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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非他不可(上)
作者:南佬      更新:2017-07-08 20:07      字数:5027
  向傳恩沒去找女人,但他確實不在家,他到了一家叫樹屋的酒吧喝酒。樹屋酒吧在他們住家附近的小巷弄裡,很隱蔽,卻很有味道。木製的窗框坎在古磚牆上,牆邊還有鐵雕燈架,現在正值感恩節,每一張小圓木桌上都掛上了緞布彩帶和一盞琉璃小燭燈。

  他喝了五杯烈酒,三杯紅酒,因為空腹,千杯不倒的他,已經略帶微醺地撐額趴在吧檯上,調酒師拍了他兩下,他閉眼說沒事,卻又吐了口酒氣。

  「幫你撥電話給里歐?」

  他們兩個都是樹屋的老客戶,調酒師找著里歐的電話。

  「嗚……撥啊!最好打擾他的好事!那個濫情的傢伙!」

  他忽然覺得以前被女人賞巴掌、踹小腿的痛,根本不算什麼,從剛剛直到現在,他都有一種心臟被撕扯開來,血流不住的缺氧感,連呼吸都覺得窒息。

  「我女人也行。切。」

  他是直男,只不過想著自己的哥兒們發射而已。

  從現在起,他就找女人,每天玩一個。

  他再次掩面,微醺的暈眩感讓他悲從中來,扁嘴吸鼻哽咽,所有哭哭啼啼的事,他都默默地做上一回。

  媽的,媽的,媽的!

  「你這傢伙怎麼不是同性戀!」

  「你是嗎?」

  向傳恩一頓,瞪了一眼打斷自己思緒的男人。

  「你是嗎?」反問一句。

  男人坐在他身旁的位置,嘴角上揚,笑得露出白牙。

  「看來不是。」他向調酒師要了一杯和向傳恩一樣的酒。

  向傳恩下巴靠在吧檯上,單手握著漾著琥珀色酒液的玻璃杯,不是青春期摸索性向徘徊不安,他一個性經驗豐富的大叔,清楚地發現自己就是他媽的想和里歐上床,想霸佔他。

  「不戰而敗,還是完敗!靠、靠、靠。」(中文)

  他把粗話當成詩曲在唸,唸得文情並茂,古意盎然。

  一旁的男人再次噗地一聲嗆了口酒,笑出聲。

  「你聽得懂?我唸的可是情詩。媽的。」

  男人搖頭說聽不懂,但是他聽得懂最後那個字是粗話。

  「什麼粗話!是詩!跟拜倫寫的一樣。」

  男人沒和他爭辯,任誰也不會在酒吧裡和酒鬼爭論,自討沒趣。

  「這次這個,太強大,我傷得不輕。」

  「女人?失戀?」

  「不告訴你。」

  「喔。」拿起酒杯。

  向傳恩按下男人的手,讓他別喝,認真聽他說話。那男人錯愕一下後,無奈點頭,還真的耐著性子聽他說。

  「很精彩的,你認真聽。」

  「……好。」

  向傳恩說沒說出名字,酒話裡說著里歐小時候好可愛,總是窩在自己身側,長大後再相遇,他開心得和里歐狂歡三天三夜,還一起翹班。

  「可是。嗚……」他控制不了眼淚和鼻酸,還可憐巴巴的扁嘴,罵了聲粗話:「媽的。我好娘。」

  男人無語,拍拍他的背說:「你繼續說。」嘀咕說他也失戀,哪有心情安慰酒鬼。

  「你還願意聽嗎?」

  「時間也差不多,我該回……」

  向傳恩打斷他,自顧自地說:「是我毀了我們的友誼。媽的。要是我沒有……又摸又……」悲從中來,他拿過男人的酒一口乾了後又說:「我只是沒想到我會我會……嗚。」

  男人愣愣地看著他發酒瘋,嘆了口氣。比起酒鬼在酒吧裡出櫃,他更在意這杯酒錢誰要付,嘆口氣後,又點了一杯。

  「沒有長久的愛,你睡醒來就忘了。」

  「我睡了好幾天,還沒忘,就失戀了。去他媽的。他怎麼不是女人!他怎麼不是同性戀!這樣我也……」

  「你也怎樣?」

  「比較好下手啊!」嗚地一聲,趴在桌上。

  男人撐著臉,喝了口酒說:「他是直男,所以你不愛他了?」淡定地喝了口酒。

  向傳恩側臉趴在桌上,手指就著杯緣的冰珠在桌上亂畫一通,他吐了口酒氣,看著玻璃杯裡的冰角。

  「就是發現……」語調靜下。

  腦子裡是里歐和他的默契,還有相處上的小日常。他是個有條理、有規律的人,所以在里歐家裡他會固定坐在同一個位置上,用同一個抱枕。每次坐在老位置上,都會發現里歐特別整理過,連抱枕也會洗過。

  「我真的很犯賤,發現他是直男,我還想……嗚……」閉眼,抿唇吞下哽咽。

  他很喜歡這種習慣性的小日常,真的好喜歡。

  「男人都有衝動,你確定你不是衝動?」

  向傳恩猛然起身,抓上他的衣領,搖搖晃晃地想抓住焦距,鬼鬼祟祟地湊近男人,還害羞了下。

  「我弄過他,還射了。」噗地一聲,笑得得意。

  男人一愣後大笑,又瞄了向傳恩一眼,見他為情所困,他還有點羨慕,也說了幾句,他剛被甩,就在他買了婚戒後。

  「她說她和我只是玩玩。」

  「那女人……壞……」

  「是玩玩幹嘛和我上床。」

  向傳恩抿唇,這話好熟,好像那群前女友們對自己說過。

  「把別人的認真,當什麼。」

  向傳恩嗆了口酒,忽然變乖,他靜靜地喝酒,當個優等的聆聽者。他聽著聽著,逐漸趴在吧檯桌上,打了個呵欠,模糊之間,應了兩聲「我還醒著」。

  「嗯……我這次也是認真的……」

  他似乎聽見男人笑說他叫艾德還是艾德華,他回了自己叫向,接著木門上的鐵鈴叮一聲,他又好像看見里歐,里歐和調酒師結完帳後,吃力地背起自己。

  十月底的入秋倫敦,夜晚帶著濕冷的白霧,向傳恩隨著里歐的步伐一顛一顛,他以為是做夢,看著里歐的背影,雙手臂收攏。

  「里歐……」

  「女人呢?跑了?」不小的怒氣。

  「里歐……媽媽是……」說著夢囈。

  里歐停下腳步,泛黃的街燈拉長他們兩個的影子。

  「媽媽是……不會偷塞糖給孩子的……」

  里歐墊了墊和自己一樣高大的身子,再次抬腳,走在濕漉漉的灰磚上,吃力地避開水窪。

  「我知道。」過了很久後才回應。

  時間才剛過灰姑娘掉玻璃鞋的十二點,為到家的里歐,讓向傳恩躺平後,坐在一側喘氣。他慶幸向傳恩愛美,節食外又勤做運動,背起來至少比自己少十五磅。呆坐在一旁,伸手撩過向傳恩的領帶,為他解開束縛。剛剛那句有關媽媽的話,是在小時候矇懂時,問過他的話。

  他問向傳恩說媽媽是什麼,還記得向傳恩愣了好久,當時他眼眶還紅紅的抱起自己,不知道在哭什麼。恩恩告訴他,媽媽不會塞糖給他們吃,卻會煮很多好吃的東西給他們,還說媽媽會允許他們挑食,卻不允許他們什麼都挑。

  他真的不是很懂母親的滋味,當時,向傳恩餵自己吃點心時,他記得自己還天真地問媽媽是不是都像恩恩一樣,對自己溫柔。

  「喂喂……要不要起來梳洗。」為他脫襪子。

  向傳恩喝得一塌糊塗,半睜眼看著里歐,伸出搖搖晃晃捉不住距離的手,摸向里歐的臉。

  「怎麼長這麼大……」

  「酒鬼。你也三十三了。」

  「里歐……」

  「恩恩。」

  「里歐……」

  里歐有些無奈,陪他喊了幾聲後,聽見他的鼾聲,他笑說他對他夠溫柔了吧,向傳恩只發出細微地鼾聲,沒有回應。他為向傳恩蓋上毯子,彎身時看著他的唇,撐著身子停頓了好幾秒,拿著臭襪子和領帶起身,睨視向傳恩大開的衣領,他吞了口口水,咕嚕一聲。轉身後又迅速地單膝跪地後低身將唇貼上向傳恩的唇,沒有深入探索他的唇嘴。他純情得像剛接吻的小處男,止不住臉紅心跳,純純地一吻後,還有想訂下終身的衝動。

  「……你是同性戀,就好辦了。」

  ***

  說尷尬,是有那麼一丁點尷尬,兩人的眼神都賊兮兮的,還帶著心虛,說難聽點,就是各懷鬼胎。

  由於不是第一次你住我家,我住你家,衣褲和盥洗用品都各有兩組,兩人一起刷牙,還搶了廁所,換上乾爽的衣褲,在工作的早晨,沒有太多的言語交流,出門後,擠上擁擠的車廂,兩人並肩貼近,還是一陣無語。

  向傳恩自認為自己是哥哥,年長一點,他心胸該寬大點,咳了一聲後開口。

  「你和海瑟蕾如何?」

  媽的。他在家可是最小的。寬大個屁,不該逞能的!

  里歐說海瑟蕾想復合,一臉無奈地又說:「我是說如果她真的是我命中注定的那一位,早在十年前,我們就有結果了不是?」

  向傳恩靜了好一會兒說:「你的重點是?下一個會更好?」

  依照以往兩人風流濫情的慣例,就是繼續膩在花推裡,找尋下一朵花。

  里歐還沒來得及說,列車就停止,被人潮推擠的兩人,只得順著人潮走,一路擠到了公司,卻又因為快遲到,兩人停止了這個話題。

  向傳恩腦子裡塞不下任何東西,他將所有神佛都求了一遍,詛咒里歐和海瑟蕾不能復合。

  「哥我要戒女人。算了,還是再找女人好了。」

  戒女人又能如何,里歐還是該死的直男。

  不過一秒的堅持,讓他更加沮喪,趁著空擋走向資料間,在資料間遇見莉莎,順手為她拿了在高處的紙箱。

  「我在妳這麼高的時候,也有這種困擾。」

  不是刻意顯示自己的魅力,對於莉莎的臉紅,他染起一絲從未有過的愧疚。而那一絲絲的愧疚,如針扎一樣,提醒他,他喜歡的是里歐。

  「主任,我今天用不同的香水……」

  向傳恩看著嬌小美麗,擁有女人香氣的莉莎,愧疚感逐漸加大,他想選擇忽略,甚至想逃離。

  門外慌亂的高跟鞋聲,唐突地進門,莎夏打斷了他們,向傳恩明顯的鬆了口氣,莉莎見他嘆氣,細眉微擰覺得受傷卻在下一秒假裝沒事。

  「主任!主任,出大事,快來。」

  向傳恩隨著她的腳步離開,莎夏邊走邊說,說布雷恩主導的合約未將違約明細列清,現在對方違約掐著漏洞,不打算付違約金。

  「金額不大,總經理卻讓他滾蛋。」

  「合約誰批准?」

  「是朗文。」

  朗文是法務部門的副理,在司法界的資歷已經有四十五年的經驗,向傳恩認為這次的錯誤不該由布雷恩獨自承擔。

  「朗文沒說什麼嗎?」

  莎夏擰著眉頭說:「朗文說要走他走,合約是他蓋章,違約金從他的薪資裡扣。」低頭又說再也找不到這麼好的主管。

  向傳恩讓她先回辦公室,他去主管辦公室了解情況。走進朗文的辦公室,朗文已經在收拾屬於自己的紙箱。朗文曾是他在大學時修行政法規的老師,也是他其中一位前女友克萊兒的父親。

  「你又幫人擦屁股?」

  朗文拿出紙箱,冷臉收拾說:「年輕人。別用你吊兒郎當的態度過日子。」將書本放進紙箱。

  「又想教訓人。」

  「年輕人。你太過自私,總以為自己可以永遠站在頂端。」

  向傳恩不理他,靠在門邊看著朗文收拾。他對朗文有很多的意見,不是因為他是猶太人,也不是他常聊起「塔木德」(Talmud,一部不斷提出疑問的猶太經典書籍),而是習慣保持有疑問態度思考的他,在不斷問為什麼的時候,將他吹毛求疵的個性,表露無遺。

  「我不是來聽你說教。」

  「聽我一句,你總要付出什麼,犧牲些什麼,看見的視野才會更廣。」語重心長。

  向傳恩笑說:「就像你為布雷恩擦屁股,弄丟自己的退休金?」又說:「你看見的視野更廣了?」

  這就是他討厭朗文的地方,總是說話帶刺,說得好像他是自私自利的人一樣。

  朗文將紙箱吃力地抱起後說:「是的。因為我的犧牲,布雷恩他能夠有一份薪資,養他阿茲海默症的母親。」

  「這就是你的為什麼?」他在消遣朗文。

  「布雷恩只需要一次機會。我很榮幸能給他幫助。」

  「你幫助人,誰幫助你?」

  朗文臉上掛著淡笑說他太嫩,走向門外說:「你還真的是個自私自利的混蛋。」

  「謝謝你。」輕挑且調侃地回一句。

  朗文嘆了口氣,瞪向他:「不,是我謝謝你。」起步後又說:「謝謝你和克萊兒分手。」

  向傳恩一愣,輕笑出聲,跟上腳步,為朗文搬上紙箱。

  「除了自私,你還討厭我什麼?」

  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他和朗文的女兒克萊兒上床,尷尬地遇見她的父親,朗文,而後又在職場上遇見朗文。

  「乾脆一次說完。」

  「風流、花心,感覺誰都愛,卻又誰都不愛。」

  「我開始懷疑你律師執照是買來的。這都是同一個意思。」

  「我說的是年輕人你從來沒有真正的活在這世上。你的一切,來得太容易。」

  「你又不是我。怎麼知道我沒努力。」

  朗文說憑他一頭白髮和臉上的皺紋,走進電梯後,只剩下兩人待在狹小的銀色鏡面盒子裡時,側身看向他。

  「說穿了,你可能覺得自己很勇敢,但在我眼裡,你膽小的不敢面對你自己的生活。」

  「有現成的,我當然得利用。」

  「我再次慶幸克萊兒不是選擇你。膽小鬼。」

  「你真的很難溝通。」

  「向。得不到,卻又拼了命想得到,這種經驗你有過嗎?」

  「哪方面?」

  「就你拿手的泡妞來說,你追過女人嗎?」

  「泡妞,哪年代的詞。我當然把過。」他也用九零年代的詞。

  「孩子。別拿你那種狩獵的短暫愛情搪塞我。」

  「聽不懂你說的話。」

  朗文笑說別當他沒年輕過,走出電梯,又說:「我這麼問好了。」停下腳步,帶著智慧的綠眼瞳看著向傳恩說:「你追女人,她拒絕你,你會如何?」

  「換下一個。」

  「如果你真的很喜歡她,你還會繼續追求嗎?」

  「不是非她不可。」擰眉。

  「就是非她不可,因為她是獨一無二。」

  「我……」他忽然想到里歐。

  朗文拍拍他的肩,接過箱子說:「膽小鬼,你從來不敢面對自己的慾望和野心。」坐進他的老爺車後又說:「不過算了。一輩子當個法務部門主任,還挺適合你。」

  向傳恩一頓,看向他,逞強地說:「你的話不一定是對的。」

  「的確。不過,年輕人,你不夠積極。」

  向傳恩彎身探頭說:「因爲,我沒有非要什麼不可的東西。」迅速回嘴。

  朗文發動車子,笑說:「自己想吧。」

  「喂喂,朗文,你至少留下你的塔木德,讓我研究。」

  朗文大笑後,駛離。

  向傳恩看著離去的車尾,開始後悔和朗文說了這麼一大圈,卻得到無法承受的空虛感。

  「……我沒有非要他不可……」說完踢了牆角一下。

  媽的。

  里歐,只有一個。

  沒有了。

  就真的不會再有。

  ***

  *來了來了~雙手奉上,祝大家週末愉快~這章多了些旁觀者出現,為的是凸顯向傳恩的個性,讓他有彎了的自覺。以上 南佬正挑戰塔木德中*

  *行銷部組長改成法務部門主任,更改錯字,發現的不要說,沒發現的裝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