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在柳琰夏用著遲來的午餐或者說是早來的晚餐時，一如他所猜測的那般，在那吻之後，白詠夜的確暫時不想見到他，他替柳琰夏迅速地弄好晚餐後，在察覺柳琰夏出了房門後，便立刻上了二樓。

　　纖瘦的身影停在站在二樓的樓梯口處，白詠夜垂下眼簾，蓋住了隱隱有了波動的雙眼。

　　伸手抓住了胸口，用力地好似要將心掏出一般。

　　他一直站在那裡，保持著姿勢，一動也不動的宛如雕像一般，直到樓下傳來了聲響，緊閉的雙眼才猛然地睜了開來。

　　那雙眼，依舊是如同槁木般的死灰，曾經的波動如同海市蜃樓一般，已經不見蹤影。

　　白詠夜緩步下了樓，來到廚房。

　　柳琰夏已用完了餐，聽見門口的聲響，便抬起眼望了過去。當他直直地望進白詠夜的雙眼時，眼底立刻閃過了一抹名為失落的情緒。

　　「我吃飽了。」心情頓時一落千丈，柳琰夏的語氣生硬而冷淡，他收回了視線，不再看白詠夜，嘴裡不受控制地嫌棄了起來。

　　「真難吃，不會煮就別煮，免得毒死我。」他雖如此說道，但他前方的空碗卻令他的話毫無說服力。

　　白詠夜一如既往的沉默，他走到桌前，鍋子裡的粥少了大半，盤子的菜也都空了。

　　柳琰夏眼底閃過一絲心虛，他撇開頭，態度高傲的就像吃掉那些粥菜的人，不是他一樣。

　　只是，即使他這般嫌棄了對方的手藝，依然沒有從對方那裡得到任何一絲的回應。

　　他抬眸望向對方，看著那宛如戴了張好看面具的臉，視線漸漸地有些灼熱了起來，可即使如此，在他的灼熱視線之下，對方身上依然看不出任何一絲的窘迫，淡然的，令人失落。

　　「喂。」柳琰夏不再緊盯著對方，他垂下眼眸，在白詠夜收拾好桌上，端著空碗盤離去時，猛地開口問道。

　　「你叫什麼名字？」至今，他還不知道自己新幫傭的名字，過去他也不曾問過其他任的幫傭，但現在，他問了。

　　白詠夜的腳步一頓，回身看著對方，沉默了許久，最終只是垂下了眼簾，端著碗盤離去。

　　柳琰夏的臉色隨著對方離去的腳步而漸沉……

　　不能說的名字嗎？

　　柳琰夏過去從不接受他人的拒絕，而他有本事也有本錢不讓人拒絕，可是當遇上白詠夜後，他已接連感受到被拒絕的挫折，蟄伏的脾氣蠢蠢欲動，可還沒等他發作，白詠夜便去而復返了。

　　白詠夜走到桌前，伸出右手，他顯然才剛洗了手，手上滿是水滴。他伸出食指，輕輕的放在桌上，在柳琰夏的視線之下，緩緩地移動著。

　　指頭上的水滴隨著食指的移動，在桌上留下了水痕，一筆一劃的，逐漸勾勒出文字。

　　「白……詠……夜……」柳琰夏緩緩地唸了出來，他抬眼望向對方，確認性地重複著，「白詠夜？」

　　白詠夜收回了食指，在對方第二次說出自己的名字時，拿起了抹布，朝桌上一抹，那秀氣的水痕字跡便消失了。

　　「白詠夜……」柳琰夏再次地喚道，這一次，卻像是在嘴中細細地咀嚼一般，像是在品味，緩慢而輕柔的，如羽毛般掃過名字主人的心頭。

　　「真好聽的名字。」

　　白詠夜抬眸，一雙黑眸不帶任何情緒地望向柳琰夏，看著對方一遍又一遍，逐字清晰地唸著他的名。

　　「白詠夜。」

　　當柳琰夏又一次緩緩地唸著白詠夜的名時，白詠夜便轉身離去，並未在桌前停留，聽著自己的名字一遍又一遍的被那男人唸出。

　　男人的聲音就像是羽毛一般，不斷地輕輕掃過他的心。

　　柳琰夏抬首看著對方的背影，不知為何，總覺得對方轉身離去的舉動，就像是在逃離什麼一樣……

　　他垂眸望向桌面，看著曾經用水痕勾勒出文字的地方，彷彿還能在那上頭看見那三個字般，伸出食指輕點，手指順著印象中的字跡，緩緩地勾勒出那秀氣的文字。

　　由字看人，那人本該是如此的感覺吧？為何會變得現在這樣呢……

　　食指猛地亂劃，將他原先模仿勾勒出的字在他腦海中劃去，留下的，是那人親自寫出來的。

　　不知……他的聲音，是不是也如字一般的秀氣……柳琰夏不禁想道。

　　聲音……？猛地抬起了頭，望向在角落洗碗的那人，柳琰夏終於發現了一件始終被他忽略的事情──白詠夜自始自終，從未說過一言一語，甚至連細微的聲音，他都未曾聽過，難道白詠夜無法言語？

　　是啞巴？

　　他真不能言語？

　　這個晚到的發現，令柳琰夏心裡起了一種陌生的情緒，像是憐惜一樣，也像是感同身受──他們皆是擁有殘疾之人。

　　一個腳殘，令一個口殘再加面殘，都是殘疾人士。

　　他並未打擾白詠夜，只是靜靜地看著，讓那人的身影，印在他的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