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英雄大会，玄阴教自从镖局一案，后众高手又入了月华山庄的两榜一录，自然也收到拜帖。时值殷不问受莫言金医治，后又牵扯进东方启关山战事，四大护法皆滞留于军营之中。眼看时日已近，又需要了结与鬼医的约定，青媛作为负责教务打理的护法，主事定黄莺前去露个脸。一来，白夜身份特殊，于明于暗都不便出面；二来，黄莺半年来于江湖上走动最多。对此安排，白夜主动提议要暗地跟随，他有夜夜风流的名号在外，这武林大会自然去得，可是救殷不问一役，他也是伤痕累累，其他几人皆不同意。

  不止如此，黄莺自己也极力反对，要求同大家一起陪在殷不问身边。几人又商议了一会，最后因尚有几日空，便定下来先派两个座下弟子前去赴会，待这边事情处理地差不多，黄莺再赶赴洛阳城。

  看着两个白部女弟子先行前去赴会，白夜一脸阴郁。他只想逃离这里，尽量离开殷不问身边，手里脑里满满都是事，好让自己无暇他想。他不敢面对重伤的殷不问，更不愿看着东方启对他寸步不离。

  他宁愿被人围攻，畅快地打上一架。

  殷不问觉着自己在下坠，明明身子好轻，似张纸一般，却不停地在急速下坠。他竟有些惊慌，担心自己落地的一刹那，便是粉身碎骨。然而他扭头看下去，空虚无物，漆黑深邃，他向那片虚无混沌伸出手去，次次都抓了个空。

  他想高声呐喊，努力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只是勉强呜咽着，躺在床上，四肢混乱无意识地扭动着，被东方启按住又挣脱开来。东方启叫着他的名字，不问、不问，一声一声，深沉又痛苦，看着殷不问伤痕累累，看着他高烧不退，看着他思维陷入混乱，东方启生下来首次体会到“慌张”二字。

  毫无预兆地，殷不问的手臂自虚空中一挥，碰到了东方启的手腕，他便猛力攥住，死死不放。

  “……呜呜……呜呜”，殷不问嗓子里呼噜着极其含糊的声音，却是在虚空里好容易抓住了什么东西，止住了自己的下坠。

  啊——啊——，殷不问放肆地高声喊，却有力无声，他看向自己的手，原本应该抓着什么东西的，此时却变成腥腻恶心的黏糊肉团，血浆顺着自己的指缝淋下来，落入脚下的虚空。

  啊！他吓得用力将那团东西丢开，东方启终于从他的手里挣开，看着殷不问一脸痛苦的表情，拂袖为他擦额上的虚汗。

  不问、不问。

  把手用力甩过，那种黏腻似乎是烙印在他心底，无论如何也不褪色，殷不问猛然间好怕好冷，他环视四周的空洞，一个字呼之欲出：

  启。

  “……启……”

  东方启立即贴耳上去，果然听到殷不问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来“启”。他握住殷不问的手臂，冲着他一遍又一遍说：“我在这。”连东方启自己都未察觉，自己的话音，隐隐带着哭腔。

  青媛端了药进来，看到东方启的样子，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样面对他，又该怎样说话。——他们一直猜疑防备的东方启竟然是一国之君，竟然还愿意舍命救自家公子，闻所未闻！！而听说殷不问是为了护他，背上才受了那图鲁一掌，简直不可思议，不能忍！！

  她便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把药放在床头小桌上，试了几次，发现自己已然插不那两人之间，连话都没说，干脆直接退了出来。

  红姬站在门口，半是护卫，半是守着殷不问。她比青媛还不好意思进帐，因她实在想不出要如何站在东方启面前，要如何才能站在殷不问和东方启面前。

  两个男子啊！一个是本朝天子，一个是本教教主。——想也知道此事关系太过重大！！见青媛走出来，有些魂不守舍，红姬适时问：“公子怎样了？”

  青媛摇摇头：“还烧。”

  红姬点点头，想进去看，又不知道见着东方启应该怎么办，矛盾半天，还是决定杵在门口罢了。

  帐内，东方启先是喝口药，一手压住殷不问不老实的胳膊，一手抵开他下颌，俯身下去，嘴对嘴给他哺喂进去。此时此刻，他忘了自己是高坐龙椅上的帝王，忘了入口先试毒，忘了身份规矩礼数。

  相反，他心跳略加速，甚至些许兴奋。他想起最出在扬州，见到白夜给殷不问喂药的样子，殷不问如同睡着一般，墨发入瀑泄在白夜肩头手臂，他人则软软靠在白夜怀中。他当时是怎样的嫉妒与愤怒？现如今，可以这样做的人是我！东方启一口一口喂殷不问服下汤药——如今他只对我温柔情浓！

  殷不问惊惧交加，身上恶寒丝毫不见缓和，正觉得又开始加速下坠，一股沁人暖流从口齿间自然而生，山泉般甘甜清爽，润及喉头，又迅速延至五脏六腑。如此这般舒服，他只觉下坠之势变缓，身子仿佛羽毛一般，开始轻盈摇摆起来。而四周，陡然间不再是飘渺虚空，而是绿树草原，山涧溪水，鸟语花香，他似一片羽毛，飘在这一片美景之上，偶尔驾云而驰，好不惬意快活！！

  他正好好享受，这美景却渐渐淡去，又变成一片黑暗，虽然无趣，殷不问却不再似之前那样心中不安，反倒身心舒展开来，任一切模糊。