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歐朝公司大廳走去，他邊走邊傳封訊息給海瑟蕾，拒絕復合。海瑟蕾不過一秒就打電話來，他選擇忽視，將手機塞進口袋。在感情上，他異常的乾脆，喜歡就追，很幸運地到目前為止都能追到手，沒感覺後一定分手，毫不猶豫，也絕對不和女人玩曖昧遊戲，乾淨俐落。

  他看了眼手錶，腳步停在地鐵和公司之間的出口轉角，像是等誰一樣，靠在牆邊，單手插進風衣口袋。

  「今天一定要逮到你。」

  連續四天，向傳恩那傢伙都不見人影，不是前一個月兩人尷尬地能躲就躲的局面，這次是向傳恩單方面的躲自己，他怎麼也想不透，那天在地鐵裡自己說錯了什麼。眼尖地看著向傳恩像是在躲誰一樣賊頭賊腦地探頭，鬆了口氣後加快腳步，往地鐵衝。

  「你站住！」

  向傳恩一頓，賊兮兮地轉頭，猶豫了半秒，拔腿就跑。

  「恩！你幹嘛！」

  「你不要追來！」

  里歐罵了聲粗話，追在後頭大喊：「你躲我幹嘛！」

  「誰、誰、誰躲你！你追我幹嘛！」

  「我先問的。」一個快步，和他並行。

  向傳恩加快腳步，可里歐也不是省油的燈，伸手一勾，卡上他的頸，阻止他奔跑。

  「我沒躲你！」甩開後頸上的手臂後，再次快跑。

  「沒躲你跑什麼！」

  向傳恩停下腳步，不知所措地摸上後頸，往後瞄了里歐一眼，眉頭微皺，垂下的八字眉還有點大可憐樣。

  「我……靠！」推開他，轉身拔腿就跑。

  對！

  他就是膽小鬼！

  不敢追求喜歡的人！不敢面對自己的慾望！

  他，他，他不追人了行嗎！

  一輩子委屈點打手槍過日子就好！

  里歐追了兩步後在轉角看見一輛自行車衝過來，他伸手想推開向傳恩，可向傳恩卻早他一步轉身攬過他往路邊倒，腳步不穩，順著燈柱跌坐在地。

  他趕緊扶上向傳恩的腰身，想確定他沒事時，聽見他用一貫的得理不饒人聲嗓，朝那抹不知去向的自行車喊話。

  「你有膽就停下來！留下姓名！你爺我告你！」

  里歐噗地一聲失笑，而後雙掌撐在身後，仰頭大笑。

  「你這傢伙。」笑著說：「對英國人罵中文，還真有膽量！」

  「廢話。這裏是倫敦。」

  里歐的眼神隨著向傳恩起身飄動，見他為自己領起公事包，拍去包上的灰塵，微轉身朝自己伸手，他將手攥上，就勁順勢起身。交握的手讓他心跳加快，手心相貼時，他意外地發現自己的手比他大一些。

  「你沒受傷吧？」

  「沒有。」

  「那我還有事先……」

  「向傳恩。站住！我做錯什麼？」

  「沒有。」

  里歐沒放手，攥得牢緊，向傳恩擰眉，甩了甩手，甩不開他雙手用力扯。里歐跟著較勁，趁著快鬆開的時候，來個十指相扣。

  「沒有個屁。向傳恩，你想甩開我？」抓著他的手。

  「我沒有！」拔開他的指頭。

  「還說沒有！」另一手蓋上相握的雙手。

  「我就是想一個人靜靜，不行嗎？」用力地甩開。

  里歐的手被他甩開，往後退了一步，抿唇。

  「喂。你幹嘛。我惹到你？」吐了口長氣。

  向傳恩伸手想扶他，卻在下一秒收回手，插在風衣的口袋裡，別過頭。

  「和男人在大街上牽手，不覺得怪嗎？」轉身就往地鐵走。

  里歐一頓，伸手想拉他的手肘，猶豫後收手。

  「你覺得怪，是嗎？」沒跟上腳步，他走在後頭。

  向傳恩停下腳步，他不覺得怪，雙手交握時，他只擔心藏不住自己的心跳聲，然而里歐這麼一問，他心裡漾起一絲捨不得。

  「我不覺得怪。」

  同性戀家庭養大的孩子，很敏感，也有一份讓人心疼的體貼。小時候里歐曾問他媽媽是什麼，是不是都是女生，自己猶豫了很久後點頭說是，也就從那天之後，里歐像是一夜長大，發現自己的家庭和別人不同。而這點「不同」，讓里歐學會尊重不喜歡他的人。

  「還有，這句話該是我問你。」走快兩步又說：「你不是一直……算了，沒事。」

  「我一直怎麼？」

  「沒有。是說你和海瑟蕾不約會嗎？」

  「我拒絕她了。」

  向傳恩有些驚訝地問：「為什麼？」停下腳步。

  里歐反而疑惑地說：「什麼為什麼？」

  「她是你的心靈伴侶不是嗎？我一直認為，她會是你想要的那個人。」

  「不是，我想要的不是她。」

  擁擠的人潮將里歐的聲音埋沒，他們兩人被推擠入地鐵車廂，被塞在角落的他們沒有繼續交談，直到下車後，走出地鐵。在經過亞里多小餐館時，里歐停下腳步買了幾樣小菜，都是沒有玉米的菜餚，向傳恩瞄了眼後，多指了樣沒青豆的小菜讓他買單，而後低頭看著自己的皮鞋，故意踩踐落地的枯葉堆，發出沙沙沙的聲音。

  「你記得我以前問過你有關母親的事嗎？」

  向傳恩點頭，像是背稿，語調卻多了點韻律和節奏，一字一字地說：「記得。我記得你說過你就是因為缺乏母愛，才會早戀，才會在十六歲時急著和女人上床，想從女人那裡尋求一段……正常的關係。」

  去他媽的正常關係，老子就是不正常地想搞gay！

  「完全把自己的濫情和花心合理化。」歛下眼，踢了一腳落葉。

  里歐嘖了一聲，跟著踢散路邊的落葉堆。學法律的人，就是控制不了自己的嘴，問一句，回一篇。

  「我那時候還小。」

  「切。」

  「恩，我二十九歲了。」手比了二和八。

  向傳恩糾正他的手指說：「所以？」他走向自家大樓，開門後，進臥房裡換衣服。

  里歐拎著餐盒進廚房裝盤，他熟稔地用向傳恩家裡的每一樣餐具，端上托盤走向客廳。他坐在地上，自顧自地先開了紅酒，喝上一杯接著一杯。

  快三十歲的年齡，結婚有小孩的朋友逐年增加，他和朋友聚會時，看著他們的孩子，心裡都會想正常家庭下的孩子，是什麼感覺。

  這件事，對他來說，一直都是人生中無法追尋的缺憾。他努力地從女人堆裡滿足自己需要的母性溫柔，這麼多年來，卻都是淡情收尾。幾天前，背向傳恩回家，偷偷親他的那一個純得不能再純的吻，讓他他不能克制自己地回想兩人小時候的回憶，狂亂無規律地心跳聲更讓他在回憶裡發現蛛絲馬跡。

  他抬眼看著向傳恩穿著寬大的休閒服，晃進洗衣室，又見他拿了一堆衣服晃回臥室。

  「恩恩，我有灰色的圍巾在這裡嗎？」

  他的日常生活裡，向傳恩一直都在，一如小時候自己在追尋媽媽是什麼東西時，他也在。

  他還曾為自己哭了。

  向傳恩走向客廳，彎身偷撿了塊馬鈴薯。

  「我洗好了，掛在房間。」又說：「吃飽就回家。我今天要早睡。」

  「我跟你一起早睡。」

  向傳恩擰起眉頭，一時也找不到理由拒絕。

  「小時候，你說有奶便是娘，你餵我吃飯，我還問你是不是就是娘。」

  向傳恩不知道為什麼里歐說這個幹嘛，他還是應了聲。

  「是。老子就是你媽。」塞了一大口馬鈴薯。

  里歐摸摸自己的臉，覺得酒氣衝上，臉頰熱呼呼的，吐了口酒氣後嘴角微彎又說有一次他生病，向傳恩拎著他的書包，背他到醫護室休息。

  「你還唱什麼茉莉花給我聽。」

  他又說向傳恩問他有沒有聽過茉莉花，自己搖頭，向傳恩一副老成的樣子說別人的媽都唱聽媽媽的話，就只有他媽媽唱茉莉花。

  向傳恩嗆了一口，看起來還有點逞強，像在憋笑，嘴角抿緊。里歐見他偷笑又裝正經，覺他有幾分可愛，眨眨眼覺得頭有些暈，他下巴靠在桌上又多說了幾個，像是在游泳池玩水，他見了別人的媽媽都會擔心孩子受涼，在起身時為孩子披毛巾，當時，也是向傳恩犧牲自己的浴巾，為他披上。

  「你幹嘛，阿茲海默症的前兆？回憶過往？」

  「恩恩。我……想吐……」趴在桌上，他好像醉了。

  「想吐？你喝幾杯？」

  「六。」比了七。

  向傳恩拿起酒瓶，嘖了一聲：「難怪你會醉。上次就讓你不要把伏特加加進紅酒裡，活該。」

  他擰了毛巾蓋在里歐的臉上，之後又讓他躺在地毯上，酒醉後的里歐很乖，是個酒品很好的男人。他起身整理客廳，之後又回到地毯上，打開電視眼神卻忍不住偷瞄已經打鼾的里歐。

  剛剛里歐說的回憶，他一個也沒忘，小時候的自己和向傳澤的機靈活潑相比，遜色一節。他總是埋頭做自己當下想做的事，拿著一支筆就能玩一天，直到有一天語言不通的小里歐默默地靠近自己，用奶聲奶氣地英文說他喜歡自己寫的字也喜歡自己畫的圖，他才覺得終於有人注意到自己的存在感。

  「二十九歲……你這大叔……小時候多可愛。」伸手摸上他的額頭，捏捏他的漾著醺紅的雙頰。

  里歐沒有反應，有規律地打著低鼾。

  向傳恩吐了口氣，仰頭看著天花板。

  「朗文的話真他媽的……」

  他起身為房間拿上毯子，走回客廳後，低身後單手撐著身體俯視他，緩緩低頭吻上他的唇，他就是一吻，沒有深入探索，純情地有些笨拙，在他轉身起身時，一股重力拉過他，他睜大眼看著里歐仰身吻上自己。

  他們兩人四目相對，唇片相貼，沒有人深入探索彼此的慾望，直到兩人沒了一開始的驚愕和緊繃，不知道是誰先舔誰的唇，在閉眼過後的相視，耳邊只剩下彼此的喘息聲和激吻的水漬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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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香水那篇講的是爸爸，同調絕對不會是在講媽媽！這本書南佬參考了心理學和兒童教育學，比不過專業，但就是想把小時候和長大的情感做個呼應。以上 南佬會好好加油的！（GOGOG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