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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7-2魔界之森
作者:石楠棠      更新:2019-02-27 08:00      字数:10494
  林木高耸入云,偶有微光透过枝叶。

  崎嶙巨石上布满青苔,偶有百足之虫爬行而过,低矮的树丛里,闪着诡谲的微光,伴着唏唏嗦嗦的声响,与低声的语音,粗嘎的鸟鸣啼叫,迍入耳中显得格外刺耳,似是嘲讽般的警惕。

  雾海登下了脚步,唇畔勾着若有似无的笑,那淡漠的神情与诡谲的笑意,竟是让那粗鸣的嘎嘎啼声瞬时静了下来。待要再迈出步子,却听得一阵轻脆的嗓音自上传来,「你是何人?竟然擅闯魔境之地?」

  雾海也不抬首,只是一笑,「怎么?此处竟是走不得?过不得?」

  未料及他的反应,蛮瑶先是一愣,随即又笑开了,随即从树上跃了下来,不偏不倚的落在雾海面前,半仰着脸,左瞧瞧,右看看,手上的鞭子也没闲过,轻敲在掌心之上,满头珠翠随着她的张望,曳出叮当声响,灵灵大眼最后落在雾海脸上。

  「你这个人,胆子倒是挺大的?若说是误闯倒也算了,是情有可原的,可瞧你这模样,却像是有备而来?」俏颜有着一抺笑,有些娇气,但不讨人厌,「你是谁?打那儿来的?到我们魔域,想做什么?」

  雾海望着她,微微一笑,「妳这小姑娘,盘问的功夫倒是挺扎实的?谁教妳的?」

  乍见那极浅的笑,蛮瑶半怔着,颊上悄悄漫上一抺红,仍是正经八百的,「谁教我的,与你何干?你究竟是谁?」

  「苍梧南国雾海。」雾海说道,「烦请姑娘通报,我想见稷王。」

  「稷王?」蛮瑶一笑,「稷王岂是你说见就见的?」

  「姑娘这句话,是要刁难了?」雾海说道。

  蛮瑶剎时一笑,立即伸出了小短鞭,「好歹我也守着这林子,你也得让我交待交待吧?」

  雾海格手挡住了她那一鞭,看她年纪小小,动作却轻灵非常,那份轻盈带笑竟是与和风有些相像,可现下没什么时间与这小丫头瞎搅和,雾海瞬时伸出长臂,一把弯住了她的颈项,口吻缓缓说道,「小丫头,我没时间同妳玩拆招的游戏,我要见稷王。」

  这突如其来的一揽,蛮瑶原本就泛红的脸瞬间成了一片火红,好似漫天云彩,她结巴着嗓子,「我知道了,你先,你先放开,总行了吧?」

  「不,」雾海说道,「妳就这么带我进去。」

  闻言,蛮瑶窘困非常,「这样很难看。」

  「是妳先不听话的,怨不得人。」雾海敛去面上的笑意,「再说了,我并不认为堂堂一个稷王,会派妳这个小丫头守在魔域结界。」

  蛮瑶听了,顿时鼓着腮帮子,嘴里嘟嘟嚷嚷的,「这话分明就是瞧不起人,什么叫小丫头,我好歹也有那么一点点的本事好吗?」

  「妳再多说一句,信不信我拿妳手上的鞭子绞死妳?」

  雾海臂上略了施了些力,剎时蛮瑶吓得花容失色,立即说道,「知道了知道了。我现在带你进去,这总行了吧。」

  语落,一面被雾海架着,一面又面红耳赤,嘴里还唧唧咕咕,「瞧你一脸正经君子样,想不到也是野蛮人一个。」

  「君子是妳说的,我也不曾否认我野蛮。」雾海说道,「妳别玩花样,立刻带我去见稷王。」

  蛮瑶无法,只得拖拖拉拉的行至一处崖壁入口,只见门边站着二名彪形大汉,见着蛮瑶一脸无奈的被人架着走,顿时警戒了起来,瞪着雾海问道,「你是何人?竟如此大胆无礼架着公主?」

  公主?闻言,雾海心上一愕,面上仍是不动声色的,臂上略松放了些,却仍是圈着蛮瑶,口吻淡淡的,「来者是客,是你们公主无礼在先,随手就拿着鞭子教训人。难道,魔界都是如此对待来客的?只要你们代为通报稷王,苍梧南国雾海有事求见,我见了稷王,自会放开手。」

  「都听见了?」蛮瑶备感无奈的说道,「还不进去通报吗?」

  门上禁卫见雾海一脸清冷,面无表情,臂上又紧箍着蛮瑶,只得额上沁着汗进了崖洞里,过了半晌片刻,才出了洞口回道,「你可以进去了,但请先放开公主。」

  「不。」雾海微微一笑,「她得随我进去。」

  语落,他仍是箍着蛮瑶进了崖洞之中,语带恫吓的,「妳别给我玩花样,等见到稷王,我自会放开妳。」

  闻言,蛮瑶颇感无奈的,「我现下就被你架箍着,我能玩什么花样?」

  通过长长的冗道,崖壁上火炬通明,映得有如白昼,壁上似有磷光,衬得晶茔闪光。看着眼前一景一物,雾海内心却亳无波澜,虽就如青玄帝君所言,他的本性仍是来自魔域之界,可心里所想的,尽是南国的景致,东极的五彩流云。

  「喏,往这儿,就是正殿了。」蛮瑶下颔微仰着,「走吧。」

  雾海微低了首,看着她,似是察觉了他的目光,蛮瑶微翻了白眼,「我不会骗你的,走吧!」

  雾海听了,臂上仍是箍着她,直至行入一处殿内,只见那披着金黄色泽的兽皮上,坐着一名眸光精细,面容肃敛,身形魁梧的男人。同样的,他也直视着雾海,未曾移开过目光,那眼中,尽是打量,更带着七分忖度。

  「喏,这就是你要见的人,魔界稷王。」蛮瑶半侧着脸,「还不放开我?跪下!」

  雾海听了,只是扯出一抺淡笑,随即松开了臂,那剎时的松手让蛮瑶顿时吁了长气,随即跃至稷王身旁的,仰首说道,「我不是叫你跪下吗?魔界稷王,岂是你能如此放诞无礼的……」

  「不用跪了。」不待蛮瑶说完,稷王说道,「方才禁卫通报,你是苍梧南国来的?」

  雾海揖手说道,「冒失前来,苍梧南国雾海,见过稷王。」

  蛮瑶待又想说什么,却见稷王不似平日一般,而是带着猜测与怀疑,更有三分警戒,顿时也住了口,呆呆的看着眼前二个人。只见雾海挺直了背脊,面上仍是方才初见云淡风轻的神态,不似过去来客那般神色惊惶,心中略感詑异然更多的是好奇。

  「苍梧南国,所幸存者不多,如你这般气度的,更是稀罕。」过了半晌,稷王缓缓说道,「告诉我,你究竟是谁?」

  他看着稷王,面上扯出一抺笑,淡然说道,「虽说苍梧南国已非昔日光景,可遗族仍是尚在,并不是全灭了的。稷王这番话,倒像是苍梧全没了人?」

  稷王微瞇了眼,端详着眼前的年轻人。面若银月,一袭碧色长衣,面上笑意未减,眸中却盛着七分淡漠,气度闲逸,谈吐从容。

  稷王勾了勾唇畔,「你若真是南国人,南王必是眼睛蒙了尘,未将你收纳麾下,若你不是南国人,就是另有图谋了。」

  「稷王可是多虑了。」雾海微摊两手,「我一人前来,并未有任何尾随之人,稷王担心什么?」

  闻言,稷王一笑,以指指了指脑袋,「人有什么用?这个才是真的。有一副好脑子,抵得过带任何兵将。」

  「这可算是稷王高估了雾海。」雾海说道,「雾海什么本事也没有,有的只是一片坦诚罢了。」

  「坦诚?」稷王冷笑了,「那种东西,听听即可,倘若认真计较了,只怕会落了场笑柄。说罢,有什么天大的事,值得你这个失了根的南国人来到我魍魉之地?还与蛮瑶小玩几招?」

  蛮瑶?雾海眸光略看了方才那小姑娘,只见她也睁着眸子,瞬也不瞬的看着自己,脸上依旧带着微微的红晕,唇畔有着浅浅的笑。

  「这位,蛮瑶姑娘?」他深看了两眼,「方才听得禁卫们,称之为公主。」

  听得了雾海谈及自己,蛮瑶笑意更深了,稷王淡道,「蛮瑶是离了父母的孩子,我收了她,是魔界之域唯一的公主。」  

  「离了父母的孩子?」闻言,雾海心上一笑,看着稷王,「如此说来,稷王应更能体会苍梧南国人民那流离失所,丧失挚亲之痛了。如此一来,雾海所要陈述之事,稷王更能体会。」

  稷王支着颔,看着雾海,「能否体会再于我,就如你方才所说的坦诚在于你。你就说吧。」

  「稷王定是清楚,轩辕与度索山之间的关系,与昔日苍梧轩辕战役一事。」雾海说道。

  「不错。」稷王说道,「可那与我何干?」

  「昔日,度索山赐下昆吾剑,斩杀了南王与一干大将,今日,又赐下了鸣鸿刀,稷王难道不会心生警惕?」雾海淡笑。

  鸣鸿刀?稷王微挑了眉,深看着雾海,面上有着莫测神情,却是不发一语。看着他的神态,雾海说道,「这其中玄妙之处,稷王可曾想过?」

  「现下太平万年,我倒不认为轩辕会想生祸造事,另起烽火。」稷王淡道。

  「可若掌劫女仙失踪呢?」雾海眸中掠过一丝阴霾,面上笑意吊诡的,「稷王可还会认为,与三界亳不相干?稷王该明白,掌劫女仙对西王母而言,可谓心上第一等人,这数千年来,奉太平宫之命所行司战之事,可谓遍及八荒九洲,才造就了如今的轩辕中皇,掌劫女仙失踪就等同西王母失去一臂,要寻得如此让她上心的女仙,并非易事。」

  「失去一个女仙算得了什么?」稷王冷笑,「太平宫多的是仙娥,西王母想要多少掌劫女仙,自然是有办法的。」

  「稷王这句话,说笑是可以,若是认真的,连我也瞧不上了。」雾海扯出一抺淡笑,「以稷王的睿智,可会认为这掌劫女仙是如此轻易就成就的?倘若真是如此,那西王母何以偏偏向天妃要了那名仙娥,而不从自家太平宫里挑一个出尘的?这种传遍八荒九洲的传闻,稷王必是清楚的,也用不着雾海多说了。」

  稷王目光未曾离开雾海半晌,听着那带笑却是略微辩驳的反问,不禁笑了,「你说,你叫雾海?那我问你,你可真是南国的人?」。

  「雾海自幼即在南国长大。」

  「那我向你打听一个人。你可曾听过巫槐?」稷王直视着雾海问道。

  巫槐?雾海听着,脑中一闪而过,面上仍是盛笑回道,「未曾听过。稷王问此人,可是旧识?」

  「故人,一个离了此处的一位故人。」稷王说道,「最重要的,是他带走了另一个人。」

  「噢?」雾海略挑了眉,仍是口吻极淡的,「以稷王之力,想寻得一个故人,也必是容易的,何必又问我呢。」

  「南国灭后,寻人还容易吗?」稷王说道,「方才你所提之事,我心上明白了七八分,若说掌劫女仙于五界失踪,你所顾及之事,我很清楚,以你今日踏入魔域,想必你也告知卧篱了。」

  「妖首卧篱表面上虽已臣服轩辕,但今日面临这一事,心上也是有所防犯,不因与轩辕有着附属的关系,而略生松懈。」雾海说道。

  闻言,稷王心上盘算许久,然看着雾海的面庞,心中仍有太多的疑问,只得起身抽袖淡道,「今日已晚,虽说魔界之域是鬼魅魍魉之地,但比起天界,我倒认为清静许多,就请公子今日在此稍稍安歇,容我细想后,明日再议吧。」

  语落,立即遣人送雾海至另一偏处的房间安歇。雾海微侧了首,望着稷王,但见他面上若有所思的神情,而一旁的蛮瑶目光却落在自己身上,有着思索,也盛着几分打量。

  此时另一名小小侍卫前来,领着雾海行至另一处偏殿。这魔界之域,林木遍野,已是严冬时节,然四处景致却是千奇百怪。

  「公子请稍歇息,等会儿我遣人送吃食来。」小侍卫恭敬说道,随即合上了房门。

  待一室无人,雾海推开了窗,但见一片幽黯,风声呼啸而过,引得那针林枝叶沙沙作响,伴着几声夜枭呼鸣,即便天上偶有月光透着云层穿过,却形成更为诡魅的氛围,无怪乎那名被尊称为公主的小姑娘会说他胆子大,只怕寻常人等,也不会想踏足这个地方。

  思绪一转,雾海忆起了稷王提及了巫槐。

  都经过几许光阴了,难不成他想找巫老的原因,在于寻当时年幼不经事的自己?亦或有别的企图?脑中一转,又想起了青玄所说的,只怕稷王不放人。难不成,青玄己猜测出那些许的可能性?可昔日巫老与自己可算得上稷王欲除之而后快的犯忌之人,那此刻所盘算的又是为何?

  眸光瞬了瞬,雾海又想起了那名唤蛮瑶的小姑娘。

  为何稷王会收了那小女孩为义女,让她成为这魔域之界的公主?以稷王现下看来,他仍足以称霸这八荒九洲魔界至少数十万年,根本无需另立一名小丫头为公主之名才是。又或者,另有考虑?

  略吁长气,雾海仰首又望着此时已是透过云层,已见一弯冷月的月华,映得周围的云层一片银白似雪。

  罣碍由心生,宛若魔障再也难除。自知道她失踪那日起,他心上再没一刻安生,雾海不觉的伸了指,抚过眉间。没有她那微凉的指间,也没有那柔软似瓣的轻抚,唯有的,只有那淡薄的记忆与她临别前那似带沧凉的笑意。

  不知为何,所见之物,总会联想到她。

  那场麒麟之怒,她真没躲过吗?倘若真是如此,那个时候,自己该是留下她的,可他又要以何立场去留她?轩辕的重臣?南国的遗民?又或者是东极的身份?于当下,在她的心里,自己的身份是何等暧昧不明,即便有心,却也不知从何说起。

  不论是何种身份,都会应了青玄说的,造就了千变万化的可能争战。

  她现在,还活着吗?亦又或如传说中的,化成了飞烟,盘旋在这天际之上?他仰首,看着那弯清冷如刀的月,脑海里,却又见着她伫立在青板石上,石板上有着薄雪,远处,有着盛绽的红梅花。

  探出了头,她看着窗外微微月光。

  这片申未之地虽离昆仑未远,然景致却是截然不同,空气中有着淡淡的树香,就如起初乐竹为她所熏的木香相同。即使已过了不知多少月日,乐竹仍是每日带着她出门,采撷着返魂木的木心,回去以微细之火熬炼成黑淀淀的树膏,放至了半凉后,才揉捏成丸状,又待风干了数十日才窖藏收妥。

  在聚窟洲,彷若没有岁月流光。

  「记着,不可断药。」在一次她与乐竹一同熬着返魂木的树心时,乐竹一面奋力的搅着那已逐渐形成黑稠绵密的膏状之物说道,「好不容易,妳背上的伤逐渐痊愈了,连里头的肌理也细致起来,能歇会儿就多歇会儿,妳方方略好些,这种费力的事,我来就行了。」

  待熬足了三个时辰,乐竹已是汗流浃背,连绾着的发丝都凌乱了,却是笑意盈盈的,像是完成了一件大事的孩子,「等凉了些,咱们再将它揉成药丸子吧!昨日的还没做完呢。」

  两个人,隔着张陈旧的桌子,一面揉着药丸子,一面说着话,也不知过了多久的时日,向来,都是乐竹咭咭呱呱的说着,她安安静静的倾听着,听着天妃过去曾对她说过的,三山六合,八荒九洲,有她知道的,也有她不知道的。

  在聚窟洲这处地方,时间似是静止不动的,每日所见,尽是平和宁谥的景象,有虫鸣,有鸟啼,还有着水流潺潺,似是与世隔绝,这处不似六界之处的任何一隅,冬雪庆幸,过去的自己,未曾在这儿造劫烽火。

  「若妳还想活着见那个人的话,切不可忘了问白说的话。」当时的乐竹笑看着她,「从今而后,妳都得吃着这震灵丸,不可间断,作法我也教妳了,怕的是,妳能否在这聚窟洲里长长久久待着?这返魂木,是唯有聚窟洲才有的,别的地方是断乎没这个东西。」

  长长久久?冬雪当下顿了手,愣愣的看着桌上那好不容易才炼得的一小碗返魂木的木心化胶。现下的景况,这一生就够长了,长得不知道下一步要做什么?又能够做什么?要这份长久做什么?与其说长长久久的活着,她更期昐的,就只再见他一面也好。

  当明白自己再已是不生不灭,不老不死,修为尽失,又犯了天规之条后,至今仍想不出此时的自己究竟还能有什么作为。思及至此,冬雪自案上取过了药瓶直瞅着。这只小小的药瓶子是乐竹硬从问白那处抢来给她的,当时的问白一脸无奈,而乐竹却是喜不自胜的将这只瓶子塞进她的手里,笑得开怀。

  翠绿通透的瓶身,像是温润的玉,微微的沁凉,像初见雾海时他那张淡漠的脸,得日复一日,细谈了,明白了,临走前,看见了,才会发现,他的面上也有着细微的挣扎与为难,才懂了他不是一个心冷的人。

  想到这儿,剎时心口作疼,她不得不紧攒着衣襟,即便是严严冬日,额上仍沁出了斗大的汗珠,连握在手中的药瓶都攒得在掌心留下了印子。冬雪微喘着气,勉强抬起首,不自觉望进了天上那弯月牙。

  那清冷的月与冻袭的风,瞬时让她略回了神。现下最重要的,只怕是度索山那儿已察觉了那不寻常的气息。虽说自己早该回太平宫复命,然昔日离开后却早已抱着违反天规之心,即便没有重岭那一掌,却也明白无法重回昆仑,即便西王母觅得行迹,也是自己承担这份过错,免去五界之灾,八荒九洲不会因此遭受那无妄的灾厄。

  可如今那场麒麟之怒,即便重岭设下了结界,然那振荡之大,只怕连天界都被波及了,更遑论度索山,若真是如此,西王母必然疑心是否为三界所行之事,定会派兵遣将,寻出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将这三山六合八荒九洲尽数翻遍,直寻得自己的下落,方会甘心收手。西王母之这么做,并非因为掌劫女仙有多么重要,而是关乎度索山的颜面。

  除非,自己存心露出行迹,度索山方会心死放过九洲百姓,让索仙官史存心抓拿自己便是,四海之内才得以免此战祸。

  冬雪缓缓回首,望着这四方斗室。倘若,自己仍居留此处,必是会连累了乐竹与问白,这聚窟洲里的每个人,都是心存善念,单纯得有若天地初开,尤其是乐竹,原是恨自己的,却是将会成天地一粟的她给救了回来,自己又怎能自私到为顾及性命,害得聚窟洲的众妖遭受苦果?

  何况,已死过一回之人,重生也不过是万幸而已, 如果上天真要绝了她,也是无话可说。

  冬雪轻轻下了炕,悄悄的披上了斗蓬,蹑手蹑脚的步出房门,行至厅前,才要推开门扉,背后随即传来了淡漠的嗓音,「三更半夜,又是天寒地冻的,妳想上那儿去?」

  未料及问白的出现,冬雪倒抽一口凉气,僵直着颈项扳过了身子,只见问白仍是一如平日那般板着脸孔,许是一室的幽暗,他的目光格外晶亮,亳无避讳的直瞅着她。

  冬雪直视着问白,唇畔缓缓勾起一抺笑,「我能回那儿?自然是回度索山了。」

  「是吗?」问白拂袖一挥,室内瞬间烛火点燃,映得一室明亮,「若妳真是回度索山,那倒还好,也不枉费乐竹费尽心思,一心一意的救妳。怕的是妳并非要回太平宫,而是成了四处流浪,挂着虚名却是个半点修为也无的女仙。等到那一日,这震灵丸用尽了,灰飞烟灭干净也就罢了,怕的却是死不了也活不下去,只能伏在地上,行不得也站不得,那之前我们的心血岂不白尽了?」

  「行不得,站不得,总比我累及了聚窟洲的万象众生,累及了你与乐竹还好。」冬雪说道,「这劫是我该受的,我无话可说,没有必要累及无辜。」

  问白斜睨着眼,口吻淡淡的,「妳是想回到轩辕?」

  冬雪心上一抽,却是忍着疼,装做若无其事的,「还未曾想过。现下,我只愿不连累聚窟洲,不连累你同乐竹。至于接下来如何,我还未及细想。」

  「未及细想?」问白笑了,长曳一摆坐了下来,顺手斟了茶,「妳认为,离开了聚窟洲,西王母就不会找到这儿来吗?又或者,妳认为,再去见那心心念念的人一面,就算化成了灰,也就情愿了?又或者,妳认为去了南荒,寻天妃求得一个方法?但妳可曾想过,离开了聚窟洲,西王母一样会翻遍八荒九洲,妳去了轩辕,妳终究是一个生不得也死不得的人,但凭妳过去的作为,这八荒九洲,多的是想折磨妳的人。再说了,妳认为妳撑得到南荒还是轩辕?」

  「即便度索山翻遍八荒九洲,寻遍五湖六合,但这聚窟洲有你在,但凭你的修为,只要我不在这儿,他们也为难不到你。最怕的是万一搜到我,聚窟洲这片清净之地也保不住了。」

  问白看着冬雪半晌,淡问道,「妳凭那一点认定,我守得了聚窟洲?」

  冬雪轻笑了,缓缓说道,「凭你的冷静睿智,凭你熟知六界的一切,凭你那十多万年的修为,凭你的重情仗义。再说了,又何苦因为我这个外人,让聚窟洲成了是非之地?」

  问白一笑,「就因我的冷静睿智?因为我熟知六界众生?因为我十多万年的修为与重情仗义?若照妳所说,我更应该留妳下来,才不枉费了妳赞了我这重情仗义四字才是。」

  冬雪一愕,却又听得问白说道,「就算妳想走,至少等伤真好了。虽说我解不了妳的锢心咒,但依我看来,这震灵丸对妳是起了效验的。这聚窟洲我早已布下结界,我命了有着些许修为的小仙们看守着,倘若真有风吹草动,一时半刻也尽够逃命了。」

  冬雪暗叹长气,缓缓说道,「你佷清楚,我离开的用意是什么?这处仙境,你守了这么长,不论对你,对乐竹,或对这处众生们,聚窟洲是现下六界最干净的地方,我不愿这儿沾染了血腥杀戮之气。」

  问白见她神情坚决,不禁一笑,「看来,妳那心心念念之人,对妳的影响,真是远超过我与乐竹所想。能让一位执掌争战的女仙,反思所行之事,到最后宁可触犯天规,成为一名流浪无处可去的上仙,还得面临被拘捕的命运,被打入地狱道,连我都好奇,他究竟是谁了。」

  冬雪静默半晌,轻言说道,「这个很重要吗?」

  「就如妳所言,我熟知这三山四海,五湖六合,八荒九洲,有什么事我能不知道的?他可是轩辕之丘的人?」

  冬雪睨了他一眼,才缓缓说道,「不算是。他倘若是中皇的人,就不值得让我看重了。」

  「不是中皇的人,那必然就是南国的人了,可就我所知道的,这南国的遗民之中,唯有二人在中皇麾下,偏这二人又是死对头。能让妳另眼相看的,自然不是宰女召云,而是雾海了。」问白闲闲的说着,唇畔的笑却是勾得深刻。

  冬雪睁着眸子,还来不及说话,看她的神情,问白心上起了一恶,随即又淡道,「说到底,雾海也不算是个南国人,他可是魔界天缇公主与医史巫槐唯一的孩子,只因当时两人相爱,却不被魔界稷王认同,遂逃离了魔界。可惜天缇公主为保全巫槐与当时年幼的雾海,独自一人挡下了追捕的兵将,听说,后来她被带回魔界,屈打之下仍不认错,稷王盛怒之下竟将自己的亲生女儿给杀了。而雾海随着巫槐逃难到南国,好不容易才寻得一处可安居的地方。若妳想知道更多,我再多提一句,雾海因着南王引见,成了东极青玄帝君唯一的关门弟子。」

  冬雪看着问白,待想说些什么,却是什么也说不出口。他那番话,似是狂风扫拂而过,拂得她耳际嗡嗡作响,感觉太不真实。雾海的神情与模样,犹似残光掠影跃至眼前。魔界之子,南国遗民,轩辕重臣,东极青玄帝君唯一的关门弟子……

  如此多的身份,全都是同一个人,她刷然苍白了脸,心口狂风骤起,只得怔怔的望着桌案上的杯盏,想着当年的雾海,在那处于奔逃烽火,只为求得一命的少年,究竟是如何熬过那些日子的?

  无怪乎,当年的他会如此责难自己,因为是她毁了他好不容易寻得的安居之处,也无怪乎,他宁可潜伏在中皇麾下,做足了表面功夫,冒着极可能一死的风险,目的只是为要扳倒中皇。

  冬雪微颤着手,思及到深处,恐惧由然而生。只怕追根究底,雾海最想扳倒的,却是度索山。

  扳倒度索山,与西王母为敌。

  想着那极可能的事,冬雪不禁紧握着掌心,握得指节泛着青白,不安似是藤蔓般的逐渐攀至心口,哽得她喉际发疼。倘若他最后的目的真是如此,雾海所谋之事,将是何等可惧?其中牵扯的进来的,不仅仅只是苍梧与轩辕的争战,连六界都会牵扯其中。

  倘若真是如此,这绝非仅雾海或自己一人足以抗御之祸,倘若这一身修为仍在……

  「我没猜错吧?妳心上的那个人,是东极的雾海。」看着冬雪的神情,问白有些自得其乐的,却也有些不忍,顿时内心咒骂起来,现在她都何等模样了,自己怎么还有心情去折腾翻搅这种事?

  听着问白的半似得意半带质问的口吻,冬雪仅是抿唇不语,然眸中的焦虑不安全将心事托盘而出。看着冬雪,问白不禁欸了一声,还来不及说下一句,背后随即传来凉凉的冷嗓,「你们二个三更半夜不睡觉,倒是一路说话说到天亮了?说什么有趣的事?我也来听听。」

  乐竹拖着步子行至桌旁,还没来得及坐下,即看见冬雪身上披着斗蓬,瞬时瞪大了眼,「妳披着这玩意儿是做什么?妳想上那儿去?」

  「只不过是天寒了些,拿出来披着罢了,妳眼睛瞪得似铜铃大的,是怎么?吓人吗?」问白说道,「横竖天也亮了,乐竹,陪冬雪去采返魂木心吧。这药既是每日都要按时服的,不如多做些起来备着。」

  乐竹点了点头,随即望着冬雪,却见她面色比平日更白,眸心略略泛了红,乐竹瞧着不觉拧起眉来,索性伸了手,摸了摸她的额,发现竟是冰凉一片的,随即又伸出了双手,来回搓着冬雪的面颊,「妳是怎么了?神情不大对劲?」

  心绪不定,全在思谋之中,乍听了乐竹的询问,冬雪只得缓缓抬首看着她,「我想去一趟瀛洲。」

  闻言,乐竹与问白都詑异了,乐竹呆呆的看着问白,却见他全无方才的笑意,面上又成了平日那一脉的淡然,「瀛洲?妳认为妳去得了吗?别以为我不知道妳在想什么。」

  「除了这个方法,我再想不出更好的方式了。」冬雪说道,「我不能明知道他可能想做的事,自己却佯装不知情的待在这儿,却什么都做不了。」

  口吻轻淡如风,然心口却是疼得斗大的汗珠沿着额发滚了下来,刨筯蚀骨的疼痛让她错以为一颗心要从喉际呕了出来,剎时身子一歪却是晕厥了过去,吓得乐竹花容失色,连忙扶了一把,急得在她脸上乱拍,「这是怎么了?欸?妳别吓唬我啊?」

  看着她不省人事,乐竹忍不住望着问白,「你们方才究竟说了什么?她怎么变成这副模样?又怎么会突然说要去瀛洲?」

  问白不语,径自一把抱起冬雪,将她抱回房内安放在炕上,乐竹呆呆的跟在后头,看着问白直瞅着昏睡的冬雪瞧,忍不住问道,「你怎么了?好歹我是照顾她的,有什么事我听不得吗?」

  问白回首看着乐竹,「我只不过猜出她心上所惦念的人罢了。而她想去瀛洲,我猜是为了想取两样东西。」

  「两样东西?」乐竹又瞅了冬雪一眼,心上甚是不安。

  「传闻,这两样东西,若是用得得当,可恢复部份修为,但需要的是时间。倘若顺利取得,而度索山又寻不到咱们这处,或许是可行的。她要这两样对象,为的就是那个人。」

  「有这等好东西,你为何不早说?」乐竹听了,忍不住气呼呼的推了他一把,「你既知道,为何不去取来?」

  「妳这丫头是犯傻吗?」问白瞪着她一眼,「妳可知东海瀛洲是归太平宫管的?她想要的玉石醴泉,位在千丈之高的玉石山上,可谓难如登天。另那神芝仙草,也是不易取得,长于东海偏远之处。她现下法力全无,凭什么去瀛洲?」

  「她不能去,我可以去!我用飞的,总飞得到吧?」乐竹气呼呼的说道。

  「乐竹!太平宫不是妳得罪得起的!」见她如此无理取闹,问白勃然大怒,「就算妳飞得上那千丈之高的玉石山,也飞不到那几十万里外神芝仙草生长之处!」

  未曾见过问白发火的模样,乐竹瞬间被吓怔了,只得呆呆的看着他,半晌才说道,「我到不了,你到得了啊。」

  闻言,问白不禁翻了白眼,备感头疼的喃喃碎念,「我到底是欠了妳这小丫头多少啊?早知道就不捡妳回来了,只会找我麻烦……」

  乐竹竖耳听着,唇畔微漾了些许笑意,小小声问道,「你是答应啦?」

  问白懒懒的回首看着她,「不。我好不容易才摆脱天界所有的一切,避世到这处清净之地,为什么要为了一个不怎么熟的半死女仙再踏进那处假惺惺作死的地方?」

  乐竹盘起玉臂,直勾勾的瞪着,「你说,她现下会成这副样子,就为了心上那个人,那个人是谁?你可认得?」

  「她心上惦记的那个人,妳不曾见过,但我曾提过,是雾海。」

  「雾海?」乐竹顿时喉际一阵干哑,「你说的,是东极青玄帝君那儿的雾海?」

  「不错。她必是猜测到了雾海意图所谋之事,才会有方才那么大反应,看来,她早晚也会为了雾海,想办法涉险去瀛洲。」问白说道。

  「是雾海啊……」乐竹喃喃自语的,「一个是掌劫女仙,一个是四御弟子,这下可惨了,青玄帝君会怎么反应呢?」

  「青玄向来对度索山颇有微词,想必掌劫女仙这件事,他不会袖手旁观。」问白斜睨着炕上昏睡的冬雪,缓缓叹了口气,随即说道,「看来,我还真是得走一趟了。」

  「你要去那儿?」乐竹索性坐在炕上,方才的精神全没了。

  问白拧眉思索半晌,回首望着乐竹,「我出去几日,妳好生看着她,我尽量在五日内回聚窟洲。」

  乐竹听了,忍不住问道,「那玉石醴泉和神芝仙草怎么办?」

  听着她又在挂记着那两样东西,问白说道,「反正我不会去帮她采神芝仙草,也不会上玉石山取玉石醴泉就是了。但瞧她这模样,就算身上的伤好了,然那锢心咒也会将她折磨得不成样子,眼下也只能叫那个人来,至少她可少受些折腾。」

  闻言,乐竹睇看着他,「你要找谁来?四御?还是天妃?」

  见她一脸狐疑,问白忍不住捏了捏她的鼻子,笑道,「不告诉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