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莺从马车中将殷不问移至房中，前前后后张罗着为他换了身衣服、擦拭身体，然后拿了药包亲自去厨房煎药。等端了一碗黄黑的汤药进屋，白夜已经把殷不问扶了起来，度了自己的真气过去。白夜收了功，两个人额头皆是一层薄汗，悉心为殷不问擦了，才跟黄莺说：“我来罢”。

  黄莺不表意见，把碗递给白夜。白夜让殷不问靠在自己胸前，左肩顶着他的头，左手持碗，右手抄起一勺汤药，在唇边吹了吹，这才推到殷不问唇边喂进去。一勺汤药，顺着嘴角滑出大半，黄莺不忍看下去，背过身，白夜了解她的心思，说：“莺莺，你也劳顿数日，公子少不了你照顾，喂药之事交给我，你去歇歇”。

  黄莺没作声，身子停了停，终于快速离去。

  白夜放下药碗，施展内力衣袖一拂，门窗瞬间紧闭。感受到周围没有人走动，白夜才又端起药碗，自己温吞了一口，味道引得他一阵皱眉。然后，他一手托住殷不问的头，食指一顶，推开他的下颌。看到殷不问毫无血色的薄唇微启，一排牙齿因长年饮药变得玉石般通透，呈淡淡的乳黄，白夜俯身让自己的唇齿覆上殷不问的，然后慢慢把药汁推送进去。殷不问吞咽的动作做的极微弱，白夜便深深探入他的口腔，用舌抵住喉口，让药汁慢慢滑下去。

  “呃……”，殷不问发出些微的不适呻吟，让白夜一阵心跳加速，慌张间赶忙抽离自己的唇舌。谁知殷不问依旧昏睡，丝毫没有将醒之势，白夜的手指压上自己的唇线，药汁苦涩的很，他却感到舌尖齿关腾起淡淡的甜腻来，让他贪恋。

  “不问……，你何时才肯醒来？”白夜兀自问着，不期回答，又含上一口药汁，依照刚才的方法，慢慢喂给殷不问。一小口一小口的来，倒也喂下去不少，白夜心下大喜，正当要再喂一口时，殷不问的身体剧烈震动着，一阵猛烈的咳喘，药汁又咳出来不少，其间夹杂着猩红。

  白夜忙不迭地取了帕子托在他嘴边，雪白的丝帕很快浸成赭石色，屋子里药草味道混合血腥，弥散开来。

  屋外，方起将自己的气息隐藏地滴水不漏。刚才他听到白夜和黄莺以“公子”两个字称呼那人的瞬间，他的心反常地揪紧了，紧得自己的手指都在疼。无数的俳测和假设从四面八方冲进他的大脑，他努力搜索着信息，过滤着，希望能将那个床榻上奄奄一息的男人与十年前那个华山论剑的少年区分开来。

  不可能！不可能是他！又怎么可能是他呢？！

  方起排斥着事实，他要的是一个能与自己战地畅快淋漓的殷不问，而不是一个将死不活的玄阴教主。而当方起看到白夜含着药压上殷不问的一双薄唇，看到他的舌深深探入；当他听到白夜低声又悲痛地呼唤那人的名字；当殷不问颤抖着身体咳吐出来药汁和淤血，他的心又是一阵又一阵的紊乱。有那么一瞬间，他欲就这样冲进去夺下殷不问，然后把他搂在自己怀里；错觉着那个以口度药的人是自己。

  不，不不不……不是这样的。

  方起攥紧自己的手，胸中的憋闷感渐渐被指尖神经地疼痛取代。——殷不问，你想要逃么？就算是死，你也得死在我手里！努力控制住心中翻飞的各种混乱情绪，方起隐着气息离开殷不问入住的屋子，回到自己住的套间，他这才一掌拍上淮扬木镂空雕花八仙桌。此时他气自己更多些——他不该有如此多的情绪，桌子成了发泄对象，静静停了片刻，咯啦咯啦地碎成上百片，四散开来。

  为什么就这么回来了呢？方起问自己，却又找不到答案。

  他看不下去了，看不下去殷不问的残破，看不下去白夜对他温柔。——只是他刻意忽略，不愿承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