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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1-2火燒南國
作者:石楠棠      更新:2019-02-02 21:14      字数:5067
  三千年後。

  日月星辰,一如往昔。細細塵沙,乘著風,拂過幽幽長廊,掠過層層宮幃,悄然的躍過窗,落在和闐玉石雕砌的石板上。石板上,有月,有沙,有寂寂的長影。

  纖細的影,似禁不起荒地裡徹骨的寒風,微微輕顫著,那雙眸,停留在泛著銀光的玉石上。

  風,揚起了紗帳,吹動了她心上的一隅,勾起了亙古的記憶。如那數十盞的宮燈,禁不起風掠,晃動了嬴弱的苗火,再禁不得的,化成了一縷輕烟,隨著已滅的火光,空氣裡,摻雜了些許焦油的氣味。

  嗚咽的風聲,像是故鄉的笛音,也像心碎的悲鳴,低吟著,歌誦著,像極了昔日歡慶南王生辰的下謀音律,又像是那遠去的故鄉人們的哀鳴。

  太鮮明了,這記憶。它就像大漠中突兀的綠洲,似真似幻,在滿室的月華裡,她似又見到昔日那抺深刻的影,身影,如昔。

  如月的鎧甲,熨貼在結實賁張的軀體上,蘊藏了足以撼動江山的力量。

  她愛的,卻是他那兩道如劍的眉,如星生輝的眼。

  他的眉,有著張狂與霸氣,黝黑的眸心似潭。她極愛看他的眼,其中盛著傲氣,更有著熱血男兒的豪情,他的唇畔,總噙著極淡的笑,低沈的嗓音,有著如酒般薰人的醉意。

  然,都過去了,就為了那突如其來戰爭。

  姝雁環視四周。奢華而冰涼,就像腳下的玉石,僅有的只是潤澤,亳無人性的溫度。

  這兒曾是她最熟悉的地方,而今卻是疏離得陌生,曾有的殺戮明明真實的存在,而今看來卻像是場夢。沒有屍橫遍野的軀體,更沒有染紅了赤水的滔滔鮮血,也沒有那無助的哭泣。

  這兒只留下她,獨活。

  姝雁抿著唇,想起了這昧藥草。麻木而不仁,氣血兩虛,像極了此時的自己。她何曾不知中皇將自己幽閉此處的用意?

  若非她有著與上蒼共同的言語,預知著國家的盛與衰,作物的興與傾,君王的良與昏,中皇豈會留下?因為如此,她有著似是而非的身份,成了中皇派遣駐守下都,掌管帝宮大卜的女官。

  在天與地的隔閡裡,她連追隨族人而去的能力也無。看似空無一人的寢殿裡,儘是一雙雙唯恐她命喪的眼,盯得死緊。

  拂帳而起,玉足沾上了和闐玉砌成的石板,響起了清亮的鈴聲,她瞪著足踝上的銀鈴,眸裡有著嫌惡。不過瞬眼剎那,佇守門外的侍女們紛紛入內,空寂清冷的屋內有了些許人氣。

  「大卜?怎不安寢?」領首的召雲輕問,口吻謙恭而卑微,態度倨傲而怠慢。

  瞳眸鎖在召雲臉上,她深看著那張熟悉不過的面容,唇畔勾了笑,帶著涼意,她如此費心的派遣為數眾多的婢女來到欽天宮,不知情的無不讚嘆其大度雍容,善待故人,知情的莫不痛恨其心可誅。

  名為服侍,實為看守, 南國消亡之後,中皇留下部份南國高官,不過為了成就他口中所謂的仁政與愛民。

  面對姝雁的沈默,召雲纖手一揮,退去一干婢女,帶走了溫暖的體溫與吐納,過大的寢殿再度落入了幽冷的空洞裡。

  「沒事,只是作了夢。」姝雁輕笑,仍是看著召雲。

  「夢見什麼?」字字句句皆是小心,召雲細看著,卻都窺不得她的喜怒。

  姝雁仰望,望進了窗外如刀的月。那尖銳若兵將手中的彎刀,同樣閃著銀光,清冷得讓人直打哆嗦。唯一不同的,是她可以藉著那似霧的月光,描繪出心中戀人的模樣,而那些兵將手中的彎刀,卻是帶走了無辜的生靈。

  「看出什麼了嗎?」召雲又問,似生怕自己遺漏了什麼,又似在挑釁她此時的無助狼狽,「今兒的月,很奇特,不是嗎?勾得像彎刀似的,就不知道妳看見的,是什麼模樣?」

  聞言,她慢慢回過臻首,看著笑意盈盈的召雲,緩緩跺至她面前,口吻淡淡的,「我看見了許多,妳呢?」

  召雲望著那清麗如昔卻是詭笑森冷的容顏,足下的玉石透出了亙古萬年,沁寒玄冰般的涼意,隔著精緻的絲履,竄進足裡,竄進了四肢百骸,凍透了五臟六肺,經血脈絡,卻是一字也無。

  「召雲,告訴我,妳看見了什麼?聽見了什麼?」悄然挪移,姝雁挽著她的纖臂,吐氣如蘭的,「我聽見了,有人在哭,哭著說,他的頭,不見了……找了幾百年,幾千年,仍是找不著……妳細聽聽?」

  纖頸僵直,召雲愣望著似笑非笑的姝雁,沒來由的恐懼似那撲朔迷離的魍魎,在已然空茫的腦海勾畫出吊詭莫名的氛圍,冷汗若雨,自秀美的額際滑落,延著頰,順著頸,濕透衣襟。

  冰涼的指尖輕覆在微顫的臉龐,姝雁不禁伸手捧著她的頰,含笑低問,「妳怎麼了?天涼得很,怎麼一身汗?別是怕故人來找妳吧?」

  感受了她指間的涼意,召雲反覆深吸吐納,原有的驚恐隨著沙塵消弭,取而代之的,是輕蔑的笑音。

  「怕?就為了那不成氣候的南王?別忘了,現在是中皇的天下,而妳,只是苟延殘喘的螻蟻,更別談那早已作古,早已被世人打入賊寇意圖叛變之流的蚩尤與刑天。」

  「中皇的天下?賊寇意圖叛變之流?」雪白的柔荑順著她的頰,滑至她     圓潤的雙肩,化成了利爪,深深的,尖銳的,崁入了她的肌理,緊扣著她的血肉,嗓音仍是溫婉如歌,「再告訴我一次,誰是賊寇?」

  面對那無形的憤怒,召雲僅是淡淡的,「勝者王,敗者寇,這是亙古不變的法則。三千年了,中皇已然成天地至正至高的君主,一統四海,萬民臣服歸心,唯天的王理天理。試想過往南王在位亦逾千年,這四海之內可曾有過如此昇平?姐姐,聽召雲一句勸,妳何苦還沈緬在南國舊夢裡?」

  勝者王?敗者寇?她心頭一絞,斂去了殘存的淡笑。

  召雲說的,自己豈有不知的?那接二連三的敗仗,摧殘了家園,焦融了土地,仁慈的南王不願人民飽受艱苦,不得不一而再,再而三的退至遙遠陌生的南海之境,卻仍是逃不過戰火的逼迫,也因為如此,她失去了生生世世唯一摯愛的人。

  憶及過往,她收緊了掌心的力道,纖纖指尖更加深了力道,緊搯著召雲臂骨,一如藤蔓尋得了依附,貪婪的攀緊了巨樹,絲絲血水染紅了如雪的掌,浸透了紫色蘿衣。

  溫暖的血水,順著晧腕亦染紅了她的衣袖,像極了故鄉遍地盛開的紅花。

  「天地至正至高的君王?王道?天理?」她笑了,極美,極豔,潛埋的妖氣隱隱染現,姝雁輕笑,「我會告訴妳,什麼叫做神,什麼叫做妖,什麼叫做獸。而究竟是誰,才是王道,天理。」

  杏眸圓睜,翻掏體內的騷動,召雲不覺緊擰了眉心,扭曲了容顏。

  撕心裂肺的痛楚,沿著經血脈絡,直達四肢百骸,那纖細如葱的指,似蔓。

  穿透了她的心,揪扯著她的肺,擰痛了血肉,似饗饜不足的獸,嗅得了血氣的芬芳,一步步的,戲弄著手中的獵物。

  櫻唇微顫,額上的汗更甚了,喉間格格亂響,她望著已然陌生的姝雁。

  溫婉的玉容有如足下的玉石般了無生息,宛若赤水的眸心掀起了巨濤,映著的,是自己慘憺蒼白的形貌。

  姝雁,向來不是如此殘酷的女人。她是風,是羽,是雲霞霧靄凝結而成的女體,生於赤水之畔,長於蒼蓊鬱林之間,在日月星辰的孕育裡,在天地靈氣的雲夢間,長風秋雁,振翅高飛。

  她的聰慧靈動,連南王都為之一震。日昇,月落,星起,風揚,一如南王所料,她修煉成小小仙姬,擁有美麗如水的清靈,嬝娜如柳的纖細,在灑滿了銀光的大殿上卜筮起舞,似緞的青絲,閃著眩目的光芒,一如那秋雁展開的翼。

  沈沈的天裡,有似盤的月,瀲瀲的水波上,有著泛紋的光,浸沐在一色皎白裡,她有著魄人的瑰麗。

  那是她記憶裡的姝雁,她欽羡的看著那日復一日的美好,卻也相同在煎蝕著逐漸灰敗的內心。

  「姝……姝雁……」召雲忍痛低喚,只為喚起她些許的念顧。

  熟稔的嗓音,喚著她的名,卻喚不回過去的點點滴滴,殷紅的色澤,染滿了她的水袖,染了雪白的裙裾,也染了一片片光澤無暇的玉石。

  「妳的王,怎不來救妳?」姝雁挨近了她的耳畔,悄然低吟,伴著笑音,「自詡為上天命定的人,怎忍心看著子民受苦?又怎忍心痛下殺手,誅殺了自己的手足?塗炭了無辜的生靈?」

  召雲無力閤上雙眼,一字一句的,「為天下一統,總有兩難之時!南王之錯,錯在放任戰神應戰,刑天之錯,錯在不該企圖為戰神平反,這一切,於中皇眼裡,均是謀反叛變之舉。」

  「同是南國人啊,」纖纖的指,揉捏著細細的血脈,清澈如水的眸,看不出嗔怒亦或悲哀,「妳怎捨得讓南國化成了虛無?」

  南國……輕拂林間的清洌,滔滔流水滋潤大地的故鄉,日昇正午,市集裡有著熙攘的人群,有著呼喊的叫賣,繁華又富足,安樂又美好的日子。耳畔似仍聽見那歡愉的歌聲,鼻間似仍嗅得五穀的芬芳。

  然,都過去了,過去了……召雲閤上了眼,嗓音迸出無力的笑聲,啞聲說道,「南國,又為我做過了什麼?」

  聞言,姝雁抿唇,眉心擰起了不解的質問,掌心不由得鬆了下來。

  「妳告訴我,南國,可曾為我做過什麼?」召雲猛吸了口氣,仍是氣喘噓噓的,目光清冷,「妳不是我,妳怎會懂得,在妳接受了眾人的朝拜,受到南王器重的同時,我是什麼?一個影子?一個小小的跟班?成不了氣候的小妖?與南王同受百姓仰望的妳,怎了解我似妖非妖,似獸非獸的痛苦?幾千年過去了,妳永遠不知道始終跟隨著妳的腳步的我有多麼恨妳,就像南王,不曾注意到我的存在。」

  嗓音,很輕,卻有著濃烈的顫抖,卻像是深鑿的刻痕,狠狠的刻在姝雁的心版上。

  若非她的點醒,只怕自己永遠也想不透。

  自南國滅後,自己一直尋不得召雲的下落,心死之際,錯以為召雲亦成了一縷芳魂。直到自己被迫入了欽天宮,才見到了故人。

  她凝望著眼前仙袂飄飄的召雲,似故人,卻又非故人。

  她並不是如自己所想像中,那小小單純,可人貼心的雀鳥,而是渴求貪婪,想飛昇成仙的妖魔,在得不到南王的垂青後,尋求了中皇庇護,有了完整的形貌。

  翠黛的眉,如花的容顏與纖巧的姿態,更是軒轅之國的執法者。

  執著著黃朝的律法,面對過去的同為南國的子民,召雲更是不留情面,那份殷實盡心,任誰都看得出,她真的是唯中皇是從,虔誠又謙卑,恭謹又忠誠。

  「忘了告訴妳。」淺淺的,如花的笑意自唇畔漾起,顧不得著貫穿軀體的痛楚,她一步步的貼近姝雁傾身說道,「並不是所有南國人,都如妳這般忠心不貳。」

  巨大的石,投入了已然掀波的湖,血色自芳頰褪去,芳心隨之深沈,姝雁直視著她的瞳,幽黯的眸心透露了不解與疑惑。

  她說了什麼?還有誰?還有什麼是自己不知道的?還有什麼比召雲的背叛更讓自己心痛的?排山倒海的疑問湧至心口,姝雁怔了。

  面對那張瞬時迷惑的容顏,召雲雙手一攀,瞬然抽出攀附肺腑的皓腕,飛濺的鮮血灑在兩人的頰上,衣上,像昔日殺戮殘破的戰場,通綠的玉板上,凝住了點點紅花。

  淌血的掌心懸了空,姝雁剎時回了神,冷冷淡道,「如妳這般背主叛國的人,有什麼話可信的?」

  「是嗎?」蘿衫濕透,一袖淡紫被鮮血染成了帶黑的陰霾,召雲仍是帶笑,「天真太過如妳,姝雁。有沒有人教過妳?太過天真,會誤事的。」

  眸心膛大,她看著詭笑的召雲,混身不由得輕顫起來。喉間作痛,然面上仍神情俱無。

  「妳以為,中皇是怎麼攻上羊頭山和郎公城?又怎麼輕易攻破了南麓和上扶的防線?如妳所想,蚩尤和刑天是何等大將?有了他們,足以抵禦萬兵,為了南國,他們連命都可以不要,但別忘了,不是每個南國人都能像他們一樣視死如歸,也不是每個南國人甘心安於現狀。若沒有縝密的計劃與內應,中皇也攻不下南國!」言及此,召雲狂笑,「備受南王眷顧的妳,現下也只能死守在這處欽天宫裡,即便地老天荒,妳怎麼個不情願,如今卻也是中皇的子民!這和我有什麼兩樣?」

  字字句句宛若雷殛,那殘留的一絲餘力,在她的嘲諷下蕩然無存。但,她怎可在如此的女子前俯首稱臣?怎能在如此的女子前,將自己的無助全然攤開?在堅時了近百年的時間裡,她從未忘記主君臨死前溫暖而諒解的目光,也未曾忘記刑天的死,這漫漫的年月裡,自己是如何渡過的?

  這宮宇的每一塊磚石,都隱滲著暗黑的血痕,像已故的宮娥們的泣訴,也像她流不出的淚。

  「說這些,有什麼意義?」嗓音幽遠,姝雁神色淡漠,「忠而罷,不忠也罷。就算南王已死,南國已滅,妳豈能抺去自己身為南國人的身份?妳能抺去自己所犯下的滔天大罪?就算如今的妳手執黃朝律法,世人盲從,卻也洗不掉妳滿身罪孽的事實。」

  「滿身罪孽又如何?」召雲微微一笑,「人不為己,天誅地滅。連上天都允了這場戰爭,單憑蚩尤與刑天就免了這場劫禍?姐姐真是好痴心。」

  召雲緩步輕移,行至姝雁跟前,眼梢帶笑,「中皇會留下妳的原因,妳我都明白。姐姐,別怪召雲沒把話挑明,妳如此冰雪聰明,該怎麼順著主子,就該怎麼順著。什麼該說該做,更用不著妹妹點醒妳。好歹過去,咱們也是姐妹相稱,別說妹妹不幫襯著姐姐。」

  語落,她輕哼轉身,方移了二三步,又回首淡笑,。「對了,召雲從不知道姐姐發起狠來,連人都敢殺,如此看來,姐姐過去可是假扮柔弱了?妹妹我可得小心點,否則那天丟了小命,怎麼個死法都不知道。」

  姝雁僵直著頸項,看著那行出寢殿的身影,待門閤上,頓時跌坐在地,心是酸的,淚仍是流不出。

  召雲說的,究竟有幾分真假?

  真如她所言,以蚩尤與刑天二人的威名與殺伐決斷,中皇不可能勢如破竹般的攻破羊頭山與朗公城,直搗南國之境,若非神助,上天命定,南國如何能亡?

  胸口似是被掏了空,她直視著深沈的夜色,寒意襲上四肢百骸。

  南國人,滅了南國?月兒彎彎,彎似刀。

  這世上,還有誰真能信的?

  緩緩抬首,她似又看見那失了首級的魁梧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