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寒寻羽
作者:月夕
第一卷·寒神出世落雪道观
第一卷·寒神出世落雪道观 壹·日照白雪观内道姑
  【衣寒寻羽·壹】

  此北陵内终日寒雪未止。

  北陵处于唐国北端,入冬便是冰天雪地,一直到来年初春。整个冬天冰雪封山,偶尔雪停,风景更是羡煞旁人。

  当然,北陵北部的迟暮山更是白雪覆盖。迟暮山隐于崇山间,若不是有山上泽芸观,恐怕迟暮山之名此世就要永藏于厚雪间了。

  泽芸观在北陵这个小小的地域小有名气。泽芸观坐落于山间,是片道观。泽芸百年以来,内有许多道姑,且是全真派道姑。

  当然修道之地也不是外人想进就进。这片迟暮山大雪的时候连一点有人的影子都不见,更何况是这么大的道观,若无雪,迟暮山间的阵法也能将人绕回山下。

  于是泽芸观的真实样貌,也就无几个普通老百姓见过-

  阴历249年一月。

  对于迟暮山和北陵来讲,一月的天气完全让人开心不起来。倒不是冬景多荒凉多么孤寂之类的,单提景色,北陵的雪景不逊任何北方城镇。但是大雪封山这种常态仍不可避免。迟暮镇周边及山上都是北陵居民食物与经济的发源地,虽然已习以为常,但是在漫天白雪里工作仍是让人头疼。

  在药堂工作的白觋寒到底是最惨的。白觋寒身为药堂的采药人,自然得过漫天大雪这一关。

  药堂内一阵檀香,药堂老板往里屋道:“觋寒。我把不够的草药罗列起来了,你准备一下去迟暮山。”

  对于白觋寒来讲,这种普通的采药不成问题,但是昨晚突如其来的暴风雪和今天仍未完全明朗的天气让他有些把握不准。山间草药,是一种随时都可能跌落山间粉身碎骨的工作,觋寒自打七岁开始采药,但是每次在白雪皑皑的环境下都是心惊胆战。

  药堂老板是白觋寒的养父。养父一个人把尚卿带大,家里的药堂生意惨淡,但勉强可以维持生计,白觋寒便是努力地去采药,几乎是风雨无阻。若不能及时添药,怕是都要没了生意。

  临行前养父的每一句话都是“一路顺风,平安归来”。

  他的回答同样都是“好的”。

  只是过去每一次都是真的“一路顺风,平安归来”。渐渐的白觋寒终究也有点自信满满,于是同样这么回答,心里毫无半点波澜。

  迟暮山的景色依旧不逊当年。白觋寒转身往山后去。那是一条他从小就走的路,如果大雪封山他十有八九也能安全走下来。

  只不过这次居然飘了点小雪。

  这条路上的雪层因为坡度关系不算厚,但是尚卿踩上去的每一步,都是凹凸不平的小型雪坑。

  路比较窄,白觋寒只能扶着岩壁走。下了雪 不仅地滑溜溜的,岩壁上被水润湿的青苔也在减少手和岩石之间的摩擦。

  在这种干燥的环境下,白觋寒突然觉得背后冒汗。一种似有似无的冷汗。可惜的是现在手脚并用的他没有闲出来的手去擦汗,只能憋回肚子里,更加小心的行走。

  突然岩壁上不知为何淌下了冰水,白觋寒下意识仰起了头。

  伴着有意识的抬头和无意识的走动,突然猛地一个脚底一滑,白觋寒整个人随着斜坡的坡度径直滚下!

  一种在斜坡上翻转三百六十度的感觉重叠交替着搅动白觋寒的五感,不断发出被石块磕到身体部位的闷哼,白觋寒伸伸手想要抓住些什么,但却被一路上的乱枝划开了渗出血来的长口子。

  这种跌下斜坡并不是第一次了。但是非比寻常的是,这次的暴雪埋没了障碍物,白觋寒一路几乎是畅通无阻地往下滚!

  连续几声闷哼,似乎是到达了平地或是被哪棵树拦了下来,白觋寒眼前的纯白突然渐渐暗了几个色调。

  “要没命了吧……”白觋寒压在喉咙的低喃结束了他的视线。

  又曾想,他哪会这样就没命。

  醒来的时候,白觋寒觉得自己十有八九在阴间。

  古时阴间有传,若人上辈子懂孝懂理踏实做人,他死后会在阴间享清福。

  而白觋寒现在的处境简直就是享清福。

  一个风寒完全透不进的卧室。床是实木的,雕着花叶的形状,衣柜,床头柜也是深棕色的实木,整个房内散发着一股檀木的气息,很香,很自然。

  被子是纯白色的,绣着些竹,菊之类的花纹,盖在白觋寒的身上,也渗透着实木的清香。床头的蜡烛忽明忽灭,却让整个房间亮的如白昼一样。

  “你,你醒了啊……”

  像在做小偷小摸的事被发现了一样,白觋寒突然一个抽搐。

  单听这个声音,来者大概是个十九左右的女孩。声音有五分软糯的甜,也有三分处于极寒的清高,更有几分胆小的羞怯。

  白觋寒闻声道:“是的。请问现在我身在何处……?”

  来人道:“迟暮山,泽芸观。”

  泽芸观?这三个字对于白觋寒来说绝不陌生。只要活在这世上,便会产生对修道的向往。只可惜不是人人有那个机缘巧合,大多数平凡人家也只能认个命,自己打拼。

  小时候养父希望白觋寒以后有出息,常常说,万一哪日白觋寒去迟暮山被山上泽芸观的师门看上了,那他可就了无遗憾了。

  而现在自己就躺在泽芸观内,一个从不对世人开放,几乎被人认为只是传闻的地方。

  从来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来者跨了进来。

  白觋寒看清楚了。

  那是一个女孩,和自己估摸地差不多,尚在少年,十八九岁,一头乌丝,黑的纯澈,长到腿根,不带任何修饰,两颊边是整齐的姬发,吧她的脸衬得很完美。眸子是和发色一样的黑,很亮眼,很透彻。符合道姑这个身份的长衫纯白,有银白色的花纹,让这个姑娘看上去就像是神仙一样。

  姑娘没有开口,和原来一模一样的声音却清晰地传进了白觋寒的耳朵。

  “你现在应该已经没事了。”

  是一句平淡的出气的话,但是白觋寒却被吓到了。

  她没有开口。

  “你……?”白觋寒强忍这惊吓,放满了呼吸对她道。

  “我说不了话。”

  【衣寒寻羽·贰】

  “哑巴……吗?”突然意识到自己说出的话带给对方的打击多重,白觋寒捂住了嘴。

  那女孩却道:“无妨。我已经习惯了。”

  见对方没有很在意,白觋寒也绕了过去,问:“那姑娘你是……怎么说话的?”

  “通过道法的心意相通传输想要表达的东西,也就是让指定的人脑内出现我的想法和声音,仅此。”

  听懂了她的解释,白觋寒意识到了道法之奇,也间接知道,这位姑娘便是泽芸观的道姑,救了她自己一命。

  “谢姑娘救命之恩。”白觋寒朝她行一礼。

  “举手之劳,不必多礼。”对方还礼。

  直到现在还没有绕到重点的白觋寒突然记起了什么,便道:“可问姑娘芳名?”

  她甜甜的笑了,笑得甜中带这清冷的气场,缓缓道:“九阳白羽。”

  说罢,还在桌上演示了一遍。

  “可以称呼你白羽么……?”

  “公子喜欢便可。”白羽浅笑。

  这下白觋寒可来了劲,体会到了大难不死的感觉,情绪便提升上来,开始扯东扯西。

  “喂白羽你知道吗,我叫白觋寒,咱们名字都有个白字,你还救了我,岂不是互相投缘?”

  白羽微微点头,示意道可能的确是缘分作怪。

  “你们道姑的道法医术真是奇迹啊!我刚才还觉得自己非死不可……”

  白羽笑得还是很好看,使得白觋寒移不开眼。

  “只可惜,我因为说不了话,所以不能使用很多道法。”言罢,白羽低头垂眸,长睫毛盖在眼瞳上,甚是好看。左边的弧度也没有丝毫减弱,但是却俨然变成了一种苦笑。

  “许多具有攻击性,重要普遍或者实用的道法都需要念咒。而我只能通过脑内传输语言,完全做不到念咒来施展道法,治疗的道法往往复杂一些,是画符画阵来发动的,现在看来,精修医术也无差异。”白羽带着这种苦笑向白觋寒解释道。白羽说的很平淡,但是白觋寒感觉到了一种无奈和历经沧桑的滋味。

  说到底白羽将这件事轻描淡写,显得完全不重要,无差异。但实际上白觋寒只要换位想想,实用的,重要的道术都没法学,被牢牢束缚在了一个节点,是何等痛苦。

  “那么,白公子,若伤好了便早行离去吧,不要在观内待太久。我们道姑向来不太会带人入观,甚至是排斥。”白羽道。

  白觋寒回:“那真是……麻烦你了啊……如果被发现的话……会很不好吧……”

  因为明白自己给白羽带来的麻烦,白觋寒显得有些不自在,不但是因为拖累了救命恩人,还是因为他有着对白羽不同寻常的好感。

  在对待白觋寒时,白羽无一不显得温柔和从容。白羽身上有种与生俱来的纯洁和高雅,生在这毫无瑕疵的冰天雪地内,算是没白费这一身的冷艳却无比柔和的气场。

  “公子不必担心我。虽然这有违常规,但好在师母会为我开脱。所以若伤好了,就启程吧。”白羽的睫毛盖在深色的眸子上闪着点光。

  “好。”白觋寒道,“不过白羽……若我下山,还有机会来这里再见你么……?”

  最后一句很轻,有些自作主张的害怕与试探。是一种异想天开的请求。白觋寒明知道这是不太可能的事,有缘有机会来到这里仅仅是因为自己生命垂危,身为道姑的白羽不能见死不救。

  九阳白羽也知道白觋寒很怕得到他不愿听见的回答,还是带着笑,回道:“不必担心。若时机成熟,你我投缘,又怎会不相见?”

  白觋寒并无想为难白羽死皮赖脸留在观里的想法,于是拿上了自己的东西,恭恭敬敬地再给白羽行一礼,在指引下下山了。

  自此,白觋寒没有忘记山上的这片他可能永远再踏足不了的泽芸观。若让他回想观内的这一小段时间,便会迷离地感觉像做梦一样。

  白觋寒试过找着记忆去寻找往观内的路,但是无果。白觋寒甚至想过用低贱下流的装受伤来引出白羽,但是还是不愿违反原则。

  白觋寒从小相信缘分,也许他和白羽只是一段短小的缘分,亦或许这段缘分要到许多年以后才会再见。

  上山采药,然后无心地向四周看一眼,确认四周没有熟悉的面孔后下山,这是白觋寒每次采药必然要做的事。今天亦是如此。

  “喂快点回去……不快些回去会被师姐骂死吧?”

  “你也快点啊?!磨磨蹭蹭。”

  白觋寒提提眉毛,凑近了些。

  “师兄……?好像有人在……”那边传来细语,白觋寒心叫不好,便捂着头蹲下来。

  巧的是,一片树丛将他挡的严严实实。

  “师兄——这里这里!!”

  白觋寒突然汗毛直立,捂住了耳朵,准备潜行着离开,突然草丛被一手扒开,被人拉住了后领!!

  “喂喂喂……!”白觋寒回头,正对上一个面容俏丽的少年。

  “师兄师兄!!你瞧!!这有个人躲着耶!”那少年一手提着白觋寒,一面回头和剩下的几人说话。

  “子书我和你说了很多次了吧,你就爱这样。快放手吧,应该就是个来山上的人。”

  “你们什么人啊?!”白觋寒的目光与那少年四目相对,显得格外尴尬。

  那少年的容貌不同于凡人,一看便是仙风道骨。他的刘海不长,修的他的脸格外俊。两遍两簇鬓发垂在胸前,后面一束长发用白色发绳高高束起,余下的两节发绳还精巧的给变成了三股辫。

  被少年称作师兄的人也拨开草丛,蹲了下来。条件反射让白觋寒忍不住转过头。

  “师兄你瞧!!还是个害羞的!”那少年满脸朝气地看向自己师兄。

  “快把人放了子书。你想被师姐骂不是?”那人搭上少年的手,少年满脸不在乎,道:“那不是这多危险嘛!万一是个想趁师尊不在一锅端了泽芸观的妖魔嘞!”

  白觋寒这才颤颤巍巍地回过头,却半个字都吐不出来。

  “那个,这位公子,我师弟也是为了我们观着想,最近的确不大太平,可否——”

  白觋寒与他四目相对,他正想说“没事没事”,但眼前之人的反应让他更加为难。

  “神力——?”
第一卷·寒神出世落雪道观 贰·入观修整寒灭五更
  【衣寒寻羽·叁】

  “师兄这天寒地冻的你可不是冻出毛病来了——?”少年轻轻一挑眉,手也接着松了。

  松是松了,紧接着那师兄扯着他的袖子,虽不紧,但足够让他感到十足的压迫感。

  “不可能。我不会认错。子书,你抓着他,带他去泽芸观,我需要确认一下。”那人起身,命令那稍小一点的少年。

  “行行行——”他满不在意地答应下来,“怎么可能有天神沦落在人间嘛,要说现在天上还不在位的,也就神君了吧?!来,跟我走。”

  少年挤出一个灿烂的微笑,拉起白觋寒跟上了队伍。

  那师兄似是领头的人物,简单诉说了几句,人群里一片骚乱和惊讶,但这份惊讶也被他强行镇压。

  “那个——”白觋寒跟在他后面,忍不住开口。

  “哦,没事!就是我师兄比较神经,啊呸严谨一点,看你有点特殊准备带你去观里,没事,会放你走的!顺便,我叫宋子书,他是念城!是我们师兄!你别紧张,我们泽芸观又不是杀人放火的,只是比较严谨!”宋子书一面紧拉白觋寒,一面滔滔不绝。

  而白觋寒的心里正在重复着同一个名字——

  “白羽!”

  “回来了。”念城站立。

  白觋寒定睛一看,傻了眼——

  这可是悬崖啊你们怕不是一前一后往悬崖下跳!?

  念城双手握拳,抽出中指和食指,闭了眼睛,微微念动什么。

  语毕,这悬崖的景象如破壳般一块一块脱落,直到眼前出现了一片道观的大门——

  【泽芸观】

  白觋寒记得这扇门,却从未记得这片风景,更不记得泽芸观在这里。他敲敲脑袋好好思考了,上一次门口的景象还是竹林里的小道。

  一队人马又开始走动。

  见人群回来了,道观内的房间里四面八方涌出了少女们。有些微笑着拿下包裹,一面慰问,稍小一些的就赖在师兄身上撒娇了。

  这时,白羽也姗姗来迟,见是白羽,白觋寒就像看见了牛奶的猫,急匆匆的向前探去。

  念城却稍稍向前,似是和白羽问话,微微挡住了她。

  白觋寒憋了多久了,见一摊好事又被搅黄了,只得忍不住喃喃道:“白羽……白羽……”

  宋子书先前还满不在乎这个人的表现,以为他初来道观自有好奇,眼下却突然喊出了自己师姐的名字,便敏锐起来,道:“白公子,你说白羽师姐??”

  “宋公子你安静点!!我的确不是初次来你们观……前段时日我采药滚下山崖,就是被白羽救的啊。”白觋寒反扯着宋子书的衣袖,对他做了个噤声手势。

  “这样啊……师姐也不是第一次救行人了。但记忆还在的……恐怕就你一个。这……”宋子书此言一出,白觋寒的心突然紧紧悬起。

  宋子书说的没错。如果他还有这段记忆,那不是便能把庙宇的消息传遍大街小巷吗??虽进不来,但如果有心恶之人假意装作受伤,白羽又怎能见死不救!

  但又为何,白羽会不删除他的记忆?

  正当宋子书尚在惊讶,白羽便同念城信步走到白觋寒。

  “白觋……!?”白羽微微睁大眼,瞳孔开始收缩,盯着白觋寒的眼睛。

  “白羽!是我!白觋寒啊!”一见白羽认出了他,白觋寒开始上窜下跳,努力博白羽一笑。

  白羽面色柔和下来,转头朝念城到:“小念,你和我想的一样啊。”

  白觋寒微微颔首低眉。

  白羽又向白觋寒道:“白公子,你可知你当时是个怎的情况吗?”

  “尚不知。只知是白羽救了我!”白觋寒笑嘻嘻地答道。

  白羽已知白觋寒也不明事因,无奈笑笑,道:“我发现你时,你上下毫无伤口,反而,生气蓬勃,准确来讲,是神力。”

  白觋寒闻此言,忍不住侧耳细听。宋子书更是翘着尾巴,听着师姐讲述。

  “我并无作何手段,只是怕你天寒地冻,带你回观。先前以为你是冻晕了,后来你醒来才发现此事端倪。”白羽继续讲述,“我原只当你是个有几分灵力自我痊愈的人,但小念却看出你身上的神力,我不能准确判断你是不是神,但是,你要做好你不是普通人的觉悟。”

  白羽语毕,神情微微一严肃,很快又回复成了柔和清雅的表情。

  “那,白羽,这位白公子该怎么办?”念城听到了合他意的回复后,变得稍微平静。

  “通知师尊和师母,喊人布阵传话。另外加强戒备,这几日的妖魔,估计就是冲他来的。”白羽一拂衣袖,“子书,你把他安置在我隔壁的房间吧。”

  子书拽着白觋寒很快跟上了白羽,连道:“是!”

  跑至白羽隔壁的另一间单间门口,宋子书停了下来,微微推开门,对白觋寒笑道:“贵客!请进!”

  白觋寒跨入房内,才知这便是他上次来过的房间。宋子书快步走到油灯面前,点上了灯。

  “师姐说你来过,那这里就不用我介绍了吧!想想你这么一折腾也累了,那白公子就请睡一觉啦!”宋子书安置好了白觋寒,轻轻走出房间,关门。

  白觋寒自觉大白天睡觉也不是件坏事,头一沉,昏昏睡去。

  不知是不是这里太过于舒服,白觋寒睡的安稳而深沉,他只能听见耳边的几句低语,而低语的声音,则是来自四面八方的。

  “燃火四时,寒灭五更。”

  正当此时,急促的拍打声震醒了白觋寒。

  急促的拍打声混合着熊熊燃烧的声音混杂在白觋寒的耳边。

  他却依旧眼前是一片黑暗。

  他努力睁开眼,突然眼里映进了一抹不一样的颜色。

  眼前站着一个人。但此人与泽芸观的校服不同。泽芸观的每一个人身着校服,整齐而清爽的白色宽道袍,一头乌丝,各个看起来便是修道者,仙风道骨,无所畏惧。

  而此人不同。明明看不到脸,却令白觋寒着实一震。

  白色的衣着,白色的斗蓬用兜帽遮住一部分的脸,眼瞳一下都由一层层白纱笼罩——只留下一对深紫色的眼瞳留在脸上。同样乌黑的发丝,令白觋寒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如果让他形容眼前此人的气场,大概就是可以令天下颤抖,充满了沙场和血腥的无形气味,宛若血雨洗礼的恶魔。

  白觋寒瘫倒在床上,瘫软的双手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努力支撑着他的身体——眼前的人一步步逼近。

  白觋寒一步步后退,直到上半身完全瘫倒在床上。他的手掌稍稍一滑,只剩手肘支撑在塌上。

  那白衣人弯腰。将一只腿卡在白觋寒双腿中间。

  白觋寒忍不住憋住了呼吸。

  正当双方僵持不下,突然,白觋寒感觉喉间一紧。

  居然是那白衣人紧紧勒住了白觋寒的喉咙!

  一股呼吸不了,几乎快要失去意识的感觉充斥白觋寒的头脑。他几乎是胡乱喃喃念着“滚开”一边眯起眼。

  他微微侧脸,突然猛地睁开了眼,支起了眼皮。

  房间内唯一的窗口正对走廊,尽是层层黑烟和火光逃窜的景象。与此同时,窗子的窗纸已经被撕的毫无美丽可言,大致是施了什么术法,白羽的脸清晰的透在窗子上,却无法进入这间屋子,哪怕是一根手指。

  她的手部已经被钉子划得流了很多血。血糊在了窗子的木梁和窗纸上,令人恐惧和战栗。但不管怎么可怕,也丝毫不及屋内的这个恐惧源头要来的有压迫感。

  白羽的眼泪不断从眼眶里涌出来,她想要嘶吼着什么,毫无规律地用尽力气拍打着。

  一声一声。一次一次。

  “睁开眼!!!白觋寒!!!”

  一声尖锐的女声划破了将死的宁静,像电流一样惊醒了白觋寒的神经。

  很熟悉,但又很陌生。

  这股电流很快让白觋寒回复了大部分一世情他抽出一直仍在哆嗦的手,向床上摸去。突然,一个邦硬而寒冷的硬物碰到了他的指尖。

  不管了,什么都好,只要——

  只要能伤害到眼前这个人!

  他拿起硬物,朝那白衣人使劲挥去!

  一瞬间,什么东西脱出他的手。

  竟是一把长剑被他甩脱了剑鞘!

  那长剑全身散发着凛然的寒光,不带丝毫灰尘的剑身反射着火光的炙热。纯白的,剑柄是冰凉的,挂着一枚呈花状的玉佩,玉佩下还吊着一个同样纯白的穗子。这长剑看起来锋利无比,像是个上下受宠的少爷一般至高无上,又似久经沙场般带有沉重的气息。

  白觋寒狠狠一挥臂,往白衣人心脏扎去!!

  像是时间被拉长了一样,那白衣人毫无料到白觋寒的反抗会这么迅速,居然正面收到一刺!

  并且这一剑,毫无遮拦地刺中了他的心脏!!

  一剑穿心。

  白觋寒颤抖着握住剑柄,紧紧闭眼。他等着手被鲜血浸染的感觉。良久,他睁开了眼。

  利剑刺过此人的胸膛,居然滴血不留!但是,可以看出他仍然被这一击有所实质性伤害。那白衣人松开了握住白觋寒喉间的手,朝后猛退几步,脚后跟直抵墙边,蹲了下来。

  一感到脖颈间的压力感消失,白觋寒便从躺着的姿势变为站着,左脚微微迈前,右手变换姿势,牢牢握住剑柄,将剑对准那白衣人的胸前,保持一种防卫的姿势。

  白衣人酿酿跄跄地站了起来,明显步伐十分不稳定。白觋寒似是染上了几分必胜的决心,嘴角微微提起,仿佛游刃有余。

  即使伤口没有流出一点血,但是被捅出来的伤口还是令人触目惊心,细细一看,仿佛一具没有实体的空壳。

  白觋寒着实被这白衣人一惊,险些剑柄落地。

  这样维持了有一会儿,白觋寒开口道:“你是谁!为什么要害我!为什么要放火烧了泽芸观!”

  问完了白觋寒才相通,哪有恶人会乖乖告诉想要杀死的人为什么回来杀他,以及自己是谁这种事情。

  哪知,白觋寒的脑里清清楚楚传来一个声音:“以火灭寒。”

  白觋寒脑里一沉。这个声音颇有开头。微微沙哑,既有女性的一点尖锐,也有男性的深沉,简单概括,便是中性的声音。

  以火灭寒?寒指他吗?那火……便是泽芸观燃起的火……?

  白觋寒微微侧脸,视线触及窗口。

  窗口并没有刚才朦胧中白羽的脸。白觋寒当即镇住了。

  原来刚刚的景象是幻觉吗……?还是白羽看到他反抗成功去救火了……亦是……?

  亦是白羽已经遭遇不测。

  白觋寒忍住了不继续猜测,转脸继续面相白衣人。

  “你赢了。我失算了。”

  白衣人没有开口的痕迹。反而这声音是回荡在白觋寒脑里,不像是从耳朵里感应到的。

  是白羽所用的那个法术……?白觋寒眉目紧锁,心念:“也对,哪有人会暴露自己声音?”

  白衣人挥袖,白色的衣袖挡住了她的脸。

  白觋寒意识到她这还要逃走,便执剑冲过去。

  剑稳稳戳到了白衣,却意外的想碰到了柔软的东西一半穿透过去,直直插在了墙上。

  那白衣人的身影化作一群羽毛纷飞在屋内,没有了实体。

  渐渐的,连羽毛也触碰到了地上,化作一句清淡的“总会再相逢”而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