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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一墙之隔的地方
作者:鹿唯      更新:2016-04-14 23:05      字数:0
  “武官下马,文官下轿。”在门卫的吆喝声里,天朗在侍从的搀扶下走下马车。

  “慕斓尚书,得罪了。”天朗双脚一落地,便有一位文职打扮的事务官挡在身前,毕恭毕敬的施着躬身大礼。“今天皇上要亲临,所以每个进城楼的人都要搜身清点,任何不相关的东西都不能带进去。”。

  不过是皇上亲临而已,竟连自己这样爵位的人都要被这般失礼的盘查,不免让天朗不满的皱起眉头,却无可奈何,只得随事务官走进门卫一旁的隔间里,那事务官一声“失礼”后,便在天朗身上,上上下下的摸查起来。

  当今圣上,是一位三十出头的男子,每次上朝,天朗都能在殿上远远的望见,那张略显肥胖且不生须发的脸上,往往不经意间泄露出与年龄不相配的不安与恐惧。

  这位当年由母后在残暴的宫闱争斗中推至帝位的年轻皇帝,以其多疑而著称,虽然贵为国君,却终日里为叛乱惴惴不安,任何风吹草动都大兴杀狱,所以此次对魏家诛灭九族,虽然天朗并不知是皇上得了哪里的风言风语,可这样的结果,虽在意料之外,却在情理之中。

  蒙受不白之冤的魏将军,和他见上一面,告诉他狼烟一切安好,天朗摇摇头甩掉这个不时冒出来的念头,现在魏将军和他的家眷,都应该关押在午门城楼底层的刑房里,由刑部的人看押,自己身为一个吏部尚书,与刑部的事务毫不相关,毫无缘由的去和死囚犯会面,不可能不被人问起,皇帝那张多疑的面孔,又一次浮现在自己的面前。

  “慕斓尚书,清查好了,请您上轿。”事务官的声音打破天朗的思绪,只见事务官已经排查完毕,躬身将天朗引向一乘四人抬的小轿。

  就在此时,天朗听到门卡处传来一阵惹眼的喧哗。

  “放我进去!”

  “初阳,那边怎么了?”天朗侧过头,低声询问身边的贴身侍从,小侍从才十三四岁,刚从书童升为贴身侍从不久,没见过几多世面,此刻正兴奋的四下张望。

  “好像是唐二爷家的人,给唐二爷送东西来,门卫不让进去。”侍从瞄了一眼便回答说,那边的喧嚣声更响。

  “我可是唐大学士家的人,这个送迟了怪罪下来,你担当的起吗。”远远看去,一个不大的布包裹被举在半空中。

  “唐大学士算什么?这是皇上的旨意,没官牌谁都不能进去。”

  一个念头忽然闪进天朗的脑海里,唐二爷在刑部,此时此刻,他应该正在城楼的底层,看押着等待问斩的死囚犯。

  “初阳,过去,把那东西拿过来,我们帮他带进去。”天朗转过头对身边的侍从说。

  片刻后,那个包裹便落在天朗的膝头,一乘小轿正慢慢的向刑部当职的底楼晃去。天朗摸着包裹外面的余温想,这大概就是天意吧,但是,他却还不知道,天意似乎并不仅仅如此。

  轿子在午门城楼的底层的走廊里缓缓的前行,作为关押死刑犯的地方,这里比天朗想象的要平常,简单,肃静。

  一条长长的走廊,不论是木质的地板,还是石砖的墙壁,都被粉刷成一种颜色,无杂质的洁白,在昏暗的光线下,呈现一种宁静的淡灰色,不知为什么,让天朗想起了永恒。

  忽然抬着小轿的小厮口中,哼起了有些异样的旋律,拖长声音的唱词,低沉而平淡,在“永恒”的白色走廊里缓慢的回荡。

  “老爷,您会念经吗?”忽然间,前方抬轿子的一位稍年长的小厮开口,让天朗一愣。“您要是会念,就随口念几声,或者是信别的教的,总归有超度的言语,实在不然,念几声阿弥陀佛也无妨,毕竟这条路,多留些慈悲,那些人恐怕好超脱。”天朗这才注意,那些抬轿的小厮口里唱的,竟是佛经。

  “老爷,您是第一次过来吧。”见天朗愣住,那抬轿人好像知道天朗的心事一般,径自说着,“不怕您怪罪,这条路,平日里是不应当从这里过去的,可巧前一阵,下“渡屋”的楼梯塌了,还没修好,走不得,不得已从这条路绕进去。不知您有没猜到,这条路,其实就是“船廊”。”

  天朗心里暗暗一惊,刑场之类自己虽然不近,却在书里读过,刚才这人所说的“渡屋”,其实是死囚犯在临刑前,等待入刑场,最后停留的房间;而“船廊”,也就是现在所走的走廊,就是死囚犯走向刑场的最后一段路。所谓黄泉冥河,再往前就是彼岸,这便是这些地方被成为“渡屋”和“船廊”的原因吧。

  而此时,抬轿人的话还没说完,“老爷,我们是长年在这里当值的人,平日里,我们走这段路的时候,都会念些经在这里,不为别的,要知道朝廷的死刑犯,上路时往往都没人帮他们安排后事,这些经文天长日久渗在这些墙里,他们走过时,便是对他们的超度了。”

  这一番话,平淡着和走廊里的经文混在一起,和灰白的墙壁一起,让天朗默默的肃然起敬。看着前方抬轿人深色的脊背,天朗双手合十,低声念起记忆中的地藏经文,不知这些经文,不久之后,能给魏将军,几多超度。

  “老爷,您在这儿下轿吧,刑部的老爷们都在这里休息,再往里面就是渡屋,我们几个不进去了。”抬轿的小厮落下轿,指出前方墙壁上的一处木门,不等天朗指示,四个人便一言不发,抬着空轿子转身离开,令天朗略感诧异,论起来,哪怕自己带的侍从也是爵爷家的人,地位也在他们这些杂役之上,为何连门也不帮忙打开。疑惑的天朗命令侍从上前开门,只开门那一刹那,天朗便明白了那几人不愿上前的原因,一团热气瞬间从推开的门里扑着面涌过来。

  “哎哟我的妈呀!慕斓兄您怎么跑这来了!”被热气扑得睁不开眼睛的天朗,只听到里面唐二爷的声音,朝自己冲过来。

  天朗勉强睁开眼,他实在没想到门里面竟是这个样子,本来粉刷得洁白的房屋正中并排拜了两张贵妃塌,不知谁弄来了整匹的大红描金的绸缎,覆盖在贵妃塌上,散漫在地板上,洋洋洒洒的红得扎眼。再在地上散放着四五个炭火盆,烧得正旺,里面不知放了什么燃香进去,浓浓的香气熏得人呼吸困难。七八个刑部差役装扮的人,三五成群的围着火盆,懒洋洋的或坐或靠,酒菜茶点扬了满地。唐二爷一身官服站在自己面前,手里还拎着酒杯,一张脸被热气熏得红光满面。

  “我帮你……带东西过来。”

  “哎哟,这是哪来的有娘生没爹教养的破落秧子,竟敢让您做跑腿的!来来来,快来坐下,快来坐下!”唐二爷不由分说,拉着天朗朝贵妃塌上坐着,天朗被拉得踉跄的坐下,满眼的红色晃得头晕。

  “这里,是什么地方?”天朗扶了头,指着地下问,那几个懒散的差役正手忙脚乱的收拾地上的碗盏。

  “不碍事,不碍事,自己人。”唐二爷一边朝那几人摆着手,一边拉过天朗的手将热酒杯塞进天朗的手里。“这不就是我们那刑部尚书,吃了灯油的心,找到请假的由子,在这节骨眼上溜了,扔我在这儿替他守着。你可知,这地方多不吉利,这一年得死多少人啊,一来了我就让人把这大红的,辟邪的,全给我铺上,这不壮壮胆,谁敢在这屋呆啊。你要知道,那些要杀头的死刑犯啊,就在隔壁关着呢,这叫一墙之隔,慕斓兄,这词我说的对吧。”

  天朗撑起笑容点头称是,可是看着眼前这一片喧哗的红色,却如同看到被糟蹋的器物一般,令人伤感,难怪那几个长年在此当值的抬轿人不愿看见。抬起头大红塌子对面,就是一道紧闭的木门,两个差役抱着酒壶坐在门两边打着瞌睡。门后面关押的,恐怕就是……的确是一墙之隔,殊不知生死,也仅是一墙之隔。

  “话说慕斓兄,你这特特的给我带什么东西过来了?”唐二爷的问话打断天朗的思绪,天朗这才想起抱在手里的小包裹,忙的递给唐二爷。

  “这个,刚我看见你家小厮在门口……”

  “哎哟哟!!”没等天朗说完,唐二爷便盯着那包裹尖叫起来,两眼放光的双手捧了去,放在塌子上急急的解着包裹。“可算等了来了!”

  听着唐二爷兴奋的声音,天朗也不禁侧了头去看,只见唐二爷从布包里解了个小小的红漆食盒出来。

  “慕斓兄,正好你赶上了,给你开开鲜!”唐二爷说着打开漆盒的盖子,一股鲜香的味道散了出来。只看见满满一盒针尖一样的草芽,嫩得透明,薄薄一层清油,清的发亮。“您知道这是什么菜吗?”

  天朗如实摇摇头,唐二爷顿时分分明的得意写在脸上,“连慕斓兄都没见过,那我就更放心了!这一回可要干死那个洪家桐爷,你知道吗,昨天晚上他家那宴席上,他拿着一盘油腌的蘑菇野鸡舌头在我这显摆,说那就叫,珍品。我说那才不算珍品呢,而且那油腻腻的,又不好吃?我就跟他说,你等我明天给你找个真正的精品来,那,就是这个了。你猜猜,你猜猜,这绿的是什么?”

  天朗无奈再摇摇头,“新茶?”天朗随口答着,可心里却想着,这寒冬腊月,哪来的新茶?

  “什么新茶,这是水稻苗!”唐二爷兴奋的声音几乎掀翻了房顶。“这道菜叫青草露,这个绿的,是当天出土的稻苗,把心儿里没见光的芽一个个挑出来。这个油,是还没出世的小牛掏出来,挑后背尾巴前三寸的地方,有一块酒盅口大的油脂,挖下来熬的,这叫初生炒初生,天下第一嫩。这道菜,这是前朝的最后一个皇帝,六十大寿的时候,上供的菜,让你兄弟我找到了,你说,能不能干死桐爷?”

  天朗一时语塞,只看着那嫩嫩绿绿的一片发呆,这是挖了多少禾苗,杀了多少耕牛啊。“这腊月里……天寒地冻,哪里来的水稻发芽?”

  “南方的啊,”唐二爷立刻的答道,“你不知道,长江南边,还没上冻呢,正是农村人准备来年新苗的时候,这东西,有的是。”(此处的时间轴是作者胡扯,请适当无视。)

  天朗想起,长江以南,可就是去年犯洪水的重灾区,大片农田颗粒无收,能留到现在开春播种的种子,都是从人命里省出来的,现在这一盒,恐怕是几家人未来一年的口粮。“江南过来的,哪有这么快?”

  “坐船来的!早上派快船,从运河赶着就送来了,你看还热乎着。”

  “运河上现在有什么船运啊?”

  “当然是赈济粮的船运啦,那县官找了一辆赈济粮船,船上的东西卸下来,换上这个,打着赈济旗幡的船,那才开得快呢。”

  “可是,这样做不会被查处吗?”

  “不会,不会。”唐二爷笑得随意,“京城里,各家各户都是这么干的,你看那北上的赈济粮船,哪个不是夹带着半舱江南的物产,还有那些女人们想要的花花绿绿的东西?都是这么做的,都是这么做的。”

  天朗的心头默默的一动,国内灾荒频起,这些赈济粮船,可都是救民于生死的紧要之物,而如今……

  “哎哟,可不能和你说这么多了,我得赶紧趁热把这东西给桐爷拿去,慕斓兄,我去去就来,这里少不得人,就麻烦您先帮我坐在这儿看一会儿,桐爷在观礼台上呢,十分钟我便回来。您,您坐着!”唐二爷不顾天朗的托辞,端着盒子跳下贵妃榻,一边指使着地下的差役说:“那炉子,多加点炭,慕斓老爷身子弱,别冻着了,多加点香料,多加点,这屋子臭死了!”说完扔下天朗,打开门一溜烟消失无影。

  天朗来不及阻拦,这边又眼看着差役打开炭炉,将一把燃香扔进去,闷热和浓厚的香味扑面而来,本就被闷热熏得头晕脑胀的天朗,再加上昨晚未散尽的酒意,几乎要吐出来。

  “老爷,您身子不舒服吗?”初阳见状,忙凑上来关切的询问,天朗只闭着眼摇摇头,可初阳正气盛着,转身朝地上的人吼着:“哎,这屋里让你们闹得像蒸笼一样,热到我家老爷了。”

  地上横七竖八的差役被爵爷家的侍从吓了一跳,纷纷爬起来。初阳指着四周嚷:“快去把门窗打开些,那边的门好开了通通风。”

  初阳手指的,正是房间另一面墙上,那扇牢牢的木门,几个差役忙站起来摆手:“使不得,使不得。”

  一个差役走上来拱手说:“小老爷,我们几个开开窗去就行了,那扇门可是不能开的,里面,都是等着上场的人,开了门,吓着爵爷。”

  “什么上场?”初阳还厉声问着,被天朗轻轻拦住。

  “里面是等着上刑场的犯人。”天朗温和的告诉侍从。

  这群人并不知,那门后,正是自己的来意。天朗从贵妃榻上站起身,貌似随意的对差役说:“既然来了,这临行的人,我还没见过,左右也闲来无事,劳几位开个门,让我开开眼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