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闻从门房禀报得知,黄良玉求见,一时之间,他甚至没想起来她是谁。经过管家提醒，他才想起来几天前放过的那个小人物。

  说实话，黄良玉所求无非就是释放董家人。但是，他姜闻又不欠她的，凭甚好处全无地给她做工？或者，她想凭借自己这个台阶，去找小五？

  是可忍，孰不可忍？

  姜闻强压怒气，命人将黄良玉带进茶室。黄良玉忐忑不安地跪坐矮几前，面前一色茶具摆放地错落有致，白烟袅袅，公道壶中热气喧腾。姜闻娴熟地烫杯热盏，取出秘藏的茶叶泡茶。一番行云流水般的动作下来，一杯沁着扑鼻茶香的水递到黄良玉面前。

  黄良玉不知如何是好，抬起双手，颤抖着接下微烫的玉杯，低头轻抿一口，上唇被热烫的茶水灼痛，却不敢痛呼出声，强作无事人样，把芬芳的茶水咽下，余下的却再不敢立即入口了，稍带片刻，一股回甘蓦地从舌根泛起，冲淡了先前入口时的微苦。

  「茶是好茶，可惜，人不懂茶。」

  姜闻伸手，将上好的一壶茶水毫无滞涩地倾入水槽，拂手将价值不菲的整套玉杯撇开，抬眼看面前跪坐着的女子，眼神如冰霜般冷冽。

  黄良玉的面色骤然涨红，局促不安地放下玉杯，双手收回放在膝上，紧紧地攥住袍角。

  姜闻放佛没看见她的不安于彷徨，兀自说道：「人，得有自知之明。不是你的，想也得不到，何必去求？累得他人出生入死，你于心何安？」

  听到此处，黄良玉也顾不得羞耻，抬头直视姜闻的双眼：「恩公说错了，对仙人来说，这只不过小事一桩，必不会给仙人造成如此困难。况且，仙人答应过我……」话语间，还可听见颤音，可见她说这句话，费了多大勇气。

  黄良玉知道，如果她不能说服姜闻给出林五的地址，那么，此后再无可以救命的机遇了。

  「荒谬！焉知他仙人是假，武功高绝是真。」姜闻最恨的，就是那日林五上岸的景象被旁人看了去，那等美景，除他和黄良玉外，其他人已经都被他处理个干净。他不动黄良玉，并不代表以后也会放过她。「你只知眼前之事，却不知长久之事。此事已牵扯皇室中人，死了驸马，现在连皇子都陷了进去，你以为，还有人能在这种时刻救一个至关重要的线人么？」

  「怎会、怎会如此……」黄良玉眼界有限，连日来所牵涉大官在她看来已经是顶天的大人物了，谁料到还会有龙子参与其中，别说与皇子相比，便是驸马，也不是他们这些升斗小民招惹得起的。因此当初，她才会那么决绝的准备跳河殉情，只是林五不同寻常的出现，才给了她一丝生机。

  黄良玉失神地低喃，姜闻见不得她不知深浅又碍事的性子，失了耐性，豁然起身，快离开茶室时才阴沉地说了一句：「我是不会告诉你他的下落的，你死心罢！」说完，扬长而去。

  黄良玉盯着他的背影，恨不得眼神能剖开他的头脑，窥见林五的安身之处，只是，她注定要失望，姜闻一直没有回头。

  侍立在茶室外的仆役见主人已经走远，便走进茶室来收拾。见黄良玉颓然扑倒在矮几旁涕泪俱下，也不见有丝毫同情心，唤来两个侍女，把她搀出了大门。

  朱红色的大门在黄良玉的背后缓缓合上，两门相合，铜环发出清越的一声响，再不可见门内景象。这扇门，堵死了黄良玉所有的路。

  几日过去，暗卫的传信也到了皇帝手中。

  御座后的天启帝，看见传信开头一句「顾公遗宝现世，江湖皆知」就气得浑身颤抖，额角青筋暴起，他猛地扫落堆叠在眼前的所有器物，一时间，汤盅碎地、奏折四散、砚墨齐飞，吓了门外的值守太监一跳，战战兢兢地询问：「陛下？」

  「滚！！！」

  小太监吓得屁滚尿流，明知皇帝看不见，仍旧害怕地磕头请罪，一夜没敢起身。

  「周、谦、益，张、之、德！」天启帝咬牙切齿地念出这两个字，脸上的表情恨不得将他们生吞活剥！枉他给了周谦益那么多的信任，却是连个消息都受不住的蠢人！还有那个张之德，能做到一城刑科主司，他却对对方没甚么印象，定是哪个高品京官私下放出的嫡系，端得不为人臣子！若是让他查出来时谁，别怪他不顾念多年恩义！

  这一夜，天启帝几乎将御书房砸了个粉碎，才稍稍平缓内心的怒气。

  至于早朝时，他的表情仍然森冷地像是随时会将人抄家问斩。

  朝臣站在御阶之下，其实不太看得清皇帝的表情，御座高远，况且皇帝的冠冕上还缀有珠玉做成的流苏。因此，谁都无法从天启帝的脸色上看出他一夜未眠。

  当年的几个托孤大臣，如今只剩下两位，一位是贵妃的父亲，是上岷千年大族骆氏在京都的旁支，人称骆首辅。另一位则是先皇后的父亲，是武林剑修世家南氏的旁支，人称南司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