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蝸牛
作者：南佬 更新：2017-08-16 19:07 字数：4363
站在大門前又是一陣猶豫，向傳恩在考慮該直接按密碼進屋裡，還是按門鈴。
叮咚。
還是按了門鈴。
從沒想過要按門鈴，還是在知道密碼鎖的狀況下按鈴。
「啊……真的像個客人……」
他摸上後頸，在等待開門前的二十秒內，腦子裡轉過許多尷尬的理由說服自己「按門鈴」這件事，是對的選擇。
儘管，按門鈴這件事無關對錯。
門打開，是里歐沾有麵粉的笑臉，對自己按門鈴這件事，完全沒有多問，笑著讓他進門，自然地拿上「屬於他的」拖鞋。
這種感覺很微妙，很像客人的自己，擁有一雙「自己的」拖鞋。
「嗨，快進來。我剛煮好！」
向傳恩進屋後，抽上一張紙巾，比了比臉頰，讓他擦臉。
「圍巾，我放在這裡。」提了提手上的袋子。
「洗好了？」
向傳恩臉上一紅，切一聲：「沒洗。」
里歐嘴角隱藏不了偷笑，看起來根本就不在意是否洗好，順口一問只為了調侃他，增加話題。他穿著圍裙，像個新好男人一樣，將蛋餅裝盤端上餐桌。
「我爸他們今年在紐西蘭過年。」指著地上的箱子又說：「寄了這箱給你。」
「蘋果！」
「昨天回來時才收到。」
「削來吃？」
里歐點頭，伸手為他服務，拿過水果刀，削得順手。
「我爸說你愛吃，特別寄回來。」多看了眼他那副饞貓樣。
向傳恩像個等吃的孩子，趴在吧台上盯著蘋果。
「我覺得你爸特別疼我。」又說：「你記得他有一次和我一起吃蘋果大餐嗎？」
「你是說你們倆吃光所有的蘋果派、蘋果泥、蘋果酥、蘋果沙拉？」
向傳恩輕笑出聲，他指著客廳裡小夜燈旁的角落。
「我和你爸兩人，躺在那裡，同時說……」
「一輩子要吃蘋果吃到吐。」
向傳恩點頭，這房子裡充滿熟悉又美好的回憶。
「他們倆打算在紐西蘭買房子。」
「留你一個在倫敦？」
里歐笑說：「他們早就留我一個人在倫敦。」
他將蘋果放在向傳恩面前又說要不是三個月前他們回來家裡找不到自己，也不會發現自己搬去宿舍。
「連著我離開山見，媽咪也不知道。」
「每次聽你喊媽咪，都讓人覺得你還是孩子。」
里歐一頓，臉頰泛紅，咳一聲說：「改不了。」
向傳恩像是回憶起什麼，彎著嘴角笑得溫柔。
里歐還多看了他兩眼，才低頭吃上一口蛋餅，他想稱讚向傳恩今天穿的圓領毛衣很好看，搭著他俐落的短髮，微露在外的頸線更顯得性感有線條。
不過，他什麼話也沒說，不想因為自己的唐突讚美，嚇跑了眼前的人，嘴角掛著莞爾輕笑，偶爾多說個兩句。
「恩呢？父母還健朗嗎？」
向傳恩點頭說：「以八十歲的高齡來說，他們健康過頭。」
他的父母四十五、六歲才生他們這對雙胞胎，國小時，同學甚至還喊自己的媽媽叫奶奶。
「你記得那件事吧？」
里歐笑說記得又說：「向媽捉上那位同學，正經地對他說，你有看過這麼漂亮的奶奶嗎！」
他似乎能理解向傳恩的瘋狂遺傳誰。
「你不回去看他們？」
「我上個月回去過。」
「老樣子？」
向傳恩咬上一大口蛋餅，嗯了一聲。所謂的老樣子，就是向媽媽的逼婚，因為不是第一次和里歐提起，兩人有默契地知道老樣子是什麼狀況。
「我聽了她的話，相親了。」
里歐停頓了下後趕緊又問：「結果呢？」
向傳恩瞄了他一眼後，低頭慢條斯理地咬上一口蛋餅。他承認自己有點壞心、帶點虛榮感地享受里歐給予的在意。
「三週內，相親五次。」
「那有結果嗎？」
「我媽她很喜歡某一位。」
「啊？那你呢？」
「我？」
「對，你也喜歡嗎？」
向傳恩含著蛋餅，鼓鼓的臉，緊閉著唇，看不出是什麼情緒，他不討厭里歐這種窮追猛打的緊張感。
「我才見過她一次。你說呢？」他都覺得自己壞心了。
「不是你喜歡的類型？」
「你跟我媽說了一樣的話。」
里歐嘀咕一句：「啊？我可沒讓你娶她。」切一聲。
向傳恩嘴角偷偷彎上一抹笑，不急著回話，看著有些孩子氣的里歐，咬了口蛋餅。里歐做的蛋餅，有屬於他的味道，多了一股香氣，說不出專業的評語，就是一種讓他吃一輩子吃到吐也可以的美味。
「我讓我媽娶她。」又說：「被她揍了一頓。」
一輩子。
停止這種荒謬的想法。
他不敢再想。
里歐鬆了口氣後笑出聲說：「向媽還是一樣硬朗。」
「那個老太太，力氣還是一樣大。」
「媽咪的力氣都很大。」
「跟你媽咪一樣，是嗎？」
里歐大笑點頭，舉出臂膀，又說：「還記得這個吧。」
向傳恩有默契地說記得。小時候里歐的媽咪時常將他掛在手臂上盪鞦韆，他和向傳澤看得羨慕，回家看見自家兩老，兩個屁孩只能嘆息，說著讓那兩老掛著自己盪鞦韆，身為小孩的他們都於心不忍。
輕鬆愉快的早午餐，話題無關情愛，也不是回憶往事，聊得話非常的家常，像是蛋餅的作法，又從麵粉的種類聊起英國的經濟，從經濟聊起行銷，又從行銷聊起最近看見的運動品牌廣告。
「你說那支球鞋廣告？」
向傳恩點頭，說他常常在辦公室附近看見那面長型的墊子廣告，簡單的一雙穿球鞋的腿和一隻蝸牛，簡明的廣告詞。
「越過障礙，挑戰極限，短短一句，不知道為什麼就讓人有種跑步的衝動。」
里歐笑得靦腆：「那我的企劃。」
向傳恩驚訝地看著他：「你做的？」又說：「韓里歐，你太酷了。」
他指著門口那雙球鞋。
「我買了一雙。」
里歐臉上藏不住得意，還有些害羞的臉紅。
向傳恩喜歡他這種小男孩式的害羞，自然天真，不做作。
「你該傳這廣告給你媽咪看。」
「這作品，對他來說應該不算什麼。」
「你記得你話過一副粉紅色臉的媽咪給他嗎？」
「噗，在那裏。」指著自家牆上的掛畫。
「記得你的理由嗎？」
里歐嘴角上揚，他當然記得。他畫了一張粉紅色臉的媽咪，理由是，媽咪時常被爸拔親得臉紅紅。
「我只是想如果我是你媽咪，我會希望知道你的成就，無論大小。」
里歐看了他一眼，抿唇後嘴角微彎說：「恩現在好像小時候。」又說：「像個大哥哥。」
向傳恩一愣，嗯了一聲。腦子裡陷入慌亂，無法分析這句大哥哥的意思。
里歐拿過手機，將自己製作的作品傳給媽咪，沒過一會兒，媽咪給了他回訊。
「說是大哥哥也不是，就是……」
他看了訊息，眼神放柔，臉上還有些動容。
「你始終站在我這邊。」
他將手機拿給向傳恩，露出一個大笑容。
“兒子，你永遠是我們的驕傲。”
向傳恩看了他一眼，眼前的里歐也像個小弟弟，嘴甜又愛撒嬌，現在拿著手機像獻寶一樣，只想分享感動和喜悅給自己，他為他高興，真的為他高興。
但他也敏感地發現自己心情莫名地低落，這種低落來得突然，讓他像蝸牛一樣，又想躲回螺旋殼裡尋求保護。他開始抽絲剝繭地分析，一絲又一絲剝開，一切都是從里歐說的大哥哥那詞開始，而後自己也覺得他像弟弟。深入分析後的結論，是他不想自作多情地將這種兄弟關係，擅自昇華成愛情。
原本就膽小的他，禁慾過後，似乎變得更膽小，寧願當神父，他也不想再次經歷那種撕心的痛苦。
「帶了些工作回來，我也該回去做事。」
「那明天再一起吃早餐？」
向傳恩彎身穿鞋說：「再聯絡？」
他不是壞心的吊胃口，而是，很認真地猶豫。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說的就是他這種膽小如鼠的人。
里歐看起來愣了一下，在他出門前，拉上他的手肘，隨後鬆手。
「抱歉，你還好嗎？」又說：「我說了什麼讓你不開心？」
向傳恩看了地上的蘋果說：「我說是，能多兩顆蘋果嗎？」
里歐趕緊搬上整箱蘋果，跟著他走出大門。
「整箱給你。」陪著他搭電梯。
電梯裡，向傳恩沒接過蘋果箱子，他任里歐像個護草使者一樣為自己服務。
「你沒有惹我。」
「可是你看起來心情不好。」
電梯下墜的速度似乎比上升地快，沒說兩句話，就到了一樓，叮咚一聲，向傳恩接過箱子。
「就算我說了不是你惹我，你還是會反省對嗎？」
里歐一愣，沒有回應。
向傳恩抱著沈沈第一箱蘋果說：「給我一點時間分析，我還得吹毛求疵地整理思緒。」給了他一個微笑後走出大門。
電梯門緩緩闔上，里歐沒有按樓層鈕，向傳恩的話一針見血，分手的前一天，受不了彼此的缺點，始終存在。
他聽話地沒追上去，窩在家裡兩天連晨跑也沒跟進，直到新年前一天的早晨，才傳了訊息給向傳恩。
沒有回應，甚至沒有讀取他的訊息，里歐再次檢討自己，覺得自己太不應該，明明下定決心要跟好向傳恩，卻又再次失去他的聯繫。
他衝動地跑到隔壁大樓，站在向傳恩家門口猶豫了三十分鐘，才按下門鈴，門內有聲音，卻沒有開門。他再次猶豫，按下密碼鎖後開門。
「恩？」
「咳咳……里歐？」
里歐走過客廳往臥室走去，看見向傳恩窩在毯子裡裹得緊緊的，他得承認，他鬆了口氣。
「生病了？」蹲在床邊。
「今天幾號了？」
「31，我自己開門進來，可以吧？」
向傳恩閉著眼睛，沙啞地聲音笑說：「不可以。拿蘋果來換。」
「兩顆夠嗎？」
「勉強。」
里歐真的鬆了口氣，他擔心向傳恩躲著自己，反覆地檢討自己。
「你說得對。我還是認為是我惹你不開心。」
向傳恩揉著眉心說：「老天沒讓我吹毛求疵的分析，他給了我一次重感冒。」輕笑。
里歐摸上他的額頭說：「你看起來心情好多了？」又笑說：「是因為我？」
向傳恩仍是閉著眼，疲憊地發出沙啞的笑聲。
「如果你切蘋果給我吃，那就是因為你。」
「蘋果泥要嗎？」
向傳恩單臂遮眼，虛弱地說：「加蜂蜜，蜂蜜在櫃子上第二層。」
沒一會兒，房外細微地切刀聲和果汁機打轉的聲音，讓他不甘寂寞地起身走向廚房，靠在門邊。
「今天大概去不了。」他說的是約好的跨年。
「我本來也沒活動。」
「晚上……算了，沒事。」
「晚上，在你家看部電影，跨年後，我再回去，可以嗎？」
向傳恩走向他，拍拍他的背，像個哥哥一樣。
「可以。」又說：「你每問一句可以嗎，我都覺得自己真的是你哥哥。」走回客廳，側躺在沙發上，裹著毯子，縮成一團。
里歐端著餐盤走向他說：「我還能窩在你腿間，聽你說故事嗎？」又笑說：「恩恩哥哥？」
向傳恩一頓，發出沙啞地笑聲，無力地扔了一個抱枕。
「我不想抱你。」將臉埋在沙發裡。
里歐接過抱枕，順著沙發邊坐在，背對他，靠在椅子邊，雙手架在膝蓋上，眼神晃了這熟悉的小屋一圈。
「我不想讓你認為我是個弟弟。」又說：「卻又忍不住依賴你，在你面前表現得很幼稚。」
「你在怪我寵壞你？」
「不虧是律師，反應真的很快。」
向傳恩趴在沙發上輕笑，順手輕拍過里歐的頭，罵了聲粗話。里歐一笑過後也跟著順手攥上他的手，沒有放開，也不是真出勁狠攥，他就是攥著。
「我在學了。」
「什麼？」
「學著想深一點，多分析、多整理自己的思緒後再做事。」
「喔。」
里歐放下他的手說：「只是想讓你知道這件事。我說完了，你休息吧。」起身。
向傳恩忽然捉上他的手，而後慌張地放手。
「不是要看電影跨年？」別過臉。
「可以嗎？恩恩哥哥？」
向傳恩背著他，用他感冒沙啞地聲音笑罵他一聲娘炮。
里歐坐回地上趴在沙發邊，手掌摸過他的後腦勺短髮。
「我說故事給你聽？」
「閉嘴。」
「我想說。」
「一個，只能說一個。」
里歐勾起嘴角笑容說：「恩恩哥哥真寵我。」
「去你的。」笑出聲。
「你看起來很累。睡一會兒？」
向傳恩側臉偷瞄他一眼後趴回沙發上，他覺得自己像隻探頭蝸牛，偷看一眼後再次縮回自己的殼裡。
「我瞇一下。」停了一會兒又說：「你要走，要待著都好。」
里歐調侃地說：「你這麼說，就好像我隨時都會走……」話沒說完，自己忽然噤聲。
他好像懂得向傳恩為什麼會心情低落。
「我不會走。你睡吧。」
分手時，他轉頭就走，聽話地像個弟弟一樣沒有挽回他們的愛情。
向傳恩靜了很久，久到里歐以為他睡沉了。
「嗯，我就睡會兒。」
「好。」
手指勾著他的手指。
叮咚。
還是按了門鈴。
從沒想過要按門鈴，還是在知道密碼鎖的狀況下按鈴。
「啊……真的像個客人……」
他摸上後頸，在等待開門前的二十秒內，腦子裡轉過許多尷尬的理由說服自己「按門鈴」這件事，是對的選擇。
儘管，按門鈴這件事無關對錯。
門打開，是里歐沾有麵粉的笑臉，對自己按門鈴這件事，完全沒有多問，笑著讓他進門，自然地拿上「屬於他的」拖鞋。
這種感覺很微妙，很像客人的自己，擁有一雙「自己的」拖鞋。
「嗨，快進來。我剛煮好！」
向傳恩進屋後，抽上一張紙巾，比了比臉頰，讓他擦臉。
「圍巾，我放在這裡。」提了提手上的袋子。
「洗好了？」
向傳恩臉上一紅，切一聲：「沒洗。」
里歐嘴角隱藏不了偷笑，看起來根本就不在意是否洗好，順口一問只為了調侃他，增加話題。他穿著圍裙，像個新好男人一樣，將蛋餅裝盤端上餐桌。
「我爸他們今年在紐西蘭過年。」指著地上的箱子又說：「寄了這箱給你。」
「蘋果！」
「昨天回來時才收到。」
「削來吃？」
里歐點頭，伸手為他服務，拿過水果刀，削得順手。
「我爸說你愛吃，特別寄回來。」多看了眼他那副饞貓樣。
向傳恩像個等吃的孩子，趴在吧台上盯著蘋果。
「我覺得你爸特別疼我。」又說：「你記得他有一次和我一起吃蘋果大餐嗎？」
「你是說你們倆吃光所有的蘋果派、蘋果泥、蘋果酥、蘋果沙拉？」
向傳恩輕笑出聲，他指著客廳裡小夜燈旁的角落。
「我和你爸兩人，躺在那裡，同時說……」
「一輩子要吃蘋果吃到吐。」
向傳恩點頭，這房子裡充滿熟悉又美好的回憶。
「他們倆打算在紐西蘭買房子。」
「留你一個在倫敦？」
里歐笑說：「他們早就留我一個人在倫敦。」
他將蘋果放在向傳恩面前又說要不是三個月前他們回來家裡找不到自己，也不會發現自己搬去宿舍。
「連著我離開山見，媽咪也不知道。」
「每次聽你喊媽咪，都讓人覺得你還是孩子。」
里歐一頓，臉頰泛紅，咳一聲說：「改不了。」
向傳恩像是回憶起什麼，彎著嘴角笑得溫柔。
里歐還多看了他兩眼，才低頭吃上一口蛋餅，他想稱讚向傳恩今天穿的圓領毛衣很好看，搭著他俐落的短髮，微露在外的頸線更顯得性感有線條。
不過，他什麼話也沒說，不想因為自己的唐突讚美，嚇跑了眼前的人，嘴角掛著莞爾輕笑，偶爾多說個兩句。
「恩呢？父母還健朗嗎？」
向傳恩點頭說：「以八十歲的高齡來說，他們健康過頭。」
他的父母四十五、六歲才生他們這對雙胞胎，國小時，同學甚至還喊自己的媽媽叫奶奶。
「你記得那件事吧？」
里歐笑說記得又說：「向媽捉上那位同學，正經地對他說，你有看過這麼漂亮的奶奶嗎！」
他似乎能理解向傳恩的瘋狂遺傳誰。
「你不回去看他們？」
「我上個月回去過。」
「老樣子？」
向傳恩咬上一大口蛋餅，嗯了一聲。所謂的老樣子，就是向媽媽的逼婚，因為不是第一次和里歐提起，兩人有默契地知道老樣子是什麼狀況。
「我聽了她的話，相親了。」
里歐停頓了下後趕緊又問：「結果呢？」
向傳恩瞄了他一眼後，低頭慢條斯理地咬上一口蛋餅。他承認自己有點壞心、帶點虛榮感地享受里歐給予的在意。
「三週內，相親五次。」
「那有結果嗎？」
「我媽她很喜歡某一位。」
「啊？那你呢？」
「我？」
「對，你也喜歡嗎？」
向傳恩含著蛋餅，鼓鼓的臉，緊閉著唇，看不出是什麼情緒，他不討厭里歐這種窮追猛打的緊張感。
「我才見過她一次。你說呢？」他都覺得自己壞心了。
「不是你喜歡的類型？」
「你跟我媽說了一樣的話。」
里歐嘀咕一句：「啊？我可沒讓你娶她。」切一聲。
向傳恩嘴角偷偷彎上一抹笑，不急著回話，看著有些孩子氣的里歐，咬了口蛋餅。里歐做的蛋餅，有屬於他的味道，多了一股香氣，說不出專業的評語，就是一種讓他吃一輩子吃到吐也可以的美味。
「我讓我媽娶她。」又說：「被她揍了一頓。」
一輩子。
停止這種荒謬的想法。
他不敢再想。
里歐鬆了口氣後笑出聲說：「向媽還是一樣硬朗。」
「那個老太太，力氣還是一樣大。」
「媽咪的力氣都很大。」
「跟你媽咪一樣，是嗎？」
里歐大笑點頭，舉出臂膀，又說：「還記得這個吧。」
向傳恩有默契地說記得。小時候里歐的媽咪時常將他掛在手臂上盪鞦韆，他和向傳澤看得羨慕，回家看見自家兩老，兩個屁孩只能嘆息，說著讓那兩老掛著自己盪鞦韆，身為小孩的他們都於心不忍。
輕鬆愉快的早午餐，話題無關情愛，也不是回憶往事，聊得話非常的家常，像是蛋餅的作法，又從麵粉的種類聊起英國的經濟，從經濟聊起行銷，又從行銷聊起最近看見的運動品牌廣告。
「你說那支球鞋廣告？」
向傳恩點頭，說他常常在辦公室附近看見那面長型的墊子廣告，簡單的一雙穿球鞋的腿和一隻蝸牛，簡明的廣告詞。
「越過障礙，挑戰極限，短短一句，不知道為什麼就讓人有種跑步的衝動。」
里歐笑得靦腆：「那我的企劃。」
向傳恩驚訝地看著他：「你做的？」又說：「韓里歐，你太酷了。」
他指著門口那雙球鞋。
「我買了一雙。」
里歐臉上藏不住得意，還有些害羞的臉紅。
向傳恩喜歡他這種小男孩式的害羞，自然天真，不做作。
「你該傳這廣告給你媽咪看。」
「這作品，對他來說應該不算什麼。」
「你記得你話過一副粉紅色臉的媽咪給他嗎？」
「噗，在那裏。」指著自家牆上的掛畫。
「記得你的理由嗎？」
里歐嘴角上揚，他當然記得。他畫了一張粉紅色臉的媽咪，理由是，媽咪時常被爸拔親得臉紅紅。
「我只是想如果我是你媽咪，我會希望知道你的成就，無論大小。」
里歐看了他一眼，抿唇後嘴角微彎說：「恩現在好像小時候。」又說：「像個大哥哥。」
向傳恩一愣，嗯了一聲。腦子裡陷入慌亂，無法分析這句大哥哥的意思。
里歐拿過手機，將自己製作的作品傳給媽咪，沒過一會兒，媽咪給了他回訊。
「說是大哥哥也不是，就是……」
他看了訊息，眼神放柔，臉上還有些動容。
「你始終站在我這邊。」
他將手機拿給向傳恩，露出一個大笑容。
“兒子，你永遠是我們的驕傲。”
向傳恩看了他一眼，眼前的里歐也像個小弟弟，嘴甜又愛撒嬌，現在拿著手機像獻寶一樣，只想分享感動和喜悅給自己，他為他高興，真的為他高興。
但他也敏感地發現自己心情莫名地低落，這種低落來得突然，讓他像蝸牛一樣，又想躲回螺旋殼裡尋求保護。他開始抽絲剝繭地分析，一絲又一絲剝開，一切都是從里歐說的大哥哥那詞開始，而後自己也覺得他像弟弟。深入分析後的結論，是他不想自作多情地將這種兄弟關係，擅自昇華成愛情。
原本就膽小的他，禁慾過後，似乎變得更膽小，寧願當神父，他也不想再次經歷那種撕心的痛苦。
「帶了些工作回來，我也該回去做事。」
「那明天再一起吃早餐？」
向傳恩彎身穿鞋說：「再聯絡？」
他不是壞心的吊胃口，而是，很認真地猶豫。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說的就是他這種膽小如鼠的人。
里歐看起來愣了一下，在他出門前，拉上他的手肘，隨後鬆手。
「抱歉，你還好嗎？」又說：「我說了什麼讓你不開心？」
向傳恩看了地上的蘋果說：「我說是，能多兩顆蘋果嗎？」
里歐趕緊搬上整箱蘋果，跟著他走出大門。
「整箱給你。」陪著他搭電梯。
電梯裡，向傳恩沒接過蘋果箱子，他任里歐像個護草使者一樣為自己服務。
「你沒有惹我。」
「可是你看起來心情不好。」
電梯下墜的速度似乎比上升地快，沒說兩句話，就到了一樓，叮咚一聲，向傳恩接過箱子。
「就算我說了不是你惹我，你還是會反省對嗎？」
里歐一愣，沒有回應。
向傳恩抱著沈沈第一箱蘋果說：「給我一點時間分析，我還得吹毛求疵地整理思緒。」給了他一個微笑後走出大門。
電梯門緩緩闔上，里歐沒有按樓層鈕，向傳恩的話一針見血，分手的前一天，受不了彼此的缺點，始終存在。
他聽話地沒追上去，窩在家裡兩天連晨跑也沒跟進，直到新年前一天的早晨，才傳了訊息給向傳恩。
沒有回應，甚至沒有讀取他的訊息，里歐再次檢討自己，覺得自己太不應該，明明下定決心要跟好向傳恩，卻又再次失去他的聯繫。
他衝動地跑到隔壁大樓，站在向傳恩家門口猶豫了三十分鐘，才按下門鈴，門內有聲音，卻沒有開門。他再次猶豫，按下密碼鎖後開門。
「恩？」
「咳咳……里歐？」
里歐走過客廳往臥室走去，看見向傳恩窩在毯子裡裹得緊緊的，他得承認，他鬆了口氣。
「生病了？」蹲在床邊。
「今天幾號了？」
「31，我自己開門進來，可以吧？」
向傳恩閉著眼睛，沙啞地聲音笑說：「不可以。拿蘋果來換。」
「兩顆夠嗎？」
「勉強。」
里歐真的鬆了口氣，他擔心向傳恩躲著自己，反覆地檢討自己。
「你說得對。我還是認為是我惹你不開心。」
向傳恩揉著眉心說：「老天沒讓我吹毛求疵的分析，他給了我一次重感冒。」輕笑。
里歐摸上他的額頭說：「你看起來心情好多了？」又笑說：「是因為我？」
向傳恩仍是閉著眼，疲憊地發出沙啞的笑聲。
「如果你切蘋果給我吃，那就是因為你。」
「蘋果泥要嗎？」
向傳恩單臂遮眼，虛弱地說：「加蜂蜜，蜂蜜在櫃子上第二層。」
沒一會兒，房外細微地切刀聲和果汁機打轉的聲音，讓他不甘寂寞地起身走向廚房，靠在門邊。
「今天大概去不了。」他說的是約好的跨年。
「我本來也沒活動。」
「晚上……算了，沒事。」
「晚上，在你家看部電影，跨年後，我再回去，可以嗎？」
向傳恩走向他，拍拍他的背，像個哥哥一樣。
「可以。」又說：「你每問一句可以嗎，我都覺得自己真的是你哥哥。」走回客廳，側躺在沙發上，裹著毯子，縮成一團。
里歐端著餐盤走向他說：「我還能窩在你腿間，聽你說故事嗎？」又笑說：「恩恩哥哥？」
向傳恩一頓，發出沙啞地笑聲，無力地扔了一個抱枕。
「我不想抱你。」將臉埋在沙發裡。
里歐接過抱枕，順著沙發邊坐在，背對他，靠在椅子邊，雙手架在膝蓋上，眼神晃了這熟悉的小屋一圈。
「我不想讓你認為我是個弟弟。」又說：「卻又忍不住依賴你，在你面前表現得很幼稚。」
「你在怪我寵壞你？」
「不虧是律師，反應真的很快。」
向傳恩趴在沙發上輕笑，順手輕拍過里歐的頭，罵了聲粗話。里歐一笑過後也跟著順手攥上他的手，沒有放開，也不是真出勁狠攥，他就是攥著。
「我在學了。」
「什麼？」
「學著想深一點，多分析、多整理自己的思緒後再做事。」
「喔。」
里歐放下他的手說：「只是想讓你知道這件事。我說完了，你休息吧。」起身。
向傳恩忽然捉上他的手，而後慌張地放手。
「不是要看電影跨年？」別過臉。
「可以嗎？恩恩哥哥？」
向傳恩背著他，用他感冒沙啞地聲音笑罵他一聲娘炮。
里歐坐回地上趴在沙發邊，手掌摸過他的後腦勺短髮。
「我說故事給你聽？」
「閉嘴。」
「我想說。」
「一個，只能說一個。」
里歐勾起嘴角笑容說：「恩恩哥哥真寵我。」
「去你的。」笑出聲。
「你看起來很累。睡一會兒？」
向傳恩側臉偷瞄他一眼後趴回沙發上，他覺得自己像隻探頭蝸牛，偷看一眼後再次縮回自己的殼裡。
「我瞇一下。」停了一會兒又說：「你要走，要待著都好。」
里歐調侃地說：「你這麼說，就好像我隨時都會走……」話沒說完，自己忽然噤聲。
他好像懂得向傳恩為什麼會心情低落。
「我不會走。你睡吧。」
分手時，他轉頭就走，聽話地像個弟弟一樣沒有挽回他們的愛情。
向傳恩靜了很久，久到里歐以為他睡沉了。
「嗯，我就睡會兒。」
「好。」
手指勾著他的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