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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篇
作者:neleta      更新:2015-03-22 15:22      字数:0
  「今年耶誕節可以免費搭乘飛船去太空探險的幸運兒是誰?讓我們現在就揭曉!」

  「從十二月二十號到一月十號期間,本商場所有商品五折起,請大家千萬不要錯過!」

  「耶誕節給你的孩子們準備什麼禮物?請關注『聖誕老人超級大禮活動』!」

  「還在為耶誕節和心愛的他在哪裡慶祝而煩惱嗎?不要煩惱,請……」

  繁華的商業街處處可見為了迎接耶誕節而舉行的各種促銷活動,儘管人類文明已經達到了又一個高度,但對於每年傳統的節日,不管東方還是西方,依舊是大家期盼的日子。

  二十一世紀已經過去了一半,地球在無數個可能要遭到毀滅的預言下,依然堅挺地存在著;人類在無數個即將因為破壞環境而被滅絕的言論中,仍舊頑強地存活著。每一天都有新鮮的事物,每一天也都有舊的過去。

  拜金主義也好,現實主義也罷,人類社會在和平與戰爭中創造出一個個更高的文明,生活的腳步也從地球向外太空邁進。對人類來說,十年的變化都是驚人的,更何況是三十年或四十年。而對某些人來說,幾十年不過是他們生命中很漫長卻又很小的一部分。在很多人為了耶誕節而忙碌慶祝的時候,他們就好像是過客,站在一旁看著大家忙亂,已無法融入到這種歡慶的氛圍中,因為對他們來說,每一年的耶誕節都是一樣的。

  相比城市中的繁華,位於荷蘭一處小鎮的墓園裡則是異常的安寧。手捧一束潔白的鮮花,孔秋面色平靜地走到一塊墓碑前放下鮮花,對墓碑上的照片一鞠躬,然後彎身用手清理了一番墓地四周的落葉,最後他在墓邊坐下。掏出手帕,把沾染了些許灰塵的照片擦拭乾淨,孔秋已沒有了當初的那份悲痛,而是接受的淡然。當然,看到照片上緊緊依偎在一起的兩個人,他的心裡仍難免會有些刺痛,還有些愧疚。坐了一會兒,他開口:「爸媽,我來看你們了。」

  沉默了片刻,孔秋繼續說:「布魯今年還沒有回來,很抱歉,今年還是我一個人來看你們。」說到這裡他抬眼看向園外。那裡牧野和甘伊站在車旁等著他。笑了笑,孔秋道:「今年我們三個人仍舊和往年一樣,陪伴照顧著彼此。後天我們去美國祭拜牧牧的父母,之後我們會返回貓靈族。」

  呼吸沉重了幾分,孔秋抿抿嘴:「樂陽也上年紀了,今年初他生了場大病,在鬼門關走了一遭,還好現在沒事了。他又當爺爺了,這回如願地得了一個孫女,把他高興壞了。我很想打通電話給他祝賀一下,可惜不行。對樂陽來說,我已經是失蹤的人,還是不要去打擾他的好。不過,甘伊哥找了家族裡最好的醫生時刻關注樂陽的健康狀況,他現在有孫女萬事足,我看怎麼也能長命百歲。」

  眼角有些濕潤了,孔秋仰頭看看蔚藍的天空,在環境保護幾乎深入世界上每一個角落的現在,藍天白雲隨處可見,照此下去人類還能存活很久很久。四十年了,布魯離開已經整整四十年了。四十年來,孔秋和牧野的雙親都離開了人世。因為不能說出貓靈族的事情,孔秋和牧野在父母過世後就漸漸和自己的親人朋友失去了聯繫,直到今日,他們在親人和朋友的心裡已是失蹤多年、也許早就死去的人了。

  每一年,兩人都只能躲在暗處看著自己的親人一日日老去,看著親人的後代一個個出生,他們唯一能做的,就是在親人朋友看不到的地方祝福他們。孔秋在父母過世後,把自己以前工作時的積蓄全部贈給了余樂陽。他沒有兄弟姐妹,余樂陽是他的好友也是他最好的兄弟,隨後他就從余樂陽的世界裡消失了。

  余樂陽找了他很久,一直到前幾年他才不得不接受孔秋永遠離開了他的這一噩耗。而孔秋把錢留給他,也是表達他說不出口的歉意。余樂陽現在已經是白髮蒼蒼的老人,而他依然如四十年前那樣正值壯年,他不是演員,所以他只能用這種方法離開,因為他無法說出實情。

  孔秋的父母一直希望能見見他喜歡的那個人,可是一直到臨死,他們看到的也只是布魯的照片。在父母去世前,孔秋忍不住告訴了他們這個秘密,然後他的父母帶著這個秘密,也帶著對孔秋未來生活的放心離開了人世。孔秋在牧野和甘伊的陪伴下安葬了父母,那一刻他死死壓抑在心裡的思念爆發了出來,他多麼希望布魯能陪在他的身邊。之後,是牧野,也同樣經歷了孔秋的痛苦。

  一天天,一年年,三個人彼此鼓勵、彼此扶持著度過每一個等待的孤獨時刻,期盼著有一天他們的主人能出現在他們的面前。但是四十年過去了,生活依然沒有任何的變化,他們要做的仍舊是繼續等待。

  孔秋時常會想,如果沒有牧野和甘伊,他是否能孤寂地等待下來,接著他就萬分的慶倖,慶倖他的身邊有甘伊和牧野的陪伴,是他們讓他度過了最難熬的每一天的等待。他以為等待太久人會變得麻木,可事實上卻恰恰相反。等待得越久,他越害怕一個人的獨處,那會讓他越來越難以控制住心底快要淹沒他的思念。

  陪著父母坐了很久,說了自己這一年發生的事情,孔秋站了起來。知道他和父母說完了,牧野和甘伊走過來送上鮮花。四十年過去,三人不僅是朋友,更是親密的家人。一左一右地摟上孔秋的肩膀,甘伊和牧野說出每一年他們都會說的話:「伯父伯母,我們會照顧好仲尼(秋秋),請你們放心。」

  祭拜完了,三人回到車上,由甘伊開車前往阿姆斯特丹,然後搭乘晚上七點的飛機前往紐約,去祭拜牧野的父母。為了避開碰到親人的可能,他們都選擇在耶誕節前後去祭拜各自的父母,因為沒有人會在這個時候去墓園。

  和孔秋一樣,牧野的父母也是在臨終前才知道他的事情。在這件事情上,兩人註定要虧欠他們的父母。

  車上,三人都沒有說話,每年的這個時候,孔秋和牧野的心情都不會平靜,連帶著甘伊的心情也不會平靜。四十年的朝夕相處,三人早已是你悲我悲、你喜我喜。

  看著車窗外飛速倒退的樹林,孔秋在心裡喊著布魯的名字,這一刻,他分外的思念那人。牧野深有感觸地緊緊摟住孔秋的肩膀,給予他無聲的安慰。

  ※

  敲敲門,得到房內人的回應後,孔秋開門進去。坐在床上正在看書的人看到抱著枕頭的他,了然地笑笑,掀開自己的被子。小跑到床邊,上床,鑽進被窩,再擺好自己的枕頭躺好,孔秋整個動作一氣呵成,毫不拖泥帶水,看得出平時沒少做。

  牧野放下看了一半多的書,也躺了下來。兩個人也不說話,看著天花板,這樣彼此依偎著就覺得孤獨少了許多。孔秋的父母去世那陣子,牧野和甘伊每天都陪在孔秋的身邊,包括晚上睡覺的時候。從那之後,每當孔秋實在熬不住了,他就跑到牧野或是甘伊的房間裡,有時候兩人也會跑到孔秋的房間裡,用這樣的方法熬過最難的思念,只是最近熬不住的次數越來越多,不管是孔秋還是牧野或是甘伊。

  對著天花板發呆了很久,孔秋出聲:「牧牧……」

  話剛要出口,有人在外敲門,兩人看了彼此一眼,眼裡是相同的明白。

  「進來吧。」牧野往床邊躺了躺,孔秋也往他那邊挪了挪。

  門開了,進來的人懷裡同樣抱著枕頭。沖兩人咧嘴深深一笑,他很自覺地上了床,鑽進被窩,挨著孔秋躺下。被窩裡很暖和,甘伊舒服地籲了口氣。和剛才一樣,他進來後也不說話,只是盯著天花板。氣氛再次陷入沉默,就連之前要說話的孔秋也不吭聲了。

  過了很久,久到孔秋都迷迷糊糊地要睡了,甘伊突然幽幽地冒出一句:「明天就是一號了。」孔秋瞬間醒了,牧野閉著的眼睛也睜開了。甘伊又幽幽地問:「你們說,小冬明年,能回來嗎?」

  孔秋和牧野毫不遲疑地重複道:「能。」

  甘伊翻身抱住孔秋,孔秋拍拍他,不知第幾百次地寬慰道:「小冬一定會回來,只是時間早晚的事。」

  牧野跟著說:「小冬應該已經完成試煉了,之所以還沒有回來,肯定是在哪裡修煉呢。他是主人,能力不能太弱。」

  「可是以前的那兩個人類都是二十多年就出來了。」甘伊哽咽地說。時間越久,他越害怕,他害怕伊冬其實已經不在了。沒有人能告訴他伊冬是否還活著,他只能一遍遍對自己說那人不會丟下他,那人終有一天會回來,可是……那人離開的時間,已經遠遠超過了貓靈族歷史上記錄的那兩個人試煉的時間。

  孔秋和牧野同樣害怕,但是他們不能在甘伊的面前表露出分毫。孔秋摟緊甘伊,道:「算起來小冬離開才三十多年,試煉沒有確定的時間,只不過那兩個人剛好都是二十多年而已。」

  牧野說:「說不定等小冬回來的時候,他的能力可以達到『唐』呢!不然他怎麼會花這麼久的時間?如果到『艮』的話,我想小冬早就回來了。他的意志力那麼強,我覺得達到『唐』也不是沒有可能。」

  甘伊的眼圈紅紅的,勉強笑笑:「真的嗎?小冬可以達到『唐』?」

  「當然,甘伊哥的主人至少要達到『唐』的能力。」孔秋說得很肯定,但其實他的心裡卻是一點底都沒有。

  牧野一手按上孔秋的肩膀,稍稍用力,臉上是肯定的笑容。孔秋看了他一眼,臉上的表情也更加的堅定了。小冬一定會回來!

  孔秋和牧野寬慰的話起到了作用,看著兩人臉上的堅定,甘伊也再一次恢復了堅強。他重重點點頭,告訴自己:「不管多久,我都會等,等著小冬來接我。」

  「嗯,我們一起等。」

  房內再次陷入了沉默,只不過和剛剛的那種沉默有些許的不同。牧野關了檯燈,側身摟住孔秋,孔秋和甘伊則彼此依偎著。在這樣的深冬時節,在這樣孤獨的等待中,三個人以這樣的方式來驅走孤獨。

  漆黑的夜裡,有人打破寂靜。

  「牧牧、甘伊哥,我覺得咱們三個人不能再這麼消沉下去了。」

  「嗯,我也覺得,我最近特別想小冬,特別想。」

  「我也特別想布林。你有什麼計畫?」

  「我們去第一次遇到主人的地方故地重遊怎麼樣?」

  「故地重遊?好啊。唔,我遇到小冬的時候就是冬天。」

  「呃,那我得去德國。不知道那家飯店還在不在了。」

  「哈,我也不知道我遇到布魯的那條街還在不在。不管了,我們就去故地重遊。」

  「好,那明天去嗎?」

  「嗯,明天。」

  「好。」

  吐出一口悶氣,孔秋調整好睡姿,決定今晚好好睡一覺。和布魯在一起的許多事他都記不大清楚了,這可不行。

  努力對自己笑笑,甘伊給自己打氣,小冬在那麼冷的冬天都能活下來,那一定也能在試煉中活下來,小冬一定一定會來接他。

  牧野掖好被子,一手貼緊身上布林托的已經被他穿得很舊很舊的睡衣,期待這一次的故地重遊。他和布林托在最開始的相處中有太多的不愉快和誤會,在他們兩人第一次見面的地方,他不會再有被強暴的憤怒,只有被主人找到的幸福。

  ※

  故地重遊,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就難了。四十年,城市的變化會有多大?反正孔秋是找不到他遇到布魯的那條街了。三人曾居住在B市的那套房子也早已被家族管理者賣掉換成了一套新的公寓。翻著地圖找了很久,孔秋勉強找到了應該是他遇到布魯的那個地方,這樣的結果更是徒增了不少的傷感。

  三人故地重遊的目的就是來放鬆心情的,結果卻事與願違。牧野索性也不去德國了,直接拿出一本在街邊隨手買的旅遊攻略,擺在孔秋和甘伊的面前。新的一年到了,他們得想辦法讓自己高興起來。孔秋提議到南極看企鵝,體驗極晝的感覺,當即就被牧野和甘伊否決了,兩人怕冷。後來甘伊提議找個地方曬太陽,他認為曬曬太陽有助於心情的愉快,牧野接受了,迫於兩人的壓力,孔秋也接受了。最終,三人沒有去德國,轉而去了澳大利亞。

  ※

  布里斯班黃金海岸的一處飯店的私人沙灘邊上躺著三個男人。和來來往往的只穿著一條泳褲的半裸男子不同,他們每個人都套了一件很長很寬大的白色的絲質罩衫,在到處都是比基尼和泳褲的沙灘上分外另類。

  其實那三個男人也很想扒光光、只穿條泳褲舒舒服服地曬曬日光浴,可是他們不敢。準確地說是牧野和孔秋不敢,萬一他們的主人回來後知道了這件事,後果不堪設想。甘伊倒不是怕伊冬生氣,但他的身分畢竟是僕人,還是不要做出會令主人不悅的事比較好。

  伸個懶腰,孔秋翻身趴著,渾身都被曬得懶洋洋的,舒服極了。牧野的臉上蓋著草帽,看不出是不是睡著了,而甘伊要不是地點不對,他肯定會變成大貓。

  孔秋伸手戳戳牧野:「牧牧,餓不餓?」

  「……有點……」牧野的聲音低啞,顯然是睡著了。

  「去吃飯吧。」甘伊坐了起來。

  牧野打了個哈欠,懶懶地不想動,昨天晚上翻看布林托的照片直到淩晨,也難怪他現在會困了。

  「牧牧,吃了飯回房間睡吧,太陽越來越毒了,會曬傷的。」孔秋說著,扶起了牧野。

  牧野睜開渴睡的眼爬起來:「你們去吃吧,我要一杯果汁和幾片麵包就行了,我想睡覺。」

  心知他昨晚肯定沒睡好——這是經常的事——孔秋和甘伊也不勉強他。三人回到房間沖了澡,孔秋和甘伊換了衣服就去餐廳吃飯。

  牧野吃了侍者送來的果汁和麵包,刷了牙就上床睡覺了。懷裡習慣性地抱著布林托和他的相冊,牧野側躺著蜷縮成蝦米狀。以前的他睡姿多是平躺,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他的睡姿變成了這樣。

  自從伊冬離開後,三個人不管去哪都住在一起,哪怕是住飯店,也是選擇套間。孔秋和甘伊在樓下慢慢地用餐聊天,不急著回房間,讓牧野安靜地睡覺,不然他們在客廳裡講話什麼的,難免會弄出些動靜。

  和北半球不同,一月份的布里斯班吸引了眾多前來過冬的遊客,也因此飯店門口的車輛來來往往,放下一批批前來入住的客人,再接走一波波捨不得離開的遊人。一輛黑色的頂級轎車緩慢地停在了飯店的門口,車剛一停穩,飯店經理親自打開車門,恭迎車內的客人下車。雖說這家八星級飯店的客人非富即貴,但由經理親自前來迎接的客人還真不多,所以來往的客人們紛紛看向了這一邊。

  從車上下來的人,瞬間帶給了周圍的人一種難以形容的壓迫感。他很高,目測超過了兩米;他的肩膀很寬,但卻不能用「壯」來形容。而他那種壓迫感十足的氣勢卻不單單是因為他的體型,是由內而外的一種可怕的氣勢,再配以他那張令人望而生寒的臉,駐足的人們立刻後退幾步匆忙離開。

  那人下車後沒有看飯店經理一眼,直接走進了飯店。經理腳步極快地跟在他的身後,帶著他來到特別通行電梯口,掏出特別通行的卡片,開啟電梯。男人面無表情地走進去,經理沒有跟著進去,只是雙手遞給男人一張類似房卡的卡片,然後說了一句話,幫男人按下樓層的按鈕,就退出去了。

  電梯門關上,不少人都不禁打了一個寒顫,男人那雙冰藍色的眸子好像下一秒就能把擋在他面前的所有人凍成冰柱。有些人好奇地盯著電梯的樓層顯示板,十五、十六……二十、二十一……二十八,電梯停在了二十八樓。二十八樓有什麼特別的嗎?有人低聲詢問。二十八樓都是套房的房間,似乎沒有什麼特別的。按理說,這樣氣勢驚人的人應該前往最頂層的總統套房才對啊。

  樓下的人如何議論紛紛,男人是絕對不會去關注的。當電梯門打開時,他大步走了出來。在走道裡左右看了一下,確定了他要找的房間在哪個方向後,他沒有任何遲疑、甚至顯得有些急切地逐一尋找2811號房間。雖然他的臉部表情沒有絲毫的變化,可他的腳步、他略微有些不穩的呼吸都洩露出他內心的急迫。

  冰藍色的雙眼準確地搜尋到2811號房間,下一秒,男人手裡那張飯店經理給他的房卡已經打開了房門。推開房門,由著門自動關閉,男人閉上眼睛感覺了0.1秒,然後腳步向左停在了一間臥室的門口。按照男人急切的態度來說,他應該馬上打開房門,可是恰恰相反,男人放在門把上的手卻是極慢極慢地旋轉開門把,門一點點地開啟,雙人床上一個孤單的、正在入睡的人進入男人冰藍色的眼眸中,藍光出現了明顯的波動。

  腳步極輕、沒有發出一點聲音,男人走到床邊。凸出的喉結上下起伏,男人彎身,以外人看來他絕對不會有的溫柔動作,撥開熟睡的人遮住半張臉的柔軟頭髮。那人的睡顏更加清楚地映入了男人的眸中,男人眼中的藍光波動得更加明顯了。就那樣彎著身注視著那人,男人的呼吸越來越粗重,他抬手罩住那人的額頭,淡淡的金光過後,那人睡得似乎更沉了。

  下一刻,男人掀開被子,動作有片刻的停滯。他看到了那人懷裡抱著的相冊。男人拿起相冊翻開,裡面的照片很舊很舊了,有著歲月滑過的痕跡。男人合上相冊隨手丟到一旁,扯過那人身下的床單,把人裹了個嚴實,然後抱著那人快步離開。

  飯店大廳裡還在為男人的神秘議論紛紛時,人們就看到男人又出現了,懷裡還多了一個用床單包著的人。沒有人敢上前詢問男人帶走了什麼,只能更加好奇地看著男人上了他來時的那輛車。汽車發動,男人就這樣神秘地出現又神秘地離開了。

  在餐廳用餐的甘伊和孔秋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驚天的大事,他們還是如常地輕鬆愜意的一邊吃飯一邊聊天,正聊在興頭上,飯店經理端著兩份甜點走了過來,放在兩人的面前。孔秋和甘伊一臉的納悶,他們沒有點飯後甜點。

  「宮先生把牧野先生帶走了,請您二位慢用。」說了一句話,飯店經理表情莫測地走了。

  甘伊和孔秋只覺得耳膜轟的一聲炸開,完全沒了反應。宮先生……哪一位……「宮」先生?

  三分鐘後,餐廳裡響起兩人可怕的尖叫:「啊啊啊——!!」宮宮宮宮!!!是宮宮宮宮!!帶走了牧野的「宮」會是誰!!!

  「啊啊啊啊——!!」

  伴隨著兩人瘋了般的尖叫,餐廳裡揚起兩股風,大廳裡揚起兩股風,一直刮到二十八樓。

  ※

  布里斯本市郊的一處私人山莊內,男人把熟睡中的牧野放在一張超大的床上。抽掉床單,男人三兩下脫掉自己的衣服,然後撕開牧野身上洗得發白的舊睡衣。睡衣睡褲變成一片片破布被男人扔在床邊,內褲也飛到了床腳。男人赤裸的身體更顯寬厚,躺在他身下的牧野看上去竟是瘦小的近乎可憐。

  男人的表情變了,眼睛藍得駭人。他重重地吻上牧野的唇,撬開他的嘴,急切地品嘗他嘴裡的香甜。根本等不及牧野醒來,男人用枕頭墊高牧野的腰,扶著自己已然高漲的可怕欲望直接抵住牧野的後蕊,接著用力。

  「唔……」鈍痛刺激了牧野的神智,他的眼皮動了動,眉頭微鎖。可男人並沒有停下侵犯的動作,反而更加野蠻地往那個相比他的欲望來說太過嬌嫩的地方進攻。

  牧野被痛醒了,他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只覺得口鼻處呼吸困難。有人在摸他,下身好難過,嘴巴裡……一瞬間,牧野徹底清醒。猛地睜開的雙眼被一片藍色的光芒吸走了靈魂,搭上對方的肩膀想要推開對方的雙手就那樣驚愣在當場。藍色,藍色的眼睛,藍色的、熟悉又有些陌生的眼睛。

  「啊!」身體被龐然巨物刺穿,牧野的雙眼瞪到了極致,戴著結婚戒指的左手被人緊緊握在手中,牧野快要不能呼吸了。身上的人發出了一聲低吼,好像要把牧野吞下似的,他張嘴在牧野的脖子上留下一個個齒痕,他渾身的肌肉都緊繃著,似乎在苦苦壓抑著什麼。牧野的雙腿無意識地圈緊對方的腰,雙手捧住對方的臉用力抬起,眼睛裡是無法相信。

  又是一聲可怕的嘶吼,男人拉開牧野的手再一次吻住他的嘴,腰部失控地瘋狂律動了起來。疼不過是一瞬間,眼睛突然什麼都看不清楚了,牧野咬住男人的舌頭然後下一刻與男人的唇齒死死地糾纏在一起。是夢也好,是幻覺也罷,他熬不住了,他已經熬不住了。

  就像兩隻快要渴死的獸,兩人在彼此的身體上撕咬,想要把對方吞入自己的腹中。牧野的四肢絕望地纏住對方的身體,不讓對方離開他分毫。床單都因為過度的撕扯而碎裂了,躺著的姿勢很快變成了坐臥在男人的懷裡,雙手弄亂了男人的發,指甲抓破了男人的背脊,牙齒咬破了男人的肩膀,牧野在男人一次次兇猛地頂撞中嘶聲大喊:「布林!布林!布林!布林!……」

  男人只是不停地低吼,藍色的眼睛比過去還要冰冷百倍,可他的眼睛裡自始至終都只有牧野。幾十年積壓的欲望很快傾瀉,男人壓下身體把牧野放平在床上,然後一口咬住牧野的脖子。從男人的喉嚨中發出的低吼越發的可怖,牧野任由男人咬著,雙手按著男人的頭仍是嘶喊:「布林!布林!布林!布林!……」

  吼聲漸漸變了調,男人的身體發生了恐怖的變化,咬著牧野的男人變成了一隻可怕的純黑色的野獸。野獸的眼睛藍光幽幽,野獸的欲望甚至還埋在牧野的體內,牧野纏在野獸身上的雙腿卻更加用力。野獸噴出的鼻息都帶了吼叫,它放開牧野的脖子,根本不管牧野願不願意,伸出長長的紅色舌頭頂開牧野的嘴,強迫他的舌頭和自己的糾纏。牧野的順從令野獸更加的瘋狂,比人形還要可怕幾分的欲望瞬間恢復強壯,在根本不打算退出的柔軟內繼續衝撞。

  牧野的叫喊被野獸吞咽,只來得及發出「嗚嗚」的低鳴。雙腿勾在野獸的身上,牧野努力抬起腰部方便野獸的侵犯。他兩鬢的頭髮濕了,不知是被汗水浸濕的還是被淚水。

  沒有拉上窗簾的落地窗使陽光毫無阻礙地進入房間,一人一獸在大床上做著在當今的人類世界依舊是人倫禁忌的事情。震懾人心的低吼漸漸變得好似呼喚,揪著野獸毛髮的用力過度的手指也慢慢鬆開,轉而撫摸野獸強壯的身軀。獸形無法肆意地撫摸自己最重要的人,野獸變回了人形,唇舌仍沒有離開牧野的唇,而雙手則異常溫柔地撫摸佈滿自己痕跡的身體。

  歡愛沒有停歇的跡象,當男人又一次在牧野的體內傾瀉時,他舔去牧野眼角承載著太多情感的淚,冷冰冰地說:「牧,我回來了。」

  牧野看著男人,只揚起嘴角說了句:「還不夠。」這樣的歡愛還不足以使他相信他的主人真的回來了。

  男人沒有再說什麼,只是堵住了牧野的嘴,用實際的行動來讓對方相信,他回來了。

  ※

  飯店的套房內,有兩個人抱在一起又哭又笑,薩羅格家族的一位成員以「宮」的身分回來了,那另外兩位也不會太遠了吧?是吧、是吧!

  ※

  從來沒有,即使是四十年前分離的時候,牧野也從來沒有過如此的精疲力竭,力竭到呼吸都覺得累人。意識已經從沉睡中醒來,可他仍然睜不開眼睛,似乎輕輕一個動作都要耗費他全部的力氣。全身最明顯的感覺就是酸痛,就連手指頭的每一個關節都痛到發軟。

  有人很溫柔地撥開他的頭髮,撫摸他的耳垂,然後一個吻落在他的臉頰上,緊接著是唇。只能被動地任對方索取,牧野的眼皮動了動,卻還是未能睜開。儘管身體裡所有的精力都已經被抽走了,牧野還是在對方離開後揚起了嘴角,努力睜開眼睛。

  朦朧中,兩抹藍色的光芒映入,牧野嘴角的弧度擴大,唇,再一次相貼。吻持續了很久,卻沒有太多情欲的味道。藍光漸漸明顯,牧野終於看清了對方的臉,然後他張嘴無聲地說:「我要,抱著你。」嗓子因為過度的嘶喊根本發不出聲音,但下一刻,牧野無力的雙臂就被對方拉到了自己的腰上。牧野的臉上是幸福的笑容,手感是真實的,他不是在夢中。

  心知自己累壞了牧野,藍眼的主人臉上卻不見一絲的愧疚。手掌撫過牧野身上青青紫紫的各種他留下的痕跡,布林托的眼裡反而滑過極不明顯的滿意,這是他擁有牧野的證明。牧野的腹中傳出饑餓的聲音,布林托立刻起身下床。

  虛弱地看著布林托穿戴好走出臥室,牧野的心裡莫名地湧上不安,他還沒有從四十年的分離中擺脫出來。布林托的離開令臥室立刻顯得空寂了許多,牧野掙扎著要爬起來,他太害怕這種感覺了。

  「牧。」

  冷冷的聲音從門口傳來,栽倒在床上的牧野抬頭看去,眼裡閃過心安,布林回來了。

  終年冰冷的面部表情無法顯露布林托此時的心情,但他豈會看不出牧野眼裡的那抹心安是因為什麼。從衣櫃裡拿出一套新的睡衣,布林托親自給牧野穿上,然後把他抱出了臥室。

  頭靠在布林托寬厚的肩膀上,牧野閉上眼睛,怦怦怦,怦怦怦,是他的心跳聲,他有多久沒這麼清楚地聽到自己的心跳聲了?布林托坐下了,牧野睜開眼睛,眼裡浮現驚訝,然後是了然的甜蜜。面前的餐桌上擺滿了食物,適合此時的他吃的食物。一根湯匙碰到了他的嘴唇,湯匙裡是粥,牧野的眼眶熱辣,然後他笑著張開嘴含下。

  怦怦怦,怦怦怦,心,是活的,是跳動的。

  一頓飯,誰也沒有說話。布林托比四十年前更加沉默了,而牧野是無法說話。但對重逢的二人來說,說不說話都是次要、次要、再次要的,還有什麼比身體的相貼更重要的呢?

  窩在布林托的懷裡,溫暖的陽光透過林蔭灑在身上,牧野的意識飄遠。蘊含著絕對力量的雙手在他酸軟的身體上來回地揉按,力道是絕對的溫柔。這就是紐茵說的,用幾十年的分離換取幾百年的疼愛吧,牧野已經感受到了。心頭浮上兩人的臉,昏睡前牧野在心裡提醒自己醒來別忘了問。

  這一覺,牧野整整睡了一天,還是布林托把他叫了起來,因為他該吃飯了。仍是由布林托伺候的吃了飯,有了些力氣、也能發出聲音的牧野立刻問:「布林,布魯呢?他什麼……」

  後面的幾個字還沒說出來,布林托就臉色一冷:「不許想別的男人!」

  牧野愣了,然後失笑地抬起雙手捧住布林托的臉說:「我只是幫仲尼問問,仲尼很想布魯,布魯什麼時候能回來?」

  「不許關心別的男人!」布林托壓根不管,完全無法忍受牧野的嘴裡說出別的男人的名字,然後他大手一撈,抱起牧野就往臥室走。

  「布林……」

  「你的心裡只能有我!不許想別的男人!」

  「布林,布魯是你的弟弟,他是仲尼的主人啊。」

  「牧!」

  把牧野放到床上,布林托直接壓了上去,用實際的行動來表達自己此時的「憤怒」。牧野整個人完全愣住了,如果說「唐」時期的布林托他還有辦法「對付」,那麼「宮」時期的布林托似乎超出了他的預料。

  不過,牧野沒有機會再想辦法怎麼說服他的主人了,布林托把他做暈了過去,然後就帶著他離開了澳大利亞,至於去哪裡,除了布林托本人之外,沒有人知道。

  ※

  「唉……」

  第無數次地歎口氣,孔秋看著窗外的枯樹發呆。有人按了按他的肩膀,給他遞了一杯蜂蜜水。無神地喝了水,他又歎了口氣,幽怨地說:「牧牧失蹤了……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再見到他……」

  「唉……」甘伊也歎了口氣,挨著孔秋坐下,「大哥現在是『宮』,那是和父親一樣冰冷無情的人,他不會讓牧牧來找我們的。」

  「唉……」

  如果孔秋能變成貓的話,他一定會在地上打幾個滾。四十年來他們三個人從來沒有分開過,現在三人組少了一個,習慣的生活突然間變了,他不適應,他和甘伊都不適應。

  「難道我們以後就再也見不到牧牧了?」孔秋很鬱悶,很鬱悶,鬱悶到最初得知布林托回來的激動與喜悅早已蕩然無存。

  「很有可能。」甘伊也對著窗外鬱悶,他們一方面為牧野的苦盡甘來而高興,一方面又為他們的孤單而難過,算得上是百味雜陳了。

  「甘伊哥,我好難受啊。」孔秋捶捶胸口,鼻子有點酸。牧野已經失蹤一個多月了,他們也從澳大利亞回來了。這段日子,他常常會喊「牧牧,我的……」,然後才猛然反應過來牧野已經不在了,那種失落難以用語言形容。算起來,他們三個人生活的時間遠遠比他們和自己的主人在一起的時間久,感情自然也最深,可現在……

  甘伊摟上孔秋,落寞地說:「我們要習慣,等提古回來了,我也會很難再見到你了。」

  他不說還好,一說孔秋更難受了。抱住甘伊,孔秋在他懷裡搖頭:「我不要,我習慣每天醒來都能見到你和牧牧。我想布魯,想得快瘋掉了,可是我也想牧牧。」

  「唉……」摸摸孔秋的頭髮,甘伊只有一聲歎息,這不是孔秋和牧野願不願意的事情。他可以想像得到大哥會怎樣要求牧野,因為他早已見慣了父親怎樣要求母親。成為了「宮」的主人絕對不會允許他的僕人離開他半步,更不會允許他的僕人整日和別人在一起。

  「甘伊哥……如果布魯回來了……我也絕不離開你。」孔秋抱緊甘伊,要說這個世界上他最放心不下的是誰,那就是甘伊了。

  甘伊笑著搖了搖頭,揉亂孔秋的頭髮,那是不可能的。

  此時,在一座無名的小島上,牧野的抗爭再一次以失敗告終。被獸形的布林托做到差點腰斷的他趴在床上苟延殘喘,眉頭緊鎖。難道這輩子他都不能再見到孔秋和甘伊了?他們三個人一起生活了四十年,早已是彼此的家人,他絕對不能忍受以後再也見不到、或者很久很久才能見孔秋和甘伊一面。

  呻吟一聲,牧野困難地翻了一個身,現在他該怎麼辦?他只要一提回去看孔秋和甘伊的事,就會被布林托做到幾乎斷氣,他又不能和好不容易終於回來的布林托為了這種事鬧不愉快,但是,真的很鬱悶啊。

  側頭看著靠坐在床上不知在看什麼檔的、已經變回人形的布林托,牧野咬咬嘴,在重逢的喜悅和激動過去後,他目前面臨的最大難題就是,怎麼讓他的主人變得通情達理一點。

  「布林……」

  「不許想別的男人!你只能想我!」

  在嘴被堵住的前一秒,牧野急中生智:「我渴了。」

  身上的壓迫感瞬間離開,看著下床出去倒水的人,牧野一巴掌拍在額頭上。不行!一定得想個辦法!不然他真的有可能一輩子都見不到孔秋和甘伊。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

  幾乎有一個足球場那麼大的巨型超市內,孔秋推著與超市的面積相媲美的手推車,在可以容納一輛小汽車的購物通道內慢慢穿梭。

  人類文明發展到今天,超市已不再是簡單意義上的購買各類生活用品的地方了,在這裡,你可以買到世界各地的各種商品,你可以在這裡逛足一天,買到你想要買的一切商品,不管是低檔的還是高檔的。如果你要買奢侈品,也簡單,和超市相鄰的就是本市最大的奢侈品商場,只有你買不起的,沒有你買不到的。

  而今天,孔秋和甘伊就準備在這裡消磨一天了。四個月過去,兩人已經漸漸習慣了沒有牧野的生活,孔秋也不得不接受他以後會很難才能見到牧野的這一殘酷現實。不想觸景傷情,兩人搬到法國的一個小鎮上暫居,剛完成一組照片的拍攝,孔秋和甘伊駕車到市區的超市購物,出門的時候兩人就決定了,等超市關門的時候再回去。

  布林托從「丹亞」回來了,而布魯的出現目前看來還是遙遙無期,畢竟布林托去「丹亞」的時候已經具備了「唐」的能力,布魯卻只到「井」。至於伊冬,孔秋不敢在甘伊的面前提起,相比布林托和布魯,伊冬是否能回來充滿了變數和不確定,他只能一遍遍對甘伊說伊冬會回來,一定會回來。也正是靠著這個信念,甘伊才能熬過每一年。

  看也不看地把一桶桶、一罐罐零食掃到購物車裡,孔秋決定化悲痛為食欲。甘伊似乎也抱著和他一樣的心思,和孔秋一起把各種零食掃到車裡。其實從牧野「失蹤」後,兩人很久沒有大笑大鬧過了。在零食區逛了三個小時,兩人推著滿滿的一車零食,拖著疲憊的雙腿,挪到用餐休息區。甘伊要了兩份簡餐,孔秋端來兩杯果汁,兩人挑了一個角落靠窗的位置坐下。

  揉揉走酸的腿肚子,孔秋長長吐了口氣——疲憊的氣加悶氣——然後抓起一塊麵包塞到嘴裡大嚼特嚼,好像用力嚼一嚼牧野就能回來。

  甘伊一口氣喝完果汁,又去加了一杯,還順便買了兩客霜淇淋。主人不知何時才能回來的他們,不擔心自己的身材走樣被主人嫌棄。還好兩人不管怎麼吃,體重不但沒有增加,反而還瘦了一些。唉,心裡苦悶,吃再多也胖不起來啊。

  兩人也不說話,埋頭悶吃,幾分鐘後,兩人面前的盤子就只下幾片菜葉子了。

  吃下最後一勺霜淇淋,孔秋舔舔嘴:「甘伊哥,你還要不?」

  「要。巧克力的。」

  「我去拿。」

  很快,孔秋又拿了兩客巧克力霜淇淋回來了,看得一旁的幾位少女別提有多羡慕了。兩個那麼帥的男人這麼吃,居然身材還那麼好,簡直沒有天理了!在幾道嫉妒的眼神下,孔秋和甘伊各舀起一勺霜淇淋送進嘴裡,然後滿足地瞇起眼睛。果然,化悲痛為食欲這句話是有道理的,吃東西的時候心裡沒有那麼悶了。

  手機鈴聲響了,是時下最流行的歌曲,孔秋和甘伊無動於衷地繼續吃霜淇淋,壓根沒把這道鈴聲和自己聯繫起來。一分鐘後,孔秋後知後覺地從褲子口袋裡摸出手機,奇怪,不是他的啊,怎麼一直在他們身邊響?

  甘伊也是一臉納悶地看著孔秋的手機,鈴聲好像就在耳邊呀。有人忍不住戳了戳甘伊,指指他。孔秋啊地叫了一聲:「甘伊哥,我昨天好像把你的手機鈴聲給改了!」

  「啊!」甘伊慌亂地丟下湯匙,急忙去摸自己的手機,難怪他覺得鈴聲很近呢!匆忙掏出手機,差點摔了,甘伊來不及去看是誰打來的,趕緊接聽。

  「Hello.」

  手機那邊沒有人說話,甘伊看看手機,對著話筒又說了聲:「Hello?」難道是打錯了?

  「加加。」

  對方出聲了,可這一聲卻把甘伊手裡的手機給驚掉在了地上。

  「甘伊哥?」看到甘伊的臉色一瞬間變了,孔秋立刻起身走到甘伊身邊撿起手機。以為是有人惡作劇,孔秋接起電話:「是誰?」

  「孔秋,是我,伊冬。」

  對方的聲音很陌生,而他的話一出,甘伊的手機第二次掉在了地上。

  腦袋轟的一聲炸了,甘伊還保持著盯著地面的姿勢,孔秋嘴巴大張,整個人像被電擊了一樣沒了反應。

  用餐區內所有人似乎都瞬間蒸發了,一個身高近兩米的男人一手保持接聽電話的姿勢,腳步沉穩地走向孔秋和甘伊。那邊,甘伊有了動作,好像鏡頭放慢動作一樣,他彎身撿起手機呆呆地貼在耳朵上。

  「H-e-l-l-o?」剛才,是幻聽嗎?

  「加加。」

  甘伊的瞳孔劇烈的收縮,怔怔地看著前方,聲音清楚地從他的身後傳來,「加加,轉過身來。」

  甘伊一口一個指令,緩緩地轉過身,站在他面前的是一個陌生的男人。男人有著一頭栗色的頭髮,藍紫色的眼睛,五官的輪廓明顯,不管是身高體型還是膚色都很像北歐人,但又有著比北歐人更加俊美的外表。

  男人仍舉著電話,神色冰冷。他的眼睛盯著臉色慘白、嘴唇發抖的甘伊,對著電話張口:「加加,我回來了。」

  電話第三次掉在地上,甘伊搖搖頭,不敢相信。這個人是他的伊冬嗎?是他記憶裡的那個伊冬嗎?不像,一點都不像,可是除了他的伊冬,誰還會叫他加加?

  男人放下手,展開雙臂,儘管甘伊看上去隨時都有可能暈倒,他仍是一臉的漠然。「加加。」男人沒有再上前,似乎是等著甘伊主動過來。

  ——回來的那一天,我會張開雙臂對你說:加加,我回來了。到時候你會怎麼做呢?是躲開我,還是撲進我的懷裡?我期待著你選擇後者——

  耳邊突然響起了伊冬信上寫的那句話,甘伊的視線模糊了,他張大嘴用力呼吸,只覺得空氣越來越稀薄,雙腳好似灌了鉛。

  「甘伊哥!」一聲尖叫響徹超市,孔秋在暈過去之前用力推了甘伊一把,「是小冬!你快過去啊!是小冬!」

  孔秋的尖叫和這一推喚回了甘伊全部的意識,在眼淚淌下時,他張開雙臂對著那個模糊的人影撲了過去。

  「小冬!」

  這邊,孔秋捂住嘴大哭了起來。

  橫抱起撲進懷裡的人,男人對孔秋輕輕頷首,然後轉身就走。

  甘伊什麼都感覺不到了,只記得用盡全力抱住這個陌生的男人,嘴裡不停地大喊:「小冬小冬小冬……」

  男人的手臂用力,緊抿著嘴快步離開了超市,上了門口的一輛車。被獨自留在用餐區的孔秋不停地抹眼睛,心裡激動與苦悶並存,現在,只剩下他一個人了。

  跟著男人前來的一個人走到孔秋身邊,說:「孔先生,我送您回去。」

  「謝謝。」努力揚起微笑,孔秋從餐車裡拿出一包薯片,打開。抓起薯片塞到嘴裡,孔秋又哭又笑,甘伊哥也苦盡甘來了,他的布魯應該也快回來了。不能哭,絕對不能哭,他應該為甘伊哥高興。再塞一把薯片,孔秋低著頭出了超市,可眼睛卻怎麼也看不清楚腳下的路。

  在孔秋離開後,安靜的用餐區內轟的爆發出陣陣尖叫,剛才是情人久別重逢嗎?好浪漫啊!

  ——喂喂喂,那兩個是男人啊,男人!

  ——男人怎麼了?現在都什麼時候了你還管人家是男人還是女人啊,你是火星來的吧。

  「小冬小冬小冬小冬……」

  除了這兩個字,甘伊什麼也不會說了。

  車子向市區飛快地行駛,通過試煉的伊冬等不及到目的地,扣住甘伊的後腦吻住了他。這是伊冬渴望了太久、等待了太久的時刻。

  沒有抗拒,甘伊張開嘴主動地承受伊冬的吻。是他的伊冬,是他的小冬,儘管他的小冬只吻過他一次,但他永遠不會忘記那種感覺,那種只有小冬才會帶給他的感覺。

  脊椎一陣酥麻,甘伊的身體在他不自覺的時候發生了變化,這是貓靈族的人和主人在一起時常常會發生的事。當意識到自己變成了貓形時,它已經被伊冬從車上抱到了床上。變回人形,甘伊剛要說「對不起」,他的嘴就被堵住了。心從來沒有跳得這麼快過,快到甘伊完全忘了孔秋的事情。

  不是第一次在伊冬的面前裸露,可分離了三十多年後的今天,甘伊卻格外的羞澀。他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但不管發生什麼他都不在乎,只要這個人在他的身邊。

  「小冬小冬小冬小冬……」

  腿被分開了,甘伊緊緊環住伊冬的脖子,生怕下一秒這個人就不見了。

  不停地親吻甘伊的臉頰和嘴唇,伊冬拉開甘伊的雙手,親吻他的身體。吻漸漸向下,他毫不猶豫地一口含住了甘伊挺翹的分身。

  「啊!」

  從來沒有體會過情欲的甘伊瞬間又變成了貓形,而下一秒,令它震驚的事發生了。伊冬的身體變了,在它身上的不再是人類,而是一隻灰藍色夾雜著紅色斑紋的龐大野獸。野獸的眼睛紫藍幽幽,甘伊的身體無法遏制的變大成獸形。沉陷在陌生情欲中的甘伊,根本無暇去震驚應該是「類貓靈族人」的伊冬為什麼會變成獸形。

  野獸發出一聲低吼,腦袋埋在甘伊的腿間繼續剛才的事情,甘伊被野獸的模樣所震撼,呆愣地只能任野獸予取予求。鼻息間是陌生的貓靈族雄性故意發出的特有的味道,這種味道會使僕人沉迷,尤其是同為貓靈族的僕人。

  甘伊的喉嚨裡發出連它自己都從未聽過的聲音,酥麻的感覺越來越明顯,在它發呆的時候,它的第一次射在了伊冬的嘴裡。把甘伊的精華全部吃下去,伊冬變成了人形,他的變身對甘伊似乎有著影響,甘伊也變了回來。伊冬親親他的額頭,右手在甘伊的腹部畫了幾個符號,嘴裡又無聲地念了些什麼,然後他抬起甘伊的一條腿,扶著自己的欲望,沒有做任何前戲地直接刺入甘伊的後穴。

  「唔!」本能地咬牙忍住差點沖出口的痛呼,甘伊的眼淚伴隨著喜悅一串串滴落。這一刻,他成為了伊冬的僕人;這一刻,他和伊冬真正地變成了主僕,擁有一生的契約。抱住陌生的男人,甘伊咬緊唇努力放鬆讓對方完全進來。從來,他只是聽別人說成為僕人會有多疼,現在,他切身感受到了。可是,雖然疼,卻是無比的幸福。

  「加加,我回來了。」

  「嗯。」

  「做我的僕人。」

  「嗯。」

  吻住甘伊的嘴,伊冬堅定地把自己全部埋入甘伊的體內,然後在血水的潤滑下緩慢抽動。用試煉的折磨來換取和這人一生的廝守,對曾是人類的他來說,非常值得。

  「小冬……我,愛你。」有父親對兒子的愛,也有僕人對主人的愛。

  「從此刻起,我伊冬•摩德耶•唐,是你的主人。」

  摩德耶,伊冬為自己取的姓氏,也標誌著貓靈族新的家族的誕生。

  身下的疼痛在聽到「唐」這個字時遠離了甘伊,在貓靈族的歷史上,僅有的兩個通過試煉的人類只達到了「艮」,而他的伊冬,卻達到了「唐」……怪不得伊冬去了那麼久,那麼久……

  甘伊四肢纏緊伊冬,大喊:「我愛你,我愛你,小冬,我愛你,我愛你,主人,我愛你,我愛你……」

  「吼!」

  伊冬的身體瞬間緊繃,藍紫的眼睛迸出懾人的光芒。腰部的抽動陡然加快,契約的儀式在這一刻完成。

  「主人……我愛你……」

  「吼!」

  疼,很疼,甘伊卻傻傻地笑著。笑著,笑著,他突然啊地尖叫一聲:「秋秋!」

  「這種時候不許喊別的男人!」

  「秋唔……」

  在契約的時刻喊別的男人,哪怕那個男人是孔秋,甘伊也犯了身為高階貓靈族主人的大忌。而從來沒有和「主人」相處過的他,還不知該怎麼熄滅主人的怒火(醋火)。

  空蕩蕩的房間裡,孔秋孤獨地坐在窗臺上看著夕陽。腳邊擺了好幾個空袋子,他還在繼續往嘴裡塞零食。屋內漸漸暗了,孔秋吸了吸鼻子,擦擦眼睛。只剩下他一個人了,好寂寞,好孤獨。

  ※

  洗一把臉,孔秋抬起頭,鏡子裡是一張異常憔悴的臉,眼圈紅紅腫腫的不說,還有明顯的黑眼圈,臉色也好像很多天沒吃飯一樣。

  「真是糟糕啊。」露出一抹苦笑,孔秋低頭又往臉上潑了兩把冷水。接下來他要學會獨自生活了,這麼消沉下去怎麼能行。鼻子酸酸的,孔秋拿過毛巾狠狠擦了擦臉,在心裡唾棄自己。甘伊和牧野終於等回了他們的主人,他應該替他們高興才對,怎麼可以難過。

  雖然已經很久很久沒有一個人生活過了,但那又有什麼呢?大不了、大不了就是回到還沒有遇到布魯的時候。而且,布魯也會回來的,這是早晚的事情。再難,也不會比布魯離開的那一年難吧?一遍遍給自己打氣,孔秋拿開毛巾,對著鏡子咧嘴努力笑。

  客廳的電話響了,孔秋丟下毛巾納悶地走出浴室,會是誰?甘伊哥剛和伊冬重逢,怕是沒時間打電話給他才對,至於牧野,更不可能了。

  來電顯示是陌生的號碼,孔秋接起:「Hello?」

  「秋秋,是我。」

  「啊,甘伊哥?!」

  孔秋驚訝極了,他都做好甘伊會像牧野一樣失蹤的心理準備了。

  甘伊在電話裡很是歉疚地說:「對不起,昨天竟然把你一個人丟在了超市。」還好伊冬是「唐」,只要不是在激情的時候,還是可以說通道理的,不然他真要發愁了。

  「別說什麼對不起的。」孔秋對著電話笑笑,反過來安撫道:「小冬回來了,我們都可以放心了。甘伊哥,這四十年辛苦你了,現在你就不要再操心我了。」

  他這麼一說,甘伊更愧疚也更為孔秋心疼了。「秋秋,我答應過提古,在他回來前照顧你。而且就算沒有提古,我也要照顧你。我已經派車去接你了,你收拾一下,大概一個小時後人就到了。」

  孔秋一聽馬上說:「我一個人沒事的。你和小冬現在可是蜜月期,我不要去當你們的電燈泡。」這句話雖帶了幾分玩笑,卻也是孔秋真正的想法。不用見他也能猜到甘伊和伊冬兩人之間會有多麼甜蜜,他去了可真是千萬瓦的大燈泡,而且看到他們兩人的甜蜜,他會更想布魯。

  甘伊在電話那頭沉默了片刻,仍是說:「你不會是我們的電燈泡,快去收拾行李,我這邊有點遠,記得要吃點東西,你吃午飯了沒有?」

  「吃了。」哪裡有胃口吃。

  「那你乖乖在家等著啊,他們一會兒就到。」

  好像怕孔秋拒絕,甘伊說完就掛了電話。瞪著發出嘟嘟嘟忙音的話筒,孔秋歎了口氣,他真的很不想當電燈泡啊。

  在沙發上呆坐了一會兒,孔秋爬起來收拾行李。因為經常跑來跑去,他的衣物不多,很快就收拾好了。最重要的家當就是他的相機和筆記型電腦,孔秋放在隨身背的大背包裡。而前天買的那一堆零食,孔秋想了想,也打包和行李放在了一起。環顧一圈他和甘伊住了還不到半個月的「新家」,孔秋長長地吐了口悶氣。雖然很不想有這種情緒,他還是忍不住在心裡問:布魯,你什麼時候能回來呢?

  胡思亂想著,有人按門鈴,回過神的孔秋趕忙去開門。門外站了兩個穿著黑色西裝戴著墨鏡的男人,孔秋想也不想地轉身去拿行李,並說:「要帶走的就是這些。」

  兩個男人看了彼此一眼,似乎有點驚訝,不過他們什麼都沒說,走進房間幫孔秋拿起行李。

  最後又看了一眼房間,孔秋沉默地關上門,上鎖。他先過去住幾天,然後再跟甘伊哥說說,他還是一個人搬出來住好了。傷感完了,孔秋對兩人笑笑:「走吧。」

  上了車,孔秋一人坐在後面,接他的兩人一個人開車,另一個人坐在副駕駛座上。在汽車發動後,那人撥了一通電話,說:「人接到了。」

  孔秋聽不到對方說了什麼,只聽到那人說了聲「是」就掛了電話。應該是給甘伊哥打電話吧,他如是想。

  小鎮上的車輛不多,汽車開得很快,孔秋看著窗外努力調適自己的心情,見到甘伊哥他可不能這麼沒精神。

  看著看著,孔秋的眼皮越來越沉,昨晚他根本就沒睡著。打個哈欠,調整一下坐姿,孔秋靠著車窗睡著了。坐在副駕駛座上的男人回頭看了一眼,然後對駕車的同伴點點頭,那人的方向盤一轉,汽車開進了一條岔路,進了樹林。

  十幾分鐘後,甘伊接到一通電話,但他聽完電話裡的人說的事情後,他驚慌地大喊:「什麼?孔秋已經被人接走了?!」

  顧不上仍在疼痛中的下半身,甘伊慌亂地下床對著進來的人驚慌失措地說:「小冬,我派去的人沒有接到秋秋,他們說秋秋被人接走了!會是誰?我要去找秋秋!」

  按住甘伊的身體,伊冬拿起他手裡的電話對那邊的人說:「你們回來吧。」

  「小冬?」

  甘伊急得臉都白了,不明白伊冬為什麼一點都不著急。儘管心裡清楚成為「唐」的伊冬現在的表現很正常,但他仍是不免有些生氣了。推開伊冬,甘伊下床穿鞋,他要去找孔秋!

  「加加。」摟住憤怒焦急的甘伊,伊冬親吻他的脖子,「孔秋是被薩羅格家族的人接走的。」

  「嗯?你怎麼知道?」甘伊扭頭,憤怒變成了疑惑。

  伊冬的眼裡閃過極不明顯的憤懣,答非所問地說:「我剛才接到他們的電話,讓我們回去一趟。」

  「為什麼?」甘伊越來越糊塗了。而伊冬卻沒有回答他,只是親手給他穿好衣服,穿好鞋,抱著他出了臥室。

  「你沒有問他們什麼事嗎?為什麼要把秋秋帶回去?」

  「不知道。」

  心裡閃過一個念頭,甘伊驚叫:「是不是提古回來了?!」

  哪知,伊冬的下巴緊了緊,說:「不知道。」

  見他這樣,甘伊又不確定了,如果提古回來了,應該馬上去找孔秋才對,不應該也絕不會讓別人去接孔秋。帶著滿腹的疑惑,甘伊跟著伊冬回族內。

  而同一時刻,地球的某處遠離人世的莊園內,正心滿意足地摟著牧野準備睡個午覺的布林托接到一通電話,他的臉色立刻就變了。雖然他的臉色始終是那個樣子,但身為他的僕人,牧野明顯地察覺到了身周的低氣壓。

  「布林?怎麼了?」布林托一放下電話,牧野馬上問。

  「沒事。」冷冷地說了一句,布林托卻下床了。最近因為屢次勸說布林托卻無果,反被做得下不了床的牧野見布林托拉開了衣櫃,他也不躺了。

  「布林,是不是出事了?」

  「沒事。」

  說是沒事,但布林托卻從衣櫃裡拿出兩身衣服,還是很正式的衣服,一身是他的,一身明顯是牧野的。

  一定是出事了。牧野拿過自己的那身衣服沉默地換上,沒有再繼續追問,他已經看出布林托並不想說。而當布林托打開回貓靈族的能量通道時,牧野沒來由的有點緊張,回族裡為什麼要穿正裝?

  ※

  孔秋睡得很沉,一直到有人推他,他才醒了過來。迷迷糊糊地揉揉眼睛,孔秋發現車門已經打開了,他下了車。一抬頭,他愣了,甘伊哥住在這裡?和薩羅格家族的大宅有的比了。不過伊冬順利通過了試煉,薩羅格家族送給他一套大房子也是應該的吧,怎麼說伊冬也算是薩羅格家族的「女婿」呢。

  「先生。」

  有人喚他,孔秋定睛看去,是一位元不認識的男人,對方示意他進屋。孔秋說了聲謝謝,跟著那人向城堡走去。走在那人的後面,孔秋的心裡漸漸浮上疑惑,好奇怪,這裡怎麼越看越像貓靈族?

  貓靈族人幻化成人形後和普通的人類沒有太大的區別,但如果和他們一起生活的時間長了,就能發現他們與人類的差別。孔秋在貓靈族內生活了很多年,這種差異對他來說一眼就能看得出來,例如從他身邊經過的人,雖然舉止恭敬但神色卻很冷漠,和在薩羅格家族大宅內的感覺一樣。

  那人把孔秋帶到一間房間門口,推門讓孔秋進去,然後就關門離開了。站在擺滿了白色玫瑰花的房間裡,孔秋一臉的錯愕,甘伊哥是想用這種方法讓他的心情好一點嗎?呃,他又不是女人,如果把這些花換成薯片他可能更喜歡。啊,忘了問那個人甘伊哥在哪裡了。轉念,孔秋又搖搖頭,算了,甘伊哥可能正在和伊冬親熱呢,他還是乖乖在房間裡待著好了。

  走到床邊坐下,整個房間裡除了滿屋子的玫瑰花外,就只有一張大得離譜的床,哦,還有一面很大的鏡子,正對著床。鏡子裡的人臉色蒼白,眼底是睡了一覺仍未退去的陰影。孔秋對著鏡子皺皺眉,真是醜死了。還有他的衣服怎麼也是皺巴巴的,這個樣子讓甘伊哥看到了一定會很擔心。到這裡,孔秋才想起來帶他過來的人似乎沒有拿他的行李。

  肚子有點餓,也不好找人拿吃的,孔秋打算出去把他的那一大包零食還有行李拿過來,他還得換身衣服。剛走到門邊,門開了,是剛才帶他來的那個人。那人的手上是一套衣物,還有鞋子、皮帶什麼的。

  「先生,請您換上這身衣服。」

  那人走進來把衣服放到床上,然後又沒有任何解釋地出去了,快得孔秋連張嘴詢問一些事情的時間都沒有。

  「甘伊哥做什麼這麼神秘?」咕噥一句,孔秋走到床邊拿起衣服——白色的西裝,還有白色的領結、白色的皮鞋,一身白色。「甘伊哥這是要開宴會嗎?這麼正式。」展開衣服對著鏡子貼在身上看了看,孔秋又咕噥道:「還挺合身的。」不過甘伊哥跟他住了那麼久,知道他的衣服尺寸也很正常,只是有必要搞得這麼神秘嗎?

  算了,不想那麼多了,甘伊哥要搞什麼他配合就是了。身為有主人的人,孔秋絲毫不怕自己被人偷窺。只不過不管他站在哪裡都會被鏡子照到,孔秋索性也不管那麼多了,直接對著鏡子脫下衣服,露出自己一身排骨的身材。

  在孔秋安心換衣服的時候,他並不知道鏡子後面有一個人把他的身體清清楚楚地看了去,當然也包括他那張憔悴的臉。當那人看到孔秋一根根明顯的胸骨,還有凸出的肩胛骨時,他冰冷的容顏更陰霾了幾分。藍色的雙眼目不轉睛地看著孔秋穿好衣服,他抬手隔著鏡子摸了摸裡面映照出的人,然後下顎緊繃地轉身,打開一扇小門走了出去。

  ※

  換好了衣服,孔秋走到鏡子前整理整理自己的頭髮,在白色西裝的映襯下,他的臉色更顯不好。用力拍了拍臉,孔秋對著鏡子裡的自己笑笑,然後做深呼吸,這樣持續了幾分鐘,他的臉色稍稍好了點。

  又有人敲門,孔秋沒有過去,直接出聲:「進來吧。」

  來人打開門,站在門口說:「先生,請您跟我走。」

  「甘伊哥呢?」孔秋走過去,問。

  「不知道。」

  來人的回答令他大吃一驚,不過很快孔秋就保持了平靜。如果對方是貓靈族人的話,他的回答很正常。算了,反正一會兒他也該見到甘伊哥了吧。越想孔秋越覺得甘伊是要舉行宴會,想想伊冬通過試煉成為了貓靈族人,也是該正式宣告一番。這麼想著,孔秋有點忐忑,希望他糟糕的臉色不會影響甘伊的心情。

  心思又飄遠的孔秋,後知後覺地發現他途經的兩側都擺滿了白色的玫瑰花,奇怪,他來的時候好像沒看到啊。左右看看,似乎不是他來時的那條路,孔秋忍不住開口:「請問,今天是不是有什麼宴會?」

  「不知道。」標準的貓靈族侍從的回答。

  孔秋氣餒,看來是問不出什麼了。但什麼宴會會擺滿白色的玫瑰花?又不是結婚。而且如果是結婚的話,也應該是紅玫瑰才對啊。雖然他這四十年沒有機會參加貓靈族人的婚禮,但他知道貓靈族的僕人都比較偏愛紅玫瑰或紫玫瑰,因為貓靈族的人大多數脾氣都很冷,白色會令人覺得更冷,所以一般很少有人會買白色的花。比如紐茵在族內的房間裡就都是顏色豔麗的花,當然,這是甘伊說的,他沒去過,也不敢去。

  帶路的人停下了腳步,孔秋也不得不跟著停下。看著前方緊閉的大門,孔秋心裡的問號越來越多,如果是舉辦宴會的話,怎麼只有他一個人呢?帶路的人什麼也沒說就走了,留下孔秋一人無措地站在原地。東看看、西瞧瞧,除了花,真是一個人都沒有,孔秋緊張地咽咽嗓子,甘伊哥才離開一天,怎麼就轉了性子喜歡捉弄人了?

  「當——當當——當,當——當當當——當——」

  毫無預警的音樂聲響起,嚇了孔秋一跳,下一刻,他卻驚愣在當場,懷疑自己的耳朵出現了幻聽,為什麼他會聽到婚禮進行曲?!緊閉的大門從內緩緩開啟,孔秋屏住了呼吸,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大門完全打開了,門內的兩側站滿了身著正裝的男人和女人。那樂感極強的韻律一拍拍砸在孔秋的心臟上,震得他眼前發暈,不知道該怎麼呼吸。

  「小秋秋~~」有人在裡面高興地朝他招手,然後對方的手被人拉下並緊緊地攥住了。

  孔秋的魂魄被音樂抽走了,聲音在他的耳膜裡被無限的放大,本來很是蒼白的臉龐硬生生被他憋氣給憋紅了。

  「秋秋!秋秋!」又有人朝他揮手,似乎很激動,似乎還哭了。

  孔秋眨眨眼睛,他覺得自己不僅出現了幻聽,還出現了幻覺。

  「仲尼!這邊!」

  孔秋呆呆地看過去,看到一張神似牧野的臉。好奇怪,牧牧不是應該跟布林托在一起嗎?啊,他身邊的那個人很眼熟,有點像布林托。

  孔秋的意識完全混亂了,雙眼朦朧中,他的正前方,目測有五十米遠的地方,有一個不知道從哪裡出來的男人面朝他緩步走了過來。男人也穿了一身白色的西裝,銀白色透著金色光芒的長髮隨著他的走動來回輕晃。最奇特的是男人的眉心有一抹藍色的印記,好似一簇藍色的火焰,與之相對應的是男人那雙冰藍色的眼睛,藍幽幽的,懾人心魄。

  孔秋的鼻子被什麼堵住了,呼吸不暢,他張開嘴,可仍是覺得空氣稀薄。眼睛完全模糊了,他趕忙抬手擦擦,可是反而越擦越模糊。音樂聲明明那麼響,他卻能聽到男人的腳步聲。咚咚咚,咚咚咚,離他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抬起頭,也不管能不能看清楚、能不能呼吸了,孔秋的嘴角止不住地下撇,可他張口剛想喊男人的名字,出口的卻是哭泣。趕忙緊緊咬住嘴,卻無法阻止已經突破防線的丟人聲音。眼淚鼻涕就那麼淌了下來,孔秋抬手,袖子是白的不能擦,可是口袋裡一張紙巾都沒有,更別說手帕了,怎麼辦?不要啊!好丟人!

  「秋秋。」

  聲音突然近在咫尺,一條手帕擦去了他的眼淚和鼻水。孔秋下意識地抬手就是一拳:「怎麼……嗚……可以……嗚……這樣……」下一秒,他撲進對方的懷裡:「布……」怎麼可以這樣……怎麼都不跟他打一聲招呼就這麼做……讓他一點準備都沒有,他現在很難看啊……

  婚禮進行曲轉向第三遍,孔秋卻是在男人的懷裡嚎啕大哭,哭得不能自已。

  男人親了親孔秋的發頂,在他耳邊冰冷地說:「我回來了。」

  「布……」不要哭,不要哭啊,他要看清楚抱著他的人是誰,不要哭了!「布……魯……嗚嗚……」

  背對著眾人抱了孔秋一會兒,男人——三個小時前剛剛從「丹亞」回來的布魯轉身朝大廳緩步走去。他的懷裡,孔秋已經沒有其他的反應了,只知道緊緊地抱住他,生怕他轉眼就不見了。兩旁前來觀禮的人有人好奇地盯著孔秋,有人無聊地直皺眉(大家應該清楚是誰),有人和孔秋一樣滿含熱淚、替他高興,有人則帶著觀禮應有的祝福。

  「嗚嗚……好感動,好感動哦……」

  「不許為別人哭!」

  「我不是哭,我只是感動,主人~我好感動哦~」

  「不許哭!」

  「我不哭不哭,主人抱抱~」

  「太好了,布魯也回來了,仲尼也不再是孤單一人了,太好了!」

  「……」

  「布林,你在生氣?」

  「……」

  「布林?」

  「結束後就走!」

  「哎?」

  「嗚嗚嗚……秋秋好幸福哦……提古終於回來了……嗚嗚嗚……」

  「加加。」

  「我好高興哦,我們三個人都等回主人了,好高興啊。」

  「加加!」

  「嗯?怎麼了?」

  「……」

  「小冬?怎麼了?你不高興嗎?」

  「不高興!」

  「啊?為什麼?」

  四周的聲音都無法傳到孔秋的耳朵裡,他只知道他的布魯回來了,以這樣嚇死他的方式回來了。至於布魯當著眾人的面說了什麼,別人對他說了什麼,儀式怎麼開始、怎麼結束的什麼什麼,他都不知道。

  「秋秋,給我戴戒指。」

  手裡塞進來一樣東西,孔秋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由「別人」拿著他的手給「別人」戴上戒指。薩羅格家族地位最崇高的長老用貓靈族的語言為兩人祈禱,灑下祝福的光芒。當著薩羅格家族所有成員、當著貓靈族幾大家族重量級人物的面,一人用他的吻許下誓言,他會給他的僕人最美好的幸福,直到他死亡為止。

  「讓我們共同為提古吉珂•薩羅格•宮與他的僕人孔秋送上貓靈族的祝福。」

  長老的話落,布魯單手抱起孔秋走到每一個人的面前接受他們的祝福,這是貓靈族婚禮的重頭戲。布魯的能力已經達到了「宮」,按照貓靈族的規矩,「唐」和「宮」的能力者結婚,所有人都必須到場。還有一個不成文的規定就是,「唐」和「宮」的能力者結婚時,可以向本族內沒有結婚的「唐」、「宮」能力者提出一個合理的要求,而對方不能拒絕。

  這條規定的初衷是給那些不積極尋找僕人的「唐」、「宮」能力者們一些動力,不過成為了「唐」、「宮」之後,大家的性格不僅更冷漠孤僻,自尊心也變得更強,基本不會出現勉強別人做什麼事的情況,所以也成了一條沒什麼用的規矩。

  布魯抱著孔秋先走到父母的面前,巴迪摩不會說什麼祝福的話,不過有紐茵在,祝福絕對不會少,她還為孔秋準備了一份大禮。現在孔秋是她的「兒媳婦」,又是結婚的時刻,巴迪摩再不高興也不會阻止。

  接著是身為「宮」的布林托,牧野情不自禁地抱住孔秋,激動地說:「祝福你,仲尼,今天是你結婚的大日子,可不能再哭了。」

  「我,知道……」孔秋抽噎地擦眼睛,「都怪……布,魯……」

  「呵呵。」

  和兩人的友好不同,布魯看著布林托的眼神冷冰冰的,對方同樣如此。在牧野放開孔秋後,他對布林托說:「一年。」

  布林托的眼神更冰冷了,看上去似乎很想給布魯一拳。他緊握著拳頭,手背青筋直冒。但是他不能拒絕,布魯的要求是在合理的範圍之內。

  「什麼一年?」牧野好奇地問。

  布林托沒有回答,布魯更不會回答,他抱著孔秋移到了甘伊和伊冬的面前。在孔秋和甘伊互相祝福的時候,布魯對伊冬又說了句莫名的話:「一年。」

  伊冬的拳頭也握起來了,冷厲地說:「我不是薩羅格家族的人。」

  布魯回以冷厲:「沒有薩羅格家族,就沒有你。」

  這話無法辯駁,伊冬咬牙接受。

  「小冬?」

  「沒什麼。」

  明明就是有什麼……甘伊不問了,等沒別人的時候再問。

  「布魯?」眼睛腫得睜不開的孔秋終於察覺到一絲異常。布魯沒有回答,抱著他走到下一位的面前。

  「提古,秋秋好可愛哦,我祝福你們。」是一位非常漂亮,神似紐茵的女人。女人沒有等著布魯介紹她的身分,她笑著對孔秋說:「我是貝絲•丘納德,是提古的二姐,總是聽媽媽提起你,卻一直沒有機會見到你,你和我想像中的一樣。」

  「二姐。」孔秋很不好意思地喊了聲,他今天真是丟臉丟到姥姥家去了。哪個人結婚會像他一樣從頭哭到尾,都怪布魯。

  貝絲拉過身旁的藍眼男人,說:「這是我的主人,喬巴帝諾•丘納德•宮。」

  「您好。」孔秋的情緒在對方冰冷的注視下平靜了一點,他早就聽甘伊說過他的這位姐夫,第一次見面,果然名不虛傳,「宮」能力者就是這麼可怕。可是……回頭看一眼布魯,孔秋又沒出息的要哭了,布魯不是已經達到「宮」了嗎?怎麼還會做出這麼、這麼……的事!

  對孔秋僅僅點了點頭,丘納德保持了「宮」能力者慣有的冷漠。布魯也不介意,抱著孔秋繼續下一位。

  對方首先開口,朝孔秋友好地說:「恭喜你們今天結婚,我是提古的四哥萊文利•薩羅格。」

  「四哥。」

  對這位常年在四處尋找自己僕人的親戚,孔秋今天也是第一次見到。見他身邊沒有與他特別親密的人,孔秋也不好問對方找到僕人沒有。

  不過萊文利自己卻說道:「我還沒有找到我的僕人,不過我相信會找到的。等我結婚的時候你能來嗎?」

  「當然。」一定的!

  萊文利一聽很是高興,孔秋在不解中被布魯抱到下一位面前去了。他不知道的是,能力和甘伊一樣只到「井」的萊文利如果結婚,最多也只能請到「艮」的能力者。雖然萊文利的父親和兄長都是高能力者,但他結婚時卻不一定能請來他們。現在孔秋答應了,而布魯又沒有反對,那這件事就算是敲定了,萊文利自然很高興。誰都希望自己的婚禮能有高能力者出席。

  「提古、孔秋,恭喜你們。」

  「文森,我什麼時候喝你和菲納的喜酒?」

  「要看你和提古什麼時候有時間啊。」

  「隨時都有時間。」

  文森也希望有高能力者能去參加他們的婚禮,不過今天布魯的心情顯然很好,孔秋連著答應兩個人參加他們的婚禮他都沒有出聲反對。

  貝絲看著萊文利和文森,臉上是溫柔的笑,這兩個傻小子,竟然懷疑她的能力。不管丘納德願不願意,她都會把他帶到他們的婚禮上,這是僕人對家族要負的責任和義務。轉而看向不知在和布林托說什麼的牧野,貝絲的笑容加深,找機會向「大嫂」傳授一下制服野獸的方法吧。仰頭,貝絲抱住一直看著她的丘納德,點起腳尖蹭蹭他的下巴。

  「主人,我腳痛了,今晚留下來好嗎?明天再回去。」

  丘納德的下巴瞬間緊繃,他彎身抱起貝絲,不讓她再站著。貝絲舔舔丘納德的耳垂:「好不好,主人?」

  「嗯!」丘納德的氣息明顯變了。

  貝絲則在心裡做了一個「OK」的手勢,瞧,很簡單。

  ※

  那一天,孔秋終身難忘,擱誰身上誰都難忘。他不是沒有幻想過和布魯的婚禮,可絕對不是這樣的!四十年沒有見到布魯,他怎麼可能控制得住自己?為什麼一定要選在回來的這一天舉行婚禮?哪個結婚的人臉上又是鼻涕又是淚的?!

  在被布魯抱到那張超級大床上時,孔秋的激動已經變成了埋怨,他的婚禮搞砸了,他絕對是貓靈族歷史上最醜最醜的新郎!呃,似乎應該是新娘……不!是新郎!

  「我今天,醜,死了……」還在抽噎中。

  「不醜。」

  「明明,就是醜,死了!」

  眼睛都睜不開了,嘴巴被堵住了,孔秋用拳頭表達自己的不滿,他的婚禮、他的婚禮不該是這個樣子。

  「唔!」

  身體久違的被填滿,孔秋落下的拳頭也變成了撫摸。布魯,布魯……怎麼辦,鼻子又酸了。

  「想去哪?」

  喘息著,孔秋搖頭:「隨便……」只要有布魯在,哪裡都行。

  「我有兩年不用管理家族的任何事情,想去哪?」

  「為什麼,是兩年?」

  「想去哪?」

  孔秋吸吸鼻子,過了會兒後說:「去見我,爸媽。」

  「好。」

  接下來,無須再說什麼,久別的戀人重逢,最需要的是肢體的糾纏。

  「為什麼現在才回來?我好想你,好想,好想……」

  「我把聖印給了布林托。」

  「嗯?」

  「條件是他接手家族一半的事務。」

  「……」

  在布魯和孔秋激情的時刻,布林托和伊冬正在給各自的手下打電話,明天他們也要舉行婚禮。管理薩羅格家族的全部事務一年?!該死的!他們還有時間和僕人在一起嗎!一定要趕快把這個燙手山芋丟給別人!本來他們也做好了這一打算,可是沒想到某人剛從「丹亞」回來就舉行婚禮,打了他們一個措手不及!那是「宮」能力者會做出的事情嗎!卑鄙!

  甘伊和牧野很是不解,為什麼布魯和孔秋結婚,他們的主人會這麼憤怒。看看手裡貝絲悄悄給他們的密信,他們暫時把疑惑放到一邊,先看看貝絲的信是什麼好了,等主人打完電話,他們再去安撫。

  掛了電話,布林托和伊冬眼露寒光,這件事不能就這麼算了。兩人的腦袋裡同時閃過一件事,然後他們脫掉西裝,扯開領帶去尋找他們的僕人。貓靈族還有一條不成文的規定,若僕人有孕,主人可以向沒有孩子的人提出一些合理的要求,而對方不能反對。

  「秋秋。」

  「唔……」

  「我要孩子。」

  「蝦米?!」

  誰能笑到最後,還不得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