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頸墜，陸非凡腦子裡一片空白。

  「該不會…我小時候還跟在你屁股後面，拼命地纏著你。」說得隨意，還笑著勾著冉景響的下巴，甜甜地喊了一聲：「哥哥。」

  冉景響笑了，笑得開懷，食指指節劃過自己的鼻樑。

  這個小動作，讓陸非凡愣了，一臉驚訝。

  「真的？我真的當你的跟班了!」

  「我什麼都沒說。」

  「可是你畫鼻子了!像這樣。」學著他的動作，畫了一次，他的瘋子只要害羞就會用這動作掩飾自己。

  「所以？」

  聽著他的疑問，陸非凡才想起，這是他上一世發現的小動作。

  現在他們倆才認識沒多久，根本不可能知道，況且冉景響這動作，此時算是第一次在他面前表現。

  「沒。哥哥…你看起來有點害羞。」又喊了一聲，喊得曖昧。

  冉景響掩飾情緒，大掌蓋在他頭上揉了揉，還真的有些像哥哥。

  「我曾和鄭爺去過褚家幾回。」語調平淡，不再刻意的擺出斯文的神情，他眼裡出現了一絲溫度。

  「幾回？」並非真的問幾次，記憶空白的自己，單純的重複他的話。

  「超過十次。」故意回得老實。

  陸非凡懵了，腦子裡還是一片空白。

  他皺眉，試著回想，可是記憶總是片段，一樣的棋盤、黑棋、下巴有痣的人的微笑，再試著回想，還是沒有頭緒。

  「你小時候總喜歡拖著一本書到處跑。」

  「這不是秘密。」

  「最愛偷拔媽媽種的繡球花。」

  「這…也不算…」

  「褚爺書房那副山水畫的小人影是你加上去的。」

  「你怎麼知道!」陸非凡藏不住驚訝。

  「我記憶力很好。」並不打算回應，冉景響恢復了原本的笑容。

  陸非凡靠回座位上，他想不起來，甚至空白得沒東西可以想。

  側頭看著冉景響，放棄回想，靠在椅背上氣氛有些慵懶，伸手畫著他的嘴角。

  「你小時候，也一直這樣笑著嗎？」問得有些慵懶，混著一點撒嬌。

  冉景響一頓，盯著前方刷過雨水的雨刷，來來回回，水流再次覆上車窗，雨刷劃過又是一片明亮。

  「是。」不知道為什麼要回應。

  這種問題，其實不回答也無所謂，可他還是應了一聲。

  陸非凡眼尾彎起，笑了笑，忽然說起自己小時候的事，說了摘花被修理，畫小人影卻嫁禍給大哥，還說了自己小時候喜歡看的書。

  冉景響沒有阻止他說話，聽得仔細。

  「巧克力戰爭。」

  「你真的見過我!連我手上拿的書，你都知道!」

  「說了我記憶力很好。」冉景響揚起嘴角。

  其實，剛開始，他有些發愣，無法反應。

  這樣的對白，已經有幾年不曾出現在他的生活裡，十年？二十年？還是更久？

  「瘋子…哥哥…」喊得諂媚，小臉湊近。

  「啊…你問，我看心情答。」

  陸非凡環上他的頸，親了他一口：「真了解我。」

  其實關於瘋子的喜好，他是知道的，卻還是問了一遍。

  瘋子喜歡收集古瓷盤，所以討厭那群賣仿譍品的傢伙，喜歡裝拆槍枝，所以設計了好幾組新款的槍枝，喜歡交易買賣，卻從不賣白粉。

  「你玩過球嗎？」陸非凡問得認真。

  冉景響盯了他一會兒，嗯了一聲：「玩過一次。」

  「跟誰玩？」冉景響玩球!真的太難想像了!

  從小就跟在鄭爺旁邊，除了槍枝，就是武術，要不就是黑市買賣，誰還跟他玩球!

  不!

  是誰敢跟他玩球!

  「下車了。」

  「說嘛…跟誰玩？」耍賴掛在他身上。

  開了車門，一腳已經踩在地上，冉景響使勁撐起上身，任他掛在自己身上，不打算回應。

  「玩什麼球？」好奇死了。

  冉景響沒有回應，身旁的小人兒嘟著小嘴，又叨唸了幾句。

  他聽著他的嘟囊，低下頭，不著痕跡地笑了，摸上自己的下巴掩飾嘴角笑意。

  「爺，該上遊輪了。」一旁手下提醒。

  冉景響嗯了一聲，再抬頭，恢復了他原本的冷度和斯文的笑臉。

  ***

  沒有選擇充滿彈孔的船艇，陸非凡給飯店的小費中，包含了眼前這艘觀光遊輪的船票，與其再次經歷槍林彈雨，不如玩回去，以觀光客的身分過海關。

  「爺，是北區分組的刑事組三星警官。」鄭耀細聲提醒。

  冉景響看了眼四周，確實都是政要官員，法官占了多數，有幾個還是打過照面的熟面孔。

  「沒事。我們是來渡假的。」

  眼前的小人影，左顧右盼，像是在找人一樣，眼裡含上一絲狡黠。

  「瘋子，我晃晃，嗯？」狐狸尾巴晃呀晃。

  「狐狸尾巴要收好，嗯？」仍是溫柔。

  陸非凡眼尾彎起，圓眼透著光亮，甜甜地回：「好的，哥哥…」

  滿意地看了眼頓了一下的冉景響，轉身走向甲板，圓眼裡的狡黠不再，水汪汪的一臉純真。

  「陸…陸非凡？」

  「你是楊…」

  「楊海昇。」眼裡藏不了見到他的欣喜。

  「學長好。」乖巧地行禮，還有靦腆的笑容。

  「來渡假？啊啊…我在說什麼，當然是來渡假的。」

  「學長還是一樣幽、默!」說得俏皮可愛，善良無比。

  「哈哈…待會一起吃個飯嗎？」臉有些紅。

  「我和一個哥哥一起來的，學長你知道…我家的背景。」利用了學長對他的好感，他說得親密。

  「當然、當然，畢竟你家的背景比較複雜些。」楊海昇果然中招。

  「因為是家父的朋友，所以不方便和警政同桌…」圓眼還是充滿抱歉，楚楚可憐。

  這招對驕傲自大的英雄，很有用。

  陸非凡瞄了眼走向他們的那人，真的，很有用。

  和楊海昇聊了幾句，還說了保持聯繫的屁話後，轉身，眼裡微彎。

  只見一人走近楊海昇，聊了幾句，直盯著他的身影。

  上鉤了。

  ***

  海浪的波動搖動船隻，海洋中的一艘中型的觀光遊輪，在一片低調深藍的海洋中閃著奢華的燈光。

  男人靠在郵輪頂層的戶外酒吧邊，有一句沒一句的和調酒師聊著，沒有刻意的視線交換，隨意的聊天。

  「…曾聯繫過褚家，另外匯款的時間點早了交易時間六小時。」調酒師轉著手中的酒瓶，拉出一道琥珀色的水絲。

  「在交易前六小時？」

  「是，蕭琛駭入他網路銀行戶頭後沒多久，電話響了，是瑞士銀行的經理打來的。」捻起一片沾薄鹽的檸檬，放入透亮的酒杯。

  「喔…？說了什麼？」

  「經理稱蕭琛為陸先生。」

  冉景響挑眉，嘴角仍是彎著好看的弧度。

  「讓他不要擔心自己重複匯款造成的損失。」 

  「繼續說。」轉著酒杯，杯中的角冰喀了一聲。

  「蕭琛並沒有駭入銀行強行改變陸少戶頭裡的數字，而是陸少早已預備好了五億在戶頭裡，分日期進款。」

  「他知道我要利用他的海外帳戶？」

  「是，陸少在蕭琛駭入網絡前全都打點好了，感覺他，故意按著我們的行動，…按著爺的想法…刻意地被利用。」說得結巴。

  可，陸少做的種種，都像一個臥底所做的事，讓他還是選擇了直說。

  冉景響喝上一口琥珀色酒液，鹹、酸、辣，刺激味蕾的口感，溢滿口腔，盯著眼前被人搭訕的小人兒。

  又是那種無害又天真的小白兔樣，現在害人摔進泳池，還含淚控訴。

  「還有嗎？」

  「有，蕭琛回報，土地轉手的現金和稅報都依法報上了，帳戶裡的數額是齊的。」

  「再一杯。」

  「好的。」  

  「狐狸…真的是狐狸。」冉景響眼裡如深海，讀不出心思。

  眼前狐狸藏著尾巴，換上無辜的小白兔大眼，纖細的雙臂看起來沒有幾分力氣，自以為強壯的伸出雙手，看似使勁的拉上在水中的人，再演上柔弱無辜的手滑，讓那人再次摔進泳池。

  「哎呀…」冉景響真覺得有趣，笑了，卻又像是想起了什麼，眼裡的溫度卻漸漸冷下。

  臥底的招數，刻意被利用，取得信任。

  他，早就知道了不是？

  再次被可憐的聲音拉回，眼前的陸非凡紅著眼眶，緊張地說著對不起，眼尾藏著一絲戲謔的喜悅。

  摔進泳池的人不但沒生氣，還拉上他的手遞上一張名片，介紹自己一副紳士的斯文樣。

  狐狸晃著尾巴，乖巧的收下名片，那人看著狐狸的眼神更深了些，指著自己的用餐的座位，貌似邀請他一起用餐。

  「那是江明律，法官？」冉景響放下酒杯，看著眼前的兩人。

  瞄了江明律一眼，那看著狐狸的眼神，讓他皺眉，心裡卻燃起一絲自己也不懂的怒意。

  「是。」調酒師看了眼冉景響冷下的臉，又問：「爺，需要喊人幫忙陸少嗎？」

  「幫忙？」像是聽見什麼笑話一樣，冷笑。

  只怕，他的狐狸又在動什麼歪腦筋整人，或是…正在交換信息？

  搖動酒杯，角冰再次撞擊玻璃杯，喀的一聲。

  冉景響盯著眼前偶有碰觸的兩人，無法弄清心裡那股的鬱悶，那股鬱悶隨著眼前兩人的笑聲，變得更加囂張。

  「啊…臥底是嗎…」

  再次冷笑。

  他，一口飲盡剛斟滿的烈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