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九日01
作者：南佬 更新：2017-11-23 21:43 字数：2100
和其他母親不同，周大媽煮粥是煮給上百上千人吃，得搬大鍋，拿大勺子，一煮就是好幾個小時。周理丞連著三天拖著時間不上班，每天起了個大早幫忙煮粥搬鍋，過了中午才到公司。
「兒子。公司進展不順利？」
她就是擔心。
很少在家的兒子，忽然連三天都回家，又連三天都賴在家裡不去公司，想著心裡就發毛。
「貸款繳不出來？週轉不靈？還是公司倒了？」
周理丞趕緊打斷周大媽的胡思亂想，他接過大勺子攪動米粥，熱燙的米粥碰著十二月的冷空氣，染起一抹米香白霧。
「一切順利。最近招了一批新人來。」
「那你怎麼不趕緊去公司，還讓晉翔一個人忙。」
「我星期一時去過了。」
很令人得意的一天，他成了孫李成的上司。真的令人得意得足以翹屁股轉三圈，只是他笑不出來罷了。
周大媽順著他的話叨念，說晉翔有家庭，讓周理丞懂事點，別老是巴著晉翔，不讓他回家陪老婆小孩。
「要我說你也趕快結婚，定下來，做事也穩定些。」
「我不穩定？媽啊，我不穩定，世界上就沒有人敢說自己穩定。」
「吹牛。你媽我看人準得很。你就是沒個定性，才這樣東闖西闖。」
「是是是。你看人最準。」
周大媽接過湯勺，又讓周理丞搬一鍋高湯倒入粥鍋，雞湯的香甜味撲鼻，聞了數十年的周理丞深深吸了一口氣，這種高湯甜香味是他記憶中的味道。
「……不過說看人準，我倒沒看出李成他會和男人交往。」
「啊？嘶……燙燙燙……」
周大媽趕緊抓他的手沖水，邊沖邊叨念讓他別一心好幾用，叮囑他一次做一件事就是好。
「你啊，又想攪拌，又想勺高湯，難怪會燙。」
「媽，李成的事妳別亂說。」
「知道、知道。」
周理丞看著發紅的手，關掉冰涼涼的水流，轉身拎起車鑰匙，打算去公司一趟。這麼一轉身又和周大媽撞個正著，他順手抱穩自家周大媽。
「啊！兒子啊，媽的口紅沾上了。」
「沒事。」隨便用紙巾擦兩下。
「換一件乾淨的。免得讓人想歪。」
「我是老闆。沒人敢想歪的。」
他是老闆，卻不敢去公司面對員工孫李成。
孬。孬到爆。
「周女士，出門了。妳鍋子留給理元刷，別都一個人做。」
周大媽笑著說：「理元他今天出門了。我一個人刷也沒事。」
「找到工作了？」
周大媽笑得欣慰：「看起來是。只要他肯出門就好。」
「妳對他要求真低。」
「我對你也沒要求。先弄個孫子回來……」
周理丞不想繼續周大媽先有後婚的話題，加快腳步離開粥鋪。很認命地回公司，前腳才剛進公司，眼前亂成一片的景象，讓他摸不著頭緒。
「晉翔，怎麼了？」
梁晉翔誇張地巴著他，彷彿看見救星。
「俄羅斯那個白頭老打電話來，卻不肯說英文，現在沒人能處理。」
「你說史萊克斯？」
「管他什麼克斯，他不說英文，我就剋死他。」
周理丞蹙眉，俄羅斯佬確實不好處理，當初他和史萊克斯接洽時，也是靠著那首詭異的俄羅斯歌—<邊緣人之歌>，才談成合約，正式合作。他接過電話，電話那頭不是史勞克斯本人，是他的助理安傑森。安傑森這個人就難搞了，會多國語言，就算聽懂中文、英文，他還是只對方說俄羅斯語。
捂著電話筒，他四處找尋孫李成，見他在倉庫搬貨，朝他喊一聲。
「孫李成，過來。」
梁晉翔扶額：「你叫一個搬貨的來幹嘛！瘋了！大家都瘋了！」
俄羅斯這筆訂單最大也最重要，這通電話搞不定，一切都得打掉重練。
沒理會梁晉翔的唉聲嘆氣，周理丞簡短的交代。
「我需要他先付款，我才送貨，如果他做不到，就和他說我和史勞克斯簽了合約，請他確認後再和我們談條件。」
孫李成嘆了口氣，沒有太多的表情，冷酷地接過電話，一旁的梁晉翔已經開始自暴自棄的碎念。
「你好。（俄文音譯：siderlasifuiijet）」
沒有猶豫，一連串的俄文，流暢地討價還價，最後狠狠地發話後掛上電話。
「我讓他十五分鐘後傳合約來。如果他不能作主就請他的老闆聯繫您。」
周理丞斂下眼，故作若無其事地嗯了一聲，沒有特別道謝，更沒和梁晉翔解釋他為什麼知道眼前的搬運工會俄羅斯語。
「去忙吧。」沒多看孫李成一眼。
無法消彌心裡的憂鬱感，他發現自己沒辦法從那聲「您」中回神，那聲敬詞像響徹雲霄的鐘鑼聲在他身體裡不斷重複迴盪，震撼他的心神，翻攪他的腸胃，讓他無法專注。
梁晉翔嘖嘖兩聲：「太屌了！高中畢業還會俄羅斯語！怎麼學？哪裡學的？」邊說邊朝著人家屁股後頭跑，現在一把好兄弟似地勾攬，纏著他又問了幾句。
孫李成笑得不以為意，簡單扼要卻又不讓人感到自負的回應，輕鬆獲得梁晉翔和同事們的好感。
「學過一點。因為一首歌。」
梁晉翔挑眉：「歌？」
孫李成點頭：「邊緣人之歌。」
梁晉翔啊了一大聲，回頭喊：「周理丞，這傢伙跟你學同一首歌！那首什麼，如果你沒有阿姨，你就不會跟她走丟…… 還有一句什麼……如果你沒活著，你就不會死掉……」說完還對著孫李成哼唱兩句。
“……如果你沒有家，你就不怕家被火燒，如果你沒老婆，你就不怕她外遇，如果你沒有狗，你就不怕他被鄰居毒死……”
周理丞沒回應，更沒有隨著他們哼唱，耳邊傳來孫李成熟悉的歌嗓，順著梁晉翔唱出最後一句。
「如果你沒有朋友，你就不怕和他打架……」
「咦？是這樣唱的？和我們周董唱得不一樣？」
孫李成一愣：「那可能是我記錯了。」斂下眼，不再說話。
周理丞蹙眉，他心裡莫名抗拒，甚至不允許孫李成用他熟悉的磁性嗓調說謊。才這麼想的他，在下一瞬扯上孫李成的手肘。
「你……」
看見眼前兩人錯愕的神情，他趕緊回神，咳了一聲撐起他微不足道的自尊。
「你調來我部門，協助翻譯。」
「兒子。公司進展不順利？」
她就是擔心。
很少在家的兒子，忽然連三天都回家，又連三天都賴在家裡不去公司，想著心裡就發毛。
「貸款繳不出來？週轉不靈？還是公司倒了？」
周理丞趕緊打斷周大媽的胡思亂想，他接過大勺子攪動米粥，熱燙的米粥碰著十二月的冷空氣，染起一抹米香白霧。
「一切順利。最近招了一批新人來。」
「那你怎麼不趕緊去公司，還讓晉翔一個人忙。」
「我星期一時去過了。」
很令人得意的一天，他成了孫李成的上司。真的令人得意得足以翹屁股轉三圈，只是他笑不出來罷了。
周大媽順著他的話叨念，說晉翔有家庭，讓周理丞懂事點，別老是巴著晉翔，不讓他回家陪老婆小孩。
「要我說你也趕快結婚，定下來，做事也穩定些。」
「我不穩定？媽啊，我不穩定，世界上就沒有人敢說自己穩定。」
「吹牛。你媽我看人準得很。你就是沒個定性，才這樣東闖西闖。」
「是是是。你看人最準。」
周大媽接過湯勺，又讓周理丞搬一鍋高湯倒入粥鍋，雞湯的香甜味撲鼻，聞了數十年的周理丞深深吸了一口氣，這種高湯甜香味是他記憶中的味道。
「……不過說看人準，我倒沒看出李成他會和男人交往。」
「啊？嘶……燙燙燙……」
周大媽趕緊抓他的手沖水，邊沖邊叨念讓他別一心好幾用，叮囑他一次做一件事就是好。
「你啊，又想攪拌，又想勺高湯，難怪會燙。」
「媽，李成的事妳別亂說。」
「知道、知道。」
周理丞看著發紅的手，關掉冰涼涼的水流，轉身拎起車鑰匙，打算去公司一趟。這麼一轉身又和周大媽撞個正著，他順手抱穩自家周大媽。
「啊！兒子啊，媽的口紅沾上了。」
「沒事。」隨便用紙巾擦兩下。
「換一件乾淨的。免得讓人想歪。」
「我是老闆。沒人敢想歪的。」
他是老闆，卻不敢去公司面對員工孫李成。
孬。孬到爆。
「周女士，出門了。妳鍋子留給理元刷，別都一個人做。」
周大媽笑著說：「理元他今天出門了。我一個人刷也沒事。」
「找到工作了？」
周大媽笑得欣慰：「看起來是。只要他肯出門就好。」
「妳對他要求真低。」
「我對你也沒要求。先弄個孫子回來……」
周理丞不想繼續周大媽先有後婚的話題，加快腳步離開粥鋪。很認命地回公司，前腳才剛進公司，眼前亂成一片的景象，讓他摸不著頭緒。
「晉翔，怎麼了？」
梁晉翔誇張地巴著他，彷彿看見救星。
「俄羅斯那個白頭老打電話來，卻不肯說英文，現在沒人能處理。」
「你說史萊克斯？」
「管他什麼克斯，他不說英文，我就剋死他。」
周理丞蹙眉，俄羅斯佬確實不好處理，當初他和史萊克斯接洽時，也是靠著那首詭異的俄羅斯歌—<邊緣人之歌>，才談成合約，正式合作。他接過電話，電話那頭不是史勞克斯本人，是他的助理安傑森。安傑森這個人就難搞了，會多國語言，就算聽懂中文、英文，他還是只對方說俄羅斯語。
捂著電話筒，他四處找尋孫李成，見他在倉庫搬貨，朝他喊一聲。
「孫李成，過來。」
梁晉翔扶額：「你叫一個搬貨的來幹嘛！瘋了！大家都瘋了！」
俄羅斯這筆訂單最大也最重要，這通電話搞不定，一切都得打掉重練。
沒理會梁晉翔的唉聲嘆氣，周理丞簡短的交代。
「我需要他先付款，我才送貨，如果他做不到，就和他說我和史勞克斯簽了合約，請他確認後再和我們談條件。」
孫李成嘆了口氣，沒有太多的表情，冷酷地接過電話，一旁的梁晉翔已經開始自暴自棄的碎念。
「你好。（俄文音譯：siderlasifuiijet）」
沒有猶豫，一連串的俄文，流暢地討價還價，最後狠狠地發話後掛上電話。
「我讓他十五分鐘後傳合約來。如果他不能作主就請他的老闆聯繫您。」
周理丞斂下眼，故作若無其事地嗯了一聲，沒有特別道謝，更沒和梁晉翔解釋他為什麼知道眼前的搬運工會俄羅斯語。
「去忙吧。」沒多看孫李成一眼。
無法消彌心裡的憂鬱感，他發現自己沒辦法從那聲「您」中回神，那聲敬詞像響徹雲霄的鐘鑼聲在他身體裡不斷重複迴盪，震撼他的心神，翻攪他的腸胃，讓他無法專注。
梁晉翔嘖嘖兩聲：「太屌了！高中畢業還會俄羅斯語！怎麼學？哪裡學的？」邊說邊朝著人家屁股後頭跑，現在一把好兄弟似地勾攬，纏著他又問了幾句。
孫李成笑得不以為意，簡單扼要卻又不讓人感到自負的回應，輕鬆獲得梁晉翔和同事們的好感。
「學過一點。因為一首歌。」
梁晉翔挑眉：「歌？」
孫李成點頭：「邊緣人之歌。」
梁晉翔啊了一大聲，回頭喊：「周理丞，這傢伙跟你學同一首歌！那首什麼，如果你沒有阿姨，你就不會跟她走丟…… 還有一句什麼……如果你沒活著，你就不會死掉……」說完還對著孫李成哼唱兩句。
“……如果你沒有家，你就不怕家被火燒，如果你沒老婆，你就不怕她外遇，如果你沒有狗，你就不怕他被鄰居毒死……”
周理丞沒回應，更沒有隨著他們哼唱，耳邊傳來孫李成熟悉的歌嗓，順著梁晉翔唱出最後一句。
「如果你沒有朋友，你就不怕和他打架……」
「咦？是這樣唱的？和我們周董唱得不一樣？」
孫李成一愣：「那可能是我記錯了。」斂下眼，不再說話。
周理丞蹙眉，他心裡莫名抗拒，甚至不允許孫李成用他熟悉的磁性嗓調說謊。才這麼想的他，在下一瞬扯上孫李成的手肘。
「你……」
看見眼前兩人錯愕的神情，他趕緊回神，咳了一聲撐起他微不足道的自尊。
「你調來我部門，協助翻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