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黄莺在马车里护着殷不问，白夜带着马车赶往码头；方起一身青白衣衫，手中只执把折扇，跟在马车侧面。

  黄莺连脸都没有露，方起不时瞟一眼马车，恨不得自己有双火眼金睛。他不知道殷不问后来有没有喝下去药，也不知道那身体是否有转醒片刻。他也不太想知道，他怕，怕自己知道了，会变得有情绪。

  “白公子，不知您这马车载了什么宝贝”，他刻意搭话。

  白夜一脸风流，一点也没有昨日在屋里的萧瑟感，笑道：“并无什么宝贝，都是些不足挂齿的东西”。

  玄阴教主昏迷在马车内，只是个“不足挂齿”么？

  知道白夜不愿提，有意隐瞒，方起便不再追究，附和叹道：“黄姑娘一个女儿家，有个马车方便多了”。

  白夜笑而不答，眼看着到了码头，他回身上了马车。既然目前互相欺骗着，不如就这样一路维持好了。方起知道自己在场只会碍事，趁白夜上马车交待的功夫到码头去叫船，等到白夜走下来正要打点车夫，方起过来跟他说道：

  “白公子，船家我已经定好”，说着，指了一条停在码头的船，“一路日久，怕孤寂无聊，在下前去买些酒和小菜来”。

  优雅一笑，白夜心下道省了自己的事，忙说：“却之不恭，有劳方兄了”。

  方起刻意走到远的酒家采买，等他提了酒坛和下酒菜回道码头，只见白夜独自一人站在船头往码头的人流观望着，不见马车也不见黄莺，想必是都已在船舱安顿好。嘴角拉起弧度，方起快走几步，冲着白夜喊：

  “白公子！白公子——！”表情形态极力模仿朝堂上的那些个书生。

  看到方起，白夜意思地冲他挥挥手，等人走近了接过手中的东西，方起则纵身一跃跳上船帮。

  上了船，方起拉着白夜要在船头吹风饮酒，吟诗作对。

  白夜自然是果断拒绝，可方起劝人的功夫一流，说什么：夜夜风流的白夜，自然是温文儒雅，懂得欣赏之人……，来回劝说几次，白夜只得同意。

  他也是有目的的：把方起拖在船头，黄莺就能得空更好的照顾殷不问。昨天用那种方式喂药，殷不问才断断续续地喝了多半碗，后来还吐出来不少。虽然说水路舒适些，不比陆路颠簸，可殷不问如今的身子太虚弱了，能不能撑得下来只有靠造化了。

  念及此，白夜不禁低叹一声，手中一杯酒下肚，顿时诗意便上来，用手敲击桌面打拍，轻唱着：

  山风袅袅 竹林瑟瑟 世事缠身难栖桃源溪边

  船歌阵阵 碧波粼粼 ……

  到这里，白夜唱不下去了，方起的眼神中有些期待，等了半天却不见有续接的意思，干脆自己也哼起来：

  风徐波摇 叶翠阳骄

  醉卧黄沙梦 莺舞船头歌 人间最美是扬州

  听完“是扬州”，白夜表情淡淡的，笑了，笑得有些无奈，续了杯酒：“方兄好词句”。

  “见笑了！”

  正当二人呵呵笑着，黄莺一脸严肃从船舱里走出来，看到两个人正把酒言欢，脸色更难看了，也不管方起在，走近白夜就在耳畔低语：

  公子怎样也喂不了药。

  白夜眼睛大了一圈，抬头对上黄莺的，压低声音说：“稍后我来吧”。

  “怎么？”方起故作白痴地问。

  “方公子有礼”。黄莺这才记起要行礼，快速行过，说：“没事”。

  方起微笑着喝口酒，心里却是不停嘀咕：药味浓得都可以熏死鱼了，还嘴硬说没事。

  一行水路到扬州要三天时间，白夜衬度了一番，又仔细回忆了一遍方起前后的行为举动，认定了方起对他们不构成威胁，于是演技大开。一捶胸一顿足，眼睛里看着就要落泪了，他抓着方起的手哀怨地说道：

  “不瞒方兄，此行马车里还有一人，乃是我这黄表妹的干哥哥”。

  “哦？！”方起不想白夜能如此干脆地说出拉，倒真的吃了一惊。——对白夜如此的坦白。

  白夜一个眼神甩过去，黄莺配合的抽噎起来：“哥哥身染重病卧床不起数日，此行便是到扬州寻名医来的”。

  理解的点点头，方起让出矮凳，让黄莺坐下，如大哥哥般安慰道：“黄姑娘莫慌，先在此歇息下”。黄莺闻言不说话，却也慢慢走到桌边坐下。方起趁胜追击,自告奋勇说自己也略通医理可以帮助照料病人如此云云，说得白夜和黄莺脸上一阵红白越来越阴郁，到最后惹得白夜豁然起身，抱拳一敬，冷冷说道：

  “有劳方公子挂心，方公子的好意在下和舍妹心领了，只是这病已经看过无数名医缺无果，不若我等也不会千里寻到扬州来”。

  说完，也不管方起是什么表情，转身就往船舱走去，黄莺自然是紧紧跟着。,

  一阵江风迎面而来，吹得方起的发慌乱纷飞，金轮西沉，映得江面金色满波，却无法给他带来丝毫暖意。

  三日来，白夜和黄莹不分白昼日夜轮流照顾殷不问。殷不问如日来昏迷不醒，食不下咽，只靠硬唯下的些许汤药吊着命，白夜更是没每晚给他推功一次保持血脉畅通。自那日船头对话后，他们对方起小心戒备。虽说殷不问功力全无昏迷不醒的情况江湖上无人可知，可那方起毕竟是路遇的陌生人，黄莺冒不起这个风险，白夜更不想节外生枝。几日来两个人孤立着方起，连面都尽量少见。

  方起仿佛也知道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配合地沉默着，还有意无意地回避着白夜和黄莺。三日来不是在船头诗词歌赋，就是用船家现折的鱼竿甩根线下江钓鱼。诗词歌赋的调子孤默，也没见他钓上来过东西。

  即便这样，船上竟然丝毫没有违和感。这日烟雨蒙蒙的，入秋的雨水冻人，白夜和黄莺都是一身好武艺倒也无妨，刚把衣服全取出来讲殷不问护好，就听到船家高兴的声音：

  “几位公子、小姐，眼下便是扬州城了。”

  白夜和黄莺闻声探出头，但见碧水漾漾见底，群屋濛濛飘摇，远远地，扬州城竟在这细雨中染上一丝灵气。两人前后走上甲板，却见方起还是那身青白衣衫，被风吹得有些萧瑟，下的濛濛雨雾，竟然将他的肩头打得湿透。这还不算，方起负手凝神望着岸上，看不到表情，却给人一种浑厚感概之感。

  “咳……”，白夜故意干咳一声，果然让方起闻声转过身，他没说话，看到白夜和黄莺二人，面无表情地又转过身去，态度与之前的热心肠180度大回转。

  黄莺有些气愤，白夜倒是对势利嘴眼习以为常，还算礼数地说道：“方公子，此行多有得罪，我们就此别过，后会有期！”他话音刚落，船身刚好在码头停当，和黄莺交换眼神之后，两人又进了船舱。不消片刻，方起看到他们抱了个人形包裹出来，知道那便是殷不问，眼神不自觉在那包裹上多停了几秒。但也就止于此了，他没有跟白夜或是黄莺说话，更没有横加阻拦，甚至厚着脸皮跟上去。——这种事情他东方启做不来，也不屑做。

  以殷不问的情形，他们大老远到扬州来，能寻的大夫只有一个——鬼医金不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