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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无用的慈悲
作者:鹿唯      更新:2016-04-14 23:05      字数:0
  “少爷,少爷。”敲门声把天朗从半睡半醒中唤醒,睁开眼看到的是狼烟长长的睫毛。

  “天朗少爷,中午的法场,文武百官都要到场,您不去要让人起疑。”门外于伯压低的声音传进来,天朗这才想起自己身在何处。

  “法场”两个字惊动了怀中的狼烟,狼烟身体一颤,睁开一双大眼睛,满是惶恐。

  “没事的,没事的。”天朗连忙揉着狼烟凌乱的黑发,狼烟从早上断断续续的哭到现在,天朗再也不想见到让自己心里莫名难受的眼泪了。

  “我必须出去一趟,你在这里等我,千万不要再离开。”天朗揉着怀抱里狼烟,小声的说,声音温柔的连自己都奇怪,明明自己长这么大也没对谁亲近过。

  “你在这里等我,不要离开,这一次你要答应我。”天朗再一次和狼烟确认着,刚才自己拼了老命走了几里山路才把狼烟背下来,如今全身的骨节都在疼痛,如果要再来一次,自己宁可一头撞死来的痛快。

  “我去哪里?”怀里传来狼烟微弱含糊的声音,刚才天朗灌下去的安眠和止痛药终于起了药效,意识模糊的狼烟喃喃的说着,“因为你,我的队伍不要我了,我哪里也去不了了。什么都没了,只剩下你,我还能去哪里。”

  这一番话说的,听得天朗的心里莫名的心酸,天朗用力揉揉狼烟的头发,在狼烟的耳边小声说:“你睡吧,我很快回来。”

  “答应我。”睁不开眼睛的狼烟拉住天朗的袖子,“告诉我父亲,不能去救他,帮我谢罪。”

  天朗愣了一下,低头看着狼烟,迷蒙中的狼烟连眼睛都睁不开,仿佛梦话一般。“带一件父亲的衣物回来,修一座衣冠冢,他不能连个归处都没有……”

  片刻,天朗听到怀里均匀的呼吸声,放开怀里的狼烟,再看一眼狼烟泪痕还没干的睡脸,才抽身下床。可狼烟最后的请求,却像灌铅的链条一样缠在天朗的手脚上,让天朗步履沉重。

  也许,他醒来就不记得了吧。

  这样想着的天朗打开房门,迎上抱着官服等在门外的于伯,于伯焦急的神态,让天朗想起看着同伴落入陷阱的动物。

  “我给他喂了药,可以睡到我回来,你放心吧。”天朗从于伯手里接过官服,站在厅堂里直接更换起来,腊月里没生火盆的厅堂里的寒冷,让天朗打了个冷战,抬起胳膊的动作,让肌肉酸痛到咧嘴,天朗低头掩饰自己的表情。

  “让前院备马了吗?直接从午门进去,今天皇上要亲临,他的阵势大,准备和进场都很慢的,所以还来得及。”天朗一边束着官袍一边对于伯说。“再跟下人说,我得了风寒,这几天要睡在我父亲的房间里,晚上不要来打扰我。父亲的房间离这个院子最近,我晚上可以过来。”天朗整理好衣冠后抬头,才发现于伯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脸色沉重的看着自己。

  “怎么不去啊?让前面备马。”天朗疑惑的问,忽然听到于伯沉重的开口。

  “少爷,有些话,我不知道当不当说。”

  天朗系上官服的腰带,转过身正色的看着于伯,“你说吧。”天朗知道,这样说的于伯,总归是要说的。

  “少爷,事情似乎,比我们想象的复杂。”

  天朗叹口气,要说的果然是这个,我当然知道事情复杂,都被老于伯你搞出人命了好不好。“你是说狼烟吧,他和那些同伴,断干净了,您放心吧,而且我会管着他。”

  “这……”于伯打断天朗的话,“老臣想说的是……老臣不觉得,这个人是合适的人选。”是解咒的事,天朗几乎忘记了。“他的性格,还有背景,变数太多。我觉得,老奴可以去外面帮你找背景更简单,性格更易把控的人,有很多穷人家的男孩子,只要多给些钱,他们会很愿意做这些事。”

  “等等,等一下。”天朗抬起手阻止于伯继续说下去。“那,狼烟怎么办?”

  “老臣以为,留着他,未来不保节外生枝,不如提早除掉他……”

  杀掉狼烟?天朗的脑袋吱的抽痛了一下,眼前于伯又露出了,在天牢里杀掉狱卒时,陌生而令人战栗的表情。

  “不要搞这些!”天朗拼命的摇头摆手。“总之杀人的事,再不可以。”说这些话时,天朗看到于伯的脸色,愈加阴沉,越来越像一个陌生人。

  “天朗少爷,有些话,不知当说不当说,从小老奴便看着您长大,您的心肠,总是太过慈悲。古今中外成大事者,莫不着眼于大局,方能成大业。你身为慕斓家的长子,辅安宰相的后继,这些心志您可是要从现在开始磨练起来……”于伯的眼神,让天朗想起了狩猎时,在动物的尸体旁边看到的秃鹰,冷酷,骇人,充满杀意,这是天朗不愿参加狩猎最重要的原因。

  “放肆!”天朗喝断于伯的话,从不高声说话的天朗,突然的暴言让于伯一愣。“这些事情我会处理,不容你在这里插嘴,去前面帮我备马!”

  于伯愣了片刻,然后抽身后退一步,深深的行了个礼。“老奴太过关注少爷的安危,失言了,失言了。天朗少爷当然自己能够处理这些事情,老奴糊涂了,老奴这就去备马,这就去。”

  说完这些,于伯转过肥胖臃肿的身体,快步的向前院奔去,留下天朗呆呆的站在原地,百味陈杂。

  ……

  冬日里的阴天,寒冷且压抑到了极点。铅灰色的云层仿佛不止覆盖了天空,还下沉到了地面,把寒冷塞进每一个角落,不论是宅院的砖墙里,还是街边售卖杂物的小摊里,还是墙根下缩在一团肮脏棉衣里发抖的人,都被渗透成寒冷而压抑的灰色,好像带着七彩颜色的阳光,从来都没有出现过。

  坐在马车里微微颠簸的天朗,看着车窗外的灰色发呆。这样萧杀的天气,格外适合行刑,天朗在心里残忍的想,如果是夏天,大概会六月飞霜,为国征战一生的老将军,跪在刑场上血染旗番。天朗默默的叹了口气,用手捂住嘴。

  “给我的父亲谢罪……带一件衣物回来……衣冠冢……”狼烟死灰一般绝望的面孔又出现在天朗的眼前。

  “少爷……您的心肠,太过慈悲……”可随之而来的,是于伯冷酷的声音。

  “老爷,行行好吧!”忽然间一声哀嚎,将天朗吓得魂飞魄散,只看到一双肮脏的手扒在车门上。

  “滚开!滚开!”坐在前方车板上的车夫举起鞭子狠狠的抽打着。“老爷,都是些要饭的,惊着你了。”

  天朗定定神,看到一个衣衫褴褛的老人,不顾落下的鞭打,依然紧跟在马车的旁边前行。天朗又皱起眉头,问着前方的车夫:“济粮呢?给点就好了。”天朗知道,像慕斓府这样的大户人家,驾车出行时,往往都会在车上备着干粮粗食,沿途施舍给这些拦车乞讨的人,称之为济粮。

  可前面的车夫回过头来却说:“老爷,您不知道,车上带着的,刚没过花街,就舍没了,没他的份儿了。要说今年这冬天,这要饭的特别多,听说夏天时海河发了水,好多田地都没收成,挨到冬天就没饭吃了,这不都跑城里要饭来了。还有西边的边境也吃紧,西蛮子天天闹,那边逃难过来的也不少,所以这,唉……今年这天还特别冷,今天晚上这场雪下来,明天早上能清静一大半。听说,挡在城墙外面的,还要多。”

  车夫絮叨的这些事,天朗在各地的奏折里都看到过,这几年,不止海河,全国各地旱的涝的有好几处,流民四起。还有西境上,西蛮养兵几年也到了起事的时候,骚扰之下不少百姓流离失所,所以朝廷才对揭竿叛乱分外敏感。天朗只是不知道,竟会严重到如此地步,从车帘缝隙看出去,越接近城楼,路边墙角的流民乞丐愈加增多。但是,听到车夫说着,明天早上,能“清静”一大半,天朗的心里又难受起来。

  “老爷,行行好吧,求求您了。”那个扒车的乞丐还在哀嚎,天朗看到车夫高高扬起鞭子。

  “唉,罢了罢了。”天朗忙的在身上乱摸一气,口袋角落里摸出些前日里和洪家桐爷、唐二爷他们打牌时剩下的边角碎银,皱皱眉头,抬手从车窗口对着那乞丐扔出去,只见那乞丐愣了片刻,转身向那些碎银扑过去,周边的几个流民见状也跳起来一拥而上。

  天朗叹了一声,转回身,正对上车夫的面孔,天朗一愣,竟然在车夫的脸上看到了很是奇怪的笑容,像一个成年人看着不懂事的孩子,有些若有似无的轻蔑在里面,让人莫名的不快。

  还没等天朗开口,路边上那些看到刚才一幕的诸多流民,纷纷跳起来朝这辆马车涌过来。

  “快走,快走!”

  不用天朗催促,车夫狠抖了抖缰绳,马车飞快的像前方驶去,可车夫复杂的笑容,却停留在天朗的脑海里,难以散去。这就是于伯所说的,不必要的慈悲情长吧,天朗反复琢磨着,直到马车驶进城门里,在下马石前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