不想再忍。今日,定要把這一切作出了斷!

面對他的發難紫鳶不動於衷,甚至鞘也沒拔的跳出去,就著還在鞘內的刀對上虎澈的雙刀,這一下,帶來毀滅和激烈震盪。

這陣激烈晃動傳遍整個華爾茲,當然也傳到另一處剛結束的戰場上。看著上方有些刺眼的光亮,佐千戶癱在碎石堆上,看看周遭再看看自己,無奈苦笑,卻被喉間的血嗆到,頓時激烈咳嗽,還咳出血花。

“啊啊,這回虧大了……”佐千戶臉色蒼白且佈滿冷汗,他垂下眼看著胸膛上那條從左胸蔓延到右下腹的血色傷口,此時傷口還再流血,佐千戶的衣服上滿是血跡,也沒有站起來的力氣,全身軟綿綿的讓他不得不躺在原地休息。

再不遠處,瑞秋,秦岳各自負傷,謝冬青趴在不遠處,睜著眼睛,卻動彈不得。說來這是誰也沒想到的,面對紫鳶壓倒性的實力,他們竟沒有一人能與之匹敵,就是佐千戶這位真正的傳奇都被他擊敗,更別說是同樣擁有TB034的謝冬青。

而再上方,里歐和董珣各自倒地,陷入昏迷。也不知道昏迷多久,里歐的手指微動,緊閉的雙眼緩緩睜開一條縫隙,接著吃痛的按住後頸,單手撐地緩緩起身。剛醒來時有一瞬間不明白發生什麼事,但隨著後頸的疼痛,昏迷前的記憶如潮水般湧入腦海,讓里歐臉色大變。

大約半小時前,在夜等人和珍林佛戰鬥的時候,這頭的戰場同樣進入白熱化。紫鳶憑一把地獄道力戰佐千戶,瑞秋,謝冬青,秦岳四人,以一敵四的他不但沒有落居下風,反而壓制住他們。

和紫鳶早有過一戰的秦岳和瑞秋很清楚他不僅擁有地獄道之刃,同時還有天道劍。為了提防他拿出天道,瑞秋和持有人間道的秦岳打頭陣,用同為閻王六道的人間道來壓制地獄道的力量。但秦岳畢竟不是真正的閻王令,壓制能力有限,很快就被紫鳶壓下,甚至敵退。

在上方觀戰暗自懊惱自己幫不上忙的里歐是擔心不已,他很怕紫鳶拿出天道,一旦刀劍齊出,他們的勝算就渺茫了。然而他擔心的事終究發生了,在秦岳發出攻擊把紫鳶捲入其中後,本以為使他負傷,卻沒想煙霧散去後,顯現的人非但毫髮無傷,連他們一直在防備的天道也出現在手,更是為戰情更添險峻。

在天道劍出現後,董珣一反常態,不但放下了電動,一雙眼睛還眼也不眨的直直看著下方戰場,看的里歐以為他終於人性復發,知道要開始擔心了。當然,如果里歐看得仔細點就能發現,其實他的視線一直放在天道和地獄道上,不僅如此,眼底還帶著讓人看不清的詭異情緒。

這一戰用膽戰心驚也不足以形容當時的危機重重,佐千戶,瑞秋,秦岳,謝冬青,隨便一個站出來都是高手,但面對紫鳶卻節節敗退,甚至連反敗為勝也顯得困難。

究竟發生甚麼事里歐也說不清,只知道當紫鳶用刀劍使出威力頗強的一記攻擊後,不僅打垮廣場地面,還重創了他們。本來他也要下去幫忙,卻沒想到會受到偷襲。還記的昏迷前他看了一個人,那個人他沒見過,只知道他身旁的青年有著一雙血紅色的眼,恐怖而詭異。

在里歐努力回想當時的時候,董珣也醒來了。他按著後頸臉色陰沉地看著下方被破壞徹底的地方,心裡十分意外他竟然會漏算。本來在紫鳶拿出地獄道和天道的時候他就打算要行動了,卻沒想到會遭到暗算。

昏迷前他清楚看到偷襲他們的人是誰,沒有意外,是林麟以及一個從沒見過的赤瞳青年。察覺畜生道再次回到林麟手上,董珣放下手,面無表情臉色微陰的想著下一步該怎麼做,接著轉頭對還在努力回想得里歐說:

“我們下去吧。”

說完,董珣也不管里歐的反應,竟然直接往下跳,那速度快得里歐抓都抓不住。

但見董珣面不改色,甚至絲毫沒有減速的直接跳下幾丈高的地下,還直接落地並毫髮無傷,里歐不禁駭然。

這傢伙不是一點武力值都沒有嗎?怎麼直接跳下還能沒事?!

突然,里歐深深發現董珣絕非他們所見這般簡單,甚至再他慵懶的,除了電動再無其他能引起他注意的欠打模樣都只是他們熟悉的表象。

董珣沒有理會里歐的驚駭模樣,他當著佐千戶等人的面直接從上面跳下來,還毫髮無傷的落地,著實讓他們吃驚一把。然而董珣面無表情的臉上帶著陰沉,似乎對自己竟然遭到暗算這件事極為不爽,他直起身走過去,彎腰撿起落再一旁的人間道,接著朝他們走過去,邊走邊道:

“——本來,我是想等時機一到就出手的,卻漏算了林麟的存在,這算是我的疏忽。因為這小小的紕漏而導致計畫失敗,說來算是我的責任,接下來,就讓我去對付那傢伙吧。”董珣說著讓他們一頭霧水的話,接著在瑞秋身邊蹲下,在他不解的目光中,伸出手輕覆在他頭上,淡淡道:

“再這之前,我必須取回我的力量。”

董珣的話讓瑞秋睜大雙眼,在加上這股熟悉的感覺,瑞秋一驚就要喊出:“你……難道你是……!”

忽感一陣暈眩,瑞秋倒回去,只覺得全身力氣瞬間被抽走,再陷入昏迷前,他模模糊糊的聽到董珣的聲音,那聲音彷彿幽遠而陰暗,只聽他說:

“噓——秘密,要留到最後,這樣揭穿的時候才會有趣,是不是呢?嘻……”



碰的一聲巨響伴隨強風煙霧,把青青和阿黑彈開,夜的身影從煙霧中竄出被彈飛,他向後一翻用取回的鞭子尾端的小刀用力插入地面,藉由摩擦來減緩速度,卻也因此在地上留下深深的痕跡。

虎澈從上方跳出來遠離煙霧,而身處在煙霧中的人則手持長刀,隨手一揮,憑著森冷刀氣驅散遮擋視線的煙霧。

從上方穩穩落地,虎澈雙刀再手,和鮮血卻延著手臂往下流,持刀的雙手滴下鮮血,再腳邊形成小血泊。虎澈從剛才開始就毫不間斷的和紫鳶交手,和六年前不同的是,從前的他難傷紫鳶分毫,現在,卻可以在他身上留下傷痕。

紫鳶身上也是沾了血色,不僅是虎澈的血,還有他自己的。黑色的大衣上有幾道破洞和口子,全是剛才虎澈砍下他手臂,劃傷他手臂留下的痕跡。現在,紫鳶單手持刀,而右手臂則被砍斷落再腳邊。

面對斷臂之痛紫鳶面不改色,甚至也不急著接回去,就著單手在一次單獨對上他們四人,絲毫不遜色,反而處處壓制他們。

夜師承紫鳶,所學的全源自於他,這一戰到顯出不利,而虎澈,青青,阿黑則師承佐千戶。佐千戶的武學詭譎難辨,世間少有人能與之匹敵,但就再不久前,這詭譎難辨的武學也被破解並打敗了,而這個人還是紫鳶。

交戰不過片刻時間,五人已各自負傷,只是紫鳶不在乎,甚至可以直接忽視身上的傷。因為閻王令和TB034的關係,紫鳶受在重的傷都能自行復原,再加上用不盡的體力,他可以說是毫無破綻,更毫無弱點。相比之下,夜,虎澈,阿黑,青青四人則顯得十分不利。

早先前和珍林佛決戰就讓他們消耗大量體力,青青和阿黑甚至受了傷。 經過大量的體力消耗在加上負傷,和紫鳶的戰鬥漸漸力不從心。在一次被彈開後,青青站起身卻又立刻倒回去,雙手撐地的她止不住得喘氣,上氣不接下氣的,顯現出她體力早已耗盡的事實。

阿黑同樣也沒好到哪裡去,他也是喘的上氣不接下去,連站著都搖搖晃晃的,已然到了極限。夜看出來了,也知道他們已經到了極限,很難在繼續戰下去。不只有他們,就連夜自己都開始覺得吃力,更何況是不間斷的一直和紫鳶對決的虎澈。

雙刀交叉擋再身前,虎澈拼盡全力擋下紫鳶的地獄道。陰森的寒氣不斷透過相互交纏的雙刀傳遞到身上,虎澈的額頭上沁出冷汗,臉色有些發白,顯然也快到極限了。然而紫鳶仍然面不改色,只剩下一隻手的他甚至沒有使全力,便讓虎澈覺得和他相互較勁的刀刃彷彿千斤般,重的他手都開始有些發抖。

這就是實力的差距,縱使不甘心,縱使不想承認,但這就是事實。

不得不面對的事實。

紫鳶看著虎澈蒼白的臉,再聽著他開始粗重,開始有些喘不過氣的呼吸,知道他已經到了極限。紫鳶眼微瞇,手上稍稍用力,森冷的刀氣化為氣勁把虎澈彈開,拉開彼此的距離。虎澈被彈開後他向後一翻落地,掙扎著起身卻又因為體力透支而倒回去。用刀撐著地,虎澈單膝跪地,不斷喘氣的看著還站著的紫鳶,看他慢慢把斷臂接回,恢復如初,體力甚至沒有一點消耗,不由咬牙。

可惡!難道,已經不行了嗎?難道他們真的無法打敗紫鳶,難道他真的無法替佐伊報仇嗎?

不甘心,他好不甘心。想不到這些年來不間斷的努力修練,仍趕不上紫鳶的萬分之一,那麼他的努力到底又算什麼,他們的努力又算什麼,那些犧牲的人又到底算什麼!

深深的無力和不甘心充斥再虎澈心頭,讓他更緊的握住刀柄,蒼白的臉上也越加陰霾。

虎澈已經到了極限,夜也沒好到哪去,現在的他體力也快到極限,也不知道自己還可以支撐多久。

該怎麼辦呢……

夜的額頭上逐漸沁出冷汗,饒是他也對目前的局勢感到不利,卻又毫無辦法可言。指望瑞秋他們來支援?笑話,他們都被打敗了哪還有可能來到這,不用想都知道不可能。

然而就在他們快要想不出法子的時候,讓他們意想不到的還在後頭。
罪之魘Ⅱ血色希望 第九十九章
紫鳶居高臨下看著體力快要透支的幾人,眼神十分冰冷的他看不出意思仁慈和同情,冷的像是在看著自己的手下敗將,看著他們像是在看敵人,曾經對夜的熟悉和眷戀已經不再,如今的他們只是陌生人,生死聽天由命。

他們已經無力再戰,死在他的刀下也只是時間早晚,因此他並不急著給他們最後一擊。夜看紫鳶的模樣大概猜的到他現在的心思,正因為知道心才會更痛。幾曾何時,他們竟也走到今天這個地步,他的逃避和紫鳶的殘忍造就兩人的陌路,這能怪誰?除了怪他們自己,還能責備誰?

一直慎重收在懷中的血清彷彿在回憶兩人之間的陌生和痛苦般,熾熱的讓夜痛苦不已,甚至覺得胸口的皮膚快被灼傷。安靜躺在玻璃管中的血清是如此的鮮豔,是如此的熾熱,但他的主人卻早已失去那份熾熱,冰冷無比,更六親不認。

紫鳶太強他們根本不是對手,現在要打敗他唯一的方法就是把血清注射到他體內,由內而外破壞病毒,但如此一來,紫鳶必死無疑。夜知道這是現在了斷一切的最好辦法,哪怕心痛的像是要炸開,哪怕紫鳶會恨他一輩子,也只有這條路可走。只有這樣,大家才能重獲自由,紫鳶才能解脫。

打定主意,夜決定拚了可能喪命的危險把血清注射入紫鳶體內。然而當他站起來準備要行動的時候,肩膀突然一沉,夜回頭,卻見董珣不知何時站在他背後,面無表情地,臉上陰惻惻的,似乎十分的不悅。

夜沒時間管他是在氣什麼,讓他愣住的,讓虎澈等人愣住的,是董珣何時來到這的,他們竟沒有一個人發現,就連紫鳶看到他眼中都閃過一絲驚訝,顯然也沒注意到他是甚麼時候站在夜的背後的。

董珣按著夜肩膀的手很輕,卻讓他無法掙脫,讓夜又是吃驚不已,不由開口:“董珣,你……”

“現在,你去後面,由我來當他的對手。”董珣說著把夜推到後面,夜愣了下,連忙拉住他:“等等!你根本不會打架拿甚麼來對付他啊!”他可沒忘記董珣是書生體型的,手無縛雞之力,對上紫鳶這個開外掛的要怎麼打啊?怕都還沒打到人就先趴了吧!

不過董珣顯然不擔心,反而掙脫了夜的手,上前幾步,淡淡道:“——不用擔心,就算只有一部份,我也不會輸給自己的碎片。”

“?”夜不懂他說這話是什麼意思,不只是他,就連虎澈,青青,阿黑,甚至是紫鳶都對他的話感到不解。紫鳶冷冷看著赤手空拳就想要和他一較高下的董珣,不知該說他膽識太好還是不自量力。

董珣面無表情甚至沒有恐懼的對上紫鳶陰森的目光,看著他如今的模樣,董珣知道這個人最後還是變了,他和夜終究沒有結果。有時候,一個決定,一句話,就足以為未來帶來變化,是好是壞,全在一念之間。

雖然沒想過要和他為敵,現在卻是不得不為之了,董珣搔搔頭,道:“我啊,本無意與你為敵,本來只是想在關鍵時刻助他們一把,卻漏算了林麟的存在,說來這是我的錯啊。”

紫鳶微微蹙眉,他知道董珣和里歐也在,也知道林麟出手了,卻不明他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董珣知他不明意思,他安靜會兒,開口道:“——閻王令,自古相傳為酆都閻王賞善罰惡,操控生死輪迴的令牌,更是禁術鑰匙之一。他掌握生死輪迴,人性善惡在手,生無法將之毀滅,死亦不再六道之中,掌閻王六道在手,猶如閻王的另一個存在,故名閻王令。”

“閻王令,不僅無法自主操控自身生死,更無法將之消滅。唯一消滅閻王令的方法,只有與他命理相連之人才有此能力,上古時期,閻王令曾被封印,後得酆都閻王幫助解其封印,收為其下,成了操控生死的令牌。閻王令本生就是不再六道之中的存在,天上神靈皆無法約束他,更無法毀滅他,除了斬殺天下萬物生靈的滅神刀,就唯有與他命理相連的人,才能殺死閻王令。”

第一次聽到關於閻王令這麼多的記載,不只紫鳶,就是夜都傻了。虎澈聽的蹙眉,這些是他們從沒從瑞秋那聽到的部分,只怕連瑞秋手中的文獻都沒有相關記載,但為甚麼董珣這麼清楚?

董珣沒有理會他們不解的目光,而是說:“大約千萬年前,在閻王身邊的閻王令曾經步入輪迴,成了天下生靈之一,但他本身便是操控生死在手的令牌,萬物無法殺死他,即使受傷也能在頃刻間恢復。然而在久遠前,閻王令被毀,化作碎片分散在各處,得其碎片者,皆擁有閻王令不死的能力,更甚者,掌握閻王六道。但不管掌握多少閻王六道,唯一真正屬於閻王令的人間道,只會存在於真正的閻王令身邊。”

說著,董珣拿出了一把和畜生道相似的鐮刀,紫鳶一眼認出那是人間道,見董珣輕易拿在手中,不由瞇起眼。董珣舉了舉手裡的大鐮刀,道:“看起來很像鐮刀對吧?但其實人間道並不長這樣,會像鐮刀,只是因為閻王令希望他用這般姿態出現在世人面前,而他真正的樣子——”

董珣說著突然一揮鐮刀夾帶一股狂風,逼得他們不得不閉上眼。紫鳶瞇著眼睛,仍無法看清董珣的情況,待狂風消逝後,映入眼簾的景象卻是讓他一愣。

只見董珣手裡拿著一把和地獄道同長,同樣帶著陰氣,卻是刀劍同體的長型刀劍。刀劍散發出的氣息讓紫鳶手中的地獄道為之震動,讓紫鳶更驚訝的是,地獄道竟和人間道相互呼應,這是在秦岳手上看不到的,難道,董珣是!

見他似乎看出來了,董珣扯動嘴角露出一抹極為陰森,讓在場眾人包括紫鳶不寒而慄的陰笑,開口,用彷彿來自地獄般的呢喃冷聲,道:

“——紫鳶,就讓我這個本尊來會會你這個得我六道其三的殺手傳奇吧。”

一句話,象徵著一場驚天動地的決戰即將開始,這場宿命對決終於迎來,紫鳶不知道自己是要憤怒還是要失望,但不可否認的是當他知道董珣就是他苦苦尋找,讓他這般痛苦絕望的閻王令後,心裡的情緒一下子全被一種感覺佔據,那就是——

絕望後的狂喜。

閻王令,他等待了五十餘年的閻王令終於如他所願出現,沒有憤怒,有得只有連他都不了解的喜悅。紫鳶等待太久也期待太久,就算董珣在這時候拿走他全部的,屬於閻王令的力量,紫鳶也只會高興,不會憤怒。

董珣和紫鳶的決戰再下一秒開始,就在碎石落地時展開,開始了驚天動地的對決。這一戰引來不小的震盪,震的華爾茲都開始落下小碎石,而再另一處戰場,佐千戶摸著被治療過,已經不出血的傷,腦袋還停留在不久前,只覺得好像在演科幻片。

瑞秋已經醒了,卻還使不上力,被里歐扶著。幾人緩緩從地上站起,一步一步朝夜所在的戰場前去。說來這真的是讓人大開眼界,出乎意料,誰也沒想到董珣竟然會是閻王令本尊,更沒想到當年把人間道交給秦岳的,會是他。

說來這真的只是一場意外,秦岳長成少年時,董珣也還只是個孩子。當年拿到人間道的時候秦岳並未多想,只當是有誰把東西交託給孩子董珣,託他把東西拿給他,誰知道這從頭到尾都是董珣本人自己親自找到他,還把東西交給他的。

說來可怕,董珣像是早就預料到未來會有這麼一樁大事,而他們會全部碰在一起一樣,沒有絲毫意外,甚至覺得這是必然。直到現在秦岳腦袋還是懵的,都快轉不過來,那副呆滯的模樣看的里歐擔心不已。

被里歐扶著往前走,力氣都還沒恢復的瑞秋腦袋也很懵,顯然沒想到閻王令本尊會是董珣。說來董珣真的藏的有夠好的,他們竟然沒有一個人發現,就連他堅持參與這次的行動他們也沒多想,只當他是突然良心大發,誰知道誤會大了。

看來董珣自己早有計畫,也早就預料會有這一天,會跟來就是為了要在閻王令碎片齊聚一堂時一口氣取回屬於自己的力量,恢復原來的閻王令身分。這一次不僅是瑞秋失算,就連紫鳶和宥里也沒料到閻王令本尊會出現在這,令本就複雜的局勢更加混亂。

上頭不斷傳來震動,看看已經開始出現的建築,佐千戶不懷疑在這樣激烈的打下去這棟猶如鋼鐵般堅硬的地下王國一定會崩塌。瑞秋顯然也看出來了,華爾滋是一棟超過六十年的地下建築,不管如何牢固都不可能沒有一點被歲月侵蝕的痕跡。這一戰,聚集再這的全是高手,還有傳奇,單憑傳奇榜單的力量,要毀壞這座建築不是問題。

不知為何,瑞秋心裡總有股不安,總覺得事情沒有這麼簡單。紫鳶出現在這了,林麟沒有意外的也跟來,這都在預料內,但他總覺得自己漏掉了什麼,卻是想不出個所以然。里歐看他臉色蒼白,神情恍惚,不由擔心道:

“瑞秋,你…你還好嗎?”

瑞秋緩緩搖頭,沒有說話。他的身體無力,踏出一步身體都會往下滑,里歐便用力托起他,用自己的力氣和身體支撐著他的重量,一步一步往前走。秦岳的傷已經恢復了七八分,和謝冬青一起走在前面,兩人沉默著,顯然都對眼前的事實感到混亂。

上頭的震盪不斷,有些地方已經開始出現裂痕還落下些許石子,樓梯因為先前的戰鬥破壞了些,瑞秋身體使不上力由里歐揹著他往上走,朝珍琳佛房間的所在處前去。而在此時的房間裡,因為不間斷的決鬥和越加兇猛的攻擊,珍琳佛富麗堂皇的房間已經被破壞的像廢墟一樣了,甚至連牆都打了洞出來,直接破壞建築結構。

夜看著紫鳶和董珣之間不相上下的對決,暗中焦急的同時也抓緊時機恢復力氣。虎澈同樣在死死忍耐,幫佐伊報仇一直是支撐著他的信念,但現在他的體力透支,不得不藉由休息來讓自己復原。

青青和阿黑同樣再伺機恢復力氣,但看著紫鳶和董珣那種簡直不是正常人該有的戰鬥力,心裡又不寒而慄。試問,是有哪個正常人會有這種幾乎毀天滅地的力量,只是簡單的揮刀,劈砍,就輕易地毀去周遭事物,這根本不是一個人類做得出來的。

且不說紫鳶是不是人類,董珣簡直也不能說是人了。兩人的決戰不是三言兩語就說得清的,而讓他們想不到的是,更驚悚的還在後頭。
罪之魘Ⅱ血色希望 第一百章
碰的一聲轟然巨響象徵著一場決戰的開始。董珣和紫鳶戰的不相上下,看的夜吃驚。紫鳶不僅有TB034,更有部分閻王令再身,更掌握閻王六道其三,其實力早已不是他們可以探究的,但讓他們更加吃驚意外的是董珣的實力。

董珣不僅是董律青的姪子,更是閻王令本尊。閻王令是掌握生死在手的存在,但他本身的生死卻不握再自己的手中。閻王令的轉世是伴隨著前世今生,擁有的不僅是從古至今的修為,還有更多的經驗和戰鬥技巧,哪怕只取回一小部分,都能令董珣擁有將紫鳶徹底壓下的力量。

現在,手持人間道的董珣僅單手握刀便和紫鳶戰的不相上下。閻王六道互相牽引也互相牽制,而身為最接近閻王令的人間道則擁有壓制其餘閻王五道的能力,即使地獄道極為兇殘也不得不被人間道壓抑。

再兩把兵器的每一次交會中,紫鳶敏銳的察覺一個問題。當人間道與地獄道相互碰撞時,總有一股力量延著交會的兵器纏上他的身體,一絲一縷的抽走他的力量。紫鳶知道這是閻王令再取回力量,每取走一分,閻王令的部分就少了許多,取而代之的是侵占面積越來越大的病毒。

知道當閻王令完全被抽走後,原本受到壓抑的TB034就會爆發,但這又如何。就算力量被抽走也無所謂,就算變成怪物也沒關係,他只要安靜的等待,等著一個人了結他,這就夠了。

董珣也發現了紫鳶再想什麼,他跡不可察的微微蹙眉,又在一次閃避他攻擊時看了一眼正在暗中恢復體力的夜,眼微瞇。

紫鳶手里的地獄道兇殘無比,再董珣完整取回閻王令全部力量前,他是不會承認其主的。董珣也無所謂,現在的他只需要打敗紫鳶,了斷這一切,後面就是夜和紫鳶兩人之間的事了。

紫鳶不知道董珣在想什麼,他單手持刀高舉過頭,再董珣俯衝而來時一刀揮下,刀氣化作利刃朝他襲捲而去。董珣眼神一冷,原本單手握住刀劍柄的他改用雙手握住,一揮,速度極快的一一擋下地獄道的所有攻擊,更用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在紫鳶還沒來不及動作時瞬間來到他面前,人間道轉向刀的那一面,用力向上一揮,打掉紫鳶手裡的地獄道,接著提膝一撞,把他逼得往後退,背撞到牆壁。

紫鳶的後腦撞到牆壁,腦袋有些發暈,眼前也模糊搖晃,等他回過神定睛一看,董珣已經雙手握住刀劍柄朝他刺來。紫鳶心頭一驚,當下雙手合十徒手捉住恰好抵住他咽喉的利刃,紫色的眼睜得大大的,卻沒有一絲情緒。

董珣看著紫鳶沒有感情的眼睛,知道他怕是已經失去知覺,但是,即使如此也不能阻止他的攻擊。

眼神一凜,董珣鬆開持有刀劍的手,一回身,和紫鳶拉開距離,在和他對上視線時,一掌打再人間道握柄尾端。強悍的力道讓紫鳶無法緊緊抓住刀劍冷鋒,恰好抵住咽喉的利刃因這一下直接刺穿咽喉,直釘他身後牆面,把他釘再上頭動彈不得。

“…呃!”咽喉被刺穿,紫鳶睜大雙眼,雙手仍然保持握住冷鋒的姿勢,嘴微張,大量鮮血從口中流出,卻無法發出聲音。

夜怎麼也沒想到他一抬頭就見此讓他眼眶欲裂的景象,看到紫鳶的咽喉被刺穿,大量鮮血從他的口中,脖子流出,不由急紅了眼,想也不想的掙扎起身:

“紫鳶!!”

單手擋下要衝過去的夜,董珣看一眼紫鳶,淡淡道:“放心,這點程度的傷他死不了的。”

“董珣!”夜聽到董珣這麼說忍不住怒斥,臉上是明顯的憤怒和心疼,看他這模樣,董珣想說,既然這麼捨不得,又何必把彼此傷的體無完膚,走到今天這種地步。

這些話董珣沒有說出口,他張口,用只有兩人聽的見的聲音說:“殺死他的關鍵,一直在你手上。縱使我取回閻王令,也只有你有辦法殺死被TB034徹底侵蝕的紫鳶。”

“你……”夜倒是沒想到董珣會這麼說,剛要開口,卻被董珣打斷:“TB034雖然接近閻王令,但他終究只是病毒,並非閻王令。紫鳶六十年來沒有一點變化甚至是傷害,難道你沒想過原因?”

夜聞言眉宇微蹙,董珣的問題他確實不曾想過,如今細細一想,卻猶如當頭棒喝。眼睛一睜大,夜立刻道:“閻王令!”是閻王令幫紫鳶壓制了TB034的毒素,才能令他六十年來還能保持原樣,甚至保護他不死。

看他想通了,董珣點頭,道:“閻王令是真正貫穿陰陽兩界的神器,要壓抑仿冒他的TB034是很簡單的事。但問題來了,一旦閻王令脫離紫鳶,他不僅會失去因閻王令而恢復的,那早已逝去的生命,同時也會被TB034侵蝕,變成不人不鬼的怪物。”

“生命……董珣,你…早就知道了?”夜沒有對誰說過紫鳶六十年前早已死亡的事,董珣為何會知道?甚至還知道他身上藏有紫鳶的血清。

“你忘了閻王令主宰什麼了?凡人的生老病死不可能瞞的過閻王令,紫鳶的生命早在六十年前就消逝了,閻王的生死簿上可有他的名字,卻因為閻王令的碎片被擾亂。說來這是我的責任,我有義務把紫鳶的靈魂歸還閻王。”用力按住夜的肩膀,在夜皺眉看過來時,他看到了董珣臉上出現他從沒見過的表情,聽他毫無情感的,說:

“你應盡的義務,就是償還紫鳶二十多年來對你的養育之恩。夜,選擇權在你手上,只要再我抽出閻王令的瞬間把血清注射入他體內,他就不會有痛苦,但是,一旦你遲疑了,對你們二人只有無邊無盡的傷害。”

拍拍他,董珣說:“好好想清楚了。”說完不在面對夜,董珣看著掙扎逐漸弱下去的紫鳶,知道他正瀕臨短暫的死亡,現在無論是要抽出閻王令還是要注射血清都是好時機,只要兩個關鍵都具備。

瞇起眼,董珣很清楚當年閻王令被四分五裂後,碎片進入三人體內,那三個人分別是紫鳶,瑞秋以及宥里,也就是琥珀。這三個人,除了瑞秋是真的死亡過並重新轉世為人才得到閻王令外,宥里的生命還沒逝去,是接受病毒的同時又得到閻王令碎片,是屬於同時得到的那類型,唯一真正失去生命又再度被喚回的,只有紫鳶。

這三個人都和華爾茲有關連,瑞秋和紫鳶已經到來,董珣敢肯定宥里一定也來了,但他卻不知道他何時會出現。況且,如若他的感覺不錯,這裡除了閻王令的力量外,還有一個人的。那個人是誰董珣不知道,也沒對誰說過,再他確定前,必須小心再小心。

夜遲遲無法下定決心也是董珣顧慮的。說來這實在太過殘忍,就算夜是殺手,要他對養育自己的,而且還是他最愛的人下手,這不管是誰都難以接受。血清注射後,夜和紫鳶要面對的都是死亡兩個字。紫鳶要面對自己的死亡,夜則要看著自己此生最愛的人死去,這對誰都是一種折磨。

如果能有其他辦法,誰都會盡力去避免,偏偏這是唯一的一條路,誰也避不了。

董珣抬腳朝紫鳶走過去,抬手正準備要動手時,一股和他不相上下的力量卻阻饒了他。董珣在踏出那一步後又飛快的往後跳,連帶夜也一起被他拉走。說時遲那時快,在他們跳開瞬間,原本他們站的地方突然發出轟然巨響,接著只見煙霧四散,虎澈等人抬手揮開煙霧,誰也沒有看清楚發生什麼事。

“咳咳咳……”夜被煙霧嗆到,急忙擺擺手把煙霧揮掉,眉宇擰的死緊。方才被董珣拉走的時候,他只看清楚一抹血紅,接著地面就被破壞,變成了現在的大窟窿,把他們和紫鳶隔開。

董珣拉著夜,等他站直才放開手,眉宇微蹙,冷眼看著上方通道中,由遠至近緩緩出現的兩道人影。

看著兩道越來越清晰的人影,董珣的臉冷了下來,眉宇也擰的更緊。兩個人,力量都是不分伯仲,其中一人他可以明顯地感覺到閻王令的陰氣,該是擁有閻王令碎片的第三個人。要取回閻王令對董珣來說並非難事,但另一人的氣息卻讓他皺眉。

這股力量似仙似魔,越靠近,感受到的魔氣就更多一分,如若他沒想錯,這人該是墮仙成魔的。

發現有人來,虎澈,青青,阿黑三人掙扎起身,來到夜身邊,和他們一起看著來人的方向。但當他們出現在眼簾時,震撼二字已不足以形容他們內心的衝擊。出現在眼中的有四個人,一人是他們很熟悉的人,就是當年頂著琥珀身分和他們有過短暫合作的林麟,還有一人是他們第一次見到,名號卻不陌生的現任傳奇,鳳。

這並非他們震撼的主因,真正讓他們震驚無比的,還在後頭。

第一走出來的是有著一張還沒成熟,介於少年和孩子間的小少年。他有著一雙烏黑的長髮和一雙成對比的血色眼瞳,他手裡抓著一個兔娃娃,拖著它慢慢走出來,完全暴露在眾人眼前。那張臉青青並不陌生,雖然變的稚嫩年幼,但她不會認錯的,這個孩子,和當年在英國救下他們的那個青年長的一模一樣!

“你是琥珀!”青青指著小少年喊,話一出,阿黑立刻看過去,虎澈皺眉,就連夜都忍不住蹙眉。

夜不是第一次見到小少年,但他看到的都是這孩子長大成熟的模樣,也一直沒有從紫鳶那知道這人的身分。想到這人竟是琥珀,夜不禁細想先前的所有事,很快就發現一個問題。

“你才是琥珀的本尊,對吧。”夜語出驚人,讓董珣以外的其他人同時一驚,小少年聞言看著他,不說話。夜上前一步,道:“之前見你,總感覺有哪不對勁,現在,我總算知道那股違和感來自甚麼。”

抬眼直視少年,夜肯定道:“你才是真正的琥珀,先前我見到的,其實是你的傀儡。你,就是這六十年來和紫鳶不中斷聯絡的那個人,也是TB032的成功者,同時也是約法三章及傳奇榜單的創始者!”

夜的話一出,所有人都是一震,尤其是虎澈三人。他們一直都在尋找有關傳奇榜單的真相,卻沒想過眼前的少年會是榜單創立者。少年既是TB032的成功者,又是創立榜單的人,和華爾滋有關的,和傳奇榜單有關的人一下子全聚在這裡,又代表甚麼?

少年眼神冷淡地看著夜,在他說完後,開口:“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你這條命來自紫鳶,你身為傳奇的力量源自於我,就算認出我的身分,那又如何。你,殺的死我嗎?”

“能不能殺你由我說了算。”董珣面無表情地淡淡道,似乎對他的身分不感意外。

少年赤紅的眼對上董珣,體內的閻王令正在躁動著,這種感覺代表一種可能性。他瞇起眼,用和他外表不符的陰冷聲音,淡淡道:“董珣,董律清的姪子,原來你才是真正的閻王令。”真是會躲啊。

看出他的想法,董珣聳肩,冒了一句文不對題的話:“多謝誇獎。”

“………”他的話讓少年冷了眼,讓夜和虎澈四人無言。都甚麼時候了還開玩笑,這董珣的神經到底是哪接錯了?

少年似乎對他接錯神經一事不想理會,他看一眼脖頸被刺穿釘在牆上,雙眼緊閉似乎正面臨死亡的紫鳶,接著看一眼林麟,林麟會意,他直接跳下去來到紫鳶身邊,手握上人間道的握柄,一用力,把釘著他脖子的凶器拔出來。

人間道一拔出來,紫鳶頓時失去支撐的力氣往前倒,被林麟扶住。鳳也跳了下來,赤紅的眼森冷看著虎澈和夜等人,眼裡早已沒了夜熟悉的情緒。看到這裡夜很清楚,他們之間已經徹底沒了感情。如果說鳳先前還會因為紫鳶而有所顧慮,那麼現在是完全沒有後顧之憂,要不要殺他全在一念之間。

“閻王令,時隔這麼多年,也到了我們了斷的時候。今日在華爾滋一聚,所有的恩恩怨怨一次做個了斷,將全部,都埋葬在這。”少年冷冷地看著董珣,冷冷地訴說,說完,他抬眼看向夜背後某處,道:“你說是吧?瑞秋。”

話一出所有人回頭,就見佐千戶等人出現在後方,身上都帶著傷。虎澈一看到佐千戶衣服上的血跡,臉色當即變色,趕緊跑過去。謝冬青傷勢較輕,他孤身一人來到夜的旁邊和他並肩,看到脖子上沾滿血色的紫鳶,眼微閃。

里歐扶著瑞秋往前,瑞秋無力地抬頭看著站在上方的少年,那張熟悉的臉龐如記憶中的一樣,多少恩怨情仇全埋葬在當年,沒有回頭路,也無法回頭。他在心裡深深嘆息,開口:“琥珀……”

少年看著瑞秋虛弱的模樣,大概猜的到他發生甚麼事,也不多說,只道:“瑞秋,幾十年不見了,今天再見卻是這副模樣,感覺如何?”

“琥珀,我知道這一切都是羅納德的罪,但這麼多年了,我的家人付出代價,三胞胎也付出了代價,你是否該放下了?”瑞秋知道這人有多恨自己,他也同樣恨著他。但這麼多年來經歷這麼多事,他早已看開,也知道執著仇恨只會令所有人痛苦,所以他選擇放下。然而———

“放下?瑞秋,你們把我變成這樣,還殺了我父親,你讓我怎麼放下?”少年的話讓瑞秋一愣,他的父親?他甚麼時候殺了琥珀的父親?

看他這樣,少年知道他並不清楚,於是他開口:“不知道嗎?也是,我們從未公開過自己的身分,就像你以為我的名字叫琥珀一樣,想必你也不知道達叔的真正身分。”

達叔?

突然聽到少年這麼說,瑞秋細細一想,頓時變了臉色。看他變臉,少年知道他想出來了,他微微一笑,道:“終於想到了嗎?沒錯,達叔就是我的父親,我,就是他的兒子。父親的本名叫坂本昱祈,達叔是他身為殺手的代號,而琥珀,也同樣是我的代號。”

赤紅的眼變得鮮紅,少年上前一步,伴隨著最後一人的出現,在他們逐漸露出震撼的目光中,道:“我的名字,叫坂本宥里,代號,琥珀。我,就是傳奇榜單創始者,同時也是創立約法三章詛咒的源頭。”

嘴角一彎,宥里森冷一笑:

“嘻………”
罪之魘Ⅱ血色希望 第一百零一章
音樂盒的旋律在耳際響徹,腦海中,心裡,都是它的旋律。這曾是他最愛的一首歌,也是他最美的回憶,更是他無盡的歲月中唯一的安慰。但是從什麼時候開始,這首歌,成了他心裡的痛。仔細想想,是他在得到那人死亡消息的那一天,開始的。

『爸爸,這是什麼?』年幼的雙手捧著一個暗紅色的精緻盒子,天真的大眼眨眨,帶著些許疑惑看著眼前的高大男人,看著他嘴角的那抹微笑,總覺得和平常不同卻無法形容。那時候的他還不知道那叫做什麼,現在,他懂了那抹情緒叫——

悲涼。

男人在孩子面前蹲下和他平視,手放在他手中的盒子上,微笑著,卻略帶苦澀的,說:『這是音樂盒,是爸爸給你的禮物。』說著,男人拿過孩子手裡的音樂盒,轉動發條,一道道旋律從音樂盒中發出,孩子一聽這旋律,立刻雙眼一亮,喊:

『這是媽媽寫的曲子!』

『對,這是你媽媽寫給你的曲子,是屬於你的。』大手摸摸孩子的髮頂,談到孩子的母親,男人眼裡就帶著苦澀。他伸手把孩子抱在懷裡,輕拍他的背,在音樂的旋律中,用他低沉的聲音道:

『宥里,你要記住,不管對任何人,哪怕是你最親近的人,都不要輕易相信,不要輕易說出自己的真正名字。記住,千萬要記住。』

孩子眨眨眼,聞言,天真的童音說著同樣天真的話語,說:『就像爸爸一直說自己是達叔一樣嗎?』他記得爸爸對外都是這麼喊自己,在外頭也讓他這麼喊,都不讓喊爸爸的。

『對,就像爸爸一樣。』慈愛的摸摸孩子的小腦袋,男人看著孩子的大眼,指尖輕觸他的眼睫,像帶著思念,又像帶著迷惘般,低聲道:『你的眼睛,和她一樣,美麗又帶著動人的風采。美麗的琥珀色,宥里,從今天開始,你的代號就叫做琥珀,記住,一定要記住。』

看著男人的樣子,明明沒有眼淚,卻感覺他像是在哭。孩子伸出幼嫩的雙手抱住他,道:『知道,宥里記住了,一定會牢牢記著。』

『乖孩子。』男人從懷裡拿出一個和孩子的音樂盒一模一樣的盒子,只是體積較小,可以隨身攜帶。孩子看著他手裡的音樂盒,聽他說:『宥里,這個音樂盒是成對的,你一個,我一個,我們父子二人無論發生什麼事都絕不分開。只要你想念,只要你心情不好,就拿出來聽,你要記住,不管是我還是你媽媽,即使分隔兩地,我們都是愛你的,一定要記住。』

我記得的,我一直都記得。

不管你在哪裡,不管我有多痛苦,只要聽著這旋律,我就能忘記一切。但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這首歌,成了令我心痛的開始,細細想來,是在得到你死亡消息的那一天。

我一直都記著,一直記著你的話,你的叮嚀,也記得,你渴望團圓的承諾。

我一直在等待,在那不見天的地下城等待著,等待著你出現的那一天,等待我們團員的那一刻,但我們永遠都等不到了。音樂盒,這代表我們全部的音樂盒,不知從甚麼時候成了我心痛的象徵。

多少次,我期待著,但現在,我不再期待,而是怨恨著。

恨著那些毀了一切的人,恨著那些殺了你的人。

我等待著復仇的機會,等了幾十年後,今天,我終於等到。

爸爸,我會把所有沾染你的血的惡人殺了,用他們的血祭奠你,然後,我也會去找你。

請你………等我。

過往的一切歷歷在目,他抱著怨恨活了幾十年,他帶著遺憾活了幾十年。他渴望復仇,也渴望解脫,然後在今天,他終於尋覓機會,尋覓到了斷一切的機會。

看著瑞秋,看著他身後人臉上的震驚,宥里知道,他們是因為這個人而震撼的。為了這個和阿黑有相同長相的魔神。

忍不住摸上自己的臉,阿黑的雙眼睜得大大的,眼裡是那個紅色的影子,是那張和自己一模一樣的臉,心裡驚懼的身體都忍不住顫抖。

眼前一身火紅的男人有著一張和阿黑一模一樣的臉孔,但他的雙眼卻是赤紅的,冷的沒有溫度,叫人冰凍三尺。他有一頭紅色長髮,在配上一身紅色古代衣裳,整個人帶著異樣的邪惑,又十分陰森,一身魔氣不怒自威,叫人不敢直視他。

不僅阿黑震驚,就是佐千戶也不禁傻眼,一直以來模糊的記憶在看到男人的臉孔後突然清晰,驚的佐千戶,虎澈,夜,瑞秋等人紛紛睜大雙眼,抖著手指著男人,嘴巴開闔卻說不出一句話。

夜不是第一次看到紅髮男人,這次是第二次見面,但一直被壓抑的記憶在這一次看到他後突然清晰,讓他也忍不住震驚。

阿黑,青青,秦岳,里歐以及謝冬青和男人沒有直接關係,並不知道夜等人變臉的原因,只當和他們一樣,是因為他和阿黑幾乎一模一樣的臉孔,如果沒有仔細看清楚,很難看出兩人有那裡不同,大概也只有瞳孔和頭髮顏色吧。

宥里看他們震驚的模樣知道他們不單是因為這人和阿黑極為相似的長相,有些人則有更深得原因。冷冷一笑,宥里也覺得不需要再隱藏了,既然要解決,就把一切都公開吧。抬頭看了看身邊的人,那人也低下頭,看出那雙赤紅的眼裡的情緒,宥里的心一暖,也更堅毅。

轉頭面對下方的人群,已經做好決定的宥里冷冷一笑,開口:“很驚訝嗎?震撼嗎?其實也沒什麼好驚訝的,在簽訂榜單契約時你們就該看過他了,不過是因為約法三章才對他記憶模糊,現在我幫你們解開約法三章,是不是也全都想起來了?”

“你這傢伙………”佐千戶被氣樂了,臉上帶著明顯的冷笑,那模樣簡直像是下一秒就要抓狂一樣。

瑞秋的臉上同樣帶著震驚,但里歐卻不明宥里口中的意思。他會震驚的是這人的氣勢和他那張和阿黑幾乎相同的臉龐。在這世上竟然會有如此相似的兩個人,如何不讓他震驚?

宥里冷冷笑了笑,開口:“你們這些人,成為傳奇不過是為了證明自己的實力,而你虎澈,卻是為了找出傳奇榜單的真面目才讓自己也身陷枷鎖。既然你們各有各的目的,不如就在今天一次了斷如何?想要知道榜單,我就說給你們聽。”

“傳奇榜單是什麼不必我多說你們也知道,但是,它既不是卷軸,也不是石碑,而是一個人。”瞇起眼,宥里看著他們開始變了的臉色,嘴角一彎,冷笑道:“是啊,隨著記憶復甦你們也都該知道了。沒錯,這個人,流雲他就是傳奇榜單,是我在幾十年前以自己為代價,訂立契約成立的榜單,是為了要向華爾滋報仇,也是對這世界的報復,你們,不過是被我們捏在手上的螻蟻罷了,這樣懂嗎?”

虎澈面色陰冷,他冷冷瞪著那紅髮男人,冷聲道:“你是創立榜單的人,而他就是傳奇榜單本身,你們二人,都是萬罪根源。”

“是根源又如何?這一切事端的緣由全是華爾滋,要不是他,那裡會有如今的宥里,那裡會有如今這人人為之瘋狂的傳奇榜單。”垂下眼注視著他們,宥里道:“瑞秋,還記得當年在中國挖掘出的兩本文獻嗎?”

“記得。”瑞秋怎麼會忘記,幾十年前在中國挖掘出的兩本文獻就是如今事端的開端,以閻王令為主的實驗從此而來,也導致後面一連串的犧牲和禍端。說來要不是這本文獻,事情也不會走到今天這種地步。

“——幾十年前,當考古學家從皇帝陵寢中挖掘出兩本文獻時,一本為你羅納德家所有,即為閻王令文獻,而另一本,為我坂本家所有,即為屍家文獻。”

“……屍?”瑞秋是第一次聽說還有這麼一本文獻,不只有他,夜,虎徹等人也同樣不解。而在他們說話時,下方的林麟已經拔出插在紫鳶脖頸上的人間道,但主人就再身側,人間道不受控制很快脫離他的掌握,靜靜的立再一旁。

林麟扶著還沒清醒的紫鳶,看著自行脫離掌握的人間道,挑眉。

而正再那而談話的人沒有多注意這邊的舉動,尤其是董珣,完全不管人間道會不會被拿走的。

“屍,乃西域貴族姓氏,即為少見,雖是貴族,卻是世代已降妖伏魔為主,封印千百妖魔而生的一族。而再千年多前,屍家誕下第一百二十八代傳人,更是屍家下任當家。再他出生的那天,天空出現紫色翔雲,視為吉,天降甘霖視為貴,他出生即為仙身,擁有天生的仙人之軀,更在之後得道功成,上至天界,更被九重天之上尊貴的白髮尊者收為徒,是屍家歷代子孫中最具實力的一人。”宥里開口說著,聽的夜等人蹙眉,他知道宥里是再說誰,卻沒想過他的身分會這麼充滿謎團。

而董珣聽了則微微偏頭,他走過去取回人間道,再慢慢晃到夜的旁邊,邊走邊說:“屍家在千百年前確實出了一個天生即為仙身的子弟,他確實得道成仙,成為天界眾仙的一員,更得白髮尊者破例收為首席弟子,但這正是他墜入魔道的開端。”

聞他所言,宥里微微蹙眉,紅髮男人則面無表情,眼底深處卻閃過一道快的讓人看不清的精光。

“神最忌諱的,就是動心動情,據我所知,他可是兩者都犯了,否則怎會在白髮尊者神魂俱滅之時墮仙成魔,墜入魔道?這其中緣由我不清楚,但我想大概猜對七八分了吧?屍‧流雲。”董珣冷冽的眼直接對上紅髮男人赤紅的雙眼,心裡對這一切毫不意外。

屍‧流雲即為魔神,要讓他使傳奇榜單具象化確實出現在現實中讓人為之瘋狂,並非不可能的事。這個人有部分的修為全源自於那個白髮尊者,那家夥還在世前便是個難以擊倒的敵人,就算是當年擁有完整閻王令的他,對上他也不得不低頭,不僅僅是因為他深不可測的修為,更為他手中斬盡三界生靈的殺戮之刀。

流雲有本事讓他收他為徒也實在不簡單,但曾經的天上神仙竟落得墜入魔道的下場,卻是誰也沒想到的。

包括屍家。

“當年你墮仙成魔,墜入魔道後,名字便被人從仙籍中除掉,屍家更是因你陷入混亂。當年的你沉浸在殺戮中,屠殺三界生靈,後被屍家封印在九層妖塔中,用祖靈的力量壓制你使你沉睡,直到百年前妖塔被破壞,祖靈的力量消失,妖魔齊出,你才得以重獲自由。”

流雲冷眼看著重新出現在人世間的閻王令,眼神一閃,首次開口:“你還挺了解其中緣由的,但真正的原因你永遠不會明白,就如同你和他。”

流雲的話讓董珣微微蹙眉,流雲不在理會他,而是把視線放在一臉震驚的阿黑身上,眼一瞇,開口直接道:“過來。”

這是直接的命令,阿黑本不想理會他強硬不容拒絕的命令,但在那雙血紅的雙眼注視下,顫抖的身體不由自主的踏出腳步,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青青見阿黑居然朝流雲走過去,趕緊拉住他:“不要去!”

“振作一點!阿黑!”虎澈抓住他另一隻手沉聲喝道,阻止阿黑繼續前進。

流雲對他們的阻止沒有任何表示,倒是宥里見了微微蹙眉,道:“放開他,你們沒有資格阻止他過來。”

“我不會讓阿黑過去的!”擔心阿黑會出事情,青青表現出了強硬,堅決不讓阿黑過去,就怕失去他。

看出她眼中的情緒,宥里眼微瞇,冷聲道:“怎麼,妳怕我吃了他,還是殺了他?我再如何殺戮也絕不會對自己的親生骨肉出手,我沒這麼喪心病狂!”

宥里的聲音冷冽,他的言語更是讓在場所有人震驚,當然,董珣除外,有些事情他早已知道,所以也不驚訝。虎澈雙眼睜大,卻說不出一個字。青青顫抖著雙唇,不敢置信的道:“……親生…骨肉?”是她聽錯了嗎?

阿黑同樣雙目睜大,不可置信的看著宥里那張稚嫩的臉龐和流雲那張幾乎和他一模一樣的臉孔,嘴微張,愣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看著阿黑不敢相信的神情,宥里再心裡無聲嘆氣。本來這輩子都不打算讓他知道的,是不想他陷入危險,想要保護他,誰知會走到今天這個地步,現在想隱瞞都不可能了。

“你們沒有聽錯。”不在隱瞞這些事,宥里變的坦然,他的雙眼直直的看著阿黑,緩緩道:“一開始,我就說過我的姓氏。坂本,坂本宥里是我的名字,我的父親達叔,則叫坂本昱祈。而你,就是我和流雲的孩子,是為了延綿爸爸的血脈,也是為了給我坂本家留後,所以我替你取名為——”

“坂本黑太郎。”
罪之魘Ⅱ血色希望 第一百零二章
『流雲,我,沒有任何的生育能力,但我必須替我坂本家留下後代,請你幫幫我,好嗎?』

還記得當年的景象,他仰望著眼前這看似在眼前,實則遙不可及的男人,對這位魔神,卑微的,祈求著,希望他可以實現自己的願望。

而他的願望實現了嗎?

是,實現了。他的願望最終實現了,他成功替坂本家孕育子嗣,看著他再培養艙裡從小小的幼苗逐漸成長為嬰孩,他內心的激動早已不是三言兩語就說的清的。但是,他不能親自養育他。

他的身邊充滿危險,讓這孩子留再身邊只會造成他的生命安全,所以,他把他送走,讓他在正常的環境下成長。再把孩子送走前,他為他取了一個名字:坂本黑太郎。

“我的生活充滿血腥,充滿危險,若把你留再身邊養育勢必會給你帶來連我都無法預估的危險,我不能冒險,也絕不允許,所以,我把你交給我的堂弟,讓他好好照顧你長大,並每個月給你寄錢,確保你的生活。”

抬眼看著阿黑那張和流雲幾乎一模一樣的臉龐,宥里緩緩道:“你是我和流雲的精子結合誕下的孩子,既有我坂本家的血脈,也有流雲的血脈,你是我二人的子嗣。當年我不得以把你送走是要讓你遠離危險,卻沒想繞了一大圈最後還是回到原點,既然如此,你也沒有理由再待在那了。”

抬起手,宥里朝阿黑身手,道:“過來吧,阿黑。”

“我……”阿黑沒有動,或者該說他此刻的心裡有多複雜,有多混亂。他從來沒有這麼混亂過,也從來沒想過,他和他心中的父母實際並非家人關係,而是叔姪。怪不得,難怪他們每次看他的眼神都帶著些許怪異,小時候他還不懂那叫作什麼,長大後才知道,那種怪異眼神,其實是恐懼。

以前,他不知道為什麼他們要對他恐懼,這個疑惑一直放在他心裡,讓他們之間產生隔閡。阿黑上了高中後就自己搬出去住,每天下課後就是去打工,但奇怪的是,每個月總有一筆讓他足以活過一個月甚至是兩個月的金錢塞在他的門縫下,讓他直到大學畢業都不愁吃穿。

阿黑不是沒有懷疑過,但打電話回去問,他們卻什麼也不說。曾經一起生活的家人在不知何時起再也沒有見過面,只透過電話問候,阿黑沒有多想,把生活重心放在功課和打工上,因此直到黑槍遊戲結束,他也沒有回家過。

如今回想起一切,再看著眼前的二人,阿黑終於知道他們為什麼總對他抱持恐懼,那是害怕。害怕他,也害怕眼前的二人。

害怕流雲和宥里。

“阿黑,過來。”朝他伸手的人不曾把手縮回去,安靜的等待他。阿黑不知道自己要不要過去,感情上他想,他想要好好看看他真正的親人,但理智上卻告訴他不行。因為他們是敵人,是他們這次進入華爾茲必須要解決的目的。

阿黑的樣子像是下一秒就會崩潰,青青十分擔心,緊緊抓著他的手臂不讓他過去。她害怕,怕阿黑過去了,她會永遠失去他。然而流雲不允許有人猶豫,只見他眼微瞇,突然伸出手五指成爪,一股強悍的吸力瞬間把阿黑扯過去,青青抓不住,急的大喊:“阿黑!”

虎澈趕緊一個箭步衝上前,伸手拉住阿黑,卻只捉到他的衣角,還是來不及。董珣見狀衝上前去,速度極快的他拉住了阿黑的手腕,卻被鳳出手阻止,最後還是讓他們把阿黑抓了過去。

按著阿黑的肩膀,流雲冷冷的掃了一眼下方那些急得滿頭大汗的人,嘴角微彎,露出一抹陰沉的淺笑,接著一記手刀打在阿黑后頸上,在他毫無防備的情況下把人打暈。

“阿黑!”青青見阿黑暈了過去,當下不管不顧的衝上前,被謝冬青拉住。

“放開我!我要去救阿黑!快放開我!”青青拼命掙扎,卻無法掙脫謝冬青蒼白的手。謝冬青紋風不動的站在原地,看著一眼把阿黑放在地上讓他躺下的流雲,道:“別擔心,他不會有事的。”

青青聞言正要反駁,謝冬青卻快她一步說:“再那裡,他反而安全。”謝冬青的話讓青青愣住,謝冬青放開他,抬頭看著流雲和宥里,在把視線放在紫鳶身上,淡淡道:“真正的惡戰,現在才要開始。”

言語方落下,原本緊閉的雙眼倏的睜開,那抹紫色在混濁之後恢復清明,紫鳶從林麟的攙扶中站起身,扭動僵硬的脖子,在他們錯愕的眼光中對上視線,眼中是一片冷光。

看著他緩緩來到宥里身邊站著,脖子還在淌血,夜看的心裡是難受的要命,卻也莫可奈何。他們已經是敵人了,過往情誼早已不在,只剩下殺戮。看著紫鳶死不透的又活過來,夜知道是他該下定決心的時候,要讓紫鳶解脫也只有這個辦法,他不能再猶豫,也不能再心軟。

董珣站再夜的身邊,沒有看他,卻說:“下定決心了?”

“嗯。”夜沉聲應了。

“那麼,”握上人間道,董珣邪惑一笑,道:“我會再為你開一條路。”

“有勞了。”夜緊握著手中用紫鳶骨血鑄造的鐵鞭,心裡痛的再淌血,但他已經不會再猶豫,也不會再遲疑了。他會選擇面對,面對這段感情,面對這場莫可奈何的惡戰,面對死亡。

瑞秋和宥里面對面,這是屬於他們的決鬥,也是為這一切畫下句點的機會,他不會逃避,也不會猶豫。

佐千戶和秦岳分別對上鳳和林麟,面對兩位傳奇,佐千戶這位準傳奇可沒再怕的,秦岳更是興奮得直笑,再心裡直想著要把當年在英國的恥辱討回來。

夜,董珣,謝冬青,虎澈則對上紫鳶,戰鬥一觸即發,然而再他們要動手時,流雲無聲無息的出現在董珣背後,冷聲道:“你的對手,是我。”

“!”董珣心頭驚了下,對自己竟沒察覺到他是何時來到身後感到驚訝,同時也更知道這人實力的深不可測。看來要不完整取回閻王令,要壓制流雲怕是個苦力活。

沒辦法,為了阻止劉雲,董珣只能轉身和他交戰,獨留夜三人去面對紫鳶,這說來實在不利,但卻是目前唯一的方法。看來只能伺機取回力量了,董珣心裡想著,手持人間道和赤手空拳的流雲交戰,這一戰兩人幾乎不分上下,但若仔細一看,董珣隱隱被壓制著,不明顯,只因為一個原因。

這個原因董珣再清楚不過,流雲也同樣清楚,但他不在乎。對他來說,就算沒辦法使出全力,以目前的實力要對付董珣,夠了。

董珣和流雲已經開打,佐千戶,秦岳對上鳳和林麟,雙方也早就戰的不可開交。青青的體力還沒恢復,在場的人又不是她可以應付的,索性讓她想辦法到阿黑身邊去。而夜面對紫鳶只剩下沉默,他的眼神讓他陌生,好像已經不認識他一樣,看的夜難受。然而謝冬青卻看出一絲端倪。

站在夜的旁邊,謝冬青直視紫鳶,對夜低聲道:“夜,你有沒有覺得紫鳶有哪裡奇怪。”明明是問話,語氣中卻帶著肯定,讓夜忍不住皺眉,低聲道:“怎麼了?”

“不知道是否是我的錯覺,我總覺得紫鳶好像已經不認得我們了。”看著紫鳶變的陌生的樣子,謝冬青道:“董珣身為閻王令勢必會把力量取回去,但你有沒有想過這是否會對紫鳶造成影響。別忘了,紫鳶是死後又被招回,會有什麼影響我們不知道,若貿然行是怕會傷害到他,對我們也很不利。”

聽謝冬青這麼說,夜顯然也想到這點,不禁蹙眉:“你是說……”

“對,早已死去的紫鳶記憶該是中斷再死前的那一刻,後面的記憶全是因為閻王令才得以擁有。若董珣已經開始慢慢取回閻王令,那麼紫鳶之後的記憶是否會隨著力量被抽走而流失,進而失憶,甚至逐漸恢復到當初。這是很有可能的事,我們不能輕忽大意。”看夜想到了,謝冬青冷靜的說出自己的看法,而這並非沒有可能,而且隨著董珣把閻王令取走,紫鳶體內的平衡也開始不穩了。

紫鳶的理智被TB034控制是遲早的事,在那之前他們必須盡快比他打倒,將血清注射入他體內,這樣才有機會。夜清楚其中的厲害,因此他不在猶豫,直接正面對上紫鳶,拼著可能會重傷死亡的危險,也要將血清打入他體內!

紫鳶冷冷看著朝他衝過來的夜,記憶彷彿回到當年,當加魯帶著人圍堵他,對他施暴時,內心的恨意和怒氣一下子湧上心頭,讓他發出憤怒的吼叫聲,接著取過地獄道就衝上去,和夜的鐵鞭相互交會,開始了他們無法挽回的戰鬥。

另一邊,瑞秋和宥里無聲對望,面對這幾十年來一直保持小少年模樣的宥里,瑞秋心裡十分複雜。是他奪走宥里長大的機會,是他害的他必須保持這副模樣幾十年,也許傀儡琥珀的青年模樣一直是宥里嚮往的,他渴望長大,也渴望自由,傀儡琥珀所代表的,就是宥里的心。

“宥里,了斷一切,你會快樂嗎?”瑞秋沉默片刻後,突然開口。

“會。”緩慢的眨眼,宥里道:“這些心事放在我心上多少年了,如果可以放下,我想我會快樂。”

“是麼。”抬起眼,瑞秋直視著宥里,道:“那就讓我們把這一切結束掉吧。”

宥里看著眼前重生的男人,那張臉雖然和記憶中的瑞秋一分不差,但若仔細看還是可以看出有哪裡不同。畢竟,瑞秋是真的死去,真的在一次誕生再這世上的。瑞秋只不過是上輩子的名字,這一世的他,是伊佐爾,是那個深受父母喜愛有完整家庭的伊佐爾,哪怕看上去成熟,實際上不過也是個青年罷了。

會有上輩子的記憶,全是因為閻王令。現在閻王令的力量已經回歸董珣,再過不久,這人就會忘記瑞秋的一切,改而記得當下,到時,他們將真的一點關係都沒有。

他恨瑞秋嗎?不,其實他早已不恨。

他只是想把這一切作個結束,讓一切塵埃落定。他自由了,瑞秋也可以當回他的伊佐爾。

大家都自由了,真好……
罪之魘Ⅱ血色希望 第一百零三章
瑞秋也知道自己的情況,早在從昏迷中醒過來時,他就知道,屬於瑞秋的記憶正一點一滴的流失,取而代之的,是他身為伊佐爾的種種。瑞秋‧羅納德屬於上輩子,伊佐爾屬於當下,閻王令離開身體後,他知道自己終將和過去道別。

其實伊佐爾的記憶不是一開始就被瑞秋的占據,他想起當年的過去種種,也是在一次的偶然之下。話說回來,那其實是在他還很年幼的時候,當時閻王令還不存在於他的體內,那麼閻王令究竟是什麼時候進入他體內的,直到現在他也想不明白。

當閻王令進入體內讓他想起過去瑞秋的一切後,他當下只有一個想法,就是了斷這一切。他的做法和宥里的很相似,都是作出一個傀儡加以控制,代替他們在外行走,以傀儡的名義訂立傳奇契約,以沉默之惡的名號,再這世界遊走而不被發現。

當時的他幾歲?細細想來,也不過五、六歲的年紀。伊佐爾和瑞秋的記憶是共用的,但當閻王令離身,那麼他剩下的只會是伊佐爾從小到大的記憶,包括沉默之惡。如果真要說,沉默之惡的真正身分是伊佐爾,當年以傀儡之身和秦岳相遇的也是他,細細算來,其實伊佐爾的年紀比秦岳小了些,之所以有辦法在爾虞我詐的世界遊走,教導秦岳殺手知識直到他成年,依靠的全是瑞秋的智慧和經歷。

瑞秋和伊佐爾的長相看似一樣,但實際上還是有些不同。伊佐爾是中英混血,天生的黑髮在配上藍色大眼,以及混血兒精緻的五官,讓他看上去比實際年齡稚嫩許多,哪怕是和樣貌一直停留在年少時期的謝冬青站一起,也會給人以為他的年紀比謝冬青小的錯覺。

瑞秋即是伊佐爾,伊佐爾就是瑞秋,兩個人不過是前世今生的關係,但閻王令已被抽走,瑞秋的一切逐漸消失,剩下的只會是伊佐爾。宥里清楚這點,所以,他不會手下留情,盡情的和瑞秋打完最後的一戰,直到他徹底消失。

手持惡鬼道,宥里對上瑞秋的餐刀,即使武器上懸殊甚大,兩人仍是戰的不分上下。瑞秋一刀刀擋下宥里的攻擊,過去的記憶越來越模糊,他知道自己的時間已是不多,因此也不在顧忌,全神貫注的和他交戰。他知道,今天之後,這世上將無坂本宥里,也不在有他瑞秋‧羅納德的存在。

佐千戶,秦岳和林麟,鳳雙方打得不可開交,直把已經被毀壞的很徹底的空間破壞的更徹底。鳳的身體十分強壯堅硬,那怕他表面看上去弱不禁風,但那具身體內隱藏的力量卻是不容小覷。秦岳一開始不知道,差點被他打爆腦袋,看著牆上誇張的凹洞,秦岳額頭淌下冷汗。

另一頭的紫鳶和夜同樣打得不可開交,記憶正在逐漸流失的紫鳶早就忘記夜,取代的,是死前的記憶。加魯對達叔和阿生無情殺害的仇恨,加魯等人對他的毆打和欺凌,一件件在腦海中打轉,怨恨和強烈的憤怒湧上心頭,讓紫鳶逐漸殺紅了眼。

側頭輕易躲開夜的攻擊,紫鳶欺身上前,一掌打在他的胸口。夜閃避不及被打中胸口,登時吐出血花,止不住的往後退,接著喉間一緊,竟是被扣住脖子。夜剛要抓住他的手腕,突感胸口一痛,低頭一看,竟是紫鳶的手插入了他的胸口,頓時血紅一片。

滿頭冷汗的抬起頭來,夜對上紫鳶的視線,只見他紫紅色的眼睛冷冷的,帶著怨氣的瞪著夜,直把他當成加魯。

過去加魯不屑的嘴臉,他對四個孩子的踐踏和瞧不起,對他的欺凌,讓紫鳶紅著眼睛湊上去,冷冷的,毫無感情的,道:“加魯,垃圾一樣的傢伙,你殺死阿生,殺死達叔,我要你為他們的死付出代價!”

“紫鳶!”脖子的手猛然扣緊,夜的臉瞬間脹紅,無法呼吸十分痛苦,紫鳶的手勁又大,沒多久臉色就變得青紫。夜的眼前陣陣發暈,連紫鳶都變得模糊,他用力抓住紫鳶扣住他的脖子的手的手腕,想要把手扳開,想要告訴他,加魯已死,他早就死了,他是夜,是跟他一起生活了二十二年的夜,是和他一起生活在未來的夜!!

他才是那個應該被放在心上的人,他才是應該被記住的夜!

反手扣住紫鳶的腦袋,夜用力把人往自己壓過來,用力吻上他的唇,用這粗暴,用這疼痛來告訴他自己是誰。

紫鳶沒有想到夜會突然來這招,不由雙眼睜大,愣在當下,也忘了自己本來是要捏碎這人的脖子,再夜強硬蠻橫的舉動下,扣著脖子的手不由自主放鬆。深吻後,夜放開這人,看著他愣住的模樣,堅毅的,強硬的不容辯解的,說:

“我,是跟你一起生活了二十二年的夜,我才是你要放在心上的人。不管是過去的仇恨還是那個混蛋加魯,通通給我拋到天邊去!我才是那個跟你一起生活在未來的人,我才是你要記住的人,給我記住了,紫鳶!”

夜………

聽到這個總再腦子裡打轉的名字,紫鳶只覺得既熟悉又陌生。加魯是他這輩子最恨的人之一,他和珍林佛都是兇手,都是把他們從他身邊奪走的兇手,但是夜,他不恨,相反的,他隱約知道這人是恨他的,那麼是為何而恨?

既然是恨,又為什麼要這麼做………

“我說過,我最喜歡的,是紫鳶。以前是,現在也是,不管經過多少年,不管我說過什麼,這點從來沒有改變。”用力抓住紫鳶的雙肩,夜的臉上是從未有過的嚴肅和正色,他一字一句的,道:“我喜歡你,以前喜歡你,現在也喜歡你,這點絕對不會改變,你也不許給我忘記,聽到沒有!”

喜歡‥‥‥

愣愣的看著眼前的人,不知為何,紫鳶覺得這句話有些熟悉,似乎再很久很久以前曾有個人對他這麼說過,那個人,是——

彷彿回到那一年,當紫鳶睜開雙眼時,身處的地方早就不同。落地窗外是一覽無疑的城市街景,已經接近黃昏,屋內,街道,都被曬的發紅,就像是血的顏色。而在屋內遠離太陽的地方,一個金髮的孩子坐在地毯上玩玩具,似乎想到什麼,他玩到一半突然抬頭說:

“哥哥,什麼是最愛的人?”

“嗯?”紫鳶沒想到他會突然這麼問,不由愣了下。

繼續玩玩具,孩子邊玩邊說:“是學校作業,作文題目,可是這是什麼意思呢?哥哥,你知道嗎?”

最愛……

不由自主的想起那些個早已逝去的人,他們是他最重要的人,也是他最愛的人。想到這,紫鳶垂下眼,轉身面對夕陽,緩緩道:“最愛的人,就是你最重要的人。”

孩子抬頭,紫鳶沒有回頭,垂下眼看著下方街景,道:“他們會帶給你喜悅,帶給你憤怒,帶給你擔憂,帶給你歡笑。你的心情可以因為他變得很好,也可以因為他變得奇差無比,這也許就是愛了。如果不愛,你的心情是絕不會因為他而起起伏伏,也不會嚐到歡笑和苦澀。”

更不會為了他們的逝去痛苦無比。

孩子眨眨大眼,嘴角一彎,突然道:“那,哥哥就是我最愛的人!”

雙眼睜大,紫鳶回頭,看到的是孩子透著認真的大眼和不能忽視的笑靨,那一瞬間腦子差點轉不過來。這傢伙……都說了什麼?

“我的生命因哥哥而來,我的喜悅因哥哥而起,我的憤怒也來自於你,如果你不是我最重要的人,那誰才是?對我來說,哥哥不僅是家人,也是夜最愛的人。”抬起小臉,夜燦爛的笑了:“哥哥不可以忘記哦!”

一定不可以忘記,夜最愛的人,是紫鳶。

過去是,現在是,未來更是。

“夜……”看著近在咫尺,嘴角帶血的人,終於清醒過來的紫鳶這才看清楚夜的樣子。發現自己的手指竟然已經有一半插入夜的胸口,一股恐懼竄上心頭,紫鳶趕緊把手抽出來,看到夜痛苦的樣子,他簡直快崩潰了。

“紫鳶。”先一步把快要崩潰的人拉過來,夜坐在地上,緊緊抱著懷裡的人,不管淌血的胸口,不管留下瘀痕的脖頸,他只想抱著這個人,緊緊的,再也不放。

紫鳶愣愣的任由他抱著,腦子一片混亂,過去的記憶和現在的記憶相互交會,強烈的衝擊讓他頭痛欲裂,忍不住就要狠狠敲擊自己的腦袋,但夜身上不斷傳遞過來的溫暖體溫和緊緊抱著他的手臂卻讓他逐漸歸於平靜,腦中的衝擊逐漸平復,過去與未來的記憶終於拼湊起來,讓他明白發生什麼事。

忍不住朝自己的手看過去,當他發現右手指尖開始結晶化,紫鳶緩緩閉上了眼。

是啊,這是早就知道的結果,早就該面對。

體內的閻王令已被取走一部分,閻王令和病毒間的平衡已被破壞,被吞噬是遲早的事。他早就知道,也一直期待著,但看著夜,他卻猶豫了,甚至…不想就這樣走了,不想留下他一個人,不想他痛苦難過。

“紫鳶。”耳畔突然響起低沉極富磁性的聲音,紫鳶沒有抬頭,他怕,怕看到夜的臉他會捨不得,捨不得傷害他,捨不離開。然而——

“紫鳶,無論你去哪裡,我都不會再放開了,你也不許再放棄我。我們,誰也不放棄誰,好嗎。”

夜……

紫鳶緩緩閉上雙眼,任由這人緊抱著他,放鬆自己埋在他懷裡。不得不承認,他挺依戀夜身上的體溫,很溫暖,也很舒服。

就讓他們,享受這難得的片刻寧靜吧。

看著紫鳶和夜的情況,正和逐漸恢復成伊佐爾的瑞秋纏鬥的宥里把這一切看進眼裡,他輕輕閉上眼,在睜開時心中已做下決定。他開始慢慢後退,把瑞秋引到流雲和董珣的戰場,那兩人現在正打得不可開交,就如董珣所想,只取回一部份的力量並不能戰勝流雲,為此他必須想辦法取回力量。

正一邊戰鬥一邊思考時,董珣突然發現宥里和瑞秋不知何時打到他們這來了,眼看他現下正露出空門,這又是難得的好時機,董珣想也沒想的順手取回自己的力量,但一動手,他立刻知道有那裡不對了。

看到宥里臉上的平靜和眼底深處的放鬆,董珣愣了下隨即把視線轉到流雲身上,發現他不但沒有出手阻止,反而退了回去,董珣立刻了然。

“………”中計了啊。

這麼想,心裡卻沒有任何不悅,反而沉默。

也許這才是他們想要的結果,如果他是唯一可以幫他們解脫的人,那麼,他樂意這麼做。

但當他眼角餘光看到正靠在一起的紫鳶和夜,那一瞬間,他猶豫了。因為他知道,一旦取走閻王令,他們兩人剩下的未來只有——

別離。
罪之魘Ⅱ血色希望 第一百零四章
閻王令的力量被抽走,本就虛弱的身體頓失力量,在宥里倒下的那一刻,一雙手把他牢牢接住。張開赤紅的眼,宥里看到的是正在逐漸失去過去記憶的瑞秋。似乎這已經是他全部的力氣,瑞秋把宥里放下後,自己也不支倒地。身體的力量隨著記憶的消失而逐漸流失,連他自己都很意外自己竟能撐著這樣的身體和宥里交戰至此。

面朝上平躺在地上,宥里看了會兒因為戰鬥而被破壞的上層牆壁,看著那直接打穿冰層入口,透入的微光,突然覺得,那真像是天堂的光。緩緩側頭看著趴臥在地的人,宥里看了會兒,開口:“真難得你會對我這麼溫柔。”

“…這是我欠你的。”瑞秋趴在地上輕輕喘息,伊佐爾的身體有些虛弱,隨著力量流失感覺更明顯了。

“欠我?”緩慢眨眼,宥里頓了會兒,才說:“是啊,這是你欠我的。我也…欠你很多。”

瑞秋抬眼看著宥里,看了會兒突然笑了:“扯平了?”

“嗯,扯平了。”宥里也笑了。面對瑞秋,第一次,這麼平靜的笑了。

兩人相視一笑,恍惚想起,似乎再很久很久以前,他們就是這樣的。那麼又是從何時開始,他們仇視對方,互相殘殺?

想不起來了,也不願再想起,閻王令被抽走後,許多事都會回到原本的位置,就連他們也不例外。對瑞秋,宥里第一次打從心裡平靜的笑,也是第一次沒那麼厭惡,但笑著笑著,他緩緩收起笑容,沉默著。

瑞秋趴在地上,眼皮有些沉重,沒有發現宥里的異狀,直到他開口。

“瑞秋。”

“嗯。”

“我,就快要死了。”宥里的話讓瑞秋努力睜大眼睛,開始模糊的眼定定看著宥里,聽他說:“這是我早就知道的事實。閻王令被抽走後,早已失去控制的病毒就會奪走我的生命,這是我期待的,也是我早就看破的事實。”

側過頭,宥里看著瑞秋,深深笑了:“也許我早就不恨你了,我,只是想再這裡把一切了斷,給自己自由,也讓所有人自由。從什麼地方開始就從什麼地方結束,只有這樣,才能真正放下。”他也終於,可以去見那個人了。

瑞秋聽著無語,宥里也不在說話,也不在看著瑞秋,而是看著上方透入的微光,沉默著。也不知道他們沉默了多久,直到一道聲音再耳畔響起,才讓宥里再一次睜大了眼。

“——我喜歡你哦,宥里。這句話,一直都是真的。”

猛然側過頭,見到的,是早已閉上雙眼的人。宥里深呼吸了好幾下,才顫抖著聲音,輕喚:“瑞秋…?”

“…瑞秋……是誰……?”這是他最後給予的回應。看著已經沉睡的人,宥里知道,瑞秋‧羅納德已經從這世上消失,再也找不回來了。

明明早就知道,眼淚卻還是忍不住從眼角流出,宥里咬住嘴看著上方的微光,哽咽低喊:

“我很快就會來了。等我、等我!”

再眼淚滑落的瞬間,放在身側的手緊緊握起,隨即鬆開,至此,再無動靜。

那方戰場出乎意料的平靜落幕,這是誰有沒想到的,更沒想到面對宥里的死亡,流雲竟會這麼冷靜,甚至沒有出手阻止。僅再他斷氣後來到他身邊,單膝跪下,無聲的看著他。

董珣看著他們,總覺得被算計的滋味很差,讓他心情上有些不爽,但,這對他們也許是最好的結果。

自由,誰不渴望。

流雲看著宥里平靜的臉龐,微涼的指尖輕觸他的眼睫,腦中,是他最後和他說的話。

『流雲,我知道我很自私,到最後還要這麼要求你,真對不起。』映入眼簾的,是宥里帶著苦笑的臉龐。

看著這樣的他,流雲想要跟他說:別這樣笑,很醜。

但話到嘴邊卻說不出一個字,只能無聲的看著他,聽他說:

『真正的閻王令一定會到華爾茲,也一定會取回力量。我體內的病毒全靠閻王令壓抑,一旦抽離,我將活不過今天,時間多久不知道,也許很快,也許要一些時間,但不可否認的,是我的死亡。』

抬起頭,宥里認真無比的看著流雲,道:『流雲,請你,在我死亡後解除傳奇契約,這樣你就自由了,所有因榜單而禁錮的靈魂也會得到解脫,大家,都會自由。』

但代價就是,失去壓抑的力量會一口氣回歸到紫鳶身上,加速他的死亡。雖然知道這樣對紫鳶和夜不公平,卻是唯一的選擇。不管有沒有閻王令,紫鳶最後都難逃一死,更何況他早已死亡,怎麼也躲不過最後的結果。

其實流雲想對宥里說,他有辦法讓他繼續活下去,但卻遲遲沒有開口。只因他知道,死亡,是他的渴望,和父親重逢,是他唯一的願望。

根本無法開口,也不能開口。

所以,他安靜的看著他死亡,再為他實現願望,這是他最後能做的事。

緊緊抱著宥里片刻,流雲輕輕將他放下,抬眼看了一眼方醒過來,正睜大雙眼不敢置信的看著宥里的阿黑,以及趕到他身旁也同樣錯愕的青青,嘴角微彎,露出一抹極淡的笑。這抹笑十分平靜,平靜的讓阿黑心裡莫名難受。

腳步不穩的從上面跳下去,阿黑腳步蹣跚地來到宥里身邊,卻踏出一步就軟下腳,跪在宥里身邊,看著他平靜的臉龐,眼淚不由自主地奪目而出,止也止不住。阿黑低著頭無聲流淚,青青來到他身邊跪下,看他難過的樣子,心裡也十分不好受。把頭靠在他的肩膀上,青青閉上眼,一行清淚無聲落下。

董珣站在遠處看著眼前的一幕,知道這麼多年來的恩怨終將結束,他轉身看向一直沉默站著的虎澈,見他無聲看著夜和紫鳶,看到他眼底深處的惆悵,董珣在心裡嘆息,抬腳走過去。

而另一邊,顯然沒想到宥里會死亡的林麟早就失去戰鬥的意願。他想要幫忙的人已經離開一個,想到離開前,紫鳶交給坤靖的東西,林麟的心情就沉重。秦岳和佐千戶見他不打了,也不再動手。事到如今再打下去也沒意思,鳳見他們都不打了,眨眨眼,轉眼看著紫鳶,見他和夜抱在一起了,他眨眨眼,站在林麟身邊不動了。

董珣緩緩走到夜身邊,夜抬頭看了他一眼,眼中是堅毅和默許。胸口的傷不斷流血,夜知道自己傷到致命處,也不打算救治,他想要就這樣和他一起到最後一刻,不想放手,也不願意再放。

紫鳶得知覺逐漸再失去,閻王令被取走一部分,體內的平衡早已被破壞,右手已經開始結晶化,他知道,自己快死了。

這樣也好,終於可以解脫的心情是無法形容的,他這麼期待著,現在卻因為夜而有了猶豫。

紫鳶不知道董珣是何時靠近的,只知道在體內力量被抽走的瞬間,頸側一陣刺痛,似乎被尖銳的針插入,不明的液體流入體內,讓他猛然抬頭,睜大雙眼。然而,入眼的,卻是夜認真到不行的臉龐,那副認真的模樣讓紫鳶無言以對,只能看著他。

“紫鳶。”握住他開始結晶化的右手,夜緊緊把人抱在懷裡,平靜的,道:“我們,一起走吧。”說著,夜把剩下的血清全部注射入紫鳶體內,再那瞬間,紫鳶只覺得體內疼痛不已,但這不是他此時在乎的。他的眼中是夜認真無比,抱持決心的平靜臉龐,耳邊,是夜彷彿宣示般的話語。

嘴角一彎,紫鳶把眼睛閉上,任由這人抱著自己,心裡是從未有過的平靜。或者該說,他的不平靜全來自這人,而他僅有的平靜,也因他而起。

唯獨夜,他不想失去。

紫鳶生前留下的血清全部進入他的體內,立刻有了效果。霸道無比的TB034一碰到血清兩者便開始激烈的爭鬥,但TB034無法贏過血清,無需片刻就被吞噬,逐一解毒,也破壞了體內各處神經,由內而外,開始破壞,紫鳶身上的結晶也更多了。

緊緊抱著紫鳶,不管自己會不會被結晶吞噬,夜只知道,他不想再放開這個人,現在是,以後也是。

流雲看著紫鳶逐漸被結晶吞噬,他最後深深看了一眼宥里,低聲長嘆,接著抬起手,開始凝聚真氣,再指尖發出一到赤紅的光芒時,他開口道:“吾,屍‧流雲,以坂本宥里之名,解除傳奇榜單契約,立刻奏效,解!”

手握成拳,掐碎了掌中光芒,再這一瞬間,再屍家重地內被刻劃在牆上的名字應聲碎裂,無論是從前或是現在,榜上有名者,皆重獲自由,禁錮多年的靈魂終於得到解脫,也為傳奇榜單畫下句點。

再名字碎裂的瞬間,夜,虎澈,佐千戶,林麟,鳳,昏迷的伊佐爾,以及過去在榜上留名前任傳奇,燕子玖千燕,崢玉瀧,梓靖筠,靖毅藍等人皆再那一瞬間感覺心頭一震,有什麼瞬間從體內流失,而這對紫鳶更是直接造成了傷害。

“紫鳶!”發現紫鳶瞬間被結晶吞噬大半身體,甚至已經快失去知覺,夜心慌了,更不明白怎麼會突然加速惡化,讓他們連最後的時間也縮短了。董珣同樣不解,他抬頭看著流雲,聽他緩緩開口:

“再四十幾年前,也就是佐千戶參與的傳奇聚首會議那天,五位傳奇因我而聚,不為別的,就為紫鳶當時的癲狂。紫鳶承為傳奇的時間比你們所有人都早,也更久,但當時的他滿腔仇恨,無法忘卻,逐漸變的嗜殺暴虐,為了阻止,才讓他們聚首,從而約束,這才是他重返校園的起因。”

眼微闔,流雲想起當年的事,想到當年的決定會變成如今加快紫鳶死亡的原因,心裡變多了些沉重。再心底輕輕嘆息,他開口,道:“紫鳶能夠得到三把閻王六道肯定有原因,但這間接得到的力量也更加強烈。為了壓抑他的力量,我和宥里決定取走他的部分力量,用他的力量來頂替原本該由我賦予榜單契約者的力量,也就是說,從佐千戶開始之後的傳奇們在簽訂契約後得到的力量,其實全部來自紫鳶。這是為了壓抑他不讓他失去控制,但如今,卻成了加速他死亡的利器。”

“你……”夜聞言愕然,不僅是他,其他人也是。佐千戶更是沒有想到他成為傳奇後得到的力量竟然源自紫鳶,縱然早就知道那次會議的結果,卻沒想到會變成這樣。不只他,恐怕連當年的傳奇也沒有想到。

“你們怎能如此自私!既然早知結果,又為何要這麼做!”夜無法接受這個事實,他簽定傳奇契約後得到的力量竟然全來自紫鳶,這代表什麼?這不就表示紫鳶間接的把那些傳奇背負在身上,等到榜單契約解除,原本平均分配在傳奇身上的力量一口氣回歸身體,那強烈的衝擊比病毒更加力量,無需片刻,紫鳶就會死去。

流雲安靜的接受夜的怒吼,在他吼完後,道:“這是我和宥里的決定,如果不這麼做,你想紫鳶有可能活到現在嗎?平衡總有一天會打碎,縱然有閻王令,但只要紫鳶不斷失去控制,病毒和閻王令之間的平衡遲早會被打碎,如此,你就無法見到現在的他了。”

“你這傢伙…”夜聽了正要發飆,四周卻傳來激烈的震動,讓人差點站不住腳,更震的磚瓦掉落,整棟建築竟有崩離的傾向!

“怎麼回事?”林麟抬著頭,眉宇緊蹙。鳳四處看了看,突然拉著林麟的袖子,似乎有些不安。林麟不知道鳳是再不安什麼,但他的感官原本就比他們還要強烈,可能是感覺到了危險。

謝冬青彎腰把伊佐爾扛了起來,里歐和秦岳並肩而站,佐千戶和虎澈站在一起皺著眉看著不同尋常的震動,直覺不妙。董珣護著阿黑和青青,流雲抬頭看了一眼,淡淡道:“這裡,快要崩塌了,再過不久海水就會湧入,你們該走了。”

說著,流雲指著不遠處的升降梯,那直通上方入口,也是目前唯一離開的活路。見此,縱然還有疑問也只能先離開。震動卻來越強烈,虎澈等人直奔升降梯,董珣扯著捨不得離開宥里的阿黑把他丟上升降梯,道:“我知道你難過,但你要知道他這麼多年來保護你是為了什麼,難道你要讓他的付出白費?”

“我……”阿黑心裡難過得要死,他很想要直問宥里為什麼要擅自把他送走,他不怕危險,他想要跟自己真正的親人一起生活,而不是寄人籬下,多年來都被瞞再鼓裡。他想要跟宥里在一起生活,哪怕他的生父像個孩子一樣,哪怕時間不長,他也想和他享受這短暫的親情。但為什麼他一睜開眼,這人就走了?

不公平,無論是以前還是現在,宥里對他永遠都不公平!

看著痛哭失聲的阿黑,青青只能抱著他無聲安慰,眼中滿是淚水。

所有人都上去了,唯獨流雲,夜和紫鳶還再下面,秦岳見狀大喊:“你再幹嘛!快上來!”

“夜!快上來!”眾人齊喊著,然而夜卻搖頭,抬起蒼白滿是冷汗的臉,他苦笑道:“不,你們走吧。”

“說什麼蠢話,你……!”秦岳正要罵人,卻赫然看見他胸口的大片血紅,再看看他蒼白沒有血色的臉,頓時明白過來。

“該死!”秦岳一腳踏上欄杆就要往下跳,謝冬青把伊佐爾放下也要下去。夜傷的太重根本動不了,董珣也要下去,他把秦岳和謝冬青推回去後就往下跳,直奔夜的身邊。

紫鳶還聽的到聲音,但眼前卻是黑暗一片,他知道自己失明了,但是——

“夜,你不走嗎?”抱著他的雙手是那樣的緊,紫鳶知道自己很自私,自私的希望夜留下來陪他,但他仍是希望由夜自己來決定,由他決定去留。

“咳,說什麼呢,我說過我不會再放手,你該知道意思。”輕咳一聲,嘴角流出血絲,夜更緊的抱著紫鳶,儘管身體冷的要發抖,他也不想放開。

聽到夜的回答,紫鳶閉起了失明的雙眼,還沒結晶化的左手用他全部的力氣反手抱緊夜,把自己交給夜,交給逐漸吞噬他的黑暗。

黑暗中,他獨自一人漫步,原本就是這樣的,他的路上,從來只有他自己,只因那些曾再他身邊陪他一起走的人,都已經離開了。

本該是這樣,本應如此,但不知何時起,他的身邊多了幾個人。愣愣的看著從他身邊走過去的達叔,豪豪,小和,阿生,以及雅雅。看著達叔回頭,臉上帶著他熟悉的笑,看著四個孩子一邊走一邊玩耍,耳邊的嬉鬧聲,眼前的笑容,是那樣的熟悉。

看到這,紫鳶知道,他們終於可以在一起了。

肩膀突然一重,紫鳶愣了下,回頭,就見自己身邊不知何時多了幾個人。有虎道,有倪香,有泉荷玲,有佐伊,也有他,謝婁青。

“婁青……”看著謝婁青臉上未曾變過的笑,紫鳶愣了,傻傻的只會叫他的名字,卻沒有下聞。

“臭小子,你來的太慢了,害我等你好久。”謝婁青臉上是爽朗的笑,眼裡沒有責怪,沒有怨恨,有的,只有紫鳶熟悉的情緒。

“婁青,你……”紫鳶只說了一個字就說不下去。他想要問他,是不是還再怪自己,是不是恨著他?然而謝婁青對他一笑,接著用力把人抱住,再他愣住的時候,道:“笨蛋虎子,我阿,從來沒有怪過你。你為我做的,為夜做的,我,衷心的感激你。虎子,我們永遠是最好的朋友,記住了!”

謝婁青臉上帶著笑,但眼裡的意思很清楚:如果你敢忘記,我就把你腦袋拆了。

看著謝婁青用眼神威脅他的模樣,紫鳶呆了下,隨即笑了,深深的,衷心的笑了。

“謝謝你,婁青。”

緩緩張開失明的眼,紫鳶緩緩抬頭,面對著夜,縱然看不到他現在的樣子,但他知道,自己不能自私。

“紫鳶?”看著紫鳶然抬起頭,夜愣了下,正要開口,卻聽這人說:

“夜,你該走了。”

“紫鳶?”夜剛開口便感覺一股大力把自己推走,被董珣接住。這是紫鳶最後的力氣,把夜推開後,他坐在原地,道:“夜,你不屬於這裡,該走了。你,要好好活著,為了婁青,也為了所有人,請你,好好活著。”

“紫鳶!紫鳶!”被董珣扛著跳上升降梯,眼看紫鳶離他越來越遠,夜不斷掙扎著,嘶聲吼著。在升降梯開始上升的時候,海水四面八方湧進,從最後一層樓開始不斷淹沒,逐漸吞噬這曾經象徵權力的實驗室。

紫色的髮逐漸恢復成原來的黑色,紫鳶抬起頭,在夜睜大的眼中,平靜的,带著滿足的笑了:

“再見了,夜。”

陪伴他二十多年的孩子,最後的一次能有他陪伴,夠了。

結晶吞噬了紫鳶,在閉上眼的那一刻,一行清淚無聲落下,給這世間最後的道別。

“紫鳶———!!”夜崩潰的看著海水瞬間把紫鳶吞噬,一直掙扎的身體頓失力氣,跪在地上不斷痛哭。他恨!恨紫鳶最後還是放棄了他!明明說好了不放手,為什麼要一次又一次的放開,為什麼!

夜痛苦的樣子讓眾人難過,而早就知道會有這結果的林麟無聲流淚,抱著鳳沉默不語。虎澈有些失神的看著一切,看著逐漸往上擁的海水,他拿出了一直收藏的音樂盒,無力的轉動發條,卻因升降梯的晃動,讓音樂盒掉入海水中。

音樂盒多年來不變的旋律隨著沉入海中而響著。這是開始,也是結束,隨著沉入海底的音樂盒,結束掉這糾纏多年的恩恩怨怨,也帶走過去。

“嗚啊啊——紫鳶、紫鳶——”趴在雪地上,夜失聲痛哭,哭得不能自己。董珣蹲在他身邊無聲安慰,讓他發洩。虎澈看著這一切,看著夜痛苦的樣子,再抬頭看著昏暗的天,心裡,想到了當年的佐伊和自己。

失去佐伊的時候,他也是這樣的………

青青抱著阿黑無聲流淚,夜哭得很痛苦,阿黑也同樣難受,青青擦掉眼淚,眼前的一幕讓她想起佐伊死去的時候,想到這,青青回頭去找那個人,卻愣了。

“……虎澈?”
罪之魘Ⅱ血色希望 第一百零五章
沒有跟任何人說話,沒有跟任何人道別,虎澈獨自一人無聲的搭機返台,他面無表情,眼底深處卻帶著無法言喻的痛。任何看到他的人都被他吸引目光,畢竟一個年輕人竟有滿頭白絲十分少見,而虎澈眼底的情緒卻叫他們不敢多看一眼,心裡卻印象深刻。

一抵達台灣機場,早就學會開車的虎澈獨自開車離開,沒有去哪,他獨自來到埋葬佐伊骨灰的墓園,蹲在墓碑前,無聲看著。虎澈的表情十分平靜,卻也十分空洞,失去佐伊後他一直都是這樣,哪怕醒了過來,個性也不如從前,變得安靜,沉著,甚至空洞。

看著墓碑上的照片許久,虎澈抬起手輕觸照片,彷彿這樣就能觸碰到他思念的人,他帶著思念看了許久,緩緩開口:“六年了。”

“你離開,已經有六年了。”指尖輕輕摩挲,虎澈緩緩道:“這六年裡,我沒有一刻不想你,沒有一刻不埋怨你。我埋怨你就這樣走掉,我埋怨你說話不算話。明明說好無論未來多麼艱難都要一起走下去,明明說好要陪再洺的身邊,但你卻食言了。你丟下我們獨自離開,背棄承諾,你可知道我們有多想念你?你可知道佐叔叔有多難受?你知道的吧,你都知道的,對吧?”

緩緩垂下頭,想到雪地上的夜痛哭的樣子,虎澈沉默會兒,低聲道:“今天,是我們了斷一切的日子。珍琳佛已死,羅納德一家已經消失,傳奇榜單解除,就連紫鳶,也走了。”

“紫鳶奪走你的生命,把你從我身邊奪走,即使知道這是你的願望,我仍不可抑制的恨著他。本來我以為自己是恨他的,但當我在一次看到他時,我才發現其實我恨的不是他,而是我自己。”手緩緩握起:“我恨我自己無法阻止你,恨我沒有能力,如果當時我能夠再厲害點,也許就不會有這樣的結果。”

“這三年來我看著洺漸漸長大,心裡對他的虧欠只多不少,你食言了,就連我也食言了。我們放棄他整整三年,讓他孤獨的長大,我想要彌補他,但每次看到他我總會想起你,這裡,就越來越痛了。”

敲敲自己的胸口,虎澈看著佐伊的照片苦笑,他從懷裡拿出隨身攜帶小刀,看著冰冷的刀鋒,自語道:“不會怪我的吧,洺會理解我的吧。我真的不能沒有你,失去你就像失去世界,你的死,讓我的世界崩解,三年前的跳海並未把我帶走,那麼這一次,我可以去見你了嗎?佐伊……”

冰冷的刀鋒毫不猶豫的往手腕切下,虎澈面不改色的看著血水流出,手上逐漸用力,把刀鋒往下壓就要割腕,然而一道聲音卻讓他硬生生的停下。

“不要!!”

稚嫩的喊聲猛然響起,虎澈愣住,手上的動作也停了。他緩緩抬頭,睜大雙眼的看著站再不遠處的孩子,愣愣的喊:“洺……”

洺站再不遠處眼眶泛淚的瞪著他,他吸吸鼻子,深呼吸,用他稚嫩的嗓子大聲喊:“不要走!不要離開我!爹地走了,如果爸爸也走了,洺就是一個人了!我不要!我不要一個人,不要!!”喊完洺大聲哭了起來,哭的一張小臉脹紅,上氣不接下氣的。而洺的話瞬間讓虎澈清醒,把刀扔了,也不管流血的手腕,衝上去直接緊緊抱著洺,和他道歉。

“對不起、對不起。洺,對不起,爸爸對不起你。你放心,我不會再離開了,一定不會離開,我會好好陪在洺的身邊哪也不去。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緊緊抱著洺,虎澈一遍又一遍的道歉,一遍又一遍的做出承諾,他抬起頭,眼眶泛淚的看著逐漸變暗的天空,咬牙痛哭。

佐伊,這就是你的答案嗎?

你又……阻止我了。

緊緊抱著洺,兩人無聲哭泣,在這之後,虎澈終於徹底振作起來,不為了誰,就為了洺,也為了佐伊。

一年後——

“各位小朋友,今天是學校參觀日,請問你們的爸爸媽媽都來了嗎?”台北一家幼兒園中,班導師站在台前笑瞇瞇的看著台下乖乖坐在小椅子上的孩子們,親切的說。

“媽媽在後面!”

“老師,我的媽媽還沒來!”

“媽媽再……”

孩子們爭先恐後的我一言你一句的想要表達,班導師連忙出聲安撫:“好,你們的爸爸媽媽都來了,他們就站在後面看你們上課哦,我們要乖乖的好不好?”

“好——”快要掀開屋頂的叫聲。

老師笑著擦擦額頭上的汗,注意到台下有個孩子安靜的眨著一雙大眼,她愣了下,隨即笑道:“洺,你的爸爸媽媽呢?”

已經快要讀小學的洺長的白晰可愛,燦爛的金髮和彷彿天空般的大眼,帥氣可愛的模樣讓他在班上頗受歡迎,但他卻有些安靜,面對同學也有些羞澀,卻十分乖巧。聽到老師的問話,洺眨眨眼睛,不說話。

老師見狀走過去在他面前蹲下,又問了他一次:“洺,媽媽呢?”洺在入學的時候並沒有明確的交代父母是誰,平常總是一個像是痞子的中年男子送他來上學,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叔叔還是誰,放學回家也是搭娃娃車,即使如此,還是沒人見過洺的父母。

洺聽到老師問媽媽,他眨眨眼,然後指著天上:“媽咪是天使了。”

老師一聽愣住,然後勉強笑:“那…爹地呢?”

眨眨眼,洺在指天上:“爹地當天使了。”

“呃………”這讓她怎麼接話?老師頭疼的想,接著勉強笑著問:“那…洺的哪一位家人會來呢?”

洺聽了眨眨眼睛,接著回頭看著後面一夥家長席,似乎再找誰。

老師見狀看過去,道:“洺,你再找誰嗎?”家長席中的人聞言紛紛四處張望,他們對洺的印象十分深刻,不免對他的家人感到好奇。而就在眾人張望的時候,一輛黑色轎車無聲無息的停再幼兒園外的停車位,一人打開車門下車,他摘下臉上的黑色墨鏡,看了一眼因他下車而竊竊私語的路人,轉身朝幼兒園大步走去。

教室內,老師正努力思考該怎麼開口才不至於失禮的時候,教室門突然被打開,大家回頭一看,紛紛愣住。

只見開門的人穿著一身黑色西裝,身高比在場所有人都高一顆頭,體型修長,十分均稱。但這不是大家愣住的原因,讓他們愣住的,是這人全白的頭髮。明明看過去不過二十三、四的年紀,年輕的臉上帶著淡淡的笑容,但全白的頭髮還是讓大家忍不住多看幾眼,也十分好奇這是誰的家長,居然這麼年輕突兀。

老師見了正要站起來問話,卻見一直再看後面,面無表情的洺突然露出一抹大大的憨笑,老師眨了下眼,再看看那個白髮男人突然做了個頭轉回去的手勢,頓時明白。朝他微微頷首,老師走回台上繼續今天的活動,而白髮人在家長席上隨意挑個角落位置坐下,認真的看著老師上課,隨時注意洺的情況。

在活動進行到親子一同作畫的時候,白髮男人站起來逕自朝洺走過去,在他身邊坐下,當大家看到洺臉上明顯的喜悅後,紛紛開始猜這人和洺的關係。

周遭的細語白髮男人全聽到了,他也不在意,要猜就讓他們猜去,現在先專心作畫。

幼兒園的活動只進行到中午,在散會時,白髮男人牽著洺來到老師面前,先打聲招呼,再道:“老師,洺再學校的情況如何?他對不熟悉的環境總會有些膽小,我有些擔心。”

“這樣啊,您放心,洺再學校雖然安靜了些,但他很聽話,也會乖乖上課,最不用煩惱的就是他了。”老師笑著說,接著婉轉問道:“對了,請問您是洺的?”

“爸爸!”白髮男人正要開口,洺先一步喊,臉上帶著明顯的喜悅,讓老師十分驚訝。

“原來您是洺的爸爸呀,因為總是遇不到您,這麼晚才見到面真不好意思。”老師帶著歉意說道。

“我才不好意思,居然現在才連絡,該說抱歉的人是我才對。”白髮男人笑著說。

“既然您親自來參與活動,那麼是否可以幫我們填寫資料?”老師拿出洺的入學資料,道:“洺的基本資料未填寫完整,原本是要給平日送他來上課的先生填寫的,但每次要進去拿資料時,出來人就不見了,這才拖延到現在。”

“當然可以,畢竟是我們疏忽了。”白髮男人拿過紙張提筆就寫,也許是經常寫字,他填寫資料的速度很快,不過一分鐘就寫完了。

把資料還給老師,白髮男人牽著洺的手,道:“如果沒別的事我們先離開了。洺,跟老師說再見。”

“老師再見。”洺揮揮小手,跟著白髮男人離開了。老師笑著看他們離開,然後拿起手中的資料一看,眨眨眼。

只見姓名欄上清楚寫著一個名字:佐珍洺。

父:佐孝伊

母:珍

監護人:彌虎澈

原來這才是洺的本名啊。老師這麼想著,把資料收起來,轉身招呼其他家長。

而走出幼兒園的虎澈讓洺坐在副駕駛座,並給他繫好安全代後,自己上車,打開引擎,開車離開。路上,洺轉頭問虎澈:“爸爸,姨姨跟叔叔什麼時候開始啊?”

“快了,所以我們得趕快去。如果遲到了我們都要被姨姨唸了。”虎澈笑著說。

“啊,那我們趕快去!”

“快了快了。”

轉個彎,虎澈開車往市區知名飯店前去,把車開到地下室去停好,給洺解開安全代後拿出一件小孩的西裝外套給他穿上,把人抱下車,直奔電梯。看看時間,虎澈單手抱著洺,一到要的樓層立馬跑出去,邊跑邊喊:“遲到了、遲到了、真的要遲到了!”

“爸爸快點!”洺可不想被姨姨唸。

以百秒衝刺的速度直奔會場,虎澈在最後一刻衝刺成功,終於順利踏入會場。

“安全!”安全抵達,虎澈把洺放下,他一下來就瘋了似的往裡面跑,虎澈看他跑進去,知道他是去找誰,也不擔心,找到自己的位置就坐下,拿過水來喝。水喝到一半肩膀突然一重,虎澈扭過頭,就見秦岳單手搭在他身上,把全部的重量壓在他身上,一臉慵懶地說:“你遲到了一秒鐘哦。”

“咳!”虎澈差點嗆到水,把杯子放下,他苦笑道:“一秒而已,裝作沒看到吧?還有,我很重,請你起來。”

“哼。”秦岳哼了聲,在他身旁坐下,隻手托腮,看著會場裡來來去去的人,在看著台上牆壁上貼著的大囍字,道:“你啊,還真不簡單。為了搞公司滿世界跑,本來我以為你忘了今天的日子,沒想到你還記得。”

一年前,當虎澈簽訂榜單契約時,所有人都以為他都當了殺手,卻沒有想到其實他是自己跑去開公司了。董珣已經是大公司的老闆,又有龍鶿宮這位高手在,虎澈自然而然是找這兩人取經,學習如何經營一家公司,用自己這些年存下的錢投資,又有這兩人相助,居然也讓他成功了,年紀輕輕就成為老闆,才換取到簽訂榜單契約的契機。

開公司經營不僅是為了讓自己過得充實,也是為了給洺優渥的生活,一年前那次割腕被阻止後,虎澈就徹底振作起來,不再去想著那些痛苦的事,而是以洺為優先,讓很多擔心他的人終於放下心。

拿過水杯喝了口水,虎澈笑著說:“如果我忘了絕對會被活剝。我還想活著看洺長大,當然不能忘記。”

“哈!”秦岳笑了一聲,眼睛無意間看到虎澈左手手腕上深刻的痕跡,他的眼底跡不可察的一暗,接著很快恢復。他扭頭去看陸續從會場進來的人,接著站起來:“他們來了。”

虎澈回頭,就見入口處走進兩名金髮青年,在後面還有一個男人帶著一個紅髮青年走進來。那些人不是別人,正是謝冬青,伊佐爾,林麟和鳳。

話說一年前華爾滋被海水淹沒後,他們就再也沒有見過流雲。他的生死成謎,誰也不知道他是否還活著,而伊佐爾則在醒來後完全喪失瑞秋的記憶,但他還記得秦岳,也還認得他們,就是有些記憶搭不上就是。

至於鳳,說來他十分幸運,流雲也真的是神秘到不行,不僅行蹤成謎,連他甚麼時候在林麟口袋塞字條的都不知道。字條內容不為別的,就為了鳳的情況。話說鳳雖然被病毒侵蝕得很嚴重,但他總歸恢復成原來的樣子,雖說智力倒退,但他的毒其實早就完全解了,一年前他或許還可以變成怪物的模樣,但現在已經完全恢復成人的樣子,就是眼睛顏色和髮色變不回來。

也就是說,鳳現在已經是個普通人類了,這也讓林麟放心,並擔起照顧他的責任。這是紫鳶留下的遺書中囑咐的事,他也定會遵守。

人都來得差不多了,在場的都是自己人沒有外人,而一來就玩瘋的洺被佐千戶抱出來,在虎澈身旁的空位置坐下。差不多快要開始了,卻還差一個人,虎澈皺皺眉,起身出去看看。

秦岳看他出去,回頭看看身旁的空位,道:“那傢伙會來嗎?”

“會。”謝冬青看著空位,道:“他一定會來的。”

“但願如此。”

但願,他會好好地出現在這。
罪之魘Ⅱ血色希望 第一百零六章 正文完結
虎澈來到會場外看著空無一人的走廊,皺皺眉,看看時間,快開始了。他決定打手機給他,然而號碼都還沒撥出去,背上突然一重,隨即是一陣刺鼻的酒氣,虎澈皺眉,剛要開口,背上的人先說話了:“這麼想給我打電話?你想我了嗎?”

“別鬧了。”把人推開,虎澈回頭看著這個明明穿著整齊,手裡卻拎著酒瓶的男人,道:“你怎麼又再喝酒了,醉了怎麼辦?”

“這麼久了,你看我醉過嗎?”男人說著仰頭喝酒,虎澈看不下去,走過去搶下他的酒瓶,道:“別再喝了!他讓你活著不是要讓你糟蹋自己,難道你要讓他的希望白費嗎?夜!”

瞪著眼前的金髮男人,這人不是別人,就是幸運活下來的夜。

一年前他重傷幾乎瀕死,紫鳶的死對他打擊甚大,讓他一度昏迷差點醒不過來。他和虎澈一樣都失去這輩子最愛的人,不同的是,虎澈和佐伊至少正視了彼此間的感情,但他和紫鳶,卻是在互相折磨,直到最後一刻,夜也沒聽見他想要的話語。

夜的為人和意志虎澈是十分欣賞的,他總是瀟灑,放浪不羈,雖然癲狂卻不失沉穩,即使面對紫鳶的死亡,他也沒有逃避現實,和虎澈不同,他只昏迷了幾天就醒來了。醒來後,面對的就是K龐大的業務,整天忙到沒睡覺,不但成功穩住K,更努力轉型,把大部分業務全放在百貨公司上,殺手的部分則碰的少了,但有許多規則卻仍然沒有更改。

握緊手中的酒瓶,虎澈看著夜,這一看,看出了他有多大的變化。明明是同樣的金髮,同樣湛藍的眼,同樣白皙英俊,沒有留下歲月的臉龐,同樣的癲狂放浪,但卻多了頹廢。

紫鳶死後,夜雖然沒有倒下,卻開始沉迷在酒精中,每天在工作之餘把自己喝得爛醉,醉生夢死的,以此來安慰自己,傷害自己,讓許多人是看不下去又不知該怎麼勸他。也許可以說上話的只有虎澈,因為他們兩人經歷的,是同樣的傷痛。

夜的臉上本來帶著漫不經心地笑,聽到虎澈這麼說,這笑也慢慢收起。他垂下眼沉默會兒,側過身,道:“如果不喝酒,我就無法強迫自己暫時忘了他。”面對虎澈,夜緩緩道:

“這種朝思暮想的痛苦,你比我更清楚。我振作,正是因為答應他要好好活著,K是他一生的心血,我不能讓它消失,如果連K都消失了,那他就真的再也找不回來了。”說著夜搶過虎澈手裡的酒瓶,仰頭喝了一大口,含在嘴裡慢慢吞下。虎澈皺著眉看他,夜吞下酒後,道:

“我已經見不到他,而他也沒留下半點可以讓我思念的物品,甚至是照片也沒有。他的房間總是空蕩蕩,除了一台鋼琴甚麼也不剩。我喝酒麻痺自己,想要醉,只有醉了我才能看見他。但是,”

搖頭苦笑,夜苦澀笑道:“我卻怎麼也醉不了。連騙自己…都做不到。”說完夜仰頭繼續喝酒,這一次虎澈沒有阻止他,只因他太了解夜話中的苦澀,他內心的痛楚。

那之後怎麼了虎澈不知道,只知回神後,他們已經進入會場,周遭一片黑暗,主持人站在台上大聲歡呼,讓他知道,要開始了。

忍不住扭頭去看夜,見他還是拎著酒瓶,卻沒有繼續喝,讓虎澈稍稍放下心,總算能認真看著會場。

“現在,讓我們歡迎新人,坂本黑太郎先生以及吳青青小姐入場,請大家用最熱烈的歡呼聲歡迎兩位——”

伴隨著婚禮奏樂響起,眾人開始起此彼落的鼓掌時,入口的大門打開,身著隆重西裝的阿黑以及穿著白色新娘婚紗,變得十分成熟美麗的青青,兩人映入眾人眼簾,頓時變成所有人的焦點。

和一年多前相比,兩人更加成熟,阿黑變的越發英俊,青青也長成了成熟女人。兩人一起經歷了這麼多事,生死共患難,為他們兩人間的感情打下結實的基礎,雖然沒想過會有這一天,但當這一天來臨時,兩人仍是忍不住紅了眼眶,為這得來不易的一切。

佐千戶朝在眾人的掌聲中和阿黑一起朝舞台前進的青青吹聲了口哨,戲謔道:“唷,曾經可愛的妹妹現在也長大成了成熟大姊了,唉,失去了一個菜叔叔我好傷心,以後不能在調戲妳了。”

“佐叔叔你在說甚麼啊!?”虎澈趕緊佐千戶的嘴摀了,心裡實在清楚,就算青青成了人妻也還是這傢伙的菜,逮到機會還是會搭訕的,到時候阿黑的黑暗化就不是現在可以比的了。

青青顯然也聽到了,但這不影響她的好心情,甚至不生氣。佐千戶雖然好色了點,卻從來沒有做過任何傷害她的事,阿黑也知道這點,所以早就對他的搭訕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現在,請這對新人為彼此戴上戒指,從此百年好合,生生世世不分離——”在眾人的見證下,阿黑和青青為彼此戴上戒指,為他們在經歷了許多恩怨是非後的今天打開新的一局,對他們來說這一切就像是夢,從第一次見面的混亂危險到現在的相知相守,如果這是夢,也一定是最美的夢境。

“親下去、親下去……”眾人在他們為彼此戴上戒指後紛紛鼓掌起鬨,就連佐千戶,秦岳,里歐,還有林麟都去摻了一腳。青青羞澀一笑,抬頭看著一直凝視著她的人,輕輕閉上眼,和這個她深深愛著的男人相吻,為現場帶來新的高潮。

歡呼聲起此彼落,在這片歡呼聲中,夜從椅子上站起來看著被眾人包圍的阿黑和青青,微微一笑,接著拿過桌上還沒開過的酒,獨自一人離開了會場。

有情人終成眷屬,阿黑和青青能走到現在也實屬不易,經歷了多少磨難,多少危險才走到今天這一步,這其中的辛苦不是三言兩語就能說的清。苦澀一笑,夜打開瓶蓋仰頭喝了一口酒,在心裡問自己:真正能夠攜手相伴到老的,能有幾人?

走出飯店,夜漫無目的地走在街上,看著這些景象,不管在哪個角落都有他們在一起的回憶,看了思念,也只會更難受。

一年前從昏迷中醒來後,他從坤靖那裡得知,其實紫鳶是留下遺書的。他早就知道會也這麼一天,也早就知道自己會迎來他所希望的死亡,卻只是因為放不下K,放不下坤靖,鳳,也放不下他。

在看到紫鳶留下的遺書後,夜只覺得痛苦,這無一不是在提醒他紫鳶已經走了的事實,每每獨自一人留在寬敞的,他們一起生活的房間裡,看著那台鋼琴和紫鳶的專屬位置,夜覺得心痛的快要無法呼吸,最後只能每天醉生夢死,不斷地喝酒,不斷的給自己灌酒,但令他絕望的是,不管他喝了多少酒,都無法如他所願的醉死,甚至變得更加清醒。

為此,他只好寄情在工作上,踏上紫鳶的後塵,每天不斷加班工作,一口氣就是三天不睡覺,讓原本因為他威脅而努力工作的員工再次嚐到清閒的滋味。

也許他們會覺得他頹廢,懦弱,但這是他唯一可以處罰自己的方式,只有這樣,他才會覺得自己跟紫鳶的距離不遙遠。

不自覺間來到士林夜市附近,鼻尖傳來煎蔥油餅的香味,讓夜回過神。看著已經變的蒼老許多的一對老妻,看著他們,夜覺得,攜手相伴一生一世也許就像這對老夫妻這樣,無論何時何地都不分開,一起共患難,即使辛苦,也絕無二話。

不自覺間買了一包蔥油餅,夜看著,自嘲一笑。

原來他還是忘不了阿。

仰頭嘆息,夜決定打道回府,他還有成山的文件要處理,今天是青青和阿黑結婚的大日子,還是早早休息吧,晚上還有得鬧呢。

站在紅綠燈前等著變燈,夜單手插在口袋裡,百般無聊地四處看看,只覺得越來越無趣。然而在他眼角餘光不經意地掃過對面街角時,入眼的一抹紅讓夜愣了一下,立刻抬頭,就見對面街角的人群中,一個有著滿頭紅法的男人就這樣屹立在人群中。

男人十分突兀,明明穿著現代服飾,但那一頭及膝的紅髮卻十分醒目。但這樣一個明顯的人周遭的人卻好像沒看到一樣,自顧自地做著自己的事,這讓夜明白,看的到他的人只有自己。

男人紅色的眼冷冷注視著一臉錯愕的夜,接著轉過身離開。

流雲!

夜在心裡大叫,連忙抬腳去追,也不管現在還是紅燈便投入車陣中,十分有技巧的快速閃躲行駛車輛,在眾人錯愕震驚的目光中毫髮無傷地來到對面街,直追離去的流雲。

為什麼?為甚麼他會突然出現在這裡?他不是已經一起被沉入海底了嗎?

心裡的疑惑一擁而上,夜想不明白失去蹤影一年多的流雲為甚麼會突然出現在這,無暇讓他細想,夜只能拼命的追,尋找流雲的蹤跡。

奔跑了一陣後,夜微喘著看了看四周尋找,當他看到流雲站在前方街道的轉角看他時,他趕緊追上去,追著流雲來到廣場後人卻突然失去蹤影。夜有些焦急的在人群中尋找,偏偏今天是假日,廣場人特別多,讓他花上一些時間尋找。

然而正當他找得焦頭爛額時,眼角一抹熟悉的背影讓他愣住。夜瞬間僵硬,他雙眼微微睜大,有些僵硬的慢慢回頭,心裡十分緊張,深怕他看到的只是幻覺。然而當他轉過身,在眾多的人群中看到一個年約十一的孩子時,夜簡直快無法呼吸了。

雖然年紀小了許多,頭髮也是黑色,但那張臉,那雙眼,卻和記憶中的那張臉一模一樣。夜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靠過去,眼前一片模糊,淚水在眼眶中打轉。他不敢大口呼吸,也不敢出聲音,就怕把人嚇走了,心中,不斷嘶喊著。

紫鳶…紫鳶!

是了,眼前的孩子他的長相和紫鳶幼時完全一樣,和過去臉上的淡漠和悲涼不同,如今的他眼中只有單純,稚嫩的臉上只有不知人間世事的天真,他穿著十分單薄,在寒冬中顯得瘦弱。但他似乎沒有感覺,他手裡抓著一袋的食物,仔細一看,竟是和夜手上相同的蔥抓餅。

夜小心地靠過去,努力克制著把他擁入懷中的衝動,心裡一直不敢相信,這世上竟會有兩個長的一模一樣的人,無論眉眼還是那張臉,都和記憶中的臉沒有任何不同。

這時才想起不知從何時起流雲就沒了影子,夜愣了下,隨即明白流雲為什麼會突然出現了。正是因為明白了,心裡才會又痛又喜。

在夜發愣的時候,孩子突然邁開腳步小跑起來,朝另一個方向奔去,夜回神後看見了,當即想也不想得拔腿就跑,直追此時深深刻在他眼中的背影。其實,從以前開始他就不斷追逐紫鳶的影子,從小到大,都是如此,現在,也一樣。

孩子的腳程很快,再加上人群,身形瘦小的他很輕易地就鑽過去,但對夜來說就沒那麼簡單了。在人群裡快速穿梭,撞到了不少人,速度也被大幅降低,眼看那人就快消失在眼前,夜的心裡一陣恐懼。

他怕,怕他又再一次離開他。

他已經放手一次,這一次無論如何也絕不再放手!

一股鬥志充斥在夜的心頭,當下立刻不管不顧的使出一年多來沒用過的輕功,在眾人驚愕的目光中躍上牆面,用飛簷走壁的方式避開人群,朝他朝思暮想的人追去。

雖然一年多沒使用過,但對長時間鍛鍊的夜來說要使用並不是問題。這些都是紫鳶留下來的痕跡,他怎麼也不能忘,絕對不能忘記!

逐漸遠離人多的市中心,夜追著人跑入另一條街,來到寧靜的小社區,但一轉個彎,那人卻不見了。

“!”夜停下腳步低喘著,心裡為他的消失恐懼,痛心。

不見了,他不見了……

難道,他還要再失去一次?

腳步略微不穩的往前走,夜害怕著他再一次消失的恐懼,這種恐懼猶如毒蛇般侵蝕他的身體每一個角落,不斷打擊他,更提醒著他可能得再一次失去。

還要再失望一次,還要再失去一次嗎?

夜在心裡問著自己,然而在他來到公園,看到了他心心念念的人時,心裡已有了答案。

嘴角在一愣之後緩緩揚起,一抹許久沒有出現過的笑容在一次出現在臉上,為一顆早已遍體麟傷的心帶來了新的希望。

還要再失望一次,還要再失去一次嗎?

不,這一次,一定不會再失去。

—正文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