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三十那天虞静一早就过来了，带了一堆的食材过来，说晚上两人一块儿下火锅吃。既然是过年总不能不吃饺子，两人便一人擀饺子皮儿一人拌馅儿，分工合作的开始包饺子。别看虞静平时吃的喝的都挺西式，但包起饺子来也是有模有样的，据他说是被他小姨给训练出来的。

  “我小姨父手笨，包出来的饺子特别难看。每年过年小姨就带着我和雯雯一起包饺子，小姨父被赶到一边去和馅儿。”虞静往饺子皮里面放上馅儿，两边贴合，把两头的皮往里稍稍一送，灵巧的捏了几下，一只漂亮的大胖饺子就出来了。

  赵睦听他提到雯雯，心里不由得一动，问道：“雯雯最近怎么样？在国外还习惯吧？”

  虞静把捏好的饺子排排放摆好，回了一句：“挺好的，交了个男朋友，是她同学，我小姨和小姨父也挺满意的。”

  赵睦正擀着饺子皮的手顿了下，很快又继续起来，笑了笑，说：“她条件那么好，追的人应该挺多的，男朋友很优秀吧，一定比我强多了。”

  虞静转过头来，看着赵睦：“你也挺优秀的。”

  赵睦吃了一惊，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他。

  “你不比任何人差，甚至比大多数男孩子都要好，所以雯雯当初才会那么喜欢你，所以我才会情不自禁被你吸引。”虞静很认真的对赵睦说，“千万不要妄自菲薄，懂吗？”

  赵睦呆怔了好一会儿，慢慢的从耳根开始发热，最后整张脸都红了起来。他急忙低下头，手下的饺子皮被他擀得歪歪扭扭的，半晌，才几不可闻的“嗯”了一声。

  虞静欣赏着他被一层薄红覆盖住的耳廓，唇角微微上翘，转开视线，心满意足的继续包着饺子。

  晚上七点多，赵睦把那张小小的四方桌摆在了客厅中央，上面搁着一口热气腾腾的火锅，还有两大盘饺子。虞静买来的火锅食材相当丰富— —涮羊肉卷、牛肉卷、虾滑、香菇丸、黄喉、豆腐皮、藕片、青菜……两个人吃还真有点吃不完。虞静还带了一瓶洋酒过来，赵睦说哪有吃火锅喝洋酒的啊？喝个二锅头还差不多，最后两人一人喝了一罐啤酒。

  吃完后，虞静挽着袖子要收拾碗筷，被赵睦推一边去了。在会所的时候他就见识过了这位大少爷洗碗的功夫了，那洗洁精和不要钱似的倒，自来水哗啦啦不停的冲，还是算了吧。虞静摸了摸鼻子，他平时家里都有家政工来做饭，等他吃完后丢进洗碗机，第二天又有人上门来收拾，所以洗碗这活儿他还真不怎么常干。

  等到赵睦收拾完厨房，洗好了水果端出来，春晚也已经开始了。两人在沙发上坐好，对赵睦来说，看春晚可算是一种奢侈的享受了，毕竟这些年来他大年三十晚上一般都在拼命打工赚钱，谁不知道年三十晚上打工能拿平时好几倍的钱呢？因此他看得格外认真和投入。至于虞静，他是个不爱看春晚的人，以前是为了陪小姨一块儿看，听她叨叨着点评这个明星那个节目啥的，现在是为了陪赵睦，看他为了自己觉得其实不怎么好笑的节目也笑得那么开心，虞静也不由得跟着笑起来。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有些毫无营养的电影也能吸引那么多傻子去贡献票房，那是因为陪在身边的人不一样。恋爱中的小情侣才不在乎大屏幕上演的是什么呢，只要身旁坐着的是喜欢的那个人就行了。

  真糟糕，虞静心里想，自己好像也变成这种傻子了。

  快到十二点的时候，虞静突然拉起赵睦：“走，我带你去个地方。”

  赵睦十分吃惊，指着电视：“晚会还没结束呢！”

  “后面的节目明天看重播就好了啊。”虞静拿过赵睦的羽绒服，裹在他身上，“反正过年这几天每天都会重播一遍。”

  “去哪儿啊？”赵睦稀里糊涂，被虞静在脖子上套了个大围巾往门口扯，“这都十二点了！”

  “你去了就知道了。”虞静拉着他出门，两人下了楼，虞静开了车，带着赵睦奔驰在空荡荡的马路上。

  大年三十凌晨十二点，马路上空旷得可怕，连红绿灯都放假了。虞静走的是江边大道，赵睦完全不知道他想去哪里，直到三十多分钟后，虞静才慢慢靠着马路边停了车。

  这是离城市中心区挺远的一个渔港码头，非常偏僻，就连平时也很少有人来。虞静拉着赵睦走过去，沿着江堤走到码头边，赵睦看到一排排渔船整整齐齐的停靠在岸边，江水拍打着堤岸，江中映着那一团冷冷的月，寒夜显得越发的冷。

  然而江对岸却有人在放烟花。

  整个码头上空无一人，除了他们两。赵睦疑惑的看向虞静，虞静笑了笑，对他说：“市中心和住宅区不让放烟花，我觉得，这儿是最适合看烟火的。”

  赵睦睁大了双眼，他看向对岸，又转头看着虞静，指着升腾到空中炸开的烟火：“你，你让人放的？”

  虞静噗嗤一声笑出来：“当然不是了。”声音轻了下来，“但是，我知道每年这个时候江对岸都会有人放烟花，我年年都自己开车过来看。”

  “你一个人？”赵睦愣愣的问。

  虞静点点头，望着江对岸，月光下他的侧脸愈发显得眉目如画，又清冷，又温柔：“嗯，一个人。我一直在想，什么时候我能找到个陪我一块儿坐在这里看烟花的人呢？我一定不弄丢他，也坚决不让他把我弄丢。”

  最后这句话把赵睦逗笑了，虞静转过头来看着他，目光如水。渐渐的，赵睦脸红起来，他有些别扭的把头转到了一边。

  “我有礼物要送给你。”虞静的声音轻柔的在耳边响起。

  赵睦脸红得要烧起来，不肯转过头来：“我，我不要！”

  虞静失声笑起来：“你都不知道是什么，就不要？”

  “不管是什么，我也不要。”赵睦把头埋在手臂里，嘟囔着，“我还没答应你呢，你送什么礼物啊！”

  “只是新年礼物而已啊。”

  “那我也不要。”

  赵睦无论如何不肯松口，送礼物只是第一步，自己一旦接受了，虞静很可能就会得寸进尺，再这样下去，没准哪天他就真的沦陷了。

  可他还并没有做好接受虞静的心理准备。

  虞静叹了口气：“那该怎么办呢？买都买了，只能扔掉了。”

  赵睦立刻抬起头：“为什么要扔掉？”

  “因为是按照你的尺码买的啊，我自己又不能穿，也没有别人可以送，不丢掉也只能搁置在家里发霉。”

  虞静这话其实说得挺没道理的，但赵睦并不知道，迟疑了一下，赵睦问他：“你到底买了什么？”

  虞静露齿一笑，走到车旁打开车门，一会儿拎了个纸袋子过来，递给赵睦：“放心吧，只是一件普通的外套和一双鞋而已。”

  其实他在挑选礼物的时候，也想过要不要买只钻表之类的名贵礼物送赵睦，但转念一想，以赵睦的性格，自己送他那些华而不实的东西也没用，而且他也不会要，不如送他一些他能用得上的。所以他只是买了一件外套和一双鞋子，不过私心买了和自己常穿那件同款不同色的，到时候两人一起穿出去也能凑个情侣装。

  虞静自己都没有料到自己竟然是个这么幼稚的人。

  赵睦听说只是外套和鞋子，挣扎了一会儿，还是接了过来。他自我安慰的想，明天抽空我也上街给他买个礼物，就不算占他便宜了。

  只是新年礼物而已……普通朋友之间也可以送的不是吗？

  “谢谢。”赵睦道了谢，并十分耿直的对虞静说，“我明天也给你准备一份新年礼物。”

  “不用。”虞静微微一笑，“大年初四那天，你亲手做个巧克力蛋糕给我吃就行。”

  赵睦也笑了起来：“这个很容易啊，为什么非要等到大年初四？啥时候我都能做，只要有烤箱和材料。”

  虞静摇摇头，语气坚定：“不，就是大年初四。到时候我陪你去买食材，然后回会所做。”

  赵睦正想问他为何对大年初四这个日子如此执着，忽然想起卫北川对他说过，大年初四那天是情人节。他瞬间明白过来，不由得无语，同时脸颊一阵发热，虞静这九曲十八弯的小心思，也太隐晦了。

  不过是个蛋糕罢了……他心里想，做就做吧。

  耳边听着江涛拍岸的声音，两人并肩坐着，静静的看着江对岸的绚烂烟火。赵睦不知道对岸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在这么偏僻的地方放烟火，但那一朵朵在半空中炸开的烟花，确实很美。

  “你为什么会选择去蛋糕店学做蛋糕？”虞静忽然问他，“听雷蕾说，你在会所的时候就开始看烘焙方面的书籍，你喜欢做蛋糕吗？”

  他心里打着小九九，赵睦在童言童语两姐妹的蛋糕店打工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如果他对做蛋糕很有兴趣，干脆以后把会所改成蛋糕店，或者直接开一家蛋糕店，让赵睦来当店长好了，也算是属于他自己的店。

  谁知赵睦竟然摇了摇头：“没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学做蛋糕也只是为了有一技之长，谋生而已。毕竟这个不需要学历和工作经验什么的，只要有师傅教，就能速成。”

  虞静不由得有些心疼：“我看你那么投入，还以为你很喜欢做蛋糕呢……那你有没有什么理想？”

  “理想？”赵睦喃喃的重复了一句，抬头望着天空，眼神迷茫，“小时候或许有吧？长大了想当老师或者警察什么的……”他的嘴角扯出一丝讽刺般的笑，“结果你也知道，有个那样的爸爸，还什么当老师当警察，做梦吧。”

  虞静一时说不出话来。赵睦低下头，凝视着脚下，声音很低：“理想什么的对我来说太奢侈了，能有份正儿八经的工作，慢慢还清欠债，我就很满足了。”

  他的表情很坦然，语气也很平静，不怨天尤人，也没有自暴自弃，然而虞静的心却还是狠狠的疼了一下。他很想把赵睦揽进自己怀里，想对他说这一切自己都能轻而易举的替他做到，但他也知道，在赵睦接受他之前，自己毕竟没有这个资格。

  最后，他也只是悄悄地握住了赵睦的手。赵睦身子震了一下，下意识的一挣，没有挣脱，虞静牢牢握住他的手不放。他扭过头来看着虞静，虞静也没有丝毫放手的意思，两人对视了片刻，赵睦转过头去，没有再挣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