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二十一、二日03
作者：南佬 更新：2017-12-23 00:00 字数：2633
周理丞在腦海裡出櫃一百萬次，卻從來沒有實行過。這十年多，他裹足不前，就像一個常喊辭職卻是公司裡最老的員工。
鐵盒的秘密是他無法前進的理由，可是，再次與孫李成相遇，這個理由，變成了逃避自我的藉口，讓他自我厭惡。
「媽。」
「周媽。」
周大媽攪動勺子的手抖了下，下一秒故作鎮定：「周理丞你帶著李成翹班？真是的。」沒多看兒子，她佯裝忙碌，儘管只有包子王一個客人。
周理丞打哈哈的笑了兩聲，不著痕跡地吁了口氣。
「就是……帶著他，回來一起蹭頓飯。菜，我們都買好了。」提了提手上的袋子。
「買好了？你老媽我煮嗎？」
「沒、沒，晚上我們煮。」
周大媽瞅他們倆一眼，她慶幸天冷粥熱，鍋子的白霧大能遮著她不自然、逞強的笑。然而，包子王沒眼力，喝了一大口粥後沒事找事，沒話亂說話，戳破了她的假面具。
「孫李家的孩子也來蹭飯。妳啊，好命啊。多了個兒子孝順，還煮飯給妳吃。」
說完也就他一個人喜孜孜，還當自己說了好話，給了錢後拍拍屁股走人，留下各懷心思的三人。
周大媽雙手擦擦身上的圍裙，關掉火源和瓦斯，抬手在門邊掛上「休息中」的牌子，轉身坐在舖子裡的小椅子上，灌了一大口茶水。
周理丞一時間也不知道如何開口，見老媽打算休息，他自然地整理舖子裡的桌椅和大鍋。孫李成跟著搬上大鍋，進廚房前，悄聲說了一句。
「周理丞。說，不說，無所謂。」
周理丞看著他進廚房的背影，臉上還有幾分堅持，今天不說，他大概又得重新集氣，等能量飽滿才敢面對。
孫李成越過他時，看他一眼，抿唇。
「對我沒所謂什麼公不公平。」
他愛得很憋扭，從不說愛。同時，他愛的也很直接。
「我要的不是別人眼裡的公開和公平。」
「你真的……很酷。」
真的帥爆了。
他有時候都會想，是不是所有聰明的人腦袋構造就是和他這種死腦筋不同，都這麼酷。但在看見周理元那副高自尊的死樣，他就能區分，孫李成是獨一無二的酷，令自己心儀心動。
搬了張椅子，坐在周大媽身邊，抿唇、摸鼻、摳額穴後才鼓起勇氣開口。
「媽，我和成……」
「我常在想……」
「什麼？」
周大媽打斷他的猶豫和勇氣，自顧自地開口。
「我常在想你爸如果在的話，我的人生或是這個世界會不會不同。我想了很多，也希望照我想的發生，卻沒有一樣實現。」
她很少搞憂鬱矯情，但在她周遭發生太多她無法理解的事之後，她不得不用「假設」這種方式，尋求安慰。
像是，她的老公還活著的話，孩子就有父親。
又像是，她老公不是同性戀的話，孩子就能擁有父親。
「不管我怎麼想，結局大概都是一樣的。」
「媽……」
「鐵盒子裡的東西，你們都看過了吧。」
周理丞和孫李成一愣，而後有默契地沈默。
「你媽我啊，很膽小，在你還媽鐵盒時，我連問你看過盒子裡的東西沒，都不敢問。」
周理丞不捨，媽媽的這些話，像是為他鋪梗，好讓他坦白出櫃，反而讓他更說不出口。周大媽揉揉泛濕潤的眼角，吞下一口哽咽，看著自己的兒子，又看看站在一旁的孫李成，深深地吸了兩口氣。
「媽真的很膽小。」
她緩緩撐起身，近六十的身軀不算老，腰骨關節還是會發出嗑嗑聲，伸手扶著腰桿，緩步越過兒子，也越過孫李成，沈重地腳步踏上二樓，嘴裡不斷碎語。
「媽真的很膽小，連你想說什麼話，媽不敢問，也不敢聽。」
周理丞仍坐在原處，額頭靠在交握的雙手上，懊惱閉目。孫李成走向他，一手搭在他的肩頭上，輕輕按揉安撫。
「對周媽而言，不說破，也許就不用傷心。」
「可我想和你名正言順的在一起。」
「白痴。你想，就一定能得到嗎？」
一如周大媽說的，她希望一切如她所想，往往是天不從人願。
周理丞攥上肩頭上的手，放在唇邊，親暱地用唇鼻蹭磨，這樣輕柔的觸感能帶給他一絲絲安慰和安定。
「我會努力得到。成，再等等？」
孫李成嘆了口氣，他想罵他白癡，含在嘴裡的話再看見他那張堅持的臉後又吞了回去，無聲點頭。
兩人手攥手，誰也沒放開，細語輕聊，聊的是家人，也是周大媽。孫李成經歷過與家人決絕，他不願意周理丞和單親母親撕破臉，更不願意周大媽因此傷心，好說歹說的讓死腦筋的周理丞緩緩出櫃的事。
「現在和之前的狀況不同，你不用著急。」
周理丞蹙眉，他不覺得有什麼不同，現在的他還是不能孫李成光明正大的交往，跟以前的地下戀情沒什麼兩樣。
「我覺得一樣。」
「真的不同。」
「哪裏？」
孫李成別過臉，單手撐著下巴，耳根微泛紅。
「這次你沒躲著我不是嗎？」
周理丞嘴角上揚是一抹感動的笑容，同時也笑自己傻。
「嗯。不躲。」
他孫李成從以前到現在要的只是自己待在他身邊而已。
「絕對不會躲你。」
攥上他的手，手指相扣在手指節中，若有似無地磨蹭孫李成這男人的手。
他就是喜歡這男人，喜歡孫李成。
細語交談，讓一通電話給驚擾，只聽二樓周大媽接起電話後沒多久，匆匆忙忙地下樓，喊上眼前兩人。
「快！叫救護車！老方出事了。」
周理丞讓孫李成聯繫救護車，回頭與周大媽跑向巷子盡頭那棟老宅子，爬了兩層樓梯，就看見老方倒在自家門口，喊也喊不醒。隨著救護車到來，他們三人陪著老方一同進醫院，進急診間前，老方無力地拍拍周大媽的手。
「美女……」
周大媽急得眼紅，這老不休嘴就是愛佔人便宜，病入膏肓了還討便宜。
「你啊，有事等好點再說，我待會熱魚粥過來，你醒了好喝，堅持著，聽見沒。」
老方搖頭：「吃不下……」眼神迷濛，凹陷的眼窩和乾扁發黃的臉肌都說著他的狀況很不妙，拍拍周大媽的手又說：「老婆啊……兒子他們都到了吧……」
話一出，周大媽倒抽口氣，不敢出聲，就怕戳破了老方的美夢。
老方看著周理丞和孫李成，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小平啊……小楷都這麼大了……」
只看得見人影的他，將他們倆當成自己的兒子和孫子。
「都來啦……很好……很好……」
細微的聲音，遊絲的吐息，伴隨著逐漸發出嗶嗶聲的心臟停止警告聲，在醫生們急救下，最終還是走了。
走得突然，也走得孤單。
周大媽靠坐在醫院的椅子上呆愣了好久，她為老方的死哭，卻沒哭太長的時間，不是不捨，只是人生活到了這把歲數，有些事哭也沒用，只能傷心接受。
聯繫上小平後，沒說幾句安慰話，她安靜地坐上周理丞的車子，也接過孫李成貼心遞上的熱茶水。眼神落在粗糙發皺的手上，轉動水杯，啜了口茶。
「李成啊。」
周理丞回頭應了聲：「媽怎麼了？」
「不是喊你。」
「哎，周媽，怎麼了？」
「我們家理丞這十年多來都沒女朋友，也不玩女人，更……更沒玩男人。」
「嗯。」
「周媽……周媽知道你也辛苦……真的知道……」
周理丞開著車，眼眶逐漸發熱。孫李成沒回應，臉上也是說不清的哽咽。
「周媽是想……如果可以……明年春節你也來我們家過年好了……周媽也多個兒子……」
孫李成眼眶轉淚，偷偷地用手掌擦淚，哽咽地嗯了一聲。周理丞在紅燈前停止，吸了口鼻酸的鼻水。
「媽。」
「嗯。」
「謝謝。」
鐵盒的秘密是他無法前進的理由，可是，再次與孫李成相遇，這個理由，變成了逃避自我的藉口，讓他自我厭惡。
「媽。」
「周媽。」
周大媽攪動勺子的手抖了下，下一秒故作鎮定：「周理丞你帶著李成翹班？真是的。」沒多看兒子，她佯裝忙碌，儘管只有包子王一個客人。
周理丞打哈哈的笑了兩聲，不著痕跡地吁了口氣。
「就是……帶著他，回來一起蹭頓飯。菜，我們都買好了。」提了提手上的袋子。
「買好了？你老媽我煮嗎？」
「沒、沒，晚上我們煮。」
周大媽瞅他們倆一眼，她慶幸天冷粥熱，鍋子的白霧大能遮著她不自然、逞強的笑。然而，包子王沒眼力，喝了一大口粥後沒事找事，沒話亂說話，戳破了她的假面具。
「孫李家的孩子也來蹭飯。妳啊，好命啊。多了個兒子孝順，還煮飯給妳吃。」
說完也就他一個人喜孜孜，還當自己說了好話，給了錢後拍拍屁股走人，留下各懷心思的三人。
周大媽雙手擦擦身上的圍裙，關掉火源和瓦斯，抬手在門邊掛上「休息中」的牌子，轉身坐在舖子裡的小椅子上，灌了一大口茶水。
周理丞一時間也不知道如何開口，見老媽打算休息，他自然地整理舖子裡的桌椅和大鍋。孫李成跟著搬上大鍋，進廚房前，悄聲說了一句。
「周理丞。說，不說，無所謂。」
周理丞看著他進廚房的背影，臉上還有幾分堅持，今天不說，他大概又得重新集氣，等能量飽滿才敢面對。
孫李成越過他時，看他一眼，抿唇。
「對我沒所謂什麼公不公平。」
他愛得很憋扭，從不說愛。同時，他愛的也很直接。
「我要的不是別人眼裡的公開和公平。」
「你真的……很酷。」
真的帥爆了。
他有時候都會想，是不是所有聰明的人腦袋構造就是和他這種死腦筋不同，都這麼酷。但在看見周理元那副高自尊的死樣，他就能區分，孫李成是獨一無二的酷，令自己心儀心動。
搬了張椅子，坐在周大媽身邊，抿唇、摸鼻、摳額穴後才鼓起勇氣開口。
「媽，我和成……」
「我常在想……」
「什麼？」
周大媽打斷他的猶豫和勇氣，自顧自地開口。
「我常在想你爸如果在的話，我的人生或是這個世界會不會不同。我想了很多，也希望照我想的發生，卻沒有一樣實現。」
她很少搞憂鬱矯情，但在她周遭發生太多她無法理解的事之後，她不得不用「假設」這種方式，尋求安慰。
像是，她的老公還活著的話，孩子就有父親。
又像是，她老公不是同性戀的話，孩子就能擁有父親。
「不管我怎麼想，結局大概都是一樣的。」
「媽……」
「鐵盒子裡的東西，你們都看過了吧。」
周理丞和孫李成一愣，而後有默契地沈默。
「你媽我啊，很膽小，在你還媽鐵盒時，我連問你看過盒子裡的東西沒，都不敢問。」
周理丞不捨，媽媽的這些話，像是為他鋪梗，好讓他坦白出櫃，反而讓他更說不出口。周大媽揉揉泛濕潤的眼角，吞下一口哽咽，看著自己的兒子，又看看站在一旁的孫李成，深深地吸了兩口氣。
「媽真的很膽小。」
她緩緩撐起身，近六十的身軀不算老，腰骨關節還是會發出嗑嗑聲，伸手扶著腰桿，緩步越過兒子，也越過孫李成，沈重地腳步踏上二樓，嘴裡不斷碎語。
「媽真的很膽小，連你想說什麼話，媽不敢問，也不敢聽。」
周理丞仍坐在原處，額頭靠在交握的雙手上，懊惱閉目。孫李成走向他，一手搭在他的肩頭上，輕輕按揉安撫。
「對周媽而言，不說破，也許就不用傷心。」
「可我想和你名正言順的在一起。」
「白痴。你想，就一定能得到嗎？」
一如周大媽說的，她希望一切如她所想，往往是天不從人願。
周理丞攥上肩頭上的手，放在唇邊，親暱地用唇鼻蹭磨，這樣輕柔的觸感能帶給他一絲絲安慰和安定。
「我會努力得到。成，再等等？」
孫李成嘆了口氣，他想罵他白癡，含在嘴裡的話再看見他那張堅持的臉後又吞了回去，無聲點頭。
兩人手攥手，誰也沒放開，細語輕聊，聊的是家人，也是周大媽。孫李成經歷過與家人決絕，他不願意周理丞和單親母親撕破臉，更不願意周大媽因此傷心，好說歹說的讓死腦筋的周理丞緩緩出櫃的事。
「現在和之前的狀況不同，你不用著急。」
周理丞蹙眉，他不覺得有什麼不同，現在的他還是不能孫李成光明正大的交往，跟以前的地下戀情沒什麼兩樣。
「我覺得一樣。」
「真的不同。」
「哪裏？」
孫李成別過臉，單手撐著下巴，耳根微泛紅。
「這次你沒躲著我不是嗎？」
周理丞嘴角上揚是一抹感動的笑容，同時也笑自己傻。
「嗯。不躲。」
他孫李成從以前到現在要的只是自己待在他身邊而已。
「絕對不會躲你。」
攥上他的手，手指相扣在手指節中，若有似無地磨蹭孫李成這男人的手。
他就是喜歡這男人，喜歡孫李成。
細語交談，讓一通電話給驚擾，只聽二樓周大媽接起電話後沒多久，匆匆忙忙地下樓，喊上眼前兩人。
「快！叫救護車！老方出事了。」
周理丞讓孫李成聯繫救護車，回頭與周大媽跑向巷子盡頭那棟老宅子，爬了兩層樓梯，就看見老方倒在自家門口，喊也喊不醒。隨著救護車到來，他們三人陪著老方一同進醫院，進急診間前，老方無力地拍拍周大媽的手。
「美女……」
周大媽急得眼紅，這老不休嘴就是愛佔人便宜，病入膏肓了還討便宜。
「你啊，有事等好點再說，我待會熱魚粥過來，你醒了好喝，堅持著，聽見沒。」
老方搖頭：「吃不下……」眼神迷濛，凹陷的眼窩和乾扁發黃的臉肌都說著他的狀況很不妙，拍拍周大媽的手又說：「老婆啊……兒子他們都到了吧……」
話一出，周大媽倒抽口氣，不敢出聲，就怕戳破了老方的美夢。
老方看著周理丞和孫李成，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小平啊……小楷都這麼大了……」
只看得見人影的他，將他們倆當成自己的兒子和孫子。
「都來啦……很好……很好……」
細微的聲音，遊絲的吐息，伴隨著逐漸發出嗶嗶聲的心臟停止警告聲，在醫生們急救下，最終還是走了。
走得突然，也走得孤單。
周大媽靠坐在醫院的椅子上呆愣了好久，她為老方的死哭，卻沒哭太長的時間，不是不捨，只是人生活到了這把歲數，有些事哭也沒用，只能傷心接受。
聯繫上小平後，沒說幾句安慰話，她安靜地坐上周理丞的車子，也接過孫李成貼心遞上的熱茶水。眼神落在粗糙發皺的手上，轉動水杯，啜了口茶。
「李成啊。」
周理丞回頭應了聲：「媽怎麼了？」
「不是喊你。」
「哎，周媽，怎麼了？」
「我們家理丞這十年多來都沒女朋友，也不玩女人，更……更沒玩男人。」
「嗯。」
「周媽……周媽知道你也辛苦……真的知道……」
周理丞開著車，眼眶逐漸發熱。孫李成沒回應，臉上也是說不清的哽咽。
「周媽是想……如果可以……明年春節你也來我們家過年好了……周媽也多個兒子……」
孫李成眼眶轉淚，偷偷地用手掌擦淚，哽咽地嗯了一聲。周理丞在紅燈前停止，吸了口鼻酸的鼻水。
「媽。」
「嗯。」
「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