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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作者:西雨      更新:2014-07-05 22:52      字数:0
  第一章

  金簪銀笄香影豔,浮華盡,醉紅塵。

  青柳華年舉玉卮,風流事,真情難。

  琵琶音響,一曲陽春白雪輕快流暢。男子把杯托腮,靜觀伊人抱琴鳴彈。紅袍金帶,白肌青絲,伊人垂目淺笑。

  一室幽香源自他的身上,暗香疏影,醉眼朦朧。男子舉袂一喝而下,走到伊人身前俯身挑頦,閉目深吻。

  酒香淡淡,他微睜雙眸仰望男子,燥熱的觸感在嘴裡慢慢散開,對方焦急之情從鼻息重呼而出。

  他放下懷中琵琶,主動伸手環抱男子的肩頸,挺腰回吻。津液攙和醇酒自嘴角滑下,唇離之時,銀絲細牽,休休細喘。

  男子輕輕抬起他的身子,旋身把他按在圓桌之上。桌上玉瓶輕跳,青絲傾瀉,眼光嬌媚。

  月色朦朧,柔照房櫳。激情過後,男子坐在床上摩弄他細滑如絲的手背,摸過因長年撫琴生出細繭的指尖。他低頭靠在那人的肩上,忽而聽見那人耳語:「春節初二,我私下包你出場,好不?」

  男子慵懶地轉目看向抱著他的人,勾起一絲狐媚的笑容,說:「順王大人之意。」

  王駓把他的手湊近唇邊輕舔,紅袍下的人兒頓感細癢,欲斂手迴避,卻反被王駓捉緊。

  「緊記別讓雙手受傷,還有……這裡也是。」他握住他的手覆上津液洽濡之處,二人的手指立時沾上暖流。王駓往內一擠,兩指沒入溫熱之處。男子驚呼一聲,背脊摩戛王駓的前襟一彈。

  他耐著身下的理結,歇力說出清楚的字句,可一開口還是止不住嬌聲。

  「只要王大人……憐香惜玉,就……」

  王駓嘴角一勾,扳過他的臉,對上他的唇探舌深吻,身下之人放軟身子,二人倒在床蓐上。紅袍被褪至腰間,最後如紅瓣落地,在地上糾成一片的紅袍宛如一灘血水,既奪目,又明豔。

  是夜,又與君春光共枕。

  在王駓的擁抱下,他瞥見腕上的白玉鐲。玉鐲的絞絲紋,正如糾結不清的思緒,月光穿透白玉剔透,如月般皎潔、明亮……

  只是人不再純淨如此。

  萬物知春,和風淡蕩。凜然清潔,雪竹琳瑯之音。

  平明之時,各房的恩客大多數都早上歸途,王駓也不例外,時值昧旦,便放開懷中伊人,離館歸去。

  館內的僮僕開始起身打水給自家主子沐浴梳洗,他們的腰間不約而同都掛著一個小袋子,捧著木盆的手也拿著一支銅色的小管。

  僮僕一個跟一個在館中行走,一抵大廳,便分了幾路而行。哀兒跟著前頭的僮僕走上二樓,她俯視大廳兩旁的房間,看見其中幾房姐姐為了盡快取得僮僕手下的銅管跟袋子,堆出有如接待恩客般的笑臉主動給僮僕開門。

  她不自覺捏緊銅管,看著木盆上映出自己平凡哀愁的臉,不禁為之一嘆。她恨不得把銅管丟得遠遠的,再把袋子裡的的東西倒進水裡毀掉。她不想他活得那麼辛苦,活得那麼無奈。如果可以,她想與他一起離開這裡,縱使以兄妹關係同住幽巖,她也毫無怨言、心甘情願。

  後頭的僮僕頓足,輕敲主子的房門。一個長髮披肩的男子應聲拉開房門,帶笑摸了摸僮僕的頭,瞥見站在隔壁門前呆望二人的哀兒。

  他把頭髮繞到一邊,往哀兒身前的房間指了指,嘆氣說:「王大人才剛走不久,他應該很累了,手腳輕點,別吵醒他。」

  哀兒一抿小嘴,轉目迴避,稍稍低頭屈膝說:「謝謝殷相公提點。」

  殷忭笑得眼睛也瞇起來,走出房間摸摸哀兒的頭說:「真乖巧。」他斂手回袖,倚上兩房紙窗之間的牆壁,歪著頭續說:「若然他醒了,就幫我告訴他,別接太多男客傷身,女客接再多也不怕。」

  「好了殷相公,請快去梳洗。」殷忭的僮僕拉起他的手臂,強行把他拉進房間。

  哀兒向遠去的殷忭微笑點頭,聽了他的話,再回望眼前的房門,頓覺舉手艱難,一道單薄的木門猶如比城門更重更大。

  她深吸口氣,捵入房間。冬後涼風依然刺骨,盆水澹然,床幃揚揚,淡淡幽香參雜歡愛過後的味道隨風而來。

  房間染上初明淡藍之色,床邊的紅袍分外顯眼,紅袍與地上的玉瓶相依,如血倒瀉而出。

  她瞟見他一絲不掛伏臥床上,登時上前替他掀過被子,藏住被寒風吹冷的身軀。她走到桌前放下木盆,剖決如流地略略收拾,便執起盆邊的布帕沾水,坐在床沿凝視著他。

  長睫因霧氣變翹,額上的青絲仍沾有些些汗水,臉頰也因情事過久泛起淡淡紅暈,頸背的紅斑在白皙的肌膚上更覺豔麗,有如落雪紅梅。

  她柔柔替他擦身洗臉,仔細擦過每一個指節,每一寸細肌。每當擦過他頸後重疊不清的字,她都不由心酸。

  她起身走到窗前躺椅旁的木櫃拿出一瓶傷藥,又把木盆端到床邊,把藥粉倒進木盆混合清水。看到自己眉頭緊蹙,痛心欲哭的樣子,她刻意用力一擰布帕,打亂水中的倒影。

  她跪在床前小心翼翼地掀開蓋其下半身的被子,看見他臀間有白液緩緩流出,手不禁抓緊被子。她暗嘆一聲,用沾了藥水的布帕輕拭其處,稍稍往內擦拭,皮肉就如受驚一樣擠出股股溫熱白液。

  「嗯……」床上的人兒顰眉嚶嚀,她一時反應不及,小手沾上黏稠的白液。慌亂之制,驚醒了床上人兒。他兩肩顫了一下,緩緩張開雙目,疲憊地眨了幾下眼睛,慢慢坐起身來。

  尚未暖和的被子一瞬滑下,披散的長髮遮蔽身上的紅斑。他愕愕睜睜地摸了手邊一下,忽感身下濕漉難耐,稍挪身子一摸,手上沾滿黏糊之物。

  「蔑相公……」

  哀兒一聲輕喊喚回李蔑的意識,他看見哀兒拿著布帕的手同是沾滿白液,無奈輕笑,淡說:「妳下去吧,這不是女兒家該做的事。」

  哀兒握緊手中的布帕不住搖首,紅著臉兒說:「服侍蔑相公是哀兒的本分事,哀兒不走。」

  她在藥水中洗了洗布帕,陣陣白暈在水裡散開,使力一擰,白色的水點滴落盆中,水不再清澈,泛著蒙蒙的乳白,盆中再也映不出清晰的倒影。

  當她正想再次替李蔑擦身,門外傳來一把聲音阻止她的舉動。

  「好了,哀兒。」殷忭推門入內,上前扶起哀兒,取去她手上的布帕,續說:「我還是不放心,所以過來看看,接下來交給我吧。要是妳想幫忙,就放下煙管跟煙袋出去吧。」

  「不……」

  話未說完,就被李蔑輕聲打斷:「下去吧,哀兒。」

  哀兒見李蔑再三令退,便解下煙袋,把它和煙管放在李蔑身邊,望望退下。

  李蔑拿起煙袋,把菸絲塞進煙窩,殷忭傾身替他點火。少頃,他輕抽幾下煙管嘴兒,舒心地吐出一團白霧。

  殷忭同樣抽著旱煙,側身倚靠在床楞叉著腿,笑說:「昨夜真激烈啊,連我這邊也聽到你那甜膩的聲音了。」

  李蔑輕蹙細眉,抿嘴不作回應。殷忭斜目一瞥從李蔑下身拖出來的痕跡,用煙管指了指說:「不擦一下嗎?粘著很不舒服吧?」

  「累了,等一下再弄。」李蔑側身躺下,轉眼一瞥,白液在床上拖出一條白流,且尚有流溢之勢,不遮不掩,一覽無遺。

  殷忭笑嘆一口,俯身坐在床沿,倏然抬起李蔑的腳,為他清理。

  「你……你做什麼,唔……」李蔑挺腰掙扎,推開殷忭不斷探入的手指。

  殷忭叼著煙管,騰出一手捉住他的手。

  「幫你啊,你很累吧?要是積疾,到頭來辛苦的是你。莫擔心,我不會對你懷有不軌,就乖乖讓我幫你,好不?」

  李蔑轉目迴避,挪了個比較舒服的姿勢讓殷忭替自己清理。經過如此狂亂的一夜,他其實早已疲憊不堪,連抬手清理的力氣也沒有,先前所說的話只是敷衍殷忭,沒想到他卻看穿了自己的詭辭。

  殷忭放下煙管,抬起李蔑的腰。他擰乾布帕,拭去津液,卻換來李蔑一聲示疼的吸氣聲。

  他放輕力度,看見他的幽處紅腫不已,且有點撕裂。他探首一看李蔑,見他連煙管也擱在一旁,兩手抓緊被子,竭力不讓他知道自身的疼。

  「忍著點,要先把東西都弄出來才行。」李蔑頷首,殷忭一手拿著布帕,輕輕清理,希望把疼痛減低。

  「唔……」李蔑咬緊牙關壓下自己的聲音,可是殷忭的動作著實磨人,他不禁扭動腰肢,幽處也不受控地吸吮進出之物。

  李蔑大口呼吸,盡量令自己放鬆下來。殷忭眼見清理得差不多了,便抽出手指,從袖袋裡掏出一瓶藥膏,挖出少許替他上藥。

  上藥期間,殷忭還不忘諷笑一句:「想不到蔑相公還會因床事受傷,閣下不是身經百戰嗎?」

  李蔑淡淡一笑,對他的戲謔之言不以為然,多年來,再難聽的話都聽過,區區一句玩笑,又豈會當真。

  殷忭拍拍他的腰,一掀被子蓋在他的身上,笑說:「這陣子別接男客了,就怕你熬不住。」

  李蔑緩緩起身摸向手邊的煙管,深深吸了一口,悠然吐出一口白霧,遂垂首盯著腕上的玉鐲,不時摩娑上面的紋理。

  殷忭洗了洗手,收好藥膏,復又坐在床沿抽煙說:「王大人不會如此輕易放過你吧?春節期間,定會包你出場。」

  李蔑不作聲,只管自顧自地抽煙。殷忭伸手理他的頭髮,撫上他的後頸,似是叮囑,又似規勸說:「要是被老闆知道你私下接客,下場定是不堪,你自己好好權衡輕重。」

  李蔑縮起肩膀躲開,毫不正視殷忭一眼。殷忭回手淺笑,輕快起身說:「我回去了,你好好休息,待會叫哀兒給你送膳。」

  眼看殷忭離去,房門關上,李蔑終放下繃緊的思緒,淡然的神色也漸漸緩了下來。

  他怎會不知殷忭是出於好心,但他不能接受,也不能讓自己淪陷於他的溫柔。他看著手上的白玉鐲,心裡突然又慌又疼,扔下煙管,緊緊捏住玉鐲埋於胸前,在被子下捲曲著身子,生怕玉鐲被人奪去。

  睡意漸濃,半醒半夢中看見一個久違的身影,和煦的眼神、溫柔的話語、細軟的雙手……

  這個讓他忘不了,也終生讓他感激、歉疚之人,永遠在他心中留有位置,即使他受了任何折磨,也磨不滅對他的思念。

  春桃嫣紅風留香,彤霞漫天花映紅。

  丹硃點脣盡艷媚,金簪挽髮顯華貴。

  看著銅鏡中艷媚的臉龐,李蔑緩緩伸手撫上自己的臉,纖指沿著唇邊輕掠,雙唇一抿,嘴唇霎時變得更加紅潤。

  「蔑相公,你今晚真的不帶上哀兒?」哀兒拿著攏子理著李蔑的頭髮,不時偷偷看向鏡中的他,一臉難為不捨,一雙靈眸彷彿隨時掉下淚來。

  李蔑朝鏡中的自己一笑,轉身執起哀兒的手,抬頭看著站在面前的她,輕說:「那兒龍蛇混集,妳一個女兒家不好入內。」

  「可是你不也危險麼?」

  李蔑搖頭,眉頭輕輕一蹙,垂首起身走到窗邊的匟床拿起琵琶,白玉紋鐲在纖腕上微微一晃,敲上弦線,生出一記清脆悅耳的樂聲。

  「明早在後門等我。」

  一句不容反駁的吩咐讓哀兒啞口無言,她愣了半會欲再求李蔑一同帶她出去,回應她的,卻只有李蔑離去的背影與關門的聲音。

  春節期間,所有達官貴人都忙著在自家接待客人,街上的店舖也關門數日,跟家人團年過春,花煙館也不例外,老闆心知年初定無生意,姑娘相公打扮得再美也徒勞無功,倒不如關門讓他們休息休息,好讓春節過後應付蜂擁而上的恩客。

  李蔑從二樓角落的小梯走到後院,輕輕推開後院的木門,登上王駓預先為他安排的馬車前往王府。哀兒站在窗前默默看著馬車走遠,直至不見馬車的蹤影,她才收回目光,低頭看著還帶著李蔑微溫的雙手,細心地解開纏在攏子的長髮,愁眉輕嘆。

  李蔑抵達王府時,天已微暗,赤紅色的天空泛起一片紫霞。明黃與火紅的燈籠緊緊相連地垂吊在王府門前,陣陣歡樂的談笑聲從大廳傳出。

  他在家僕的帶領下走到大廳,站在門外等待家僕通傳,片會聽見大廳的談笑聲驟止,家僕跨門而來,低頭說:「請公子入內。」

  李蔑抱琴點頭,從門後邁步而出,垂首眨睫之間,臉上旋即掛上一抹妖嬈的微笑,抬目對主座上的王駓。

  「蔑兒見過王大人、各位大人。」李蔑稍稍屈膝點頭,清澈如水的嗓音在靜默的大廳響起,聲音一落,隨即引來一眾男人讚嘆之聲。

  王駓自傲地舉杯一飲,臉上洋洋得意。他挑眉看向右則首席的男子,見他頓下欲飲的動作定睛看著李蔑,便知他對李蔑之美為之驚攝,故向李蔑笑說:「蔑兒今個兒陪陪樂將軍,他可是本官的貴客,千萬別怠慢了。」

  王駓刻意強調怠慢二字,勾起嘴角向李蔑打了個眼色。李蔑清楚知道王駓的意思,遂頷首應了,逕自走到樂將軍身邊坐下,為他添酒。

  其他在場的達官貴人無一不妒,眼看如此美人被一個初出茅廬的小伙子靠裙帶關係奪去,任誰都咬牙不忿,可那小子的爹是當朝太尉,他又屢有佳績御封為將,眾人都巴不得急著巴結,又豈能為了一夜春宵而打亂自己的前途。

  王駓老早預料事態如此,大掌一拍,一群鶯鶯燕燕從門外魚貫而入,嬌聲嗲氣地靠上各位大人的身上,大廳霎時多了股胭脂香,讓人醉入溫柔香。

  「各位大人今夜盡情享樂,王某小小心意,還望各位大人不嫌棄。」

  「不嫌棄,不嫌棄……」眾人的目光皆停駐在懷中的佳人身上,一手摟腰,一手摸進衣衫,嘻笑聲此起彼落,唯獨右座的二人規規矩矩地坐著,看著一片胡鬧。

  「樂將軍。」李蔑輕喚一聲,提起手邊的酒壺添滿面前的酒杯,纖指握杯換過樂將軍手上的酒,續道:「佳釀當前,何不舉杯暢飲?來。」

  樂將軍渾身一顫,禮貌地抽回被李蔑輕觸的手,紅著耳根說:「有、有勞,但在下酒量淺,不好貪杯。」

  「醉又何妨?反正長夜漫漫,又有蔑兒相伴,將軍不愁無人照顧。」李蔑的手抵在他的手下,往上一抬,讓他不得不喝下醇酒。

  樂將軍飲下此杯便急急放下酒杯,任李蔑再勸再哄,他也不肯伸手執杯,雙手握拳放在腿上。李蔑也不愛逼迫他人,且難保他今夜回房時迅時變臉,一逞獸慾,既然此刻讓他偷得浮生,何不享受享受?

  他托首細飲,紅唇沾杯,在白玉杯上留下淡淡紅痕,流眄間看見樂將軍一臉尷尬地瞄了他一眼又轉目看向別處,他不禁嫣然低笑,故意舔舌捲去杯沿的酒珠,妖媚地斜眼看著這位少年郎。

  英眉大眼,鼻高唇薄,雖說曾是征戰沙場的將軍,但一身貴氣卻讓人覺得他只是一個富家子弟,若非如此克己的舉動,李蔑還不相信此人有何能奈擔任將軍一職。

  「淵岳啊淵岳,美人當前,你竟如此浪費?若是不喜歡,不如讓給老夫好了。」一個喝多了的老者一手拿著酒瓶,一手摟住美人,搖搖欲墜地走到他們面前。他仰首舉瓶吐舌,卻飲不得半滴醇酒,便隨手一擲,酒瓶瞬時落在李蔑身側。

  若非樂淵岳及時挽過李蔑的身子,恐怕酒瓶破裂所生的碎片已在他身上劃上口子。樂淵岳吁了口氣,向老者抬首笑道:「淵岳謝方太傅提點,只是晚輩不勝酒力,不想在人前出醜。」

  方太博聞言頓了一頓,醉醺醺地牽起一記邪笑,狡黠地笑了幾聲,說:「老夫知道了,那還不快快回去休息?好讓這美人兒服侍你,春宵苦短啊。」

  李蔑回首看了看他,二人對望半晌,樂淵岳驀然轉開視線,收緊抱在李蔑腰上的手,道:「那晚輩先到廂房休息去了。」

  他伸出另一隻手從後扶住李蔑的手起身,遂放開摟在腰上的手,在眾人的鬨動下牽著李蔑離去。

  方太博看著二人離去,直至沒了身影,心裡的震懾方平息下來。方才那小子的眼神分明不帶笑意,對著他這個兩朝元老仍能擺出如此架勢,教他怎能不防。想起自己剛剛裝醉說辭,心下不忿,振袖低罵一聲。

  位處小院的廂房燭光微亮,引路的家僕為二人推開房門,朝二人一路相握的手看了一眼,笑著引手請他們進去。

  樂淵岳低咳一聲,鬆開握住李蔑的手,讓他先進廂房,遂揮退家僕才跨步入內。他回身關上房門,正想轉身步向桌前,胸前便多了一股溫暖,醇酒的餘香隨人兒的軟唇傳入唇齒,他瞪大眼睛愣了片晌才尋回自己的魂魄。

  他一手拉開李蔑的身子,喘了口氣道:「請、請公子自重!」

  李蔑緩緩張開因微醺水靈的雙眸,伸手掀開左襟露出圓滑的肩頭,仰首向他的耳間吹了口氣,呵氣如蘭。涼氣讓樂淵岳打了個顫,李蔑主動靠上他的肩窩,挑逗地一手拉開他的衣襟,一手解開他的腰帶,輕聲說:「將軍不是要蔑兒服侍麼?」

  李蔑的手慢慢往下游移,在樂淵岳捉住他那隻作惡的手前,他的腿率先在他胯下輕摩。他裝出一臉單純又疑惑的表情看著樂淵岳,看似他才是那個懵懵懂懂、不知人事的官人。

  樂淵岳兩手逮住李蔑的雙手,像是逗孩童似的把他拎開,二人之間霎時隔了半臂之距。他看見李蔑一臉愕然,立時尷尬地放開他的手,動作僵硬地把他滑落臂上的衣襟披好,再轉身三兩下繫好自己的腰帶,整理衣襟。

  他繞過李蔑坐在匟床上暗緩口氣,他雖少進花煙館,但畢竟也知他們不會只在房間坐著對飲、促膝長談。他無措地摩了摩腿上的衣擺,環覷屋子但求想出話題拖延,瞥目之間,他的目光停駐在李蔑帶來的琵琶上,靈機一動,靦腆說:「不如請公子為在下彈奏一曲,可好?」

  李蔑看看身上半鬆的紅袍,心裡自是明白他的用意,嘴上不禁為這個傻小子的舉動一笑。他悅然走到桌子交腿坐下,抱起琵琶,一反方才的嬌媚,向面前微微赧顏之人點頭示禮,客氣道:「那蔑兒獻醜了。」

  李蔑閉目靜想,纖指一揚,一曲陽春白雪應時響起,彷彿與窗外遍地薄雪互相輝映,與春風共譜此曲,琳瑯之聲繞樑不息,讓樂淵岳移不開視線,妙音撼心。

  一曲罷,樂淵岳怔了會兒才懂反應,撫掌讚嘆,臉上的羞赧早已為他的琴音而變得興緻勃勃,他喜上眉梢說:「公子琴藝非凡,在下實在佩服!不知公子能否再彈一曲梅花三弄?」

  李蔑垂首嗤笑一聲,樂淵岳眨目不解。他帶笑輕撫琵琶,瞥目斜睨樂淵岳一眼,笑道:「將軍莫不諷刺蔑兒?如此高潔之曲……當真要一介妓子彈麼?」

  「抱、抱歉,在下並無看輕公子之意。」樂淵岳慌亂地綻著口兒,思來想去也想不出像樣的說話解釋自己只是純粹醉心樂韻的用意,自個兒結結巴巴的坐在對座,只怕自己把話越描越黑,引來不快。

  李蔑淡淡一笑,輕動指節撥弄琴弦,喚回樂淵岳的注意,柔聲說:「將軍無須稱蔑兒為公子,蔑兒只是妓子,豈能讓將軍以在下自稱,又以公子稱呼蔑兒?於禮不合啊。」

  「不,在下只是——」

  「若將軍不介意,蔑兒可喚將軍作公子,而您也直接稱我蔑兒就好,如何?」

  李蔑看著他靜待他的回應,二人靜默片刻,樂淵岳終頷首應允,一直緊繃的情緒也放緩了一些,笑道:「既然如此,不如彼此以名相稱吧,你喚我淵岳便好,彼此平起平坐,以表淵岳並無鄙夷之意。」

  李蔑垂睫淺笑,不置可否,在彼此沈默之間奏起梅花三弄。樂韻揚揚,雪淨無雙,整夜樂聲不息,彼此巧遇知音,一時奏樂輕歌,一時把杯言歡,盡興至極。

  晨鳥初鳴,天邊泛起蒙蒙白光,驅去深沉的黑夜換上藍裝。晨風微涼,李蔑在一記寒噤下悠悠轉醒,睜目瞥見那副矯健的身軀在匟床上和衣而睡,身旁落了幾個東歪西倒的酒杯。

  他定睛看了少間,才緩緩撐起身子,拿起橫放在腿上的琵琶,上前蹲身看著樂淵岳的睡臉慢慢湊近細覷。他從未遇過不受誘惑,且如此識音之人,暗忖此人實在難得,雖少年得志,卻絕不因家世身份而欺壓他人,是真正的正人君子。

  李蔑抿唇一笑,在他的唇角落下輕吻,小聲說:「還望後會有期,淵岳公子。」

  窸窣聲細細遠去,一道和煦的日光無聲落在他的臉上。關門聲響,樂淵岳抿緊雙唇,看似微醺未褪的紅霞再次爬上他的耳廓,染紅了他的臉龐,也染紅了他的心。

  蹄聲在小巷輕快地響起,馬兒被韁繩一拉,低呼口氣,馬車靜靜停在花煙館的後門。

  李蔑從袖袋取出些許碎銀遞給車伕,點了點頭便走到門前輕敲數下,等待哀兒為他開門。

  門閂與門板雙敲而響,木門漸漸被人從內拉開。李蔑抬目一看,頓時瞥見哀兒含淚哭泣的樣子與紫瘀的嘴角。

  「少爺,該起了。」

  樂淵岳張開眼睛,看見嚴靖山站在那人蹲身而望的位置。

  他扶額坐起身來,環視房間一會,卻不曾發現那人曾在此處留宿的痕跡。

  嚴靖山瞇眼看著他的嘴角,半老的臉龐霎時因此多了幾道皺紋。他尷尬地指了指自己的嘴角,沉聲說:「沾到唇脂了。」

  樂淵岳聞言頓時心虛抬手擦拭,令嚴靖山的眉頭皺得更深。

  他偷瞄嚴靖山一眼,清清喉嚨,站起身來整理一下衣衫,依然不敢再次對上這位自他進府以來看顧他的男人。

  「老爺自昨夜便在府裡等少爺回來,知道少爺到王府作客便不歡喜了。待會見著老爺,記得要跟他老人家賠罪。」嚴靖山與樂淵岳同坐一車,從王府出來至今二人不曾再說上一句說話,終是嚴靖山想起自家老爺與那上位之人難看的面色,好心囑咐一下樂淵岳,就怕他吃虧。

  樂淵岳心不在焉地點頭應聲,眼睛一直瞟向車外。他知道嚴靖山所說的「老爺」不是樂太尉,管他的也不是樂太尉,太尉雖對他待如親兒,但始終都不敢視如親兒,全因他根本不是姓樂。

  相反,他對那「老爺」卻是沒什麼親情可言,反倒寧願樂太尉真的是他爹,生活倒也自在得多。

  道旁驀然驚呼四起,倏然撲出官道的人驚了馬兒高嘶起蹄,馬車左右搖擺一陣,撞傷了嚴靖山的額角,他立時氣得向外喝道:「前面發生何事?!」

  車伕慌慌張張地轉身掀開一角車帷,說道:「有個裸身的相公被花煙館打了出來,驚了馬兒,小人這就把他抬開,少爺稍安勿躁。」

  樂淵岳擺了擺手示意,讓人下去辦事。他畢竟是個將軍,如此動盪自是傷不了他分毫。

  他依舊坐在車內若有所思地看著窗外,但道旁圍觀的百姓所言卻令他不得不傾耳細聽。

  兩個娘子舉袖掩住細唇,眼裡盡是鄙夷看著馬兒的方向,不屑道:「天有眼了,這些相公早該遭天譴,堂堂男人還到處勾人,比妓館女子還賤!」

  「可不是,人做得如此,倒不如死了倒好,活著還丟人現眼。」

  樂淵岳聽了皺起眉頭,還真不知妓館相公在百姓眼中是如此人物。想起相公,腦裡不禁閃出昨夜那人的身影。琴音漫漫,聽著覺出那人高傲不屈的性情,一夜坦誠處來不卑不亢,果真像是知音對飲,長談一夜。要不是他,恐怕自己也如那兩個娘子一樣鄙視那些為妓之人。

  車伕踏上馬車,再次掀起車帷一角露出臉來,「事情辦妥了,小人這就駕車回府。」

  樂淵岳點了點頭,車伕便轉身駕車而行。馬車上的金鈴流蘇隨動而擺,清寧的鈴響緩緩走過花煙館的大門,一聲嘲諷亦隨之闖進他的耳中。

  「好生本事吶蔑相公,本花煙館可容不了你了,還請你出館自謀生路!」

  「管事,求您不要趕走蔑相公!哀兒給你磕頭,求您向老闆說情!」

  「妳這丫頭以為我不敢趕妳是不是?哼,本管事是趕不了妳,但可不是打不了妳!」

  「住手!」

  「停車!」

  二人的聲音幾乎一同響起,樂淵岳不理嚴靖山和車伕驚愕的眼神,躍身下了馬車,回頭一看,果然看見李蔑裸身護著一個少女。見著李蔑被人用木棍重重打了一記,倒地不起,他立時邁步往回跑到花煙館前。

  管事見木棍落在李蔑身上甚不解氣,斜目仰頦示意身旁的大漢動手。兩名大漢左右架開李蔑,正提膝向他的肚子踹去,手便被人掐緊扳往身後,提起的腿也被一腳制住。不消一刻,兩名大漢動彈不得。

  「哪來管閒事的!嫌命長麼!」管事握緊手中的木棍直指樂淵岳的鼻端,氣焰雖大,但人卻節節後退,讓身後的大漢護著自己。

  「少爺!」嚴靖山見自家少爺無端白事為人抱打不平已覺驚訝,見他為了一個相公如此更是震驚的地步。他三步併兩步跑到他的身邊,回頭看看圍觀的人,馬上動怒趕人,「看什麼看,去去去!」

  樂淵岳見嚴靖山來了,一把將手上的大漢推回管事那邊,遂訕訕抱起倒在地上的李蔑,當他正想帶同旁邊的少女離去,卻被嚴靖山趕緊拉走,未及開口便已被推著趕上馬車,駕車離開。

  嚴靖山看著樂淵岳臉紅耳赤地抱著暈倒的身子,見他眼睛也不知該看向哪邊還不敢放手,心裡卻不覺好笑,只怕那位見狀,不像他翻翻白眼就可了事。

  待了好些會兒,樂淵岳才想到解下自己的外衣給李蔑穿上,擺弄衣物時瞥見他頸後重疊不清的黥字,仔細一看,也不難看出那個深刻的「妓」字後面還有一個清晰的「奴」字,心裡頓時不由嘆息此人何等命苦。

  「少爺打算如何處置此人?」嚴靖山默默祈求少爺莫要說出令他頭痛的答案,可樂淵岳偏生如他所想。

  「帶回去好好安置,待身子好了再作打算。」

  天啊!嚴靖山重重嘆了一聲,心道自己前世是否開罪了這個主子,怎生越大越難侍候,如今倒給他出了道大難題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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