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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大哥聲色俱厲的警告他要他不許再接近那小娃兒，可公孫晏清只要一想起那小傢伙怯懦怕生的模樣就怎麼也放不下心，再加上剛剛他可是信誓旦旦的保證一定會讓他吃個飽的，所以現在又怎麼能就這樣不管他呢？這麼做的話，他可不就成了一個言而無信的人了嗎？這可不成！

心思百轉間公孫晏清再次來到了廚房，因為不曉得那小娃兒到底住哪個院落，所以他也只能碰碰運氣的再到這兒來看看，誰知才踏進廚房門口，就瞧見一個瘦小身影正蹲在廚房角落裡剝著饅頭皮，直至聽到身後的腳步聲時才猛地抬頭，睜著一雙無辜大眼滿臉驚惶失措的望向他。

「你、你在幹什麼？」

「我……。」

凝著他手中饅頭尚未剝掉的髒污表皮，公孫晏清頓時明白了他正在做什麼。「你──我不是告訴你那饅頭已經髒了，不能吃了嗎？你現在又撿它幹嘛！？」

心疼、氣怒的情緒夾雜著一絲難解的窒悶反覆出現，公孫晏清此刻真的很想把眼前這小娃兒抓起來痛打一頓！若不是顧慮他的身子異常瘦小，再加上他才剛剛被大哥給狠狠兇了一回，他是決計不會饒過這小傢伙的。

「……饅頭裡面沒有髒，只要把皮剝掉還是可以吃的，真的！」

像是怕他不相信，雲邑說著說著還大口的咬了一口乾淨的地方努力的咀嚼起來，拚命想讓他相信自己的話，完全沒料到這舉動對公孫晏清來說簡直就像是火上加油般，一下子便讓他苦苦壓抑的怒火竄燒而起，頓時把他所有的修養與隱忍都給燒個精光，讓他再也無法克制的迅速衝向前，一把打掉了他手裡的饅頭，然後更狠狠的用腳將它踩的扁扁的，之後才怒聲罵道：

「我都說了它不能吃，你難道聽不懂嗎？」

「……」好不容易才有的一顆饅頭就這麼被人給踩在地上，雲邑一臉心疼不捨的看著地上的饅頭，心想：被他那麼一踩，那饅頭現在不止外皮，就連裡頭也全髒了，自己就算再餓也不能再撿起來吃了，頓時心裡一陣酸，豆大的淚水也忍不住奪眶而出。

「喂、喂！你別哭啊。」

怎麼也想不到這小娃兒居然會說哭就哭，公孫晏清剎那間慌了神，只得趕緊開口解釋道：「喂，我不是在罵你，我、也不能說不是罵你……總之，你別哭了好不好？」

見他的淚水絲毫沒有減緩的趨勢，公孫晏清頭大的在他面前蹲了下來，笨拙的學著莊裡大娘哄娃兒時的動作，先是拍拍他的肩背，然後又抱抱他、摟摟他，軟聲安撫道：

「別哭了，我真的不是故意要兇你的，你原諒我一次好不好，不要再哭了好嗎……」

好聲好氣的說了一大堆安慰他的話，可雲邑卻像完全沒聽進去似的還是哭個不停，這讓從不曾安慰過別人的公孫晏清再無他法，只得暫時把他留在這兒，自個兒回去搬個救兵來再說。

誰知當他急匆匆的帶著阿森再度來到廚房時，卻早已不見雲邑的蹤影，只剩地上那被自己踩爛了的饅頭還留在原地。

凝神注視著地上那隱約透著些許白的饅頭，再想起自己懷裡揣著的糕點、包子，頓時一種沉甸甸、苦澀澀的後悔感覺盈滿心頭，讓他有生以來頭一次打心裡覺得自己是真的做錯事了。

很想好好的道個歉，可他卻連該上哪兒找人都不知道！

黯然的將自己懷裡的糕點、包子全交給了還搞不清楚狀況的阿森，公孫晏清滿臉陰鬰的離開了廚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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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次之後，公孫晏清好一陣子不曾再見過那個小娃兒，雖然曾要阿森去向其它僕人探探是否知道這麼一個小孩住哪兒，可不知為何，大伙兒卻口徑一致的齊說不知道，讓阿森連問了幾天也問不出個所以然。

他自己也曾莊裡、莊外四處尋找，可不知怎地，那個小娃兒就像憑空消失在莊裡了般，讓他怎麼也找不到人！更曾想過直接去問問自家大哥人在哪兒，可每每只要一想起那晚大哥臉上的兇戾表情，他便也只能無奈作罷。

慢慢的，當時日久了之後，當公孫晏清被自身的學習、玩樂給分去了心思之後，他也逐漸淡忘了這件事。直到又過了近一年，公孫紹宇帶著何齊歸莊之後，他才在何齊的領路下再次見到了雲邑。

公孫晏清在見過了父親後便急匆匆的跑到了何齊的住處，為的，就是要他跟自己說說此番出門有否見到了什麼、碰上了什麼，有什麼奇特怪異的事情發生，又有什麼奇人異士出現……。

可是，才踏進房門，公孫晏清便瞧見何齊正拎著個小包打算要出去，見狀，他不由疑惑的問道：

「何叔，你要上哪兒啊，不是才剛回來嗎？我還想找你講故事呢。」

有些為難的扯起笑，何齊半蹲著身子與公孫晏清齊高，溫言安撫道：「呃……二少爺，我現在得先去個地方，晚點兒回來後，我再去找您說故事好嗎？」

「現在不行嗎？」公孫晏清有些不高興。「先和我說故事嘛，待會兒再去你要去的地方啊。」

「呃，二少爺，這……我真的得先去看看才能放心啊，就一會兒，好嗎？一會兒？」

拼命的想讓公孫晏清先等等，此時他心裡只擔心著自己都快一年沒回來了，也不知道負責照看雲邑的下人有否好好照顧他，所以沒親自去瞧瞧，他怎麼就是不放心啊！所以他再三的保證道：

「真的就一會兒，二少爺就先讓我去了吧，等我回來後，我再順便到廚房去拿點您愛吃的核桃糕，給您邊聽故事邊吃好嗎？」

「何叔，你幹嘛這麼急啊？」看他一臉著急的樣子，公孫晏清年紀雖小，可卻也感到怪異。

「要不，我和你一塊兒去好了，這樣也省得我空等，可以吧？」

「這……不好吧。」萬分猶豫的看著他，想起自家夫人的命令，何齊怎麼也不敢答應。

「不好？」微挑眉，公孫晏清看著何齊眼中的遲疑與心急，遂也不再央求要跟著去，只是淡淡的威脅著：「不好的話，那何叔就只好先跟我說故事囉，等我聽過癮了，你再去。」

「這……。」

為難的看著眼前才十來歲的少爺，見他眼中閃露的光芒並非單純的任性，而是明白的算計，頓時大感震驚，心裡除了詫異之外，更有隱約的讚賞。

想了又想，何齊明白此時若不答應他的要求，只怕他定是不肯輕易罷休，因此幾番思索之後，終於還是答應了讓他一同前去，不過，該有的叮囑可也不曾忘卻。

「我知道了，那二少爺就隨我同行吧，不過，也請您務必答應，待會兒您去的地方，可千萬別和其他人提起喔。」

點點頭，公孫晏清對於接下來要去的地方感到更好奇了。「這是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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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見到雲邑是在莊內偏院處的更偏院，這個地方距離主要議事廳及莊內大廳光用走的起碼也得走上二刻間，見此，公孫晏清心裡滿是疑惑，怎麼這小娃兒竟是住在這麼偏僻、甚至根本可說是了無人跡的地方呢？這也難怪當初他會怎麼找也找不到人了！

看著不遠處正努力一手拉在池邊柳樹垂枝上，一手往小院池塘裡搆的雲邑，公孫晏清不由心下暗驚，就算那小子身子再輕巧，只怕那垂柳也沒法負荷他的重量吧。

「何叔，他那麼拉……會掉下去的吧？」

不太放心的開口問著，可等了半天也沒見到何齊的回答，公孫晏清不由奇怪的再喚了他幾聲，人也反射性的望向了他。

「呃……何、何叔，你怎麼啦？」望向他的瞬間，公孫晏清竟然看見何齊眼眶泛淚，滿臉悲苦的呆望著池邊的小娃兒，看起來好不難過的樣子。

「何叔？何……。」

「啊──！」

才想伸手拉拉他好讓他回神而已，池邊竟就忽然傳來一聲驚叫！？公孫晏清連忙轉頭朝著池邊看去，可此時哪還有雲邑的身影在啊，就只見一片白衣尚浮在水面上，而小娃兒的頭手竟已逐漸的在池裡失去了蹤影。

不曾多想，公孫晏清立刻身形一動，迅速的趕到池邊拉住那僅存於水面上的白衣用力一扯──這才把人給拉上了岸，免去雲邑溺斃於鯉魚池裡的慘劇。

「咳、咳……嗚嗯……嗚……咳咳咳……。」

「你──」甫站定於池邊，公孫晏清才想開口罵人呢，不料雲邑居然已經先他一步的哭了起來，讓他忍不住皺眉，一時間倒也不知是該先罵人還是先安慰他了。

擰眉看著他飽受驚嚇後細聲嗚咽的反應，心裡雖有些奇怪他怎麼沒像自家小妹晏雪一樣，遇到事情就嚎啕大哭，不過，光看他渾身濕透而且還怕冷的不停顫抖的樣子，公孫晏清的心中竟就忍不住的起了憐惜，更別提此刻從他眼裡還不斷的落下一顆顆豆大的淚珠，看起來儼然一付楚楚可憐的模樣，讓公孫晏清看了只得深深嘆了口氣，然後才緩緩的在他面前蹲下，接著伸出手，把他那小小的身軀摟進了懷裡，細聲安慰道：

「別哭了，你已經沒事了，不要怕，嗯？」

「嗚……。」

「不要再哭了，乖孩子是不會一直哭的，如果你再繼續哭的話，晚上睡覺的時候就會有很可怕的妖怪來抓你喔。」忍不住習慣性的拿出對付自家妹子的那套給用上，公孫晏清故意板起臉，一付嚴肅表情的看著他。

聞言，雲邑不禁狠狠倒抽了口氣，既驚訝又害怕的抬頭看著他，止不住的恐懼讓他小小的身子抖得有如風中落葉，而早已盈眶的淚水偏又被他話中的妖怪給駭住，明明眼淚都快掉下來了，可卻又得努力的摒住呼吸好讓它不會落下。

甫自公孫晏清那鬼魅般的身手中回過神來的何齊，一見到雲邑那咬緊牙關努力壓抑的模樣心裡就是不捨，先是伸手拭去了眼中盈眶的涙花後，這才緩緩朝著池邊的兩人走去。

而看著他那拚命忍耐、壓抑害怕的神情，公孫晏清剎那間竟覺得自己好像又在欺負他似的，一股不忍與心疼頓時無端湧上，才想開口安撫他一下，誰知何齊便已早他一步的來到他身邊，輕輕的將人給拉入懷裡了。

公孫晏清抱住雲邑時並沒有用力，再加上何齊顯然跟眼前這小娃兒較為親近，因此他也沒堅持，就這麼任由何齊將人給拉了過去。

「二少爺，您就別嚇小少爺了，小少爺一向很乖的，所以他想哭……您就讓他哭吧。」

看清此刻抱著自己的人變成熟悉的何叔之後，雲邑原本隱忍的淚水再次泉湧而出，也不管自己的身子濕淋淋的會否污了何齊的衣裳，就這麼撲在何齊的胸前小聲哭泣著。

看著雲邑在見到何齊時眼中那難掩的安心與依賴，公孫晏清的心裡不知為何的竟感到一絲……難以言喻的鬱悶，而且這鬱悶，似乎還隨著雲邑待在何齊懷中越久而越發明顯。

「何叔，他為什麼會在這兒？」不明白為什麼自己心中的鬱悶似乎隨著雲邑對何齊的親暱舉動而更加嚴重，公孫晏清只是緊擰眉，問著。「他應該是爹前年帶回來的義子吧，為什麼會自己一個人住這兒？」

瞧瞧這院落，不止偏僻難至，還荒涼詭異、雜草叢生的，今兒個如果不是何齊帶著他來，只怕他永遠也不曉得莊裡還有這種地方，更別提上這兒來看看了！

可這小娃兒……竟一直都住在這種地方嗎？就他自己一個人？

聽到公孫晏清的話後，何齊先是一愣，好半晌後才緩緩抬頭看著他，滿臉為難的說道：

「這……這是主子們的決定，我也……不曉得為什麼。」

再次低頭看著懷裡仍對方才的落水心有餘悸的雲邑，何齊不禁動手輕輕順著他的背，腦中卻想起了當時要讓他住進這兒時的情形。

『老爺，那院落……不會太偏僻了嗎？小少爺還小，會怕的。』

『那也沒辦法，芊玫她堅持這麼做，要不就要把人給趕出去，我還能怎麼辦。』

當時，一臉無可奈何的公孫紹宇看著正在自己床上睡覺的雲邑心裡也是不忍，可是……唉，秀兒已經死了，而芊玫……即便她曾做了那麼大的錯事，但終究，還是自己負了她啊！

『可是……。』

『何齊，你有空……就幫我去看看他吧。』

看著隨侍自己身旁多年的左右手，公孫紹宇難掩疲累的這麼懇求著。

『依芊玫的性子，我如果太關心他，只怕他在莊裡的日子會更難過的，所以……你就幫我照顧他吧！』

會更難過？

何齊還記得，當他聽到自家主子這番話時，心裡什麼想法也沒有，就只有一個問號。

為什麼在明知把人帶回莊裡，他的日子一定不好過的情況下，您還要把人給帶回來，而不是安置在郊外的小院呢？

可是他沒有問，身為一個下人，他沒有那個資格問，也沒有那個權利問，所以他只是點點頭，應允了老爺的要求，盡己所能的來照顧他，照顧這個從小就得不到愛的孩子。

因此，他根本沒辦法回答公孫晏清此刻的問題，只能欲言又止的悄悄別過視線以避開他的目光，殊不知自己這反應看在公孫晏清的眼裡卻更添詭異。

而一直到多年後某個晚上的意外發生時，何齊才終於知道了為什麼當時老爺會執意要將雲邑給安置在莊裡的原因。















～～ 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