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什么？”

  突然间，Linda变得十分严肃，为了确认自己所想，坐正身子又认真问了一遍：“Mathew是金牌代理，你不知道？”

  金牌代理？她只是求老爸给找个锻炼的机会，过几个月要么回去当大小姐，要么进自己家的公司；只是几个月而已，她哪管得了这么多，更何况也没人跟她提过什么……金牌代理。谢晓依倒在一堆文件夹之上，头枕住胳膊，脸上写着泄气，嘴巴被挤得嘟起来，说话都省了，只是缓缓摇头。

  “我还以为你是……”，Linda惊诧不已，话说到一半，通讯器响了，高广风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Linda。”

  谢晓依再次求助地看向Linda，后者轻声一笑，说：“叫你呢！”

  “可我是……”

  “他的所有秘书，都叫Linda。”Linda丢给她那本手册，“不要问为什么。”

  谢晓依觉得自己的情绪变得很焦躁，按照手册流程，她应该去他的办公室把早餐袋收出来。翻到详细的说明页，她用心默念一遍流程，轻轻嗓子起身推开了高广风办公室的门。

  全程不过半分钟时间，没有任何交流，而谢晓依却在临出门的时候感受到一道慑人的目光。——噢，高跟鞋！！高广风要求办公室不铺地毯，谢晓依进来一走动，就是“哒”“哒”的响亮声音。她额头挂上两滴汗，背对着高广风挤眼睛做了个鬼脸，只恨自己连保持安静这种小事都做不好，踮着脚挪了出去。

  “Linda。”高广风再按通讯器的时候，声音比早上时候更冷了。

  Linda看着谢晓依，谢晓依被她看了几秒钟，“哦！”她对着手册上写的，一看时间，暗道：糟糕，还有咖啡来着！上面特意标着“到点就送，无需请示”，她还是没能保质保量地完成。

  咖啡机成了一道她难以跨越的障碍。

  Linda看她捣鼓半天也找不对路，低声抱怨一句“人力是疯了么”，推开谢晓依亲自上阵操作机器。

  要不要解释？谢晓依低头看着自己的手，陡然间有些委屈。——Linda看自己的眼神，刚才那句微不可闻的抱怨，仿佛在跟全公司宣告自己的无能。

  这才第一天，就已经被人看扁了。

  她是一天班都没上过，不是笨蛋白痴。知道多说无益，解释没用，干脆老老实实站在一旁看Linda操作。

  高广风去吃饭了，谢晓依莫名松口气。

  “Linda”，她对自己给对方带来的麻烦深感不安，主动邀请道：“你喜欢吃什么？我请你，当作赔罪。”

  Linda撑着桌子才站起来，朝谢晓依笑笑，“他很快就会回来，你得在他回来之前归位，把下午的文件资料准备好。”

  言下之意，只有快餐可供选择了。

  谢晓依猛然想起什么，朝自己的包包摸去。——早餐袋还没机会打开，她既郁闷没吃到早餐，又高兴于中不至于挨饿，表情复杂。真是富于自娱自乐精神，吃不到早餐和吃被挤烂的冰冷三明治，已经说不清哪个更悲催。谢晓依笑容凝固，缓缓把早餐袋拿出来，轻轻放在垃圾桶里。

  Linda似乎一点也不打算体恤她，提醒道：“那是用来丢纸张、纤维的，厨余的在休息间。”

  谢晓依听她这么说，长呼一口气好平复心情，默默地将早餐袋又拎了出来。

  “你就是新Linda？”一个轻佻的男声突然想起。谢晓依闻身转过去，对上一双桃花眼，长在一张黑黢黢的国字脸上，称不上多帅，但魅力值不低。

  她的第一反应是把那个皱巴巴的早餐袋藏在身后。

  “Jim”，那人的魅力绝大一部分来自于这独一无二的自信，自我介绍的同时朝谢晓依伸出手。

  “……”

  看样子也是个经理，谢晓依不好意思怠慢，先送个笑脸，正在犹豫怎么空出手来，Linda抢先把Jim的手打掉。

  “请金经理高抬贵手，我们要去午餐了！”

  资源有限，用餐时间附近的每一家餐厅都人满为患，谢晓依还在惊叹攒动的人头和嘈杂的环境之时，Linda拉着她走进一家茶楼。

  “你每天在这吃？”谢晓依环顾四下，对氛围还算满意，即便人比较多，却也谈不上挤，更没有人高声说话。

  “金经理，你少搭理他。”Linda翻开水单，按铃要了一杯白果花茶，然后示意她。

  谢晓依瞧过单子，明白了这里人少的原因——这家店，真的是茶楼，不烧菜。而她看到后一页的时候，眼前一亮——真是捡到宝了！

  “芙蓉糕、玫瑰饼、榴莲酥各来一份，另外一杯竹叶青，要姑娘茶！”她一口气点完，抬头看一眼坐在对面的Linda，问：“你吃什么？”

  Linda只觉得眼前这年轻小丫头某种程度上很厉害，有些震惊，却又说不出来个具体。等碟子端上桌，看到谢晓依把刚才点的三样拉到自己跟前，看到她满足的表情，Linda恍然大悟：这个姑娘的厉害，在于吃。

  女人的直觉不是文学作品的杜撰，Linda一早就观察她，除去那明显的零经验不谈，谢晓依的鞋和包可以用小姑娘崇拜奢侈品解释，可她对吃与喝的要求似乎比常人高出许多。

  竹叶青分姑娘茶和女儿茶，有多少人知道？Linda在见到她之前，甚至都没听过这种分法。

  “你也吃啊！”谢晓依看对方安静地坐着，招呼道：“都说了我请，你不用客气！”

  哦，对金钱的概念就算不是零，也是跟零无限接近。——刚才点单时的价表，她是真没看到还是假没看到？这样的人能干这一行？能做得了Mathew的门徒？

  “我听说你是商学院毕业回国的……”，Linda之前就对她的身份存疑，决意从侧面挖一挖。

  谢晓依听她起了个比较正式的话题，擦擦手，喝口茶，回应道：“嗯。”

  国外的学科设置是理、工、商，谢晓依不学理不学工，自然是商学院的毕业生；Linda得到她的肯定答复，自然而然对应上之前传过的“高广风要收一个海龟高才生做助理，满意就收做门徒”的消息，点点头。

  “我一直以为会是个男的。”

  “什么？”

  “Mathew要收一个新人做助理。”

  谢晓依已经剿灭了榴莲酥，暂停下来看Linda，笑问：“你不就是女的嘛！”

  Linda喝口茶掩饰内心的波动，淡淡道：“我只是秘书，这不，今天是最后一天了。”

  谢晓依看到她神情有些黯淡，小心询问：“你……是不是……误会了？”？！Linda正要喝茶，听到她的话投过去一个质疑的眼神。

  “我是到这里实习的”，谢晓依解释道，“就只有几个月时间。”看到对方的表情明显不对劲了，又补充一句：“Linda，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Linda捏紧面前的杯子，早上HR那意犹未尽的眼神、Mathew强烈的不满……，她细数今天发生的事情，再把目光投向对面的谢晓依重新审视一番，她心里的疑虑更深了。——难道真的是HR搞错了？还是说……有人借机要整Mathew？

  然而老天真是不开眼，连个机会都不给。Linda正欲再往深里剖析一番，猛然一阵腹痛，令她警钟大作。

  “快快快”，她拉住谢晓依，“帮我叫车，我要生了！！”

  谢晓依神情恍惚回到办公室。

  Linda等车还算淡定，反而她在一旁急得满头大汗。最后，Linda上车前拒绝了要跟着去医院的谢晓依，最后嘱咐了她一句：

  “按高经理说的做，千万记住！！”

  她踩着高跟鞋走到桌边，回味着这句话，Linda后来又说过什么，可车子已经开走，她没听见。

  坐下来随便翻开一个文件夹，代理客户信息册。

  她随便翻开一页，上面写着客户的基本信息，最下面的一栏里，写着代理要求，最后还有用手写上去的一行字，估计是后来又额外增加的内容。

  不经意间，谢晓依平静地阅读起这些记录来，一页接着一页向后翻去。看过之后，她不仅感叹——Mathew这个人奇怪，他的那些客户跟他半斤八两。

  “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她不仅小声嘀咕道，更是看得津津有味起来。

  有的客户要求里标着既定收益率多少多少，有的标记着不允许做哪些行业，有的标记着每周书面汇报一次名下资金情况……

  大部分要求，都令谢晓依觉得莫名其妙，也难怪这些人找高广风来做代理。——因为他们自己，人就够怪的了。

  “Linda。”高广风的声音从通话器里想起，谢晓依一回神，才反应过来早已经过了开盘时间。

  “Mathew……”她的回答带着几分犹豫。

  “今天有没有单？”

  单？什么单？谢晓依脑袋一瞬空白，对着通话器“啊……，呃……”两声，总算回过劲来，挽救道：“这就去问……，这就去。”

  那本手册的重要性，此时才体现出来。谢晓依照着上面的说明，联系客户部，确认信息，好歹算是没办砸。当那几份文件送到自己手里后，她才长舒一口气。

  “Linda？”他的语气显示耐心已近枯竭。

  “来了！”谢晓依推开玻璃门，进门的刹那想起高跟鞋的问题，急刹住步子，踮起脚把文件放在他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