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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作者:西雨      更新:2014-06-29 21:58      字数:0
  琴未鳴,醉難休,君心知幾許?

  若道人無情,豈及月時缺?

  對天歌,邀月飲,兩心隔遠地。

  醒醉碎夢縈,惆悵總難移。

  「蔑相……先生,哀兒唱得怎樣?」哀兒唱完一曲,緩緩放鬆懷中琵琶,眼眸水靈靈的,又帶點怯柔,輕聲細語,彷彿出身大家的黃花閨女。

  「嗯?」心不在焉托頭沉思的李蔑聽見她喚自己方回過神來,牽起一記淡笑:「很好,很好。妳才跟我學了大半年已有如此功力,可見妳天資甚高。」

  哀兒低頭看著自己身上華美舒適的衣裳,若在半年前,她萬不敢奢望能在有生之年穿上這麼美麗的衣裳,住在這麼典雅的房子,更沒想過可以清白之身離開花煙館,再見李蔑,還有貴人收留她,供她吃穿,讓她安心跟李蔑學琴,還請人教她書畫禮儀。

  可是她並不快樂。

  雖說每隔三兩天就能見到李蔑,還能跟他學琴,但她發現李蔑不同了。他無喜無怒,整個人像是丟了魂似的,連琴音也不如昔日多情瀟灑。

  每當她看見他看著懷中琵琶,撥動琴弦,滿腔憂愁宛如憑音而出,直教她幾欲聞聲掉淚,想問,又不敢開口。

  府中侍者站在大開的屋門前輕叩門柱,兩手交疊腹前,稍稍欠身道:「蔑公子,時辰到了,馬車已備在門外。」

  李蔑重重吁了口氣,抱琴起身。每每聽見侍者通傳,他也不禁覺得此行可能一去不返,可他卻次次安然歸來,繼續過著跟樂淵岳錯開的日子,繼續教哀兒成為比自己更青出於藍的樂師,也繼續把自己推進無可挽救的地步。

  袖子驀地一沉,他回首過來,瞥見哀兒纖細白淨的手緊攥他的袖角,顰眉道:「先生別去。」

  侍者聽見哀兒的挽留,登時面色微變,抬首欲言。李蔑回眸瞪他一眼,把懷中愛琴遞給侍者,暗示自己定然隨他出去,遂回頭拉下哀兒的手,淡說:「我答應了那個人,就一定要履行承諾。」

  出了別院,寒風霸道地勾起他的青絲,冬日肆無忌憚落在大地,刺痛他的眼睛。他抬手理了理長髮,瞥見捧著包袱的侍者早早候在車旁,一見他出來,便把包袱呈上,淡說:「請公子上車更衣,並把香囊穩繫腰間。」

  「得了。」李蔑漫不經心接過包袱登車。剛坐定不久,馬鞭一響,車子立時隨蹄聲轔轔前行。他低頭看著放在腿上的包袱,緩緩把它打開,一件與身上的紅袍一式一樣的衣衫靜靜躺在腿上,獨特的幽香撲鼻傳來,紅袍的衣襟上,放著一個淡紫的蓮繡香囊,味道與衣上的薰香如出一徹。

  他用兩指吊起香囊,嗅著那令人心醉的幽香,帶笑低喃:「空弦落雁,我這隻大雁也該落地了。」

  深宮之中,一株瘦弱的禿樹迎風立於群花之中,嶄露頭角,卻更顯醜陋。

  他穿著一身水紅長袍隨侍者前行,定睛看著那株無名小樹,直至走過花園,小樹被龍鳳椽柱所擋,才堪堪回首過來。

  剛深吸一口氣,胸中氣血立時翻湧而上,一股腥甜已襲上喉間,他連忙掩住雙唇,聞得袖袂暗香,嘴角不由牽起一記笑意,遂認命般屏息嚥下欲湧而出的腥甜,淡然無事般跟侍者繼續走在道上。

  侍者輕叩殿門,輕手輕腳入內通傳一聲,便跨門出來對他欠身道:「蔑公子,皇上請你進去。」

  「有勞。」李蔑向他弓身,臉上掛著一記淡淡的微笑,跨步進門。

  正廳裡空無一人,他熟路地走進裡室,倏聞幾記輕咳,瞥見華髮斑白的婦人躺在半掀的床幃後,龍袍下露出一雙枯瘦的手。

  婦人緩下喘咳,轉首看向步步走近的李蔑,牽起慈祥的笑容說:「蔑兒,你來了。」

  李蔑點點頭,抱琴欠身,「草民參見皇上。」

  女帝看著對自己畢恭畢敬的李蔑,浮泛的目光被他腰間的香囊引去。她無奈吁了口氣,坐起身來,李蔑立時上前幫她墊好靠背。

  沉默片晌,女帝仔細端詳李蔑的長相,伸出枯老的手撫向他的青絲,驀地開口:「蔑兒,你說……朕還能活多久?」

  一直垂首的李蔑靈眸一轉,抱琴的手緊了一緊,強作鎮定道:「皇上鴻福齊天,長命百歲。」

  「呵呵,恭維的話朕聽多了。年輕時自然受落,老來倒明白自己失去多少。」她伸手握住李蔑的手,笑道:「朕的子孫都散了,世上最痛莫過於至親至愛離己而去。如今只有你相伴在側,但你又何嘗不是他人遣派而來,看著朕日漸老死?」

  「不……」李蔑低頭看著她滿佈皺紋的手,想起眼前看似和藹的老人家如何用這雙手毀去他的家,逼害他們母子離宮,這雙骨瘦如柴的手彷彿沾上滿手鮮血,奪目的血紅黏稠地向他流去。

  「罷了罷了。為朕彈一首曲子吧。」女帝拍拍他的手,示意他坐在早已置在床邊的椅子上,「朕想聽秦王破陣樂。當年……夫君最愛聽這首曲子了。」

  「遵命。」李蔑坐下把手一揚,一曲戰歌傾瀉而出,蕩氣迴腸,彼此心思各異。暗香流轉……

  * **

  樂淵岳騎著駿馬從城外軍營回府,此回練兵、處理軍務等雜事整整花了半個月才完成。當他遠遠看到將軍府的大門,已迫不及待把屬下甩在身後,解下風塵撲撲的披風,待一翻身落地便往南院奔去,看看闊別半月的心上人。

  想到自己以「闊別」形容這半個月,樂淵岳不禁心中一軟,想不到自己竟為李蔑傾心至此,就算身在軍營,夜裡獨自坐於帳中,仍不時想起李蔑,琵琶琴音彷彿時時在耳邊響起,每思及此,都恨不得可以立刻策馬回府,把他抱在懷裡。

  將軍府中的侍者得知將軍回府,皆打點府中一切後出列相迎,可他們的主子連看也沒看他們一眼,躍身下馬,隨手把披風塞到最近的人手上,便如疾風般往南院走去。

  走近院子,難得沒有聽見李蔑的琴音。他已在半路左右顧盼會否碰見李蔑,生怕像上次那樣錯過了他,但直至他走到屋門前,仍沒有見到李蔑,也沒聽到屋內有什麼動靜。

  他推門屋門,跨步入內,「蔑……」

  空蕩的屋子沒有一絲人氣,彷彿很久沒人居住。他驀然想起二人臨別之前爭吵之事,心裡一慌,就怕李蔑氣自己對他管得太過,一氣之下離家出走。

  他登時亂了陣腳,雖不認為自己阻止李蔑與父親來往有錯,但還是怕李蔑不再理睬自己。正當他想出門抓個下人質問李蔑的去向,就被枕邊的紅光引去注意。

  平日府中侍者若見衣物在此,定會把它拿出去洗淨熏好再送回來,絕不會讓它被人隨手塞在這裡。除非……主人吩咐過別碰這東西。

  他帶著滿腔疑惑走上前拿起衣袍。一陣淡淡的熏香味與血腥味隨之飄散開來,味道雖淡,但他絕不會忘記這種香味!

  這是軍中用在誘敵死士身上的毒香,通常讓死士以此毒熏衣入浴,讓死士裡裡外外都沾有毒香,長期埋伏在目標左右,時日一久,敵人便會身中奇毒,日漸衰弱,最後無聲無色死於非命。

  然而,身染毒香的死士亦會死於毒香之下,無藥可救,故不到不得已的情況,軍中絕不會用到此香。

  樂淵岳眸光一黯,擰緊英挺雙眉。當他一想到那日父親趁他不在府中親臨密見李蔑,所有想不通的因由通通清明起來。依李蔑的性子,若認定了他就不會放棄,但難保會為他放棄自己的性命,就像現在,他知道衣衫有毒,定不會讓尋常下人碰他的衣物。

  他猛然一驚,湊身往床鋪一聞,果然聞到更為濃烈的毒香。一想到李蔑被人算計利用,他忍不住攥緊手上的衣袍奪門而出,施展輕功躍身出府,坐上跟他力戰沙場的戰馬往別院奔馳而去。

  一陣蹄聲急至,老管家聞聲出門相迎,看著英姿颯爽的少主子跨馬輕足點地,臉上皺成一團的皺紋彷彿一下子笑了開來,整個人乍看年輕不少。

  「少爺,你的騎術比以前更精進了。」老管家扶著樂淵岳的手臂,不論見了幾次,也恨不得可以像以前那樣親自照顧他,生怕他餓著冷著。

  樂淵岳每每看著別院的大門定不高興起來,但今日卻比往日更加不滿,連對和藹的老管家勾起一抹淡淡的微笑也做不到。

  他拿著一件水紅色的外袍,帶著慍色大步走進別院,周身的怒氣逼得老管家放開蒼老的手,從未見過樂淵岳面色如此難看的他不禁低喊:「少、少爺……」

  院子的大門被樂淵岳一一用力踹開,他如雷似風的狂態嚇到府中的下人,看著他陰著臉欲向後院走去,有些膽大的下人立時往回跑去通報。

  樂淵岳氣沖沖站在花園前的屋子,聽見裡面似有人聲,便二話不說抬腿踹開屋門。果不其然,他要找的人就在裡面。

  「你好卑鄙!」樂淵岳大步走上前去,一把抓住那人的前襟,把他從椅子上拉起身來。

  坐在一旁的哀兒抱琴驚呼一聲,杌子翻倒在地,本來平淡安然的屋子只剩下父子對決的粗喘與物件翻側之聲。

  「李澐肇!這就是你該對爹的態度?!」男人圓瞪雙目,毫不忌諱直呼他的本名。

  「樂淵岳」本就是為了掩護「李澐肇」而生的,「淵岳」二字乃李澐肇的字,而樂姓,就是為了假扮成樂將軍的兒子,冠上他的姓,掩人耳目。知道此事的人除了這個宅子的人,就只有對他一知半解,未盡全瞭的李蔑。

  哀兒看清樂淵岳的樣子,驀地驚訝低呼,探問:「公子不正是當日救先生出水火的少爺?」

  樂淵岳擰眉瞧了哀兒一眼,瞥見她抱琴而立,打扮得宜,顯然沒有當日那般卑微狼狽的樣子,乍看之下,倒像待字閨中的大家閨秀。

  男人輕笑一聲,一手拍開樂淵岳的手,「你可喜歡哀兒?她的琴藝師承你府上的樂師。待所有事情完了,我便讓樂老認她作乾女兒,好讓你們名正言順成親。」

  「什麼名正言順!我對她根本無意!」樂淵岳大聲吼說。

  男人冷瞪著他,語氣不善:「我已經讓步准許這個出身卑微的女人與你結姻,你別不識好歹。」

  「哈,你讓步?」樂淵岳冷笑一聲,把手上的紅袍扔在桌上,「你的讓步,就是讓蔑帶毒去皇宮送死;你的讓步,就是先把蔑毒死再讓一個不知所謂的女人代替他的位置!」

  哀兒看著那件眼熟的紅袍,上面傳來幽幽的香氣,她瞬時認出這是早幾天見李蔑穿過的紅袍!可是定神一看,卻見衣襟上沾有點點乾涸的痕跡,她撿起衣袍一聞,淡若無味的腥氣打蒙了她的意志。

  「這……這是血?」她驚愕抬頭,想起李蔑日漸憔悴的臉容,又想起樂淵岳方才的話,頭腦如被雷擊,震驚道:「先生究竟怎麼了?你們對先生做了什麼!」

  男人咬了咬牙,直指桌上的紅袍,彷彿李蔑就在面前,指責厲言:「肇兒!你是天之驕子,天命所歸,絕不可為了一個妓子斷送你我多年來的計策!」

  「那是你的計策而已!我何曾想當天子?!這個位置我根本不稀罕!」

  「住嘴!」男人一腳踹起翻倒在地的杌子,厲聲說:「你竟為了一個下賤的妓子再三忤逆我?!你可還把我這個父親放在眼裡!」

  靜默須臾,樂淵岳堅定地看著男人,身側的拳頭攥得死緊,「……我當然把你看在眼內,不然我早就跟蔑遠走高飛,廝守終生。我真恨自己是你的兒子!」

  一語完畢,他頭也不回毅然回身離去,獨留父親與哀兒站在屋中,前者怒不可遏,後者驚愣不已。男人一手抄起桌上的茶盞,毫不留情朝門檻擲去,咬牙道:「逆子,逆子!」

  「您方才喚那位公子……李澐肇?李……是前、前朝國姓。」哀兒怯怯地低頭問道。

  「哼,是又如何?澐肇本非妳與那賤人能高攀的天之驕子。」男人瞇起傲氣的雙眸,一步一步走近步步後退的哀兒。他猛然掐住她的下顎,逼她頓足抬起頭來,「李不是前朝國姓,而是我國一直以來的國姓,從未變過!」

  他使勁一甩,哀兒便歪身跌於地上,右手不慎被地上的瓷片劃傷,流出與李蔑那件紅袍般艷麗的鮮血。

  男人似是碰了汙物般拍拍長袖,下眼嘲諷:「若有外人知道今日之事,本王絕不會對妳手下留情!然而妳乖乖安守本份,澐肇身邊總有妳一席之地。」

  「王……」哀兒低喃忖度半晌,倏訝異道:「您、您是宣平王?」

  男人勾唇冷笑,「妳識趣就勸妳主子離開澐肇,不然……休怪本王心狠手辣!」

  * **

  杳杳琴音,悠悠入夢。

  榮華天貴,不過雲煙。

  李蔑坐在床邊杌子輕撥琴弦,直至最後一個音琴緩緩流瀉而出,他才撇目看向床上帶笑酣睡的老人。

  他把琵琶橫放膝上,看著那張滿佈皺紋、面無血色的臉龐,不由自主伸手撫上她的臉頰,感受那份軟滑獨特的觸感。

  「皇上……」不帶情感的一聲稱呼從他口中輕喃而出,曾經對她的怨恨早已在再見時煙消雲散。對於一個眾叛親離的老人,他再也恨不下去。或許她不後悔奪去兒子的帝位,或許她不後悔得到天下大權,但她後悔自己沒有好好善待親人,讓自己晚年孤身一人。況且,子孫叛變、抹殺女帝皇朝,對她已是最殘忍的懲罰。

  可若談及生死……

  「蔑兒會陪著妳的。」

  李蔑淡笑斂手,抱琴起身走出寢宮。殿外的侍者看到他抱琴而出,沒有阻止他四處走動,反而畢恭畢敬地向他俯身示禮。

  女帝早已下旨,李蔑可自由進出皇宮,見他如見親王,地位僅次女帝。宮人見此無不暗嚼舌根,人人皆道李蔑以媚色惑主,床上功夫了得,侍候得女帝高高興興,卻無人提起他琴藝了得。

  李蔑亦曾聽過這些流言,但他卻一笑置之,毫不在意。

  走過一片翠竹庭園,他無意瞥見轉角的宮人竟難得沒有瞧著他看,倒一臉猥褻地拐彎走到園子後的小屋去。他心想那些人們要不圍在小屋裡開賭,要不把小屋當妓館,倒也沒在意他們在作什麼。

  他冷哼一聲,逕自繼續往前走,打算到前面的荷池乘涼看花,卻當他施施走過長廊,就被剛從小屋出來的男人拉住手臂。

  「呦,這兒還有一個呢。」

  男人與他的同伴一身侍衛裝扮,他身旁的同伴用佩劍挑起李蔑的長髮,一覷他的後頸,笑道:「當真是個小妓呢……小美人,怎麼不好好待在後宮,跑出來遊蕩招人?莫不那老女人不中用,後宮的男人又滿足不了你,所以跑出來找哥哥我嘍?」

  李蔑不屑輕笑一聲,流盻風騷,瞧了他們一眼冷嗤不語。

  抓住他的男人立時氣紅了臉,一手把他扯到不遠處的小屋前,大腳踹開木門,一陣淫穢的味道登時從屋子撲鼻而來,男人的粗喘與肉體撞擊的聲音連連響起。

  那人把李蔑扔到地上,一時天昏地暗,李蔑只聽見琵琶落地斷弦之聲,正心疼琴弦又斷,樂淵岳不知會何等婉惜,就被人粗魯扯住長髮,像狗般趴在地上。

  在昏暗的屋子裡,他只看見數個男人圍著床上一具白皙瘦弱的身軀,極盡殘暴淫穢之事。他看不清那人的臉,也聽不見他的聲音,只能從他身上的傷痕知道他是個經歷多少侵犯的男人。

  「賤人,給你面子你不要,只好代替他給本大爺爽一爽!」身後那人一把撕開李蔑的衣衫,不消一刻露出修長白嫩的雙腿。

  兩個強行帶他進屋的男人見此不禁倒抽口氣,對視一眼猥褻淫笑,皆瞭彼此想不到在宮中找到這麼好的貨色。

  猶是李蔑如此冷靜的人,面對這樣的情況也不禁慌了一慌,腦海中不斷閃過樂淵岳的臉。

  他不知自己原來已對他如此依賴,以往不論遇到任何困境,他都只能靠自己獨力克服,若然無可挽救,則寧為玉碎,一拍兩散。餘光瞥見手邊的琵琶,他伸手過去握住琴頸,本想橫手向後擊倒身後的人,卻思及此琴乃樂淵岳所贈,當下猶豫下不了手。

  灼熱噁心的觸感抵在臀間幽處,他低頭咬牙哽了一聲,雙手攥得死緊。千鈞一髮之際突聞正在床上肆虐的男人厲聲慘叫,身後的人立時跳起身來上前看顧。

  一陣驚呼聲中,李蔑只見床上的男人下身鮮血汨汨,而本來從後侵犯床上之人的男人卻被木簪貫刺喉間,帶著依然堅挺的下身倒在床上垂死抽氣,空洞的喘息與脹紅的下身極為相諷。

  「你這個賤人竟敢傷我兄弟!我殺了你!」銀光出鞘,狠狠朝床上之人砍去。眩目之間,李蔑方一閉目,就聞得一聲兵刃相擊之聲,劍風在耳際一掠,頓感身邊多了一個人。

  「全都出去!」一身青衣冽然的男人蹙緊眉頭,手執長劍,腰繫木牌,衣飾與一般侍衛大為不同。

  數個男人被他如此一吼,紛紛匆忙穿上衣衫,口中罵罵咧咧:「嘖,假惺惺!你還不是跟我們一樣想上這賤人?可惜要你撿兄弟們的破爛貨了,武大人!」

  武兆颺二話不說挽劍突刺,長劍劃過那人的臉頰,畫出一道奪目的血痕,血珠從利刃滑落,不留半點紅痕。

  「有話去跟閻王說。」

  被放狠話的男人再也不敢多嘴半句,抿緊嘴巴揪起褲子扶受傷的同伴急急走出屋子。剎那間,屋子只剩下李蔑等三人。

  武兆颺斜目瞟了李蔑一眼,遂收回長劍,走到床邊扶起一身污穢的男子,卸下方才冷淡狠厲的神色,滿目憐惜拭去男子嘴角上的血污,讓他靠在自己身上。

  靠在他身上的男子彷彿懼光似的一個勁兒往武兆颺懷裡鑽,披頭散發的模樣更顯楚楚可憐,瘦弱的身軀如風中殘燭不斷顫抖,讓人想緊緊抱住他,壓下他的顫抖。

  「阿彌,你怎麼了?你說話啊……」

  武兆颺一句不經意的話,震得懷中人兒與李蔑生生愣住。洶湧的回憶如急流而過,那張和藹溫柔的笑臉歷歷在目,奮身掙扎華世公主泫然欲泣的模樣無時或忘!還有……還有從小一直戴在自己腕上的白玉絞絲紋鐲。

  「你……叫他什麼?」李蔑勉強拉好被撕毀的衣衫,坐在地上看著聞言發愣的武兆颺,激動大喊:「我問你叫他什麼啊!」

  武兆颺摟緊懷中之人,正想斥罵李蔑,卻聽見懷中人細如蚊吶說:「蔑……蔑兒……」

  嘶啞破碎的聲音在寧靜中響起,輕若遊絲的話語如巨錘深深打在李蔑心頭。柔悅的嗓音縱然變得沙啞難聽,但熟悉的底兒尚存,他無論如何也不會忘了恩人的聲音!氣血翻湧,李蔑再也忍不住喉間癢意,嘴角連綿滑下暗色的血紅,牽起苦澀的笑容,蹙眉說:「董哥哥,真是你麼……」

  * **

  日沉暮落,月高夜深,滿桌飯菜已經變涼,菜餚在燭光下份外油亮,刺痛了座上人的眼睛。

  細碎腳步聲響,侍婢低著頭走進屋子,稍稍福身,對座上的人說:「少爺,蔑公子回來了。」

  「嗯。」樂淵岳頷首應了一聲,眸中閃過一下異色,片刻又黯了下來,不知他在想什麼。

  未幾,李蔑抱著斷了弦的琵琶走進屋子,瞥見屋內燭光通明,樂淵岳面無表情坐在桌前,心知他等了自己好久,腳下不由一頓,才毅然踏進房間。

  「回來了?」淡如流水的聲音響起,再次打住李蔑走進裡間的步伐。

  「嗯。」

  妖冶的香氣幽幽傳來,樂淵岳心中一沉,抬頭看到李蔑眼圈紅腫,衣衫殘破,琵琶琴弦幾乎盡斷,他的心猛然一揪,痛得混身打顫。

  「你到哪裡去了?」他顰眉起身走到李蔑面前,把斷了弦的琵琶放在一邊,執起李蔑被弦線劃傷的手輕撫疼惜。

  「皇宮。」

  言簡意賅的回答令樂淵岳愣在原地,他本以為李蔑會反斥他多管閒事,卻沒想過李蔑會如此直接承認自己進宮之事,如此看來,可否看作李蔑後悔了,想要他幫忙了?

  他握住李蔑的手,說:「你別再……」

  話未說完,李蔑倏忽仰首吻住他的嘴唇,纏綿一番,直至快要窒息才放開他。

  「澐肇,抱我。」

  「什麼?」

  李蔑靠進他的懷裡,埋首其中,不再言語,只是掩飾不了恐懼中的顫抖,與哽咽的聲音。

  樂淵岳也不作多問,輕而易舉抱起李蔑走進裡間,溫柔地把他放在床上。誰知李蔑再次主動吻住他,滿腔疑惑化作情慾,雙手不住在李蔑身上探索,腦中不斷閃過李蔑哭紅眼圈、衣衫不整的模樣,心中的恐懼也越發擴大。

  一場近乎野獸肆慾的雲雨過後,李蔑氣喘吁吁伏在樂淵岳身上,往日看著只覺白皙如玉的臉龐,不知何時已添上幾分青白,嫣紅似砂的薄唇也染上淡淡絳紫,若非細覷,只以為他唇紅欲滴,嬌艷得很。

  樂淵岳稍稍拉起蓋在二人下身的薄被,覆在李蔑肩處,遂用擘指撫過他的雙唇,淡說:「究竟發生何事?你只消說出來,我一定幫你……」

  李蔑閉了閉眼,抬手拉下他的手,看著自個兒手腕上的白玉鐲,「沒事。你專心練兵,不用管我。」

  「我專心練兵有何用?」樂淵岳眉頭一皺,抓住李蔑的肩膀翻身把他壓在床上,「沒有你,就算讓我一統天下亦不過枉然!」

  「……是麼?」李蔑伸手撫向他的雙眉,沿著他的眉骨輕輕撫摸,滿是憐愛。「澐肇,我等不及了。你幫不了我,此事我必須自己動手。」

  「等得及的!你等得及的!」樂淵岳俯身緊緊抱住李蔑,心知李蔑想在毒發之前做個了斷,思來想去,覺得李蔑定是想對女帝出手,想到他為了自己做到這個地步,雙臂不由抱得更緊,「你是我的蔑,單單是我的蔑,以後的事由我來扛!」

  腦海忽現自己與娘親被侍衛押到天牢,在頸後黥下奴印的情景,想起父親把他們母子作為棄子以作樂淵岳的掩護,那時多麼無助,多麼害怕!之後遇到董自彌,也本想終有人肯善待自己,卻不想自己給他招來橫禍。從此之後,他默默把事情獨自扛在肩上,在花煙館中默默忍受客人的暴虐,忍受館外的冷言冷語,忍受一夜無眠的孤獨。有些事,他不能跟別人說,就連待在自己身邊的哀兒也不能說,但面對樂淵岳,卻三番四次想對他坦白,告訴他那個不為人知的秘密。

  他抿嘴一笑,輕拍樂淵岳溫暖的背脊,「告訴你,我是個很自私的人。」

  「我以前為了不讓與我相依為命、流浪街頭的黑犬拖累我,我趁牠大病,夜半起身用石頭把牠砸死。」

  樂淵岳撐起身看著他,皺了皺眉,「你不過給牠一個痛快而已,何錯之有?」

  李蔑眨睫淺笑,垂眸續說:「我小時候貪戀恩人對我的好,因而給他招至大禍,後來為了能跟隨他死纏爛打,最後害他半生,也害了老闆……」

  樂淵岳抿緊嘴巴,想到自己小時候高床軟枕,豐衣足食,雖要偷偷摸摸在樂府扮作他人之子,但終究比李蔑從小顛沛流離好得多。思及此,他不由為李蔑心酸,柔柔輕撫他的頭髮。

  「兒時之事豈可作準?況且我想那位恩人當初既不怕收留你,自然不會怪你半分。時也命也,他的災禍又豈可怪在你頭上?」

  「他也這樣說……」李蔑顰眉苦笑,「可我怎能當無事發生?一切都是我自私種下的果……」

  樂淵岳引項輕吻他的前額,輕聲細語:「別想以前的事了,以後有我在,我也不怕你自私不自私。我會好好保護你,給你安穩的家。」

  「齊家之後,便是治國,平天下……」

  「蔑,你會陪我看我國盛世麼?」樂淵岳有點緊張問道。

  我國麼……

  李蔑淡笑抬目,微微歪首,「自然。」

  樂淵岳定睛凝視著他,餘光瞥見褪在床沿的艷紅衣袍,英秀的雙眉不由一蹙,正色道:「你別騙我。」

  「那你也別瞞我。」李蔑抬手撫向他的嘴唇,豐潤的觸感從指尖傳遞開來。他微微一笑,雙手轉而抱住樂淵岳的脖子,抬身吻上他的嘴唇,「我們做了太多不可告人之事,快要不知自己是誰了。我不須你事事告訴我,你只要知道,我做任何事都是對你有利無害的。」

  樂淵岳抱住他偏身臥在床上,兩額相抵,垂眸說:「只要你沒事,區區江山又何足掛齒?我寧以江山換你一人。」

  「以後別再翻我的東西,我不喜歡。」

  李蔑沒頭沒腦的說話令樂淵岳不禁一僵,他不知道李蔑言指那件水紅長袍,或是他的過去。然而,任何一個猜測都只會落下不好的結果。

  「好,只要你不離開,我答應你。」

  李蔑但笑不語,兩手抱住面前疼愛自己的人,深深埋首於他的肩窩之中,合上酸澀疲累的雙眼。

作者有话说:

希望大家多多包涵,覺得好看不好看都可以留言告訴我喔=) 謝謝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