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翠蓉陪着东方启转身回屋后，面对满目狼藉，翠蓉显得有些无措。

  东方启实打实挨了白夜一掌，一进屋就跌坐在矮凳上。此时，他正背对门口，翠蓉在他身后，看不到他此时可怖的表情，只见他左手搭在一侧的八仙桌上，右手按住左肩中招位置，双肩微颤。——不知道是气的，还是痛的。

  就这么耗着也不是个事，半晌，翠蓉终于鼓足气开了口：“主子，还是让郑太医先给您把把脉吧”。

  虽说东方启一直坐着没动静，可脑子却是异常清晰、高速思考着。

  东方启推算他们带走殷不问走不快，也难以野宿，最近一定是在万荣附近歇脚整修。他何尝不想追过去，可现在身边没人手，自己又负伤，难以成事。思前想后，思考再三，他料定玄阴教无非是要把殷不问带回阴山，或者找鬼医金不换，更不济，也会冲着《天元玉册》的事情自己撞上门来。这样一来，可以说敌在明，我在暗，自然是可以不着急慢慢来；可转念又想到殷不问的身子拖不得太长时间，东方启心中又纠结起来。

  若不是翠蓉此时恰好开口，只怕他是要现在苦闷郁结之中难以回神了。环视整个屋子，饭菜散在各处，八仙桌断了条腿，太师椅已经难以辨认，几个矮凳也被踢在远处。好不容易才和不问同桌吃餐饭，转眼就出事了——东方启暗想，上次一起同桌共食是几时？结果，因起来更不好的回忆——那次东方启正在给不问喂饭，也是两人正欢喜着，毫无预兆地不问就吐血昏迷了。

  “唉……”，什么情绪都变成了一声短叹，东方启摆摆手，“罢了，招呼几个下人把这打扫打扫”。

  翠蓉转身便出去安排了，东方启缓缓起身，肩头的伤隐隐刺痛，他听之任之，拖着步子踱到榻边坐下。慢慢地，四周属于殷不问的味道重了起来，东方启斜眼瞟过去，两人欢愉时的痕迹尚未干透，他猛然躺倒，伸手拉过那床被子，按在自己肩头。

  把殷不问找回来已经有些日子。

  黄莺前后伺候着，真真体会到眼前这个殷不问已经不是她所认识的那一位了。除了说话的声线和那种脱尘的感觉偶尔会让她以为殷不问又是那个教主了，其他方面根本就连个普通书生都不如。

  这日，殷不问醒得早，黄莺亲自端了洗脸水进屋，便看到人已经穿戴好坐于一侧的小几上。

  “公子，今日可起的早”，黄莺看到他精神不错，心下也高兴起来，放下水盆和他说话：“身子可有好些？还乏么？！”

  殷不问面部表情，也不搭话，待黄莺来来回回把洗脸巾、早茶点都摆好，他突然轻声问道：“你们要带我去哪里？！”

  黄莺被问得一愣，转身对他笑道：“公子又讲笑了，您下山已经３月有余，也该回教中看看了”。她刻意用很熟悉的口吻说。

  “教？什么教？”

  “咱们神教啊！荫山，玄阴神教啊，公子你可是从小在山上长大的，可别说您这个都记不得了”。

  闻言殷不问摇摇头，又皱眉凝目片刻，好像是很努力地在回忆什么，终还是恢复一脸淡淡的表情：“记不得了”。

  黄莺笑着退到门口：“那也无妨，等我们回去，肯定就记得了”。她微微行个礼：“公子慢用，待我等收拾停当便出发”。

  殷不问没回她，连个手势眼神都没有，黄莺眸中闪过一丝失落，双手把门一阖，“属下告退”。

  从白夜带他离开御剑山庄，他每日都跟伺候他的人解释：你们认错人了。可似乎所有的人都选择性忽略这句话，依旧公子属下地尊着他。他也想过找机会自己离开，要么回御剑山庄去，要么自己掉头往皇城走。——他不想让东方启担心他。可惜，身体不争气，一行人带着他赶路越走越远，他独自离开的可能性也越来越小。最后，他索性放弃了，东方启是什么人，若是他要他回去，那自然是有办法的。与其他孤身一人赶着不熟悉的路，倒不如跟着白夜他们，东方启找起来也容易些。

  就这样，虽然不情不愿，殷不问也还是乖乖地跟着黄莺他们。

  跟着一起赶路是一方面，可经过这一次，有太多的不明白。有人在的时候，或者偶尔想到东方启的时候，他都无暇去仔细过滤自己的这些思绪；可等人都退下，那些个莫名的恐慌便迅速抬头，在他心中不停地挠痒痒。

  殷不问心底泛起淡淡的恐慌。

  这几日，他的身体稳定了些，黄莺他们又整日毕恭毕敬，除了伺候他饮食起居，白天多是赶路，晚上，便成了他一个人独处。

  可他几乎日日辗转难以入睡。——他已经不习惯一个人了。那个人在身侧的温度、淡淡的味道、平稳的呼吸和毫不吝啬寄予的怀抱，都让他深深想念。

  越是想念，便越是寂寞难耐。

  一个人独自醒着，免不了天马行空地乱想。前前后后想来，东方启有事瞒着他是一定的，而黄莺姑娘所说的话也并非就是全部的事实。至少，东方启对他的好是亲身感受，就算是瞒着他，也一定是东方启有不能说的苦衷。另一边，黄莺和白夜两个人虽然对他毕恭毕敬，口口声声说他是什么武林神教的教主，他却是难以接受的。就算东方启没提过，翠蓉和郑太医也没吭过声，可他知道，自己是活不长的命，更不必说有武功坐人家教主了。

  “唉……”，淡淡叹口气，殷不问取了块糕点咬下一口，又喝掉几口粥，便觉得吃不下了。起身走到窗前观察院子的情况，黄莺已经收拾妥当，几个属下正将补给送到院门口。

  转眼工夫，黄莺朝他的房门走过来，在屋外抱拳请示道：“公子，可以出发了”。

  一路上说是回荫山，具体在哪里他是一头雾水，只是看样子每日都向西南走。殷不问正正身子，很好地掩饰掉自己的不安，推门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