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烟花三月下扬州，其实扬州什么时候都是这个样子：活色生香，美酒豪赌。

  雨日并不影响天下赌坊做生意，里面乌烟瘴气地，放眼不少光着膀子的大汉双眼充血地盯着赌台。

  一个山野老头拿了一吊钱进来赌，转眼已经怀揣近一百两了，慢慢地人群都凑过来看他赌。他赌地豪爽，每次都全压，压一次中一次，这时已经将整捧白花花的银子全数压在小上，一群人扯着嗓子喊得震天响：

  “开——开——开……”

  白夜和黄莺不动声色站在天下赌坊对街的屋檐下。门口的帘子挡不住里面震天的声音，黄莺面露鄙夷，问白夜：“你确定？”

  嗤笑一声，“金不换肯呆在扬州，原因只有一个，赌”。

  不等他说完，只听里面一阵哄堂，跟着门帘一晃，一个佝偻小老头被猛推出来，在地上摔了个趔趄。里面伸出只手来，刺青狰狞，直指小老头，喝道：“三天还钱，不然就断你腿、奸你家眷，卖你女儿到倚红院……”

  老头在地上适应了片刻，才抬头冲着里面嘶哑地喊道：“我输的自己的钱，你吵吵什么？”

  那只手一顿，抽了回去，老头子冷哼一声，慢慢爬起来。

  黄莺身形躲了躲，怕沾上溅起的泥水，谁知白夜却赶忙上前将那老小儿扶起来，道：“晚生白夜见过鬼医先生”。

  金不换刚输了精光，情绪却看不出有多难过，摆摆手，只说：“你认错人了”。说完拍拍屁股走人。

  白夜在他身后不紧不慢地开了口：“人传眼观生死指判阴阳的鬼医先生金不换以救得天下奇病为荣，先生，我这里有位病人，包您满意！”

  之见那佝偻老头一定身，回头瞟了眼白夜和黄莺，嗓音沙哑地说：“你们都还有几十年阳寿，不必找我”。

  “不是我们”，黄莺抢了步，淋着雨跑到金不换身边，“是我家公子”，说着，也顾不得闺秀形象自是双膝一弯，竟然当街跪在满地泥水中，“求先生务必一看”。

  金不换不为动容，冷哼一声，跟着又抽了抽鼻子，便俯身凑近黄莺的脖颈嗅起来。黄莺虽然十万个不愿意，可为了自家公子，就咬着牙任金不换在他身上闻了又闻。半刻，金不换起身，闭眼想了想，问：“什么病，你们要用灵芝配紫棠果来熬药？！”

  黄莺惊得瞪大眼睛，白夜也暗自叹了声“好见识”！但他知道不是佩服人的时候，赶忙挂上殷勤的笑脸，一边扶起地上的黄莺，一边劝说着：“先生可愿前往看上一看？”

  金不换没有回答，默认了。

  等白夜和黄莺引了金不换到下榻的客栈后堂，方起已经在房顶上等了许久，看到人来了，打起精神打算静静观察情势。

  屋子被关得密不透风，没有人知道白夜和黄莺住进来的时候还带了个殷不问。白夜推开房门做了个“请”的手势。一只脚刚踏进，金不换就不悦地皱了皱眉，鼻子抽着，捕捉屋子里的味道：药草味道混合着淡淡的血腥味，整间屋子都弥漫着死亡之气。黄莺已经进屋斟茶，却见已经进来一半身子的金不换一转身又退了出去，正被白夜挡住去路。

  “先生，既然来了，还是看一眼吧！”

  金不换瞪了他一眼，不耐烦地说：“不用看了，里面的人，我看不了”。

  白夜、黄莺还有屋梁之上的方起都是心中一颤。

  “怎……怎么……此话怎讲？”组织了几次语言，白夜才问出来问题。

  金不换看得出白夜的武功，知道自己跑不掉，干脆一屁股坐下，懒懒地说道：“救不了”。

  黄莺赶到门侧，头发还湿漉漉地，下颌还带着水珠，罗裙被泥水湿污的大片却顾不上管。“为什么？”她问。

  “你们跟我说是病人”，金不换眉毛一立，眼睛一白，“这个不是病人，你们找错人了，练功走火入魔的人我不管”。

  走火入魔？！方起脑子里思绪转得猛快，还以为殷不问真得了什么重病，结果却是走火入魔么？这让他更加能沉住气了，静静潜伏在一侧观察。

  “不问……”，白夜情急叫了名字，赶忙弥补回来：“不问你，问谁？！我家公子已经昏睡半月有余，虚弱地很，先生就当普通病人医，只要公子能醒来，我甘愿赴汤蹈火！”

  这席话，倒意外地让金不换对他另眼相看一番，却没有马上松口。半晌，他调侃道：“人称夜夜风流的白夜公子竟然也会为别人赴汤蹈火？！”金不换转眼打量了一番黄莺，刚才在雨中没心思细看，现在观察起来，这姑娘樱桃口杏仁眼，皮肤皓白，发黑如墨，也算是人间极品了，于是狼笑道：“莫不是为了这位姑娘……”

  “你……”，黄莺气急，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

  白夜就灵活多了，陪着笑，“这泼辣女子我可无福消受，不过是表亲求上门来，拒不得”。

  金不换闻言狐疑地看着白夜，静静看了片刻，终于又转身走进屋，扯了榻上人的手，四根手指顺势一排。

  所谓鬼医指判阴阳的说法，是因为金不换给一般人看病，一根指头号脉足以。看到金不换四指并用，白夜心中一沉——莫非真如金不换说的，殷不问凶多吉少了么？

  屋子里很安静，仿佛整个世界失了声音。金不换给殷不问号脉似过了几个世纪那么久，却又感觉之是恍惚之间，金不换就收回了手。白夜和黄莺两人等得焦急万分，此时却又不敢贸然开口，只得有些空洞地看金不换低头考量了良久，终于开口：“白公子，老朽在江湖上数十年，还不曾听说夜夜风流和足不出户的玄阴神教教主关系非浅！”语闭，目光炯炯望着白夜，带着嘲弄、带着诧异。

  黄莺心底紧张地厉害，却听白夜干笑一声，“一般交情，一般交情”。

  “哼”，金不换面上冷冷地，却也没说不救殷不问，先走到门厅桌旁坐下，望向形象窘迫的黄莺：“这位莫不是那四大护法之一的黄姑娘？”

  黄莺抿了嘴，不作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