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牧低下头，不知道那个人怎么察觉到自己的细微动作的。还没等他细想，薄绡后终于有了动静。薄绡在水流中扬起，让他隐约地看到了那个身影。床帷斜斜地放下一半，那个声音的主人正躺在薄绡之上，原本应该是强健有力的尾鳍，现在只有着僵硬的姿态，如同死去的鱼一样直直地摆放在那里，看起来别扭而难看。

  “你就是今天到来的吗。”王喃喃地说道，自顾自地嘟囔着，“今天只有你到来了。感觉有些奇妙。”

  “你知道穆尔达每年有多少人鱼到来吗？堪堪不过二十来条而已。而你，在今天到来了。”

  王长长地嗟叹着，无声无息地等待着他的回答。

  “今天难道是个特殊的日子吗？”

  王的语调似乎轻快了起来，带着醒悟般把惆怅抛到了一边，“今天对于我来说的确是个特殊日子。我估计着今天也许不会有新的人鱼到来，但是你来了。就像我一直不去想一件事情，可是它偏偏发生了。”

  “你刚才去了琥光对不对？看见了穆尔达的长老，你有什么感觉呢？”说要这句话，王没等他回答，又自己推翻这话，“不对，我居然忘了，你不过是新到来的，不知道长老是什么意思。”

  他问牧：“你刚才有看到其他人鱼对不对？”

  牧点点头应道：“有看到。”

  王说：“长老，就是你刚才在琥光看到的那几位。”

  牧低着头没有回话，因为他不知道用什么词语去形容长老们，就算知道，作为出生以来就在大海里独自生活多年的人鱼，他好像不应该知道用什么言辞吧？普通的人鱼语可以生来就有，但是稍微高级一点的，必须学习才能运用。要他来描述自己的感受，这要求也未免太过严格。

  王笑了出来，他的笑声里却没有那种虚弱感，好像他那条僵硬的尾巴是牧的幻觉。

  他似乎才恍然发觉地说道：“你今天才刚来到这里对吧。”说完便自己呵呵地笑起来，像是见着一件多么好玩的事情。“你知道日子是怎么计算的吗？”

  “知道。”

  “那你告诉我，你出生多久了？”

  牧为难了起来，确切的日子他没办法说出来，日复一日的天明，春去秋来，但是在大海之中，他四处游荡，怎么可能记得住时间的流逝？更为重要的是，现在的他，并不是在大海独自游荡而后到来穆尔达的牧，而是那个曾带着深深的愧疚和痛苦，遗憾死去的他。现在的他，是从未得到过那个人真正的爱，却带着对他深深的恨，和对那个还没出生的孩子忏愧，死去的他。

  牧轻轻地晃了晃鱼尾，低下头去。他不知道怎么回答王的问题，也不想继续这样的问题。

  王却像是洞悉了一切，笑着甩起他长长的鱼尾，水流把牧带动着往他身后退去。“你下去吧。以后我们还会再见面的。”他深深地笑着，轻松自如，仿佛牧看到的他的鱼尾的僵硬沉重，是错觉。

  牧被水带了出去，出去之后才发现，宫殿周围的守卫全部消失不见了。他茫然地看着空荡荡的宫院，不知道该怎么出去。正想着这个问题，刚才那条褐色鱼尾的宫人再次出现了。

  他拖着他矫健的鱼尾游了过来，却没有带上其他侍卫。他游过来后便一把抓住牧的左手说道：“你现在该去绮瑞沼泽了。”但是嘴上这样说，却是把牧往丝丽兰宫的后殿游去。

  “等等，你要把我带去哪里？”牧虽然不知道离开的方向，可是那个方向却是一看就知道不是离开丝丽兰宫的方向，他质疑地问他。

  褐色鱼尾的人鱼笑了起来，眉角的笑纹弯了起来，似笑非笑。“当然是为了我们的王了。”

  这话说得蹊跷。这到底是怎么了，牧确信这是他今生第一次回到穆尔达，可是回来之后，长老们、侍卫，还有上辈子没见过的王和这个褐色鱼尾的人鱼，都有些诡异，一而再再而三地做出一些莫名其妙的举动，说出一些奇奇怪怪的话。还是说，自己回到的这个日子，有着特殊的意义？

  还没等他多想，那条人鱼便用力地按住他的手臂，剧痛袭来，眩晕之下牧蓦然地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