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大的汗珠从殷不问额头上滚落，他凤眼转向莫言金，嘴角抽了个弧度，风度丝毫不减，打趣道：“听莫老神医的意思，莫不是还要助我行功不成？”

  莫言金手上又抖弄一番，一手点住殷不问肩头，一手小心翼翼地将金针抽了出来。看起来他这次也耗损不少心力，金针往边上一放，挽袖将额头擦拭两下，答道：“殷公子少年成名，功力深厚，老夫自叹弗如，只能借毕生所学替你修复心脉，通导穴位经络。”

  殷不问闭上眼睛，方才的一遭着实难受，他闭目缓了缓，嘴上不歇，“如此甚好，在下先行谢过。”

  莫言金又取了几根普通金针，看准任都二脉的穴位，刷刷刷扎上，没好气地说：“公子不必谢我，要谢，大可以谢谢那位方公子。”

  两个人都知道这“方公子”说的是谁，却都不点破。殷不问听后不再言语，闭上眼睛假寐起来。当日最艰险的一步已经度过，莫言金见他没了兴致，也不强求，专心替他旋起针来。

  一桶寒潭水，自寒凉泡至温吞，莫言金才收了自己的小木匣子，对殷不问说：“今日不可食荤腥，日落则息，切记。”说完，推门而出，就撞到守在门口的青媛，又跟青媛嘱咐两句，径自往寒潭后面走去。

  青媛看他走远的背影，知道莫言金是去入住的小院打理药材去了，便任他行动，自己则走进屋子，伺候殷不问起身。

  “公子”，青媛一边替殷不问擦干身子，一边问：“可有感觉好些？”

  殷不问胸口依旧隐痛，套上亵衣，温和地看向青媛，答：“好多了。”要说说哪里好，他可说不出来，可莫言金也不是糊弄人的，这几日来，他明显感到自己的呼吸顺畅许多，胸口长久以来的压抑闷顿感也有所缓和。

  青媛听他一说，喜笑颜开，却是一转眼角又带泪，“想数月前公子寒潭昏厥的景象，当时真真吓坏了我们几个，这次总算是柳暗花明，公子，您不知道青媛有多高兴。”

  殷不问被殷舞雪教地可算是冷血无情，对这几个身边护法和教众并非无不爱护，青媛说起，他才反应过来这一次，牵连到全教上下，白夜更是因他受伤，顿时心中不忍，柔声对她说：“你们都受苦了。”

  青媛把脸侧开抹了把泪，转脸又挂上笑来，“公子，您说哪里话！这几日正值天寒地冻，我送你回屋歇着吧！暖炉已经提前烧好了。”

  出了门，想着这么冷的天，青媛在门口候着莫言金给自己疗伤，心疼起来，等回了屋，看到那个青铜的暖炉，记忆就猛然抬头，刺激到他的神经。——那个人，当初怕身上的寒气伤到他，每次来都先烤暖了身子，才敢靠近自己。

  东方启这个人，温柔起来，也是那般排山倒海，令人难以招架。——殷不问只觉得胸口一阵裂痛，仿佛刚才莫言金将自己的心剖了开来，痛得要死。

  “你下去罢”，殷不问按住自己胸口，“我想休息了。”

  青媛以为他是这一趟下来疲累，检查过暖炉里的炭火，轻声退了出去。殷不问目送青媛离开，等屋子里只剩下他一个人，心口又痛起来，脑海里东方启紧张慌乱和柔和的目光来回切换，这些目光都是为他而生。分不清心口说因何而痛，殷不问仰躺下去，感到没落，想要借浅觉逃避，闭上眼睛却满满都是东方启的一张脸。翻起身，拉开床头底层的抽屉，打开里面的夹层，殷不问从一本黄旧的册子旁拿起一个小巧的竹筒。

  里面有张字条，上面两行小字。

  花开报春来 未见君马归

  枯木生新芽 但求身安在

  殷不问轻声念了一遍，将字条反复看上几看，将其压在心口处，悠悠道：“你千里迢迢找来莫言金，定是那薛统领报信给你说我不愿意受你的恩，才写了几句话给我。”东方启，你究竟是梦还没醒，想要继续做下去；还是……时至今日，你竟已是心中放不下我？

  他思绪转的飞快，转而握了握自己的右手，攥成拳，头一次，为自己恢复武功之后的事情，稍作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