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牲礼

  出行既定，接下来就需要商量出使杞国的国礼了。杞国与嵎夷同属于八大国之一的附属国，在国内可以称成为国，但是在遇到诸如夏祭之类的大场合时，附属国一般会被统称为部落或者邦，一个小部落的人数大约在两千左右，当然，这个数目仅指代平民阶层，士族、大夫和伯不算在内，至于奴隶，虽然人数是平民的一倍到一点五倍，但是由于他们没有自己的土地和财产，人身也没有自由，终其一生都为上层生黎服务，自然不能算在一国生黎的总数中。

  所谓奴隶，一般有三个来源：两个国（部落、邦）之间因为矛盾发生冲突或者战争，交战以后失利的一方会被胜利者俘虏，这些俘虏原来在本国内不管有多高的地位，只要没有被赎回，就会被获胜国统一施以黥刑，在身上醒目处刻上奴隶印记并涂之以墨。这样烙出来的印记终生都不会消失，而且因为各国之间有不同的烙法，奴隶即使逃跑，也会很容易就因此露出行藏。逃跑的奴隶如果被抓住，不仅奴隶自身会受到极其残酷的刑罚，藏匿奴隶的人也会因此被牵连。第二种来源便是因为水神或者山神震怒，导致山河破碎，一邦之民因此流离失所，迫于生计会流落到他国境内，失去土地的生黎从此就不再是平民阶层的一员了，他们会被管理当地生黎的官员抓捕，充入奴隶场等待买主前来挑选购买。

  奴隶的第三种来源比较少见，那就是累罪为奴。天下如今共有十二州，十二州有一位人族共主，代替上天治理万民，教化生黎。他讲五刑可在铜器上，并且派遣专门的官员向所有人宣告这五种刑罚。如果有人触犯了刑法，根据所犯过错的大小来判定量刑轻重。这五种刑罚由低到高分别是墨、劓、刖、宫、大辟；除去大辟为死刑，其余四种都是肉刑，被施刑者会因此受到肢体残害。但是共主有德，规定贵族不同平民，平日有教化之功，如果是过失犯罪可以献铜减罪，五刑减到最后就变成了充没为奴。平民是没有这项特权的，一旦获罪，直接就会被剥夺家产，押入奴隶场。

  杞国和嵎夷同属于邦这一层次，国主有伯爵地位，在朝见八大国的国主侯爵时需要献上符合自己身份的牲礼，通常是活羊羔或者活雁，数量视国力大小不等。

  同为伯公，相互拜访就不需要那么正式，一般而言，会有虞官选定从山林间挑选一些时令果蔬，然后加上一些少见的本国特产，实在没有的也可以带上一定分量的铜作为国礼。

  听着几位大臣煞有介事地讨论是要采集六筐果蔬还是直接捕捉六只天鹅作为献礼，周衍有些哭笑不得。这要是放在现代，不说两国之交送这么点东西人家怎么看，就是走亲戚也不带这么抠门的。两筐果子什么的，真的不是来搞笑的吗？

  但是看他们这么严肃的样子，好像这些真的已经是很了不起的献礼了。周衍只得强迫自己不要笑出来，不然别人这么严肃，自己一笑，气氛就破坏掉了。事实上，这些还真的挺奢华的，要知道杞国使有求于嵎夷，也不过是献上了一头活猪和十斤铜而已。

  来而不往非礼也。既然收了，那必须得还啊。最终，这些大臣决定，参照杞国的献礼，他们最后会采集两筐果蔬，一对天鹅和两斤铜作为此次出使杞国的国礼。

  周衍已经吐槽无力，心底暗暗嘲笑了一下也就放开了。

  临近夏祭，大臣们嘴上说不怕他延误归期，实际上呢，能准时或者提前回来自然是最好的，因此决定国礼之后，虞官一刻也不多留，对周衍行礼后就告退了，自然是趁早带着人去凑齐国礼，早一刻出发就能早一刻回来。

  土府之官朔因为最近一直在修整道路，拔除路边多余的杂草，所以嵎夷的道路基本已经清理干净，但是出了嵎夷，道路就不好走了。除此以外，朔还要准备国主出行的车架，挑选随从服侍的奴隶还有国主这十天会用到的器具。别的官员也有各自负责的事项需要处理，因此商议好大概的内容之后，全都告退了。

  百揆之官明和庭宰绩走在最后，两人走出周衍的房屋，看看四下没什么官员，明向绩问道：“绩啊，我感觉公子有些变了呐。”

  绩回应道：“是的，的确如此，公子开始修德，不像以前那般不作为了。对于大家来说，这是一件好事。”

  “你说得很对！”明赞同道，“公子已经长大，我们这些老臣可以开始培养新一代的臣子了。盼望公子能秉承共主所说的修身和以德治人，听从生黎的意见，把精力都放在感化臣民上，用自身的功德获得各邦的归附，这样我们为臣的就可以放心地面见先祖了。”

  绩点点头，不再说话，两人渐渐走远。

  人都走光了，周衍也不再委屈自己端着架势，从草席上站起来，扶着墙好一会儿才彻底把酸麻感消去。

  “那症状，听着有些像疫疹，南方气候炎热，现在又是夏天高温季节，容易形成疫厉毒邪。疾病来时猖獗，毒性往往超过一般人体的防御能力，致病迅速，患病者众，所以会有一片地区的人普遍感染的现象，不知道的人自然会以为这是一种传染病。”周衍想着杞国使者的描述，心里暗暗和自己所知的症状一一比对，最后得出了如上结论，要说病也不是大病，如果有药，分分钟就能解决。现在问题就在药上，这个时代是不要指望有什么中成药了，只要能找到柴胡、葛根、黄岑、羌活之类的药株，这个疫疹的问题就可以迎刃而解。

  这些草药一般都可以从山林间找到，方才自己出门时看到这个地方不远处就有一座山，真可谓是天助人也！

  想到这里，周衍从外间找了一个可以装草药的物事，然后就迫不及待地往山里跑。出行在即，谁知道去了杞国，那里能不能找到所需要的草药呢。

  幸而上天是站在周衍这边的，周衍上山的时候，正巧碰上正在带人采集果蔬和捕捉野鹅的虞官高，高得知周衍亲自出来是想要找一些于梦中所见的药草，很激动地就唤上所有奴隶给帮周衍一起找。

  感谢原始大森林，这里还没有遭受现代工业的摧残，生态体系相当完整，基本所有常见的草药都能在这里找到。只不过，未经过人为优选优育的驯化，很多植株和后世长得不太一样，外观虽然差不离，但是大小相差很多，这当口，周衍也只能祈祷这些药草的功效没有减退了。人多力量大，在过午后不多久，周衍就找齐了他想要的那些草药，百揆之官明也挑选好了随从官员和奴隶，车架和器具也已经准备停当。

  使节团就此准备出发，这行人包括周衍，庭宰绩，土府朔，典克簇，还有六个卫士，二十个奴隶，另外还有准备随同归国的杞国使节团。

  这真是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啊。周衍看着这么些人，除了早上见过一面的四个熟面孔，其他的都是陌生人，带上两车东西，就准备这么去出使别国了，真是寒酸得都不好意思说。

  周衍作为邦国内地位最高的人，同时也是唯一一个拥有伯爵爵位的人，享有独自一人坐车架的权力。车架不是马拉的，那是侯爵才有的待遇，现在给周衍拖车的是一只体型很庞大的动物，周衍看它的长相也叫不出来它的名字，后来才知道，那个大家伙名字叫犼。

  一路颠簸，途中没有丝毫停歇，吃饭都是用干粮果腹，晚上也只是找一个安全的地方稍作休息，等到他们抵达杞国的时候，四天已经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