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之欲出卻看不明的答案，鬱結的窒息感緊緊抓住褚麟的小心臟，絞動他的腸胃，擰緊他的喉嚨，讓他難以呼吸。

  他見顧濂繼不在，醫帳裡只有他和將軍兩人，悠悠地應了一聲。

  「大夫不在。」

  偷看完畢。

  這人是誰，心裡也有個底。

  背過小身子，順著木屏風蹲坐在地上，一副小可憐樣，抱著膝蓋。

  將軍似有一瞬怔愣，而後旋身，瞥見木屏風後縮在腳邊的那坨小黑影。

  「不在。你便來偷看？」

  一樣的語調。

  跟個登徒子，沒兩樣。

  褚麟嗯一聲，算是認了。

  他偷看了，還數了刀疤，連著他結實的下身都看的仔細。

  將軍噗哧一聲，聲嗓聽起來好像也不是很在意被看光光這件事，一派自在。

  褚麟斟了杯茶，手咻了下，探進木屏風後，單只有手，小身子連著臉都隔著木屏風，什麼都沒看見。

  將軍接過水：「看都看過了。還差這一回？」

  褚麟窩回地上，雙手抱膝，自顧自地說：「汪廣洋說將軍是姓藺的魔頭。」

  「是嗎？他死前，總算說了一句真話。」

  「藺什麼？」

  將軍踩著濕漉漉的腳掌印，走過木屏風，他單穿襯衣，跟著蹲在褚麟身側。

  「有你這般問的？」

  褚麟圓眸眨眨，瞅著他：「將軍尊名為何？」看不出情緒的面無表情。

  「你真不知道？」

  褚麟搖頭，他要是真知道，何須問。

  「知道，卻寧願不知。不知道，卻又寧願知道。」

  窩成一小球的小身子，蹲坐在地上，手指頭在地上寫了一“蓮”字。

  「天底下姓藺的人不只我小哥哥一人。」下巴抵在膝蓋上頭。

  「那你希望我是？還是不是？」

  「是。是因為你活著。不是。是因為你一身絕功。」

  五十九道見骨疤，一身武藝絕非凡，百朝一夕不能成，無良世道破安然

  見骨疤痕，該有多疼，一身絕功，不是一日能成，就是經過一番生死折磨，才需一身武藝，守安然。

  將軍鳳眸盯著那一蓮字，伸手在一旁畫了一隻小兔子。

  「我想你知，也不想。」

  手指頭一抹一勾，點上眼珠。

  「想。是因為我想你。不想。是因為我疼你。」嘴角難掩他一貫的壞笑，讓人分不清是真是假。

  褚麟圓眸瞪著他，小鼻頭發酸，淚珠在眼眶裡打轉。

  「又耍我。」嘖聲。

  他心裡沒譜，更無法想像藺炎受了多少苦。

  眼前人撐著臉，欣賞他那張哭臉：「天底下姓藺的一堆。可想蓄蓮池、養小兔的。」

  手指頭有一下沒一下為他擦眼淚，壞心得很。

  「就我藺炎一人。」

  鳳眸一瞅，又是一次挑眉，抬手勾勾食指，為他拭淚。

  褚麟哭得有些孩子氣，情緒一來負氣撥開他的手，他又壞心地蹭了兩下，再次撥開，抬手又蹭兩下。惱怒抬眸，兩人對望，誰也沒別過眼，大的那個默默地看他哭，小的那個也靜靜地哭給他看，擤了個大鼻水後，小的那個賭氣嘖聲。

  「你耍我玩。」

  藺炎挑眉：「我救你一命。」

  「登徒子。」

  「那是情不自禁。」

  褚麟眼淚也乾了，小臉也抹淨了，現在恢復他面無表情的淡定樣。

  「呿。」冷臉撇嘴，看起來有幾分萌樣。

  「生氣了？還呿我？」

  「呿、呿。」

  藺炎撩起他一縷落髮，在手心裡把玩：「要不，我讓你親回來？」

  「又耍我。」

  藺炎側臉湊向他：「真的。你親。」

  「我沒要親。」

  藺炎鳳眸瞅向他，隨即轉頭，啵他小嘴一口。

  「那我親。」舌尖舔唇，像隻偷腥的貓。

  上回見面，他們倆都是孩子，相伴是天真無邪。

  再見，一成百毒不侵藥人，一成身懷絕功魔頭，聯手還真是天下無敵。

  褚麟小臉通紅，捂唇又捂臉頰：「你又親！」

  藺炎雙手撐在他小身子兩側，又是一次滿足舔唇。

  「麟兒。」

  十年，生死邊緣，他躺在血泊中，念的是他，幾欲斷魂歸西，掛著的還是他。

  日前西安府再相見，血液中興奮激動竄流，脈搏隨他加速跳動，待他回神，已經情不自禁吻上他。

  褚麟一愣，圓眸瞅向他，嗯了聲。

  藺炎撩上他的黑髮親吻，手指蹭過他白嫩臉頰。

  「我真想你了。」

  褚麟的小心臟像是要跳出小嘴一樣，轟隆隆的在耳裡作響，圓眸隨著他瞟動，不自覺的伸手攥上他的衣角。

  「我……我也是。」

  他的想。

  興許和小哥哥不同。

  他總是在夢裡和他親暱，親暱又更親暱點。

  在夢裡和藺炎，親暱。

  「回城，能在一塊兒住嗎？」圓眸瞅著眼前人。

  藺炎勾上外衣，一璇，披掛在肩頭，站在銅鏡前整衣。

  「我廝殺百將，換得一命，朝內那些倚功賣權的大臣，不會放過我。此次回城如臨沙場。」

  他鳳眸緊盯銅鏡裡褚麟，見他小眉頭擰緊，回眸一瞅。

  「如此，還想跟在我身邊？」

  褚麟是面無表情地點頭：「想。」

  他會藏好對他的小心思，只要讓他乖乖的跟在他身邊就好。

  「我能護著你。」雙手握上絳火劍。

  「賊。小賊！又拿我送你的劍獻寶。」仰頭是一陣大笑。

  「人活著，哪天不是如臨沙場。不怕。」

  藺炎與他對視，一瞬心靈相通。一句不怕，是他們倆沒說出來口的委屈。他為存活在沙場上求生，褚麟十年忍受苦待，輾轉成藥人。

  哪天不是生死懸崖，活著只為伊人。

  「回城，如入虎穴狐坑。」

  他走過書架，拿了兩本書，說書卻又薄得不像一本書冊。

  「我有三要事。事辦完，便可蓄蓮池養小兔。」又晃了兩步，像在逗身後人玩。

  褚麟像個小跟屁蟲，亦步亦趨：「什麼事？」跟小時候一般，就愛纏著他。

  藺炎忽然止步轉身，任後頭小身子撞滿懷，嘴角又是一抹壞笑，鬧他一句投懷送抱，而後將全身重量掛在他身上，下巴抵在他小髮漩上。

  他就愛他的小髮璇，看著就覺得可愛。

  「滅胡、保皇位、新政。」

  滅胡惟庸、保皇子繼位、執行新政。

  「江湖廝殺可見刀劍，權朝之爭死不見傷。」

  難得一本正經的語調，清楚地告訴褚麟，他不能讓他待在將軍府邸。

  褚麟一怔，斂下圓眸：「不是沙場，臨沙場之危。」

  「真知道我說的是什麼事？」

  褚麟藏不住失望的沮喪，嘖聲：「聽起來就不是好事。」撥開抵著頭頂的臉。

  他十年未出鄭門，什麼事都不知道。

  江湖事，知道的太少。朝野爭權之事，更是一無所知。

  藺炎又靠向他，將書放在他手上：「我要做的事，都在這兩本書裡。」下巴又靠在小髮漩上：「跟小時候一般。我做什麼，你學著我。」

  褚麟攥著手上書冊，小短指順著書皮字上描繪，一本叫戰策，一本策戰，兩本書內沒有內容，只有書目和精要。

  「這裡頭的書，你都讀了？」

  「自然。」

  「那我也讀。」

  「好。」

  褚麟仰眸，順著他的下巴，看見他的鼻孔，小眉毛一挑，圓眸拐個彎與他對視。

  「我就在鄭門等你。」

  手指不由自主地摸上他下巴小鬍渣。

  「再十年，也等。」一臉認真。

  藺炎一瞬動容，斂下鳳眸，又是一次情不自禁，舔上他的小嘴，就唇相貼。褚麟圓眸瞪大，小身子發顫，手足無措卻又情不自禁，這麼親，他小心臟都要跳出來。一個噘嘴，學他生澀回應，啾了一下。

  「你親我？」

  做賊的喊抓賊，就是說藺炎這種賊，一臉頑皮的模樣，拿他臉紅當樂趣。

  「你這色鬼。」

  褚麟圓眸眨眨，緊張的咕嚕一聲滾過耳膜，小臉炸紅。

  「我……你……」

  下一瞬慌忙地收好小心思，拍拍胸口，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老人樣。

  「你讓我學你！」回嘴反駁：「色……色鬼！」

  帥氣地抱著兩本書冊，一臉了不起的模樣，走出醫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